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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魔-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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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间想起死去的父亲,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门诊楼内乱成一团,记者们围着那些农民各自为战,进行现场采访。孙主任不得不上前制止,离开前再次叫我立即回四楼,我答应着,心里却并不以为然。我也找了个农民打听情况。
伤者是这附近三原村的村民,今年刚四十九,叫衣永叹,和老伴住在村头,一儿一女,老伴长年卧病,一年到头的辛苦全都交了医药费,而且至今尚有六七万的债没还清,女儿前些年出嫁后就再没回来,儿子进城打工,只有过年那几天在家。衣永叹在家种了几分地,养了三头羊,还顺便给邻居们放羊,一共十几头羊,是三原村出名的老好人。
事情发生在前天上午,有四个城里的年青人开辆面包车到三原村,花七百向衣永叹买了头羊,衣永叹卖羊从没卖过这么高的价钱,心里高兴,到132医院外的小饭馆买肉包子,准备回去给老伴上营养,但饭馆的人告诉他是假钞,七张都是。衣永叹当然就晕倒在地,醒了后回去找,当然找不到人,衣永叹就守在村口,坐了两天两夜,直到今天傍晚,还真让他找着那四个年青人。衣永叹和他们理论,结果被打了,衣永叹拼死抓住其中一人的腿不放,眼球都被踢出来了,要不几个路过的村民发现,衣永叹就要横死当场。三个歹徒跑了,剩下一个被愤怒的村民暴打一顿,直到歹徒晕死过去衣永叹还紧紧抓着他的脚踝不放。
“老衣太苦了,他们两口子都一年多没自己做顿肉吃,他老婆要洗肾,花费太大,我们村里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老衣这样了,他们家更没活路了。”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眼睛湿润,心中不停的在问为什么会有这样事,这些苦难究竟是因为什么?
孙主任出场很快就控制住局面,记者们都在拍摄记录或者已经开始向报社发现场画面。我避开人群,在安静的地方给报社打电话,接电话的竟是刘厚义,他今天值班,听到消息后说会立即调在附近的同事过来。我在楼梯上回望下边乱糟糟的人们,心中感到悲哀,以同类的苦难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大概是人类所独有的吧!
回到病房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是记者,但我首先是一人人,如果我只把这件事成一条通讯的话,那我将良心不安,日夜难寐。
我忽然想到钱宇,他正在搞的扶贫基金,或者衣永叹有救了。
“钱宇,是我,耿重宙。”
“耿哥啊,我知道,是那个老农民的事,我正在往你那赶,估计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我不是说新闻的事,我是想,也许你搞的那个基金可以救他,至少可以帮他渡过难关。”
“嗯,我明白,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以和玩命打赌的马皑一起救助,也算是给咱们的基金做一下宣传。这两天关于马皑的新闻闹翻天了,咱们晨报算是把晚报得罪了,他们说是没素质,咱们说是贫困,这事闹的。丘副主编说既然得罪了,就要把这事闹下去,新闻是什么?眼球!哈哈,她那口气跟庄主编一模一样!对了,我买了一堆做宣传用的东西,家里放不下了,打算放你那几天,先打个招呼。”
“行,没问题。不过,许兰可能在我那,你要看见家里亮着灯可别以为进了贼。”
“哈哈,这么快就交钥匙,看来你们的进展还真快啊!”
挂断电话后我猛间心头一跳,感到心中剧烈地恐慌,许兰说家中床下有件血衣,而有我那钥匙的除了许兰外,就是钱宇了。我刚买下房子时穷的吃饭钱都没,钱宇就过来合租了一段时间,所以他也有我家的钥匙。
既然不是许兰,那就只能是钱宇!
一件血衣,不管是什么案子的证物,如果被警方发现我都脱不了嫌疑,钱宇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嫁祸于我吗?可刚才他的声音没有一丁点不自然,而且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难道除了他还有别人拥有我家的钥匙?那会是谁呢?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半小时转眼间就过去了,钱宇却还没有出现。
护士送来晚饭,按孙主任的要求我还得继续吃清淡的饭菜,但是心中有事,根本吃不下去。想起高萌萌,打电话聊了几句,二咪已经不再理睬那只小狗,高萌萌在电话那头半开玩笑的说真是太惨了,紧接着又一语双关的说真是个负心汉哪。我听的脸上发热,忙转移话题,又聊了会就挂断电话。
钱宇突然打电话来,说车在路上抛锚了,前不着村后着店,往来的车辆没一个停下来帮忙的,打电话叫了拖车,估计还要再等半小时才能赶到。我想问血衣的事,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孙主任带了一叠报纸,一进门就喊累,他已经连加三天班。
“非常时期啊,真比非典还非常。”
孙主任面带倦容,目光有些散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去年我做过一期医生过劳死的调查,医生们所承受的压力较其他岗位大,甚至比一线刑警还重,尽管如此病人对医院的不满意程度还在不断增加,医患矛盾难以调解。
人人都在加班,这个社会在大步前进,似乎有些停不下来了。
“刚才在下边又替病人家属签字,那个病人眼球保不住了,重度脑震荡,颅骨骨折,我估计左侧听力算完了……你说现在的小青年下手怎么就这么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我听一起来的人说抓着的那个还不到二十,要不是警察及时把他带走了,还真能叫这些农民打死。”
孙主任像是在自言自语,呆坐了会重重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护士跑进来,一脸焦急。
“孙主任,刚才手术完的那个病人醒了,电视台记者非要进去采访,我拦不住……”
护士的声音越来越小,孙主任腾的站起,一脸震怒。
“你就让他们进去啦?”
孙主任说着来不急和我打招呼就向外走,我心底再次出现那种强烈预感,即兴奋又恐惧,像是有大新闻要发生了。
护士跟在孙主任身后,我则悄悄跟在护士身后。
病人已经送到住院部,在二楼。病房外的走廊里挤满人,有农民有记者,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病人和病人家属,有不少是还穿着制服的警察。夏岗事件前132警察医院也有身着制服的警察来看家属,但从没像现在这样多。警服对犯罪分子有震慑作用,对警察自身也有保护作用。
我挤进人群,碰到个认识的日报记者,他一把就抓住我的手腕往人群外拖,我忙凑到他面前低声许诺给他一个独家报道,他这才放手,然后和我一起起劲的往人群里钻。
电视台的女记者正在对衣永叹采访,我看到过的那个太子党居然是摄影,孙主任在一旁阻拦,被他伸手推到一边。孙主任脸色铁青,像是忍不住将要暴发了。病床上衣永叹泪流满面,正在哭诉事情经过,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一只眼睛。
我虽然不是医生,但凭本能也觉得刚摘除眼球的人不该哭,对伤口不太好。
“七张都是假的,他们告诉我都是一个号肯定是假的,我不懂啊,以前都是别人帮助我,我没想过他们会骗我啊,我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一百的了,我就是想给老伴买几个肉包子啊,她都几个月没吃肉了,我心痛啊,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骗,我不懂啊!”
病房外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记者们都忘了拍照。
我的眼睛里再次涌起泪光,这样一个朴实的农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停!我跟你说多少回了!要看镜头!再不看记者!你看医生干什么?”
电视台的女记者没有说话,摄像喊停了。
旁边的日报记者小声告诉我这个摄像是军区某领导的公子,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不好惹,他今天来就是准备请这位‘太子爷’吃饭,算是赔礼道歉。我心中不平,日报记者这样有背景的人都要服软,看来这位‘太子爷’确是名声在外,跋扈惯了。本来我还在奇怪孙主任怎么不直接把他赶出去,现在我明白他的顾虑了。
说话间孙主任再次上前制止,‘太子爷’怒发冲冠,回身猛一脚将孙主任踹倒在地,护士吓的尖叫起来。
“妈的!一个个都有没有素质?没看见我在采访吗!”
我只觉得胸中火起,挤出人群冲过去一脚将‘太子爷’踢倒,摄像机摔到病床下,这一回换电视台的女记者尖叫了。
“他你妈的敢打老子!”
“打的就是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太子爷’跳起扑过来,我侧身让拳头,右手抓住胳膊往怀里一带,膝盖猛顶向他的肋间,咔嚓一声,像是断了几根肋骨,‘太子爷’惨叫一声倒地。我这两下完全把警校学到的擒拿格斗特点发挥出来了,实在是难得。等到‘太子爷’倒地后我开始后怕了,手都有点抖。这与平常的我实在有些不同,像是不经大脑的条件反射般,更何况还是单手制服对方,就算是唐风也这么利索吧!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电视台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他们都冲进来时‘太子爷’已经在地上痛的滚来滚去了。
“小心!”
孙主任突然大喊,我扭头去看,连人影都没看到便眼前一黑,被人击倒。
“整死丫的!”
‘太子爷’兽般嘶哑地吼叫,我护住头,但仍感到有人踢的我不停倒吸冷气,浑身上下似乎在经受雨点般攻击,痛楚不停传递到大脑,我已听不清病房里的声音。伤口裂开了,血溅到嘴边,是温热的。
孙主任大概也动了手,我听到他变调了怒吼。
最后一刻,世界安静了,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身体仍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被人踢打还是痉挛性战栗,我只知道自己还活着,但心底却有一个念头浮上来,我要死了。这死亡的意境如此宁静,甚至有些温馨,我像是浮了起来,周围的空间变得异常的空旷,有光浮在我周围,像水一样流动,可不再呼吸,不再有烦恼。
我要死了,但却感到解脱般的放松,如果还能行的话,我想我笑了。
就在这时,那个神秘的女声再次出现,却只是一声叹息。再然后,我想到我的预感从没有出错,确实有大新闻,只不过我就是新闻。从父母死的那一天起,我就像磁石般吸引着罪恶在身边发生,我确实是不祥之人,可这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事吗?心中涌起无边的悲哀。
我昏迷了。
第六章:水落石出
渐入癫狂
醒来时口干舌燥,嗓子里火烧般难受,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眼睛涩得睁不开,好容易撑开道缝却发现房间昏黑,只能大概看出个轮廓。许兰伏在床边,紧紧撰着我的手,她睡着了。
此刻是夜晚,也不知是昏迷后的第几个夜晚。
张之芊居然没在,我心中痛的利害。可是我明明已经和她分手了,为什么还总在盼着她能继续关心我的一切?也许男人都像我这样不知足吧!
再昏睡去时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最近似乎总在做些奇怪的,而且每次都是许兰在的时候才会做,从回忆起本以为遗忘了的过去,到庄不非被杀,再然后是那个倒挂在屋顶蝙蝠般的人,每一个梦都似乎在预示着什么。这些梦与许兰有什么必然关系吗?我昏昏沉沉站在梦境中的那条小路上,有些茫然。
“王,我们站在这里,便如世人站在天父的国降临前的瞬间,经受最终的试炼。不要动摇您的信心,天父的眷顾将带我们归去。”
我回过头,看到那个杀死我梦中父母的人,那张年青的面孔有几份熟悉,似曾相识。此刻他目光暗淡,像是疲惫到了极点。
“你累了吗?”
“王,就要到了。”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一跳,那不是图书馆吗?我隐约想到什么,而下一个瞬间已身处一间密室,空荡荡,只有一个包金的柜子。
“王,请珍视天父的教诲。”
我回头看去,却只看见半躬的腰和即将关上的门。
柜子是皂荚木造,包金的纹饰已经发暗,但裸露出的木胎却依旧坚固,没有任何朽坏迹象。打开柜门,我看到里面放着三样东西,一张羊皮卷和两块古板,没有分层,里面的包金也有些灰暗。我拿起羊皮卷,上面的文字我一个也不认识,但心中却莫名激动,甚至感动,我像是懂得了一切。
我匍匐在地,双手高举羊皮卷,口中竟说出异族的语言。
“天父啊,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所有荣耀和权能都归于您!”
“天父啊,您使那无罪的,替我们成为罪,好叫我们在他里面成为您的义。”
我猛然惊醒,惊恐万状,那个柜子难道是传说中已经遗失的约柜?
约柜是《圣经》中提到的宗教圣物,里面存放着出自上帝之手记下的《十诫》,相传它拥有神圣而巨大的能量,古希伯来人则认为约柜是上帝的武器,他们带着约柜上战场,希望得到上帝的保佑。但是公元前六世纪,约柜在耶稣降生前就神秘消失了。千百年来西方教廷从没放弃寻找,从巴比伦遗址到埃塞俄比亚的小村子,有宗教人士认为如能寻回约柜,传说中天父的国将再次降临人间。
我突然间明白那些以色列人为什么要在图书馆对面建一所教堂了,他们是来寻宝的!
“你醒了?以后不要逞强了,行吗?”
我吃力的转头,不知碰到哪根神经,大脑里一阵钻心的疼痛。许兰一脸憔悴的看着我,正用湿毛巾轻柔的给我擦脸。
现在是白天了,这里是医院的病房,但却不是我原来住的那间贵宾房。我有些恍惚,想不起刚才梦到了些什么,只记得包金的约柜和醒前瞬间的惊恐。许兰起身把湿毛巾放到床头柜上,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什么,一个隐约的身影和声音在心底闪过,最终却没有浮现出本来面目。
“我……我还活着?”
“不许你死,就是不许!”
许兰背对着我一颤,再转身时两行泪水已然滚落,逆光之下闪耀。我心中蓦地一痛,想抬手给她拭去那泪,但立即发现浑身上下都痛的令人窒息。我这才发现自己被包的像木乃伊,看来那天一时痛快后的代价还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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