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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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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克坐着没有动。在灯光下,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清晰分明,在他深陷的脸颊上照出一个黑色楔形的影子,一个长长的三角形横切他的下巴。他凝视着凯麦隆。    
    “这还不够吗?”凯麦隆问他,“好吧,然后,有一天,在一张图纸上,你会发现你设计出一幢大厦,它美得足以让你为它折腰。你都不相信它竟然是出自你个人之手,但是你会设计出这样的作品。那时候,你会觉得大地是那么美好,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而且你也热爱你的同行们,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邪恶。你会带着这个设计走出屋去,想办法将它修建起来,因为你毫不怀疑,第一个看到这幅设计图的人就想修它。可是你还没走出多远,就会被一个跑来要关掉煤气的人给拦住。你一直是节衣缩食的,因为你省下钱想完成你的设计呵,你仍然得煮饭呀,但你却没有支付煤气费……好吧,这都算不了什么,你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但是最终你还得带着你的设计到某个人物的办公室里去。你直怪自己在他的办公室里显得碍手碍脚,你只听见自己低声下气地求他、对着他摇尾乞怜的声音,你恨不得地上能开一道口子让你钻进去,让他看不到你,你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恶心。但是这一切你都不在乎,只要他能让你修建起那幢高楼就行,因为你想,如果他看到那是什么样的建筑,他准会让你把它修起来的。但是他却会对你说,他十分的抱歉,只是建筑师协会刚刚已经移交给盖伊·弗兰肯了。然后你就会跑回家去,可你知道你在家里做什么吗?你会痛哭。你会像个娘们儿,像个醉鬼,像个畜生似的哭嚎。那就是你的未来,霍华德,现在你还要这样的未来吗?”    
    “要。”洛克说。    
    凯麦隆垂下眼睛,接着他的头低下去一点,再下去一点,慢慢地垂下去,久久地一个劲地摇着头,然后停住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弓起双肩,绞着双手放在两膝之间。    
    “霍华德,”他几乎是在耳语,“这些话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谢谢您……”洛克说。过了好久,凯麦隆才抬起头来。    
    “现在回家去吧。”凯麦隆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你最近太辛苦了。还有更辛苦的一天等着你呢。”他指着那幢乡村宅第的草图说,“这个设计各方面都好,我本来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设计的。不过,要建起来,它还差点。你还得再做一遍,我明天再给你看我要你怎样设计。”


第三部分这可是一种空前的殊荣

    在弗兰肯…海耶设计院的一年里,吉丁赢得了“无冕王子”的美称。虽然仍旧是个制图师,他却深得弗兰肯他老人家的偏爱。弗兰肯带他出去午餐——对于该设计院的雇员来说,这可是一种空前的殊荣。弗兰肯与客户见面时也叫他来作陪。客户们似乎很开心在建筑设计院看到一位装点门面的如此可人的年轻人。    
    路谢斯·N·海耶有个烦人的毛病,他总爱出其不意地指着一名已经在此干了三年的员工冷不丁地问弗兰肯:“这个新人你什么时候招聘的?”但是,令设计院的员工大跌眼镜的是,他居然记住了吉丁的名字,并且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以一个认可的微笑跟他打招呼。吉丁与他进行过一次长谈。那是在一个凄惨的十一月的下午,他们谈的话题是古董瓷器,那是海耶的业余爱好。他拥有一批珍贵的收藏品,那都是他付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心血收藏的。吉丁对这一话题表现得很内行,尽管在前一天晚上之前,瓷器古董是什么,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因为在前一天,他在一家公立图书馆整整待了一个晚上。海耶喜出望外:设计院里从没有哪个人关心过他的爱好,更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海耶跟他的合伙人说过:“盖伊,你很善于选拔人才。有个小伙子我希望你不要错过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吉丁。” “是的,是有这么个小伙子。” 弗兰克便笑着回答,“是的,确实有。”    
    在设计部,吉丁把注意力集中在帝姆·戴维斯身上。表面上,工作和制图只是他每天上班时的一些细节和琐事。帝姆·戴维斯才是他的注意力所在,他将从帝姆那里迈开他事业的第一步。    
    戴维斯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由他来做;起初,只交给他加夜班的任务,然后,把一些日常工作也交给了他。起初,只是在私底下,后来便公开化了。戴维斯原本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的。吉丁把它公开化了。他装出一副单纯而自信的样子,似乎在暗示他只是个工具,是他帝姆手中的一枝铅笔或是一把T型尺,仿佛在暗示:他的帮忙提高了帝姆在公司的重要性,而不是将这种重要性削弱了,因此,他并不想隐埋什么。    
    起初,戴维斯还下达一些指令给吉丁,后来总设计师认为这样安排是理所当然的,就带着一些本来要由戴维斯去做的任务直接来找吉丁。吉丁总是满面笑容地说:“我来做它好了,不要拿这些小事去打扰帝姆了,我会照顾好这个的。” 戴维斯放松了警惕,任凭自己被人抬举着。他大量地抽烟,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两腿松松地架在一条凳子的横档上,闭目养神,心里想着伊莲,偶尔问上一声:“彼得,东西弄出来了吗?”    
     戴维斯在当年春天与伊莲结了婚。他上班经常迟到。他曾悄悄对吉丁说:“彼得,你去见老头子时,隔三差五地为我美言两句,行吗?——以便他们在有些事情上能通融通融。天哪,非得这么工作,我现在就厌烦了!”吉丁便会如此这般对弗兰肯说:“弗兰肯先生,我很抱歉,默里工程的地下室部分的设计图送得迟了,可是帝姆·戴维斯昨天晚上和他老婆吵架了,你知道新婚夫妻就是那样,你不想太为难他们吧。”要么就说:“弗兰肯先生,这次又是因为帝姆·戴维斯,你一定得放他一马,他也是身不由己,他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工作上!”    
    当弗兰肯瞥着员工的工资表时,发现在工资表上,薪水最高的人却是设计院最不需要的人。    
    当帝姆·戴维斯丢了弗兰肯·海耶设计院的工作以后,制图室的人员中,除了他自己,谁都不感意外。这件事他想不通。他痛苦地撅着嘴,向这个他将永远痛恨的世界表示反抗。他感到除了吉丁之外,他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吉丁安慰了他,同时诅咒着弗兰肯,大骂人性的不公正,并且花了六美元在一家非法酒店宴请他认识了一位毫无名气的建筑师的秘书,为帝姆·戴维斯重新安排了一份工作。    
    以后,每当吉丁想起戴维斯,心中便充满了温暖的快意。他已然左右了一个人的生活道路,已经把他从一条道路上挤出去并将其推上另一个轨道。一个人——对他来说,那不再是帝姆·戴维斯,那是一副骨架和一个灵魂,是一个有意识的心灵——干吗他总是惧怕别人躯体里的那种神秘意识呢?——而他已经按照自己的意志扭曲了那副骨架和那个灵魂。经过弗兰肯、海耶和主设计师的一致同意,由吉丁悉数接替了帝姆的设计台、职位以及薪水。但这只是他志得意满的一部分,还有另一层意味,更加温馨,更加不真实,也更加危险。他常常满面春风地说:“帝姆·戴维斯啊?噢,对了,他现在的工作还是我给他找的呢。”    
    他写信给他的母亲,信中也提及此事。她逢人便说:“皮迪是一个多么无私的孩子。”    
    他每周都毕恭毕敬地写一封信给母亲。他的信短而充满敬意,而她的回信则冗长详尽,纸上写满了忠告,可他却很少读完过。    
    他偶尔也去看看凯瑟琳·海尔西。那次分手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并没有如约去看她。次日一早他醒过来,想起对她说过的,便恨起她来。但他还是去找她了,那是在一周以后。她也没有责怪他,他们没有再提起她的舅舅。此后,他每月或隔月去看看她。见到她,他很开心,但绝口不提工作的事。    
    吉丁试图向洛克谈及他工作方面的事,但他枉费心机。他去造访过洛克两次。他愤怒地爬呀爬,爬过五段楼梯才来到洛克的房间。他热切地问候洛克。他等待着对方保证,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需要的到底是哪种保证,也不知道为何只有从洛克那里才能得到。他说起自己工作方面的事,还真诚而关切地询问起凯麦隆设计院的情况。洛克倾听他的讲述,也心甘情愿地回答所有的问题,但是在洛克那没有表情的目光里,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撞在一块钢板上,仿佛他们俩谈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话题。在告辞之前,吉丁注意到洛克磨破了的袖口,注意到他脚上穿着的鞋和裤腿膝盖处打上的补丁,他感到一种快意。他告辞而去,暗自痴痴地笑出声来,但是心中却异常不安。他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随即便发誓绝不再见洛克了,可是又弄不清他为什么非得再来找他不可。


第三部分斯登戈尔代表着他的下一步计划

    “哎呀,”吉丁说,“我不一定请得动她一起共进午餐,不过她打算后天和我一同去看莫森的画展。您看怎么办才好?”    
    他坐在地板上,头靠在长沙发边上,伸着两只脚丫,穿着弗兰肯的一套鲜嫩的黄绿色睡衣裤,那身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透过浴室开着的门,他看见弗兰肯正站在洗漱台前刷牙,腹部贴着亮闪闪的台边。    
    “那太好了。”弗兰肯用力地咀嚼着牙膏浓浓的泡沫说,“那样也行呀。你还不明白吗?”    
    “是啊。”    
    “老天爷!彼得,昨天动身前我就向你解释过了。邓洛普先生计划着要为他夫人建一座房子。”    
    “噢,对了。”吉丁有气无力地说,用手把乱蓬蓬的黑色卷发从面颊上撩开,“噢,是啊……现在我想起来了……老天!盖伊,瞧我这脑子!岂有此理!”     
    他朦胧想起前一晚弗兰肯带他去参加一个聚会的情景,想起盛放在一个掏空了的冰山中的美味佳肴,想起那一袭黑色的蕾丝晚礼服和邓洛普夫人漂亮的脸庞,可是他记不得他最后怎么会在弗兰肯的公寓里。他耸耸肩。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陪着弗兰肯出席过许多聚会,而且常常是像今天这样被带到他的公寓里来。    
    “那座房子不大。”弗兰肯嘴里含着牙刷说。牙刷在他的腮帮子上撑起一个大疱,绿色的手柄伸在外面。“五万左右,这是我的理解。不管怎么说都是小菜一碟。不过邓洛普夫人的姐夫——就是昆比——你认识的,是个大块头,搞房地产生意的。而挤进这个家庭又无伤大雅,根本没什么大碍。到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个任务的目的所在了,我能指望你吗,彼得?”    
    “当然。”吉丁说,耷拉着脑袋,“你一直可以信赖我的,盖伊……”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脚趾,想到了弗兰肯的设计师斯登戈尔。并不是他有意去想,而是像往常一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斯登戈尔,因为斯登戈尔代表着他的下一步计划。    
    在友谊面前,斯登戈尔简直就像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都两年了,吉丁试图与他建立起友谊的种种尝试,无不在他那两片冰山似的镜片上撞得粉碎。斯登戈尔对他的成见在制图室悄悄地传开了,但是很少有人敢引用原话。斯登戈尔是大声说的,尽管他明白,从弗兰肯办公室拿回来的草图,经吉丁之手修改以后是正确的。但是斯登戈尔也有一个把柄捏在吉丁手里:他打算离开弗兰肯开自己的设计院,已经设计好长时间了。他已经选好了合伙人,是一个没有什么才华的年轻建筑师,但是继承了相当可观的一笔遗产。斯登戈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时机成熟。吉丁在这事上头可着实动了不少心思。除此之外,他无法去想别的。此时坐在弗兰肯卧室的地板上,他又想到了这件事。    
    两天以后,他陪伴着邓洛普夫人穿过艺术陈列室,欣赏弗雷德里克·莫森的油画。他的动作过程都是事先设计好的。他牵着她穿过稀疏的人群,每每用他的手指握一下她的胳膊肘,有意让她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的眼神——让她发现是她年轻的脸庞而不是那些画在左右着他的视线。    
    邓洛普夫人凝视着一幅画面像汽车卸货场似的风景画,竭力想在脸上装出该有的赞美表情,吉丁见状,便说:“是啊,一幅很棒的作品。看看作品的色彩,邓洛普夫人……有人说莫森那家伙吃了很多苦头。说来话长——竭力想得到认可,老迈而且令人悲伤。这是所有艺术家的共同点,干我们这一行的也包括在内。”    
    “噢,真的?”邓洛普夫人说,此刻,她仿佛更偏爱建筑了。    
    “再看这幅。”吉丁停在另一幅画前。画作描绘的是一个老丑妇在街沿上骂她的光脚丫,他说:“这就是记录社会现实的作品。要赏识这一点,需要勇气。”    
    “这实在是太棒了。”邓洛普夫人说。    
    “啊,是的,是需要有勇气。那是一种罕见的品质……听说当史岱文森夫人发现他的时候,莫森在一间阁楼上快要饿死了。帮助一个青年才子成功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那一定很了不起。”邓洛普夫人说。    
    “假如我有钱的话,”吉丁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我就会为某个新的艺术家安排一次画展,为某个新出道的钢琴演奏家提供资金,请一位初出茅庐的建筑师为我建造房屋……”    
    “吉丁先生,你知道吗?我丈夫和我正计划着在长岛修建一座小宅子。”    
    “噢,是吗?邓洛普夫人,您把这样的消息告诉我,你真是太可爱了。您这么年轻,请允许我这样说。难道您不知道您是在冒险吗?我会变成个讨厌鬼整天缠着您,试图让您对我们公司发生兴趣的。或者,您已经选好了设计师——那您就安全了。”    
    “不,我一点儿也不安全。”邓洛普夫人妩媚地说,“而且我并不真的在意这种危险。最近这几天,我已经反复考虑过弗兰肯…海耶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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