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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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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年五月二十日







           我们的时代是中世纪时代,我们时代的思想家也是中世纪的思想家。他们所信奉的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压抑天才和个性的成长,把人修理成机械人。



一九**年七月二十日







          人生的最大幸福是:能够自由地说出心里的一切,我们不会因为这些话被送入地狱,也不会被打成贱民。



一九六五年三月三十一日




想来读者一定会明白,这里的每一条如果叫专政部门拿到,我都会成为阶下囚。文革在校期间,为了躲避抄家者的魔爪,我把它送到妹妹家里藏了起来。我不怕瑞珊阅读,也不反对她去查看那个女生的名字。假如她只把那个俄文名字拿去辩认,我绝不会动怒。可是她把整本日记教给人看,却让我无法容忍。她和那个人究竟什么关系?如果不是达到相当的程度,他会值得这么信赖吗?恐惧、忌妒和受辱把我变成了一头雄狮。我指责她的轻率,我盘问她和他的关系。但因为在父母面前,我把声音压到最低限度。瑞珊觉得受了委屈,一再申辩她对我、对我的一切有充分的支配权。而且一再保证,那人和她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不会出卖我们的。当然她不忘记强调,自己和他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想着瑞珊没有多少文化,头脑简单,而且她根本没好好读我的日记,不知事情的危险性;她只是想探看我对她是否专一、是否还有保留,我平息了心中的暴怒。毕竟我还有求于她,还要跟她做爱,我不能过分地破坏她的心境。瑞珊看我平静下来,没了什么戒备,说是到外面解手。可是等她十几分钟,仍不见她的影子。母亲也纳闷,问我怎么了。我怕她老人家跟着担心,只说没什么,随后就穿鞋出去了。



瑞珊肯定是耍脾气回家了。如果不把她找回来,我们的关系将冻结在那里。作为美丽的女人,又不缺少追求者,她肯定不会主动找我。因为和我有了肉体关系,她自然也不会轻易提出了断。然而她年青,有亲人朋友在周围,过着舒缓的日常生活,和我抻得起。我则不然,就这样回到部队,我会被折磨得发疯。所以我必须把她找回来。我已处在天崩地裂状态,现在只有她了。如果再失去她,我将失去所有存在的理由,彻底变成了虚无。于是我向她家走去。现在回想起这些,我都十分痛苦,十分愤恨。我不时地从电脑桌前走开,缓解缓解情绪。应当坦白地承认,那时的我不像个男人,我不应该有这种儿女情肠,我应当一走了事。中国的一句俗谚把我这种人说的很透,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的确是“不要江山要美人”那一类无大造就的人。有时我则痛恨那个时代,它没给我机会,让我显示男人的本色。如果我当时就回到省城,结果绝不会是我去恳求她。在走向她家的路上,我没有一点回来时的伟大感,而是从一种渺小走向了另一种渺小。

到了她家,她果然在那里,躺在用一面窗户隔开的小炕上。她母亲和嫂子在外地收拾碗筷,父亲和哥哥坐在屋里闲谈。我走进屋后,里面的空气骤然凝滞起来,他们好像知道我和瑞珊有了不愉快。我尽管搭话,但并没有谁肯给面子。这时,他哥哥打开一包大前门烟,自己先叼上一棵,随后又递给他父亲一棵。他们知道我抽烟极重,但都像没看见我。她哥哥一边抽,一边把胳膊支在地桌上,扬着脸,望着顶棚吐着烟圈,还拉着长声发着感慨:“这烟,真香。”这一套动作让我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的场面。那时他们还是我家邻居,要从东边回来必得经过他家门口。我认识他就是在他家的门口上。当时他顶着门楣,叉着腰站在那里。依稀记得,他穿着雪白的背袋裤,上身是浅蓝色小挂。颀长的身材,英俊的脸庞,再加上油亮的背头,使他的形象格外抢眼。我在赞叹的同时也模模糊糊地升起风流过度的感觉。一个背袋裤,一个背头在那时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是过于奢侈了,这种装扮无法出现在公共场合。回家问母亲才知道,他就是老李家的公子、瑞珊的哥哥。因为在部队制造了一起桃色事件,被勒令复员,现在正等着安排工作。我和瑞珊的哥哥很少有接触。只是在探亲之初给哥哥换手,跟他打了一回麻将。事情合该我与瑞珊在开始一帆风顺,那一次我赢了他两元多钱,但没要。再一次,他正输着,我上前帮忙,给他赢了回来。由此他对我产生了良好印象,向家人禀报我回来了,说我很有出息。这是瑞珊后来告诉我的。不过,当我和瑞珊相处后,他的态度却渐渐冷淡了。有一次还当着我的面埋怨我和瑞珊把炕沿弄松了,让我极下不来台。我不知所以,后来才明白,是见我没给他家买东西。因为我买了之后,他的脸马上就由阴云密布转为阳光灿烂,有说有笑。

这时瑞珊的父亲发话了:

“施展,我听说,你急着要跟瑞珊结婚?”

瑞珊的父亲是少有的美男子,就是到老那张俊俏的脸面都让人钦慕。杏核眼、小鹰勾鼻、薄而湿润的嘴唇给他团而棱角分明的脸增填了无限的生机。我曾想像,当年见过他的年青女人如果不爱上他,肯定在心理和生理上有疾病。但他的脾气不好,粘火就着,颇爱打仗。虽然每战必败,却又乐此不疲。年青时闯关东,从海风习习的北戴河落脚到北大荒。他做过大牲畜生意,风光过一时。可是因为吃喝玩乐太甚,一分钱也没攒下,到头来连一个家都没成上。瑞珊的母亲是带着瑞珊的哥哥后到他这儿的。夫妇感情虽好,还生了个宝贝女儿瑞珊,可是他跟继子的关系十分紧张,经常遭人家的白眼。我同情他的命运,更不想犯着他的脾气,所以在他面前谨小慎微。他还不知,我和瑞珊不能顺利结婚的一个重大障碍就是他。斯大林死时全国刮的昏天黑地,所有的娱乐活动一概停止。颇爱耍钱的他,受了限制,跟人说:“他还还成了神儿了,人物再大,干我们屁事儿!死一个单摆着,死两个双摞着。玩!”玩自然没玩成,反右派时还让人举报了。蹲了三年大狱,回回运动成为挨整的对象。他对斯大林的不恭尽管属于底层人的蛮勇,可是还是赢得了我的几分尊敬。我不能戗他的肺管子。更何况,他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对于他的问话,我嗫嚅着回答:

“是——想。”

“你拿什么结婚?都准备好了?”

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从明白爱情和婚姻之后,我所受到的教育——主要是承传五四以后的精神,都是强调感情。而且由于那个时代的禁忌,周围人的结婚也都很简单:两套被褥,一对小柜。两个姐姐嫁人时,婆家没拿一分钱。哥哥娶嫂子,同样没给她买一点东西。但我不能戗着未来岳父的问话,半天都不知怎么回答。这时瑞珊的哥哥又“哼”又“哈”地拉着长声,明显地是给岳父送去鼓动,于是岳父出言更加凶猛:

“没准备,结什么婚?想要我把一个黄花姑娘白给你呀?小店挂罗圈,做梦!瑞珊不跟你了,就算我姑娘吃了一回亏!你走吧!”

我站在地上,有如五雷轰顶。所有往日引以自豪的知识分子身份、能人的面子、形而上的崇高追求和独立自主的伟岸精神全部被他打碎,稀哩哗啦地掉在地上。我光秃秃地、窝窝囊囊地站在那里,成了一个一钱不值的瘪三、稻草人。我不能流泪,也不知走还是不走。最后还是向外边移动了脚步。

“等等!”瑞珊从炕上爬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手上的表摘下来,放在她哥哥的眼前。走过他爸爸的身边时对他说:“爸爸,别说了。”之后拉着我的胳膊,迈出了门坎。

瑞珊的眼泪是什么?委屈还是对我的心疼?我没问,也不想问。我的头几近麻木状态,心里一片空白。我都不知道和瑞珊怎么走回家的。

那一夜我第一次和瑞珊堂堂正正地睡在一个被窝里。但我已经难以找回心情,勉勉强强地跟瑞珊做了爱,既无精神上的愉悦,又无肉体上的快感。我放不下心中的疑惑,再次问她是否真心爱我。她娇嗔地反问:

“你说呢?”

“看你跟我回来,是真心。但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

“你不都看见了吗?”

“家里不让写?叫你抻着我?”

“也不是。”

“你自己也不愿写?”
    “你为什么不体谅我的难处?嫁给你一回,连你一个布丝都穿不上,叫我怎么对人说话。哥哥叫我把表留下,看着他对我爸爸的样子我不想留。但你爹到处跟人张扬,说老儿子有能耐,娶个媳妇不用花钱,所有穿的盖的媳妇自己全准备好了。叫我家里人听了不生气?好像我攒了多少钱,都拿走了是的。再说,让他们(我想是指他哥哥嫂子)、让周围邻居看着,我怎么那么不值钱,非得上赶着你?”

“跟我家里人生气,就不给我写信?”

“嫌你没用,是个废物!”

“是你的语言还是你家的?”

“人家说的对。你就不会要?”

“要求彩礼,人不成了商品了?”

“感情也不能都是空的呀,不要彩礼,礼物总该有吧。”

“你知道我是个穷学生,能有积蓄吗?”

“不知道能给你?但你家应该有点表示。谁都知道你家有钱。”

“父亲挣那点钱不容易,还供我念了一回大学,我不能要。”

“不能给就别答应。开始看我上班困难,答应给我买台自行车,现在也没信儿了。”

“有这事?”

“不信问你妈。你不在家,我往这儿拿东西时你妈答应的。”

“你长期不给我写信,不怕我出事吗?”

“能出什么事?这不好好回来了吗?”我心里“哎吁”一声,她怎么想的那么简单?

“你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

“怎么回来的?”她急切地问。

“偷着跑回来的。”随后我把我的痛苦,跟人干仗,分配的变故全跟她说了。她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说:

“大不了给你打发回家。回家更好,能天天跟你在一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以前还希望你有点造就,觉着荣耀。现在就想要你这个人。只要你回来,比什么都强。天天想,夜夜盼的,太揪心。”说着她一边咬着我的耳朵,一边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再说话:“使劲搂着我。睡吧,睡吧,我困了。”

瑞珊觉大,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可我说什么也睡不着。瑞珊企盼的结果和我是一样的。她的温存像夏日的暖风熏得我心里热乎乎的。还要她什么、责怪她什么呢?她是个孩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一瞬间,所有的行为都未经深思熟虑。她一会儿能阴起来,但一会也能晴起来。表面看起来没主意,谁说啥信啥,心里却还有稳定的尺子。而不管怎么变,对我的感情并没变。

可是我又分明地感到我和她的不同。同是对于我的回来,不仅原因不同,过程也不同。我回来,是因为面对社会想要争取人的更高生活而未果,暂时剪断羽翼,但说不上何时还要振飞。瑞珊要我回来完全是受生存本能的支配,寻求的是一种平常的状态,并永远居于平常的状态。我的身份和我的向下定位使我眼中的世界变得十分复杂,充满了艰险。而她的欲求非常简单,向她展开的世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坎坷。我的每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的代价,以至心灵的痛苦。她的每一步都像日常的穿衣、吃饭、走路,构造不出巨大的心理波澜。以我的心理理解她,她身藏着隐秘的玄机。以她的心理理解我,充满了夸张。我的复杂有厚度,它让我预感到一切可怕的后果,我愿意为这种后果负责。她的单纯则很薄,这使她看不出后果有何严重,因而做什么都是率性而为,不计后果。我的复杂可能带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她的单纯却又可能造成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喜欢过她的单纯,就是现在对她一系列的轻率行为仍不气恼——原有的愤恨早已烟消云散,可是心里充满了失重后的堵塞。我没想到,她的简单也会让我品尝到巨大的痛苦。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如果我把她拽入到泥坑里,她还能跟我相伴吗?

现在我还有一种从神界掉到俗界的下坠感,从蓝天绿海走进莽莽丛林的畏惧感。读过《简。爱》、《牛虻》、《红与黑》、《查理第九时代轶事》等等,我想追求那种超越一切世俗的爱。它是心和心的交融,是生命和生命的感应,精神和精神的投合。我把她想像成绒绒的月亮,纤尘不染的百合花,一切纯洁和美好的象征。正是这些让她能够和我搭建起人间至诚的爱。我想把我全部的爱都献给她,哪怕前途和生命。可是我绝对想不到,她会为一块表或一台自行车的问题,听从家人的唆使而对我进行残酷的考验。其实我绝不是那种惜钱如命、不通人情世故的吝啬鬼。但我更喜欢用自己的血汗来给她创造生活的富足。那是我的骄傲,是我心灵的喜悦。来到部队后,我省吃俭用,月月准时把攒下的钱寄给她。在她摘下表后,我迅速把我的表撸下来戴到了她的手上。我理解瑞珊的苦衷。而且一旦她的哥哥和父亲对我逼得过分,对我的爱还使她立即做出了反抗,哪怕为此伤害他们。可是当我远在天边、需要慰籍的时候,她何以要用长时的沉默摧残我的感情和我的幻想。即使我不想往上爬,但也难以脱离开现有体制而生存。因为世界上所有的位置和财富全是它的,全由它来分配。在这种情况下要寻求一种相对稳定、舒适的境遇——安稳地回到城市,信仰的上帝也会原谅我的。可是现在,我的这一点可怜的幻想也破灭了,等待我的将是深山里无边的苦役和心灵的磨难。面对瑞珊的轻率,我反问自己,我为这样的爱拼出了一切,值得吗?心灵的哭泣让我不能不正视眼前的事实:我所想像的瑞珊是自造的幻影,我对她的爱其实是变相的自恋。现实世界里不存在我所向往的爱,那种爱只有在天国里才能找到。现实世界的爱永远是被物欲浸泡够了的,永远呈示着凡俗。我怀疑,我的爱会持续多久。不是我不爱,而是我能提供多少物质上的满足。万一我做不到,爱是否就走到了头?印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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