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玫瑰门-第1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子寻找,也许他觉得没姑爸哪怕有司猗纹也是个安慰;没司猗纹有眉眉也行。
大黄想看见姑爸和司猗纹,罗大妈也非得把姑爸和司猗纹摆弄出来不可。有
了主人和见证人在场,这场打猫的意义才远远胜过打猫的本身。这本该是罗家搬
来后的一次正式亮相。找你们要张纸糊窗户那是瞧得起你们姑嫂,可你们就大闹
着拾掇起我的耳朵来了,连猫也以为天下太平了阶级斗争熄灭了。
“都出来!”罗大妈冲着南屋和西屋喊,“作个见证,俺们可不是非欺负一
个猫不可,是猫仗人势欺负了俺们。看吧,这是那肉,一块有肥有瘦的正肋,看
看吧!”罗大妈手托那肉,不住颠打。
罗大妈核桃栗子一块儿数,司猗纹果然先坐不住了。姑爸没出来,先出屋的
是司猗纹。她出了南屋,看见枣树下的情景前进不得后退又不敢,就那么不前不
后地站着。
大黄总算看见了亲人,哭号得更加高亢。罗大妈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司猗纹眼
前,颠打着那肉又跟她重复起刚才的话:“看看吧,这就是那肉,有肥有瘦,一
块正肋。”
罗大妈的话不是重复,她是逼司猗纹表态,对这肉、这猫表态。
“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是得管管。”司猗纹初步表了个态。
一个第三者的表态才意味着一个仪式开始得更合情合理——群众的呼声。
群众有了呼声,二旗便解下皮带,三旗也解下皮带。他们一人站一边,一来
一往地朝大黄狠命抽去。
起初大黄很难忍受这皮肉之苦,他的哀号由悲凉到嘶哑,很快就不再出声。
但二旗和三旗并没有停止抽打,那架势、那皮带抽出的每一个声音都意味着他们
决不是只做个样子看看,他们是一场彻底的惩治。
司猗纹尽量不看眼前这皮带的飞舞,只用眼的余光扫着西屋。
西屋没有姑爸的影子,没有姑爸的声音,门窗都很安静。
又一阵抽打之后,二旗和三旗凑到大黄跟前观看,大黄七窍有血,眼珠明显
地上吊。
“死了?”三旗说。
“瞧他妈这点儿骨气!”二旗说,“这儿有块肉,吃吗?”他嘴对着大黄的
耳朵问大黄。
“吃吗吃吗?”三旗也问。
“放,放绳子。”二旗说。
三旗不再跟大黄废话,回到廊子上拿来一把菜刀冲绳子砍去。大黄噗的一声
摔在地上,那声音就像从高处扔下一棵烂白菜,空洞而又沉闷,使人想到猫的肚
子里已是烂泥般的五脏六腑。
罗大妈走过来伸脚踢了踢大黄,大黄软绵绵地打了个滚儿。三旗踢了一脚,
大黄又打了一个滚儿。他肚皮朝上,四只脚佝偻着像个熟睡的婴儿。
“真死了。”二旗说。
“真死了,快回家吧。”三旗解下绳子,三踢两踢把大黄踢到了西屋门口。
他们把他送给了姑爸。
大黄没死。
二旗、三旗刚转过身,大黄便从地上猛地站起来。他睁开一双血的眼,竖起
两只血的耳朵,跟上他们就走。他不喊也不叫,步履蹒跚着只是向前走。他走过
了罗家哥儿俩,抢先跃上廊子,面朝他们蹲了下来。
罗大妈惊叫了一声,退到二旗、三旗身后。
二旗和三旗没有惊叫,大黄的再现似乎没有对他们形成威胁。二旗抢先一步
揪起大黄说:“你命还真大。这回咱们换个样儿。”他说着又拾起那条麻绳,用
绳子两头将大黄的两条前腿拴住,固定在枣树上;再用两条绳子分别拴住大黄的
两条后腿。拴绑完毕,他和三旗各抻一条绳子便使劲拽起来。
他们方向相反,为分裂大黄不惜着力气。他们互相鼓动着叫起号子:“加把
劲儿呀拉紧了拽呀!拽紧了拉呀别撒手哇!拽拽拽呀吃猫肉呀!别他妈撒手呀大
卸八块呀……”
大黄在号子声中被撕开了,大黄的腿脚各奔西东。
大黄死了。
二旗看着被解体的大黄说:“再跑一个我看看。你那腿呢,怎么不要了?”
他们连绳子都顾不得解,一前一后回了屋。
罗大妈走过来,心惊胆战地又检查了一遍残缺不全的大黄,确认他再也不会
复活,才走。
院里只剩下了司猗纹。刚才他们那一场“纤夫号子”早将她吓到了南屋门口,
她想起古代有一种叫做“车裂”的刑法,讲的是把人的胳膊腿分别拴在四辆车上,
然后四辆车向着四个方向飞奔……
大黄被车裂了,他像一堆破烂儿一样散在树下。司猗纹眼光竭力躲避开这堆
破烂儿,逃进南屋。
院里空无一人时,姑爸才开门出来。她直视着那堆破烂儿奔了过去,蹲下来
解绳子收殓。她收着,举起大黄的胳膊、腿安插着。当她确信大黄不再缺什么,
才托起他回了屋。她哪儿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谁也不知道没有大黄姑爸的日子该怎么过。从前大黄就是她的盼头,就是她
的一切。自从她被称做姑爸后,是大黄又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能关怀、能惦念、
能爱的机会。“能”就是给予,给予也是获得。她养猫、掏耳朵都是给予都是获
得。
给予和获得对于人类就像天平一样哪边也不可偏重分毫,姑爸也不例外。如
果没有大黄,她可能早已捅破了不知多少人的耳膜;有了她对大黄的爱,不知多
少人才换取了耳膜的完整。她给予了大黄获得,大黄又给予了她获得。
姑爸托着大黄进屋了,给予和获得仍然属于他俩。
黄昏时,司猗纹见姑爸又打开火门给大黄煮带鱼米饭,那煮鱼的腥味儿香味
儿又像往常一样弥漫在院里,这腥味和香味才真正使她的心一阵阵酸楚。她几次
想出去安慰安慰小姑子,当她看见在廊前行走的罗大妈时,还是收敛了自己。
晚上,西屋的窗户很黑,南屋的窗户也很黑。司猗纹全家都很默契,他们一
起摸黑吃饭,一起摸黑静坐,一起摸黑上床睡觉。
司猗纹躺在一片漆黑之中耳边却是一片嘈杂,他们的声音又大又小又远又近
——那号子:加把劲儿呀拉紧了拽呀拽紧了拉呀别他妈撒手呀大卸八块呀……
司猗纹在十八岁那个秋天的雨夜跟华致远分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每次她
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刻,总觉得像一场美好而又不真实的梦。
司先生和司太太很快就知道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一切。司太太像受了惊吓,
从此一病不起;司先生也因此和女儿之间像筑起了一堵墙。司猗纹一边守护着母
亲,一边背着母亲给华致远写信。但她没有得到过回音,华致远就像从地球上消
失了,消失得没有任何痕迹。她甚至怀疑起他们是否认识过,那天夜里他是否和
她作过告别。
后来还是司先生向司猗纹证实了华致远的存在,他扔给她一张报纸。她一眼
就盯住了报纸下端的一则消息,那消息的大意是:某省某县乡民聚众闹事,反民
首领华致远被缉拿。
那消息仿佛是在司猗纹预料之中的。当报纸被五花八门的趣闻、谣言充斥的
时候,她惟独相信这消息的真实性。既然父亲扔给了她那消息,既然这一切都已
经是公开的秘密,她就有胆量去找父亲。她向他提出请求,她要到那个某省某县
去看望那个反民首领。父亲驳回了她。当她再次哭闹时,父亲便高喊着她是在害
“痴迷疯”了。他说,倘若你疯了我们不妨就按疯人治;她说不用,我宁愿疯等
他一辈子。
司先生想着对策。结果他想到了一般人所惯用的方法,转移其注意力,淡化
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女儿应该嫁人。
几日之间他给她选中了旧友的下属——南京电政监督庄老太爷的大公子庄绍
俭。
司先生很快就将这选择通知了司猗纹,司猗纹顿时“疯”上加“疯”似的和
父亲更加僵持。这僵持使司太太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死期终于挨近了她。临死前
她声称要办成一件事:她要亲眼看见女儿的归宿以完成她的宿愿,态度之坚决如
同当年她为司先生选二房一样。
当年在几位二房的候选人中她执拗地为司先生选出一位最丑的女人。这样司
太太既满足了良心的需要又满足了虚荣心的需要,那女人丑得叫她放心叫她在九
泉之下也生不出妒意。司先生默认了太太的选择。后来那位人称“刁姑娘”的二
房还为他生了司猗纹同父异母的妹妹司猗频。
女儿的事一经司先生揭示,司太太也算满意。庄家大少爷她虽不曾见面,但
听说那也是个读书人,还有人说他一表人才。有这人伴随女儿一生,司太太纵然
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她嘱女儿千万遵从父命,看在自己就要离开人间的份儿上
也要答应这门亲事。
司猗纹的家教使她没有违背死人的心愿。司太太一病半年终于去世后,她更
觉得那祸根就是她。她觉得她为家庭犯下了罪过,原来她就像一个曾经推开家门
到世界上游荡过的孩子,在体味了人间的快乐和痛苦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决
定用出嫁来换取这个家庭对她的原谅,她做着决定,甚至还暗暗对那未来的丈夫
生出歉意和忏悔之情了。
庄老太爷的大公子庄绍俭天资聪颖,活泼好动,永远地追求新奇和时髦。庄
老太爷把希望都押在大公子身上。他先送他到金陵大学学土木工程,又送他去上
海复旦学经济。然而庄绍俭不肯深做学问,却用他的聪颖学会了学问之外的“学
问”:骑马、跳舞、喝酒、旱冰……很快就成了内行,还打得一手漂亮的网球。
在复旦的网球场上,他结识了天津名门闺秀齐小姐。庄绍俭和齐小姐如漆似胶地
相处多日后,很快便暗订终身。后来当齐小姐先庄绍俭一年毕业回津时,庄绍俭
竟自作主张放弃学业,追随齐小姐也来到天津。谁知齐小姐的家庭早将她许配某
要人,他们的美梦才成泡影。庄绍俭捶胸顿足,孤雁单飞似的回了南京,然而他
和她的热恋却延续了终生。
热恋者大多是孤雁。
庄绍俭憎恶父亲为他选就的这门亲事,特别当他耳闻了一些司猗纹和华致远
的故事后,更是怨愤交加。虽然他不敢违抗父命,却暗暗憎恨着父亲。从此在他
的聪颖之中又增添了新内容,他开始夜不归家,专去那种地方糟蹋别人糟蹋自己。
如同骑马、溜冰需要套数一样,他在那种地方也学会了不少男女之间的套数。
不久,庄老太爷因事业上的一再跌宕和儿子的不才,庄家决定北迁。在北平
一班同窗旧友的辅助下庄家来到北平,买下东城一处两进的宅院安顿下来。庄老
太爷迁居北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儿子庄绍俭完婚。
庄绍俭竟然那么爽快地答应下来,爽快得令庄老太爷起疑。这疑心就使庄绍
俭的婚礼更加迅速。
至今司猗纹回忆起他们的婚礼,仍有几分激动。婚礼选择了被称做中西合璧
的文明结婚。在一班黄道会吹手的簇拥下,她和他乘汽车来到教堂,在那里回答
了神甫的问话,交换了戒指。她触到他的手,他的手干燥而又生硬,但那一瞬间
她觉得他身材挺拔高大,她很被眼前这挺拔和高大所感动,在感动之中她第一次
懊悔起自己的不洁了,她第一次想起用不洁来形容了一下自己。
那时她二十岁。
他们走出教堂,乘汽车回到东城那座两进的宅院。这宅院才使司猗纹觉得自
己已是另一个家门的人。她受着红烛、红帐的包围,那红融融的一切使她迷醉,
使她相信着命运对她摆布的合情合理。晚上当客人散去,她甚至静坐床边等待起
来。她虽不清楚她在等待什么,却觉得等待便是她的本分,是对那个雨夜的追悔。
司猗纹等待着庄绍俭,庄绍俭正坐在远处一把藤摇椅上摇自己。他一边摇着
一边看着司猗纹。司猗纹觉得那眼光遥远又放肆,或许还有几分敌意,几分别有
用心。也许女人都等待过那个别有用心吧,司猗纹想。
在目睹过一些女人的庄绍俭看来,司猗纹不难看,甚至还有几分秀美。她的
脸庞、眉目使他想起当时一个正在走红的电影明星,或许比那个电影明星还清雅。
可越是秀美清雅,他就越发怨恨她。秀美不是不能引起怨恨的,倘若秀美只能引
起你的怨恨,那么充其量这也只能是次艳遇。
艳遇不能使一个人被俘获。
干一回风流韵事还差不多。
于是他的眼光由放肆变成了疯狂,由遥远变成了近逼。干一回吧。他想,这
是报复。报复谁?他想得不具体,也许是他的父亲,也许是拆散他和齐小姐的那
个家庭,也许是他的经济学和土木工程,也许是他的骑马、跳舞和网球,总之,
是除了他的齐小姐之外的一切一切。他已经隐约地听说这个秀美的女人被另一个
男人沾过,也好,这么说连对处女的那点怜悯也不需要了。他的眼睛开始在她身
上胡乱搜索,想象着研究着她那薄薄衣服下面的一切。这是一个必要的酝酿,一
个最实际的酝酿。
庄绍俭终于被那酝酿鼓动起来。他从藤椅上站起,先扯下领带,又脱去西装,
睁起一双环眼向她近逼过来。一股刺人的香水味立刻就包围了她,不知为什么现
在她才闻到那气味。她惊吓着自己,又镇静着自己,眼光躲避着面前这个高大的
身影,又生着几分迎候。
让黑暗吞噬我吧。她想着就去闭灯,庄绍俭却生硬地拨开了她的手。
庄绍俭不仅拨开了司猗纹的手,还绕着房间打开了这洞房里所有的灯。在明
如白昼的光线下,他面对她那强作镇定的恐慌熟练地去扒她的衣服。她被他这突
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了,但她没有反抗,因为他是她的丈夫。也许这是人
世间另一幅男女的图画,世间没有重样的人就没有重样的画。难道男人中就只有
一个华致远?做这事也不一定非得闭着灯下着雨吧。
她适应了这如昼的灯光,她适应了这灯光下他和她的精光。也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