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寒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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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说了几句，也走进屋去。

　　　　聚会散了，每个人都有车，各自回家。路上接到李嘉的电话，听起来醉醺醺的，让他去接他。他赶到那里，别人都走了，只有一个女孩搀着李嘉坐在酒店外的花坛边上。李嘉冲他摇摇手，醉眼乜斜。青杉埋怨：“怎么喝了这么多？”

　　　　两个人搀着他上车，李嘉抓着女孩的手不放，低声絮絮。青杉又好气又好笑，发动车，问：“先送谁？”

　　　　“他。”

　　　　“她。”

　　　　两个人异口同声。

　　　　青杉也不问了，先去李嘉的家。

　　　　李嘉和女孩坐在后座上，过一会儿，低声争执起来，随即静默。李嘉扬声说：“青杉，剧组通知下周去云南。”

　　　　“我听明媚说了。”

　　　　“嘿，怎么又扯上她了？”

　　　　青杉说：“你想到哪儿去了？”

　　　　“不提这个了。”李嘉口齿不清地说，“我现在发愁啊，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助理。”

　　　　“我看算了吧。你找的我都见过了，我还是自己来吧。反正在剧组里面有工作人员。”

　　　　“质疑我的能力是不是？我说给你找，就能找到。就怕人家干不长。我得好好挑啊，挑个大家都满意的。要不还得换。老换助理不是个事儿。我倒不是怕麻烦，只是你身边的人越多，传出去的消息就越多。现在就传出去不少了。”

　　　　青杉笑，“我怕了你了。这三个没有一个超过一个星期的，你干脆给我找小时工算了。”

　　　　李嘉瞪大眼，不服气，说：“嘿，你别挤兑我。小时工就小时工，一抓一大把。”

　　　　青杉说：“少吹牛。我可是有条件的。”

　　　　“条件？你说。”

　　　　“第一，助理的基本工作能力。第二，不是追星族，对我视而不见最好。第三，有一定的戏剧、音乐知识。第四，勤快稳重，踏实安静。第五，不要漂亮的，省得闹绯闻。第六……”

　　　　李嘉气呼呼地说：“行了，还六！你不是说小时工吗？还这么多要求。”

　　　　“好，我不提要求。你找吧。”

　　　　“那还不好找，就凭我的号召力。”李嘉忽然说，“眼前就有一个，小弦，你来。”

　　　　“我不干。”女孩的声音脆生生。

　　　　“哎呦，你怎么给我掣肘？”李嘉低声教她，“话赶话激到这儿了，你得帮我顶上一句。”

　　　　青杉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李嘉白他一眼，大声说，“小弦，我推荐你当他的助理。”

　　　　女孩不吭声。

　　　　青杉忍住笑。

　　　　“嘿，你今天是怎么了？我跟你说，我可是当真的。你不认得他吗？青杉。青杉！就是现在火得给把稻草就着的那个青杉。”

　　　　车内寂静。青杉觉得赧然，收敛笑容。

　　　　李嘉转移话题，问：“我拿给你的那几个剧本你看了吗？”

　　　　“看过了。那两部现代戏的剧本还可以，可惜都在我上学期间拍摄，我怕没有足够的时间。我业余时间都要用来录歌。”

　　　　“老大，你知不知道哪个重要？趁你现在正红，赶紧推出作品才是要紧的。等你不红了，呸，瞧我这张嘴，我就是这么一说啊，你那个专业就算学出来又如何？最重要的是有歌唱，有人听。”

　　　　青杉微笑。

　　　　“这些也就算了。有一部武侠电视剧要拍，你看了剧本吗？媒体和圈内都很关注，还没开拍，主演的人选就已经吵上天了，怎么样？”

　　　　“剧本改编的不好，原著的内容只保留了不到百分之二十，剩下都是编剧编的。我觉得那纯粹是编剧借着原著的名气和书里的人名进行的再创作，是想展示个人作品又怕没人看采取的手段。”

　　　　“管它呢，从文字变成胶片，都需要改编。名气摆在那儿。剧本怎么写，你就怎么演。”

　　　　青杉摇头。“光有名气不够。不管是书还是电视剧，吸引人的是情节和人物。原著中的人物的人格魅力光芒四射，被它改编的一点儿彩儿都没有了，连我自己都不爱看，我不演。”

　　　　李嘉嘻笑，“人格魅力？”

　　　　青杉极少反对李嘉的提议，一旦开口，李嘉知道没有回寰的余地，只剩下可惜遗憾的份儿，于是向后一躺，靠在椅背上睡觉。到了家，青杉摇醒他。他酒气冲天，拉着女孩的手，忽然哭了，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么多年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接受。”女孩表情忧伤，低声安慰，拿出纸巾给他擦眼泪，一阵柠檬香淡淡飘来。

　　　　李嘉还没有放手的意思，说个不停，女孩面露难色，青杉扶着他一边劝一边帮女孩把手抽出来。女孩松口气。

　　　　从李嘉家里出来，他把女孩送回学校。

　　　　第二天，李嘉全然不记得他醉后失态，见面向他报告一天安排。“上午拍戏，今天有你四组镜头。下午两点在某音像城签售专辑，预计三个小时。希望拍摄顺利，要不你签售完毕还要赶回片场直到拍完。晚上约好了MV导演，具体时间未定，对方也忙，要看两边的时间能不能对上。我订好了录音棚，午夜12点到凌晨6点的时段。”

　　　　青杉点头。

　　　　李嘉帮他收拾东西，问：“对了，昨天你怎么先送的我，应该先送女士啊。”

　　　　“幸好先送你，就你那难分难舍的样子，要是在学校门口，让人家女孩多尴尬。”

　　　　李嘉窘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了？”

　　　　青杉笑吟吟看着他。

　　　　他急了，说：“你可别误会。她是我学妹，昨天同学会一起吃饭。”

　　　　“噢，学妹。”青杉应着，明显不相信。

　　　　李嘉脖子都红了，说：“真的。”

　　　　“鬼才相信你！”

　　　　“真的！”

　　　　“同学会学妹也参加吗？我没听说过。你别急，又没人逼你说。”

　　　　“她……她是我初恋女朋友的表妹，以前一起玩的。我的同学都认识她。”

　　　　这倒出人意料。青杉无意打听别人的隐私，也不追问。

　　　　李嘉怅惘地说：“我以为能见到她，可是昨天，她没来。”

　　　　青杉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李嘉黯然，问：“你把小弦送到家时有没有见到……我昨天很失态吗？她没说我什么吧？”

　　　　“放心，没有。我把她送到学校了。”

　　　　“学校？哦，我忘了，她住在学校。可是也住不了多久了，暑假他们学校不让学生留下。”

　　　　“现在车票应该好买一些了。”

　　　　李嘉摇头，“你不知道，她从不回家。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家。昨天我忘了问她找到工作没有，要是没有，她很快就没地方住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说，“你眼下正缺个助理，先让她顶替一下，等我找到合适的，再换掉她。”

　　　　青杉说：“听你的。”他心想，昨天人家明确说了不干，你还怎么劝说？

　　　　李嘉踏实了。“这孩子嘴严，就算将来不干了，也不会给你传出什么八卦新闻。而且她在剧组帮过忙，有经验。”

　　　　青杉忽然记起，问：“是不是在片场看见的那个？”

　　　　“就是她。没干几天就被辞了。”

　　　　“咦，为什么？”

　　　　李嘉支吾，说：“咳，反正是打工，没什么大不了。时间到了，咱们走吧。”

　　　　李嘉开车，青杉拿起身边的娱乐报纸，上面有一段对绮丽的采访。记者问起她和青杉的关系，绮丽回答说是很好的朋友。记者提到有人看见他们一起吃饭。绮丽说只是偶尔的一顿便饭，不是外界想象的那样。记者说青杉几乎不接受采访，有人说他为人孤僻，很难相处。绮丽说难相处是谣传，只能说是为人有个性，其实他很亲切，和大家合得来。媒体抓住这句话发表议论。青杉读得失笑。

　　　　李嘉说：“绮丽多伶俐的一个人，平时说话滴水不漏，和你扯上，说什么都是把柄。”

　　　　“帮我看看明天晚上有没有两个小时时间，我想请她吃顿饭。”

　　　　李嘉叫：“你还嫌不够啊你。适度的绯闻能帮人扬名，多了可就臭了。”

　　　　青杉瞪他，“请客赔罪。”

　　　　李嘉哼一声。

　　　　次日，他按计划又去录音棚。李嘉和小弦已经等候在那里。李嘉为他介绍：“饶素弦。叫她小弦就可以了。”饶素弦和他打招呼，态度恬静。

　　　　换了别人，定会揶揄一句昨天不是拒绝吗，他怎么说服你的等等。青杉宅心仁厚，绝口不提。

　　　　录了三个小时，还算顺利。在此期间李嘉教素弦如何做助理。

　　　　到了约定的晚餐时间，绮丽如期而至。

　　　　绮丽举起红酒杯，青杉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而且今晚还要录音，我用饮料陪你。”他端起果汁，绮丽撅起嘴，继而娇笑。两人各抿一口，青杉只觉得一股清甜顺喉而下，余味淡淡，看杯子，果汁是鲜榨的，橙黄色。不是木瓜，不是橙子，不是菠萝，十分好喝。

　　　　绮丽抿着嘴笑，问：“我是不是登堂入室在你家吃饭的第一个人啊？”

　　　　“不是。”

　　　　绮丽表情一僵。

　　　　青杉说：“我是第一个。李嘉第二。”

　　　　绮丽释然，说：“你今天要录音，还有空请我吃饭？”

　　　　“我请了新厨师，手艺一流，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他眨眨眼睛。

　　　　绮丽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他说：“开个玩笑。我看了报纸，感谢你对我的维护。”

　　　　绮丽满不在乎地说：“实话实说。他们信不信我就管不了了。”

　　　　他举起杯，说：“还有就是要为给你带来的麻烦道歉。”

　　　　绮丽眉头一皱，嘴里说：“客气什么。”她目光灼灼，问，“你怕了？”

　　　　“我倒不怕。倒是你一个女孩子，朋友善意的揶揄有时也让人受不了……”

　　　　绮丽咯咯地笑，“咳，我还以为什么。她有来言我有去语，她们未必说得过我。”

　　　　这女孩的爽朗让人激赏。她的笑语如珠让他也受了感染，话多起来。

　　　　绮丽说：“青杉，忠言逆耳，我说一句话，你别不爱听。”

　　　　得，她说了是忠言，不管爱不爱听都要听了。“你说。”

　　　　“你不接受采访，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但是你吃的是这碗饭，公众人物是没有隐私权的。”

　　　　“好像没有法律明文规定我一定要接受采访。”

　　　　“这是共识。你看现在铺天盖地的报道，谁不是这样。”

　　　　“我讨厌别有用心的人断章取义，从我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里找新闻，歪曲我的意思，甚至借刀杀人。”

　　　　“与其让他们瞎写，不如你自己出来说明。日子久了，公道自在人心。另外，这也是自我宣传的一种手段，衣锦夜行有什么用？”

　　　　他不以为然，说：“我卖的是歌，是戏，不是隐私。”

　　　　绮丽脸色一变。青杉也觉得说得重了，静默片刻，说：“你说的是肺腑之言，我明白。谢谢你。我会接受你的建议，但是我不擅长表达，怕被人利用，适得其反。”

　　　　绮丽神态慢慢自如，说：“你明白，我就不用多说了。习惯了就好，以后你就会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找到技巧就容易应付。”

　　　　他轻轻说：“如果一定要我开口，其实我已经说了，在歌里，在台词里，用心找，就能找到我。”

　　　　绮丽不由得惊奇，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会思考的男人，原来男人浪漫起来，即使只露出一点点，就比女人的浪漫入骨还动人一百倍。她的心狠狠地一跳，怔怔无言。本来还为他的傲气有些生气，听了这句，她忽然觉得不合时宜的人是自己，不，不是指为人处事，而是指眼前，对这样一个满心清澄的人说出那番话，她觉得自己世故得可笑。


3　

　　　　暑假开始。整个摄制组飞赴云南。大巴士在酒店停下，众人下车走进去。明媚紧跟在导演后面，背着一个小皮包，她的行李箱由助理照管，再后面是赵凌风，然后是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绮丽晚两天过来。青杉最后一个下车，在车旁停住脚步。饶素弦正从车底的行李箱中往外拖行李，两个人的行李加起来一共有两个大旅行袋和一个箱子。她抽出箱子拉柄，把一个旅行袋放在箱子上，剩下一个背在肩上，另一个肩膀上是她自己的坤包。倘若青杉没有助理，这些工作剧组的工作人员会代劳，但现在他有了助理，就没人上前了，倒不是没有友爱之心，而是怕触犯别人的隐私，以及抢别人的工作。沉重的旅行袋压在她柔弱的肩上，她明显地吃力。青杉走过去，抄起来背上。饶素弦连忙说：“给我吧，这是我的工作。”

　　　　青杉一笑，说：“你的工作由我说了算。”说着把箱子的拉柄也拿过来，走进酒店。饶素弦讪讪地跟在后面。

　　　　开始安排房间，几个主演当然是单间，轮到工作人员，青杉私下和摄制组商量给饶素弦安排单间。他解释：“我的工作时间不规律，素弦跟我开工，单住一个房间以免影响别人。”

　　　　上午安顿好，下午就开始工作。当日阴天，气温稍低。拍摄还算舒服。

　　　　下一个是拍摄明媚哭泣的镜头。明媚不愧是专业学表演的，一条就过。青杉向她竖起大拇指。她笑了。

　　　　晚上，他在房间中背台词。有人敲门，赵凌风走进来，说：“在用功啊。我们要到外面逛逛，一起去吧。”

　　　　青杉欣然而往。去的人有七八个，一开始一起走，到后来三三两两，最后只剩下明媚和他。

　　　　湿润的空气中带着花的芬芳，远山的影子在星光下起伏。

　　　　明媚深呼吸，说：“真好啊，要是能一辈子住在这种鸟语花香的地方就好了。”

　　　　青杉问：“你舍得繁华都市吗？”

　　　　“有什么舍不得？”明媚眼波流转。

　　　　“那里有你的影迷，这些山花树木可不懂得欣赏你。”

　　　　明媚想了想，说：“这倒是。不过，能过安逸舒适的生活，寂寞也不怕。不像现在，每天上了弦似的，一秒钟分成两半花。明天早晨要拍日出那场戏，三点就要起床。”

　　　　青杉微笑，说：“好啊，那就走得再远一些。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