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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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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原船回来,那船不专运粮、通信,遇便即行劫夺,与盗船一般的。那日,离岛一百多里,遇着一只货船,又去打劫。下诓货船上有几个硬汉,又有这铁二哥在船,杀得大败下来。却被岛中高军望见,飞报岛主,发出兵来,把货船围住。小人那时恨不得帮那货船,却见岛兵势盛,不敢发作。幸遇一只货船,也是往辽东生意的,赶来援救,那船上又有景相公。小人便不顾利害,里应外合,把商船上人都杀掉了。岛船败去,又添出兵来,拦截海面。小人问起景相公,才知道也要向屠龙岛去。这二哥也说出相公叫他到洋面上来探听的话。从此,并胆同心,结盟立誓,要专与靳仁作对。天津港口,又放出刘海鳌们的几只商船,把后面截住,进退两难。景相公说:‘岛兵势盛,不如专力破天津的商船。’那夜,乘着顺风,拚命冲杀,撞翻了一只商船,才脱虎口,连夜望南逃避。那知海中各岛,都奉景王及靳直号令,一船厮杀下来,直杀到此岛。岛主是一个胡僧,名叫圆成,有万夫不当之勇,阻住海面,屡战不退。又幸遇着龙大哥,与景相公二人,双战圆成,才把他杀败,跳海而死。以下和尚头陀,被小人们全行杀死。头目喽罗,大半投降。景相公说:‘我们立个基业,才好与靳贼作对。’因把船收近港口,来平这岛。圆成无比淫凶,岛民都恨如切骨,情愿归降。大哥就推景相公为主,权称元帅,练兵选将。自前年十月,至去年十一月,共平了二十六岛,各岛主俱尊景相公为大元帅。这岛就是龙大哥为主;铁二哥在扶龙岛;小人在生龙岛,都权主岛事。景相公说:‘屠龙岛是靳贼窟穴,必须削平。’会了六岛岛主出兵,虽是连胜他十余阵,却没甚俘获。他又屡有救兵,岛势险恶,尚未平定。前日吩咐小人们回来,选拨兵将,再率八岛精兵前去,为必拔之计。今幸相公到来,若肯一行,无不成功矣!”素臣微笑。
铁丐道:“咱自蒙文爷嘱咐,忙找着了大哥,同去救了尹兄弟,连夜入洋。路遇商船劫夺,杀败了下去,又添出岛船来救,独力难支。亏着景大元帅从外杀入,三弟从内杀出,才得脱了重围。咱若不会三弟,不说访他令妹的话,还只认是白爷哩。以后之事,三弟说过。如今只求文爷助一臂之力,这屠龙岛是再无不破的了!”素臣仍是微笑。
红须客道:“俺自前年八月,到盘山去看尹兄弟,知道铁二弟在洋有事,连夜赶入海去。正值与圆成厮杀,两下夹攻,杀了圆成,平了这岛。仗着景大元师神算,连平二十六岛,只这屠龙岛未灭,功在垂成。文爷与元帅至交,自无不去之理!今日初到,且把酒吃个畅快,明日再说。”素臣笑而不言。
卫飞霞道:“前年八月,拜别文爷,愚夫妇打算分身入洋。却是伏波、成全两个头目转来,述知文爷钧谕,心安了些。便止着他两个入洋探听,得破了此岛信息,欢喜不过。到去年四月内,景大元帅已平了八岛,复要大举,发令箭到盘山来知会。奴家领兵前来,随着各位伯伯,又平了十八岛。因兵事未息,元帅没有发放,不敢回去。去岁九月,奚囊过海,也被元帅留下随阵,也得了功,赏了许多功牌。元帅说:‘等平了屠龙岛,要修书备礼,打发人随同奚囊到江西,来问候文爷及老太太。’故至今担搁在此。”因命随身一个丫鬟磕头,说道:“奴要把阿锦先配给奚囊,奚囊不肯,说一来要回家,候太太赐婚,二来辜负不得玉奴;才歇了下来。”素臣问:“尹兄安否?”飞霞起立而应,并问鹣鹣近况。素臣道:“他妻妾和好,是石大嫂知道的;以后却无由而知,想来也是平安。”石氏道:“去岁丈夫,假称做官,差人到吴江,将奴接至岛中,举目无亲,愈加想念姑娘。前月来此看还尹婶,得见文管家,说老太太、二娘待姑娘极好。但不知几时才得见面?姑娘身子安否?可曾生喜?”素臣道:“大姐想你,也与你想他一般;出门时再三嘱托,要我寻访。家母、贱内待他极好;现在有娠,分娩只在早晚。”石氏欢喜无限。风酒席已备,与飞霞告辞进去。红须客递酒,定素臣南面一席,兄弟三人,东西两席。素臣止住道:“只有一席,吃不够,只顾添菜,坐开了,不便讲话,也不用那些客套。”铁丐拍着脖项道:“是文爷才知咱的鸟性,那年船头上,几碗并做一碗,吃得咱又爽快,又自在!谁耐烦这打恭作揖秀才老子的营生!”红须客掀髯大笑道:“无过是敬意,俺不是惯干这营生的!”因合并一席,竟行入座。素臣道:“三位先猜一猜,我此来何为?猜着了,我吃十大杯;猜不着,各位只吃双杯。”红须道:“文爷是为靳贼而来。”素臣道:“此固弟之素志,但今日之来,又有专诚之事,当饮双杯。”红须饮毕,铁丐道:“这便难猜了,敢是找寻三弟么?”素臣道:“我也不知他在此,虽有带便寻访之意,亦非专诚。”铁丐也吃了两杯。虎臣道:“莫非为景相公而来?”素臣道:“非也,弟此来专为报龙兄喜事。刘兄且干了双杯。弟止知龙、铁两兄在此,不意忽遇刘兄,一快也;复遇刘嫂,二快也;方才看刘嫂模样,也似怀着身孕,三快也;得日京消息,四快也;见卫嫂知尹兄平安,五快也;更见奚囊,六快也;喜你们成了个局面,可与靳贼为难,七快也;替你们添助羽翼,八快也;扶危排难,九快也;遂你们心事,十快也。弟当满饮十大杯,龙兄也要满饮十大杯,大家干了酒再说。”三人面面厮觑,请问:“何危何难?是何心事?”素臣道:“且请干了酒。
红须客道:“文爷有十快,该饮十大杯;俺有何喜事,怎也要吃十大杯?”素臣道:“你吃了十大杯,还你有十全喜事,报你知道。”
铁丐道:“大哥快吃罢,咱要听得慌,休急断了你兄弟的肠子罢!”
红须捋须而笑,拿起大杯,接连而饮,登时二十大杯酒俱干。素臣道:“弟此来特为龙兄作伐,鳏夫得妻,一喜也;得妻而美,二喜也;美而兼勇,三喜也;勇而有文,四喜也;文而且贤,五喜也;中馈有主,六喜也;苹蘩得托,七喜也;自此生男育女,合着笑府三句,为朝廷广户口,八喜也;为祖宗绵嗣续,九喜也;为天地广化育,十喜也。弟有十快,该吃十杯;兄有十喜,不该吃十杯么?”
红须道:“夫妻之事,在文爷以为十喜,在俺以为百忧,这是毫不相干的了!但说是美而兼勇,文而且贤,岂肯与俺作配?若肯与俺作配,定是不拣相貌,不择门户,不论年纪的了!铁二弟现没家室,见三弟夫妻恩爱,他那要老婆的念头,高兴不过,文爷代他作伐,这媒人却是稳做得成的!且请问那女子姓名。”
素臣道:“那女子姓熊,名飞娘,江湖上都称他为赛隐娘,你自然知道他的大名。”红须客哈哈大笑道:“文爷不说那赛隐娘便罢,这是明明作耍小人了!快求吃还了小人十大杯再处!”直立起身,便去斟酒。素臣不觉骇然。正是:
只知侠女生成性,岂识通儒变化功?
总评:
桓兄纠弟,桓弟纠兄,纷如聚讼,程朱两夫子几于口众我寡矣!得此“信传不若信经”之说,便如铁案山招,摇撼不动;具此卓识,俯视一切史论皆苍蝇耳。稗官云乎哉?
以《春秋》实证易,以《论语》虚证难;实者易见,虚者难窥故也。以意逆民是谓得之,子舆氏有以癠作者之灵府矣。
“素臣在此”用本前景清事。而有才求于胸前硃写,遂致众女皆书。前根二十回之解邪咒,后伏一百八回之驱恶鬼,钩连起伏,极尽文家能事。
虎臣、铁丐、红须,无不求素臣前往天津,除灭屠龙,而素臣终于微笑不发一言。此等处最宜着眼,宁若思其故而不得,勿茫于其故而不思也。
十快、十喜、百忧,随笔写来,俱成采色。至说出隐娘,而红须即哈哈大笑,以为作耍,尤令人茫于其故。此为游戏神通。
素臣之来,为红须作伐,非为铁丐也。而红须自不承认,转荐铁丐。初读之,不过以为文家陪衬激射之法耳,孰料其草蛇灰线,别起一端邪?且别起一端,而其成功反在此端之前,则尤出人意想之外者矣。下一笔而使人不知为正笔、旁笔、虚笔、实笔、先笔、后笔、借笔、伏笔,乃真善于用笔者。
第八十回婚事初筹素臣早筹兵事大蛇未弄铁丐先弄小蛇
素臣暗忖:莫非错认其妹赛要离么?红须客道:“赛隐娘平时行剌,或是杀人,都戴着铜面,扮作武士模样;江湖上曾有口号,说是:男数红须,女说铜面;来如飘风,去如闪电;游戏杀人,一刀一剑;不嫁不娶,天生天厌。
文爷说是替他作伐,可知是作耍了!”素臣笑道:“原来为此!你可知道,他如今却是情愿嫁人了。”因把劝化飞娘之言,从头至尾,叙述一遍说道:“一个女人,尚知悔悟,体贴父母之心,要接续祖宗气脉;怎吾兄堂堂男子,反守着自己邪念,不体父母之心,忍于斩宗绝祀?生为忘亲之人,死为不孝之鬼,九泉之下,何面目以见先人乎?”红须客听那开首劝辞,毫不在意;听着飞娘说话,却反搔着他痒处,点头自喜;听到中间,鼻孔里一阵酸辛,止不住两眼汪汪的,要流那清水;再听到后来,便痛泪直下,滴落如雨,又听结末一段,觉着毛骨悚然;及被素臣责到自己身上,口口不孝,说是无面目见先人,一时痛愤,忽然大叫一声,拔出佩刀,就往喉管上勒去。亏着一席而坐,素臣拔刀隔住,铁丐一手扳住臂膊,没有受伤,虎臣忙跑出位夺去佩刀。红须客一个恶心,口吐鲜血,喷满地下。素臣懊悔道:“这是我不是了!竟忘他血性利害,受不住这些重话!”
红须客道:“文爷怎这般说?俺自恨禽兽不如,生不如死,敢怪着文爷吗?”素臣道:“如此,便更不是了!不娶还是断绝祖宗气脉,轻生便是戕害父母遗体,罪愈加重,如何使得?吾兄既知悔恨,便该惜身重命,反邪归正,急急的想娶妻室,为生男育女,承接宗祧之计,怎又寻短见起来?”红须忙出位拜伏,痛哭道:“俺知罪了!”
素臣忙扯起来。红须道:“不瞒文爷说,俺非人种也;先母做闺女时,遇疾风暴雨,被龙气感触,怀胎三年;外公外婆气恨,将先母赶逐在外,苦不可言。产时百倍艰难,死过几回,比文爷所说十月怀胎的话,苦楚更甚!俺自幼顽皮,与飞娘一般,不是在树上跌下,就是掉在海里,百死百生,把先母精神魂魄,消耗损伤。先母日则在海边网绰鱼虾,夜则在草窝内织麻纺线,养活着俺。到七八岁,就替俺童养一个网船上女儿,不上一年死了。一连童养三个,都不过一年半年就死。先母悲伤成疾,到三十岁上身死。俺那时止十四岁,外婆收留家去。过了两年,外婆又死,就被母舅赶出。这些苦楚,都是外婆告诉,才得知道。俺因文爷之言,想到先母身上,一时心痛,恨不欲生。今被文爷提醒,以后还再敢轻生,不想娶妻生子,承接宗支吗?俺的硬命,别的女人也不敢娶;须得这飞娘,这铜琵琶,才当得住俺这铁绰板哩!”
素臣惊异道:“据吾兄说来,竟与飞娘是逼真一对了!”因把飞娘系人熊所生之事说知,道:“那江湖口号,又恰把你两人作对,岂非天缘奇配?”虎臣道:“口号内天生天厌四字,如今要改作天生天对了!该几时行礼?几时成婚?聘金多少?文相公不特做媒人,并要做主婚的了。”铁丐也是痛泪直下,说道:“大哥说咱要老婆,咱却不知道这种正经道理;只见三弟夫妻恩爱,百般便益,才动了念头。如今听了文爷的话,是再免不得的了!咱自小淘气,连累爷娘,才是利害,咱娘的苦处,更说不尽。还敢不接他气脉,叫他做无祀孤魂吗?求文爷怎样赏给咱一个,不要想什么美而兼勇,勇而且贤,只要有鼻有眼,成了个人,有眼放得进鸡巴,有肚皮裹得住胞胎就感激文爷不尽!”素臣笑道:“只要是个女人,你们岛中怕寻不出,怎要求我?”铁丐道:“都是元帅的号令,自岛主至头目,除本岛岛民外,但是中国的人,取了岛中妇女,就要斫头。有俘获来的,又说不成体面,都赏与兵目。累咱空着急了半年,谁捞着一根毛来?”
素臣道:“你这样着急,就不是头婚,敢也情愿了?”铁丐道:“娼妇又不讨吗?有闺女也看不上咱这丑脸!依着文爷说话,只生得出男女,管甚二婚三婚?”红须客道:“红绡、红拂,都不是二婚吗?文爷果有这人,就一齐撮合,做个兄弟连芳罢。”素臣道:“人是有在心上,相貌既美,兼有贵相,尽配得过,却未到那时候。先把你这亲事说成,就可牵连而来。”铁丐道:“咱是十足贱相,怎敢望配那贵相?不把吃饭家伙都折掉了!”素臣道:“你是十足贱相,天下更有谁是贵相?不是戏话,你合着相书所载的龟形,乃是大贵之相!他日富贵功名,与龙兄相仿。飞娘形如飞凤,亦是大贵之相,我方与龙兄作伐。相女配夫,岂是胡乱撮合的么?”铁丐大笑道:“咱只在海岛里,做这不打劫客商的强盗头儿就够了,咱还想甚富贵?合着龟形,便是大贵之相;那些当龟的,怎不见他封王拜相?”素臣道:“这话留着后应,不必推辞,也不能性急,如今且说正事。”因讨过历日看着,三月十六、十八、二十四,三日都是黄道不将吉日;遂定了十六日行聘,二十四日成婚。问红须岛中兵将数目;红须道:“岛中有十一员战将,二十四员裨将,一百二十名头目,二千九百名战守兵丁。”素臣道:“可准备一千两银子,二百四十匹绸缎做聘礼;五百对铜花,一百匹红绸做花红;要打发人到登、莱两府,去收买丫鬟、箱笼、纱灯、羊角、花爆、酒、烛等物;要教匠人搭灯楼、灯棚、五色彩帐;要招些秧歌傀儡歌唱戏耍之人;总打帐一万银子,这喜事就办过去了。
红须客三人面面厮觑,做声不得。奚囊也是疑惑。伏侍的头目兵丁,都伸着舌头。红须客道:“俺的老爷!你要俺生男育女,不要应着二弟的话,把这吃饭家伙都折掉了!俺是什么人,娶一个老婆,要用一万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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