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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门-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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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过得到你与你如何如何。我不敢碰你!竹西是什么?只会把身子横在我眼前;
玉秀是什么?我得对她负责任吧?人连责任都不讲了我不知那该叫什么。为什么
非让我说得这么白这么赤裸裸?我不愿意。”
苏眉不答。她开始思想,现在才真的用不着作答了。她望着叶龙北,觉得真
是她在逼他,她也在逼自己。
她相信了叶龙北说的他生命的灿烂是因了她的存在,她明悉了叶龙北也明悉
了自己,人生只需这一份明悉就足够了。她愿意使他们的关系用一个“不敢碰你”
来保持永远,虽然这“不敢碰”肯定也包括了他和她的遗憾。人生没有遗憾就不
存在什么“不敢碰”,世界也将会陷于混沌。
“能握一下你的手吗?”叶龙北问苏眉。
“您说过您不敢碰我。”苏眉到底又开了口。
“不在于能不能握你的手,在于你到底又开了口。我还以为不开口才是你的
永恒呢。”
他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手。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她的小手握住他的大
手。他们打算就这么握下去。
她掉下了洋洋洒洒的泪,而叶龙北却望着她那洋洋洒洒的泪说:“人想在自
己的生命里保持住一份灿烂,就得找到一份和对方的距离感,虽然有时你对他唾
手可得。你看眼前的红叶,有了距离才更灿烂。走近了反而变成了不红不黄的脏
乎乎的叶子。”
他放开苏眉的手,又把手搭上她的双肩说:“我愿意你永远照耀着我,你就
是我的一片颜色,一片殷红的颜色。”
司猗纹正站在他们面前。
她的出现把他们吓了一跳。叶龙北本能地放下手。
“我看着有点儿像,又觉得不可能。过来一看,真是。”司猗纹看看叶龙北,
又看看苏眉。
叶龙北只是惊异地看着苏眉,显然在问: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你们的串通?
苏眉明白叶龙北的眼光。
“我想到过您会跟上来,可没想到您会爬这么高。连香山的顶峰您居然都不
憷。”苏眉喘着气,以满脸难耐的愤怒盯住司猗纹。
“没看见我穿着旅游鞋吗。”司猗纹伸出自己的脚。然后她绕过苏眉的眼光
对叶龙北说:“您哪,怎么您也能上来?”
“您认为我有回答的必要吗,对您?”叶龙北说。
“没有必要的是您。因为这是……是勾引。”
“您应该立刻下去。”苏眉对司猗纹说。
“我要带你下去。”司猗纹说。
“您以为我会吗?”苏眉说。
“我要是崴了脚呢?”
“您永远也不会。您会永远健康。咱们先走。”苏眉说完故意挽起叶龙北就
走。他们顺势而下,走得很急。苏眉的笑声不时飘上“鬼见愁”。
走着,叶龙北对苏眉说:“我还是认为人要逃脱命运的摆布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看,不是又跟上来了吗?但愿你不再因为今天我对你的伤害而恨我。”
“该忘掉的我会忘掉,该记住的我会记住。永远。”苏眉说。
叶龙北回到家里急于想做一件事:他打开一只带锁的抽屉,拿出那个装“男
宝”的纸盒,晃了晃还有。他三撕两撕撕得粉碎,投进马桶冲走。
司猗纹躺在床上,老是回忆她第一次感觉到腿麻的那天。
那天她从香山回来,下了公共汽车还走得很好。走着,暗自赞叹这鞋的神奇。
一双旅游鞋不仅帮她爬上香山,还帮她爬上了只有青年人才敢想的“鬼见愁”。
一走上平地更是双脚生风。下车后,她双脚生风地穿过马路,双脚生风地走进响
勺胡同,但是她的腿忽然麻了,两只脚也不听支配了。也许是坐车压的?又不像。
她被这少有的感觉一震。她靠住墙,被钉在了达先生的门口。
鬼见愁。
她叮嘱自己再生走路的信心:先迈右脚,右脚不动;先迈左脚,左脚也不动,
脸上淌下汗来。这时达先生正走出家门,看见靠在墙上的司猗纹,关切地问她哪
儿不舒服。她冲他笑笑,竭力笑得轻松。她说她没有不舒服,是站在这儿等人。
她请达先生走,不必为她操心。
达先生走了,司猗纹又开始借助于墙来迈步。借助于墙,她终于迈开了第一
步。可她不知道她的脚踩在什么地方,脚不像落在地上,却像落在棉絮上。但身
体毕竟是移动了,她就一尺一寸地接近了家门。她移动着想着,不再想这鞋的神
奇,倒想起从前街道开会时常听老太太们相互抱怨自己的腿,说腿疼腿麻腿酸腿
胀腿沉腿“拉不开栓”。多么形象的一个“拉不开栓”。那时她暗自庆幸她的年
龄虽与她们相仿,但她没有过“拉不开栓”。如今“拉不开栓”终于找上门来附
上了她的腿。“拉不开栓”,那原是指生了锈的老枪吧?那么司猗纹也成了老枪?
后来一切都证实了。司猗纹虽然不用达先生搀扶,凭着她的信念和惊人的毅
力走进家门,她却再也没有走出来过。她因下肢瘫痪,一躺就是五年。
五年之中司猗纹又把自己瘫给了竹西。
竹西接受了司猗纹的瘫,这自然又成了响勺胡同值得传递的新信息。竹西把
自己归回了南屋,做起了司猗纹的儿媳,一个有着无比耐性的儿媳。她开始按照
司猗纹的愿望、要求行使(履行)自己的义务,尽管那义务之艰巨琐碎都是她始
料不及的。
为了方便,竹西打算把司猗纹挪到里屋,让宝妹住外屋。这打算就遭到了司
猗纹的强烈抗议。
“凭什么把我往里屋塞?”司猗纹冲竹西嚷。嚷着,一扭头一闭眼。
扭头闭眼,这是司猗纹的新习惯,是她抗议的表示。她把眼闭得很紧,那闭
眼的样子显得很拧很幼稚。“凭什么把我往里屋塞?”她又质问竹西。一躺上床
她的嗓门也明显升高,就仿佛是对自己动弹不得的一种弥补。
“您住里屋方便。”竹西说,语气平和。
“什么方便,谁方便?”
“都方便。”
“都?都是谁?”
“您、宝妹和我。”
“我住外屋妨碍你们啦?”
“没有。”
“没有非往里屋塞我干什么?”
“您是病人,病人有病人的许多特殊需要。比如大小便吧,里屋就比外屋方
便。”
司猗纹不再说话,还是扭头闭眼。
竹西早示意宝妹开始按计划行动了。宝妹搬起司猗纹放在竹西背上,竹西背
起来就走。
司猗纹本来要再做些反抗的,但当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半空的口袋时,还是
服从了竹西。她觉得竹西将她背在身上并不是为了方便她,那是竹西对她的炫耀。
竹西是在向她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自己的强健,证明司猗纹今后的行动得靠竹西。
她想起婴儿烦躁时在母亲臂弯里打挺儿,庄星、庄晨和庄坦都在她臂弯里打过挺
儿。她也想发着狠打个挺儿,从竹西背上折下来滚下来。但她终于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想到了疼痛。
疼痛固然可怕,但那毕竟是一种知觉。可怕的是麻痹,是知觉不再属于你。
当她困在不到十二平米的屋里,当她长久地仰视那年久发黄的顶棚时,她还是觉
得受了竹西的愚弄。外屋多么豁亮,一排窗子就正对着院子。里屋的窗子却对着
西屋的山墙。院子虽然不是西山不是香山,可也是个活的世界。她愿意躺在床上
随时看见她能看见的一切:谁走进院子,谁走了出去,她都一目了然。她还愿意
在外屋听院里的动静,为了这听,她的听觉忽然变得比从前还灵敏:树上落了一
个枣儿,大枣?小枣?生枣?熟枣?枣掉在院子的哪个方位;风吹掉了铅丝上的
衣服,是衬衫还是裤子?是袜子还是手绢?衣服是躺着飘下来的还是立着戳下来
的?至于人来人往,是生人还是熟人,熟人又是谁,那更是不在话下。一只脚刚
迈下门洞的台阶她就在喊宝妹了:“宝妹,你的同学找你!”又有一声脚步响了,
她马上会喊:“罗家住北屋。”至于嗅觉,司猗纹也有所发展。竹西刚离开厨房
她便嚷:“花椒炸过火了。”“不能这时候放醋,烹不起来!”
现在里屋窗外是西屋的山墙,山墙虽隔不断司猗纹的听觉、嗅觉,但她还是
觉得它们碍事。
鬼见愁。
她永远也忘不了香山之行。她把她见到的一切写下来,堂而皇之地署上自己
的姓名寄给苏眉的丈夫。她叫宝妹替她发出去,说:“寄双挂号。懂什么叫双挂
号吗?双挂号有回执。”信发了出去,她开始盼望回执。信的内容和后果倒成了
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的回执。
“报——纸!”送报的来了。
司猗纹为这声“报纸”而心慌而焦虑,那声音近在咫尺但她就是不能走到那
声音跟前。从前声音到时,司猗纹已经站在邮递员眼前了。现在拿报的是竹西是
宝妹,竹西宝妹不在时便是罗大妈。罗大妈有时把司猗纹的报纸给她送到床前,
她那过分的殷勤使司猗纹觉得她一定不是来送报,她是来打探病情的。
“您受累了。”司猗纹和罗大妈搭讪。
“咳,您好点儿比什么都强。这点儿小事。”罗大妈永远是这句话。
这的确是一点小事,可司猗纹就连这点小事也做不成。当她从罗大妈手中接
过她盼望多日的回执时,她对这回执也丧失了兴致。“这点儿小事”,这就像罗
大妈对这回执的讥讽——这点儿小事你也值当的投书写信还要回执!
为了这小事,罗大妈刚离开南屋她抓起茶杯就摔了个粉碎。想起过去她摔过
的东西,一个茶杯又算得了什么。于是茶杯、药瓶、饭碗、报纸、枕头……她伸
手能够着的一切她都摔起来。竹西下班回来,蹲在床前清扫碎片,什么话也没有。
这种无话的清扫在司猗纹看来是对她更大的讥讽。
“让宝妹给我倒杯水来。”司猗纹说。
“我倒吧。”竹西说。她给司猗纹换新茶杯,倒新水。
司猗纹接过茶杯当着竹西又摔在地上。
竹西再把碎片扫走。还是什么也不说。
司猗纹没趣儿。她在等待摔饭碗了。但竹西把饭碗和茶杯都换成了塑料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司猗纹看着床头桌上的新盘新碗问竹西。
“结实。”竹西说。
“塑料有毒你知道不知道?还是大夫呢。”
“这是无毒塑料,连快餐店都用。”
“我不用。”
“那您用什么?”
“平常用什么现在还用什么。”
“现在的您可不是平常的您。”竹西淡淡地提醒一下司猗纹就回了西屋,她
只给司猗纹留下一份盛在塑料碗盘里的饭菜。
司猗纹终于从竹西的话里认清了现在的自己,她的确已经不是平常的自己。
她何止是拿不了报纸,不能自己盛饭,她连拉屎撒尿也得预先喊人。可是她还活
着,她活着的意义就在于给你换了塑料碗,你就别再妄想要求玻璃杯。她想起不
知哪本书里有个人说过的一句话:“端给你的是啤酒,你就不要在杯子里找咖啡。”
司猗纹已经没有找的能力,找,是要行动的。为了找,为了找的行动,七十多岁
她从未停止过。现在她不能了,然而活着行动着是多么好啊!
她太愿意活着了,她喜欢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她不喜欢活非得跟赖
联在一起,她愿意活还愿意活得不赖。于是她又看见了床头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
她想她应该吃掉它们,不管它们是否被盛在塑料器皿里她也要吃掉。她奋力侧过
上身,端起塑料饭碗,胳膊肘拄在枕头上吃起来。她大口吞咽着冰凉的饭菜,想
起从前丁妈的一句话:“能吃,就什么病也不怕;不吃,什么病都能找上来。”
她应该能吃,她的消化系统并没有因她的下肢而受到牵连,而这副消化系统或许
还大有可能帮助她战胜她面临的厄运。原来希望不是不能从塑料碗里升起来。
于是“叉烧”又摆上来了,广式香肠又摆上来了,萨其玛又摆上来了,白脱
双色布丁也摆上来了。她吃时嚼得认真,也不再气急败坏。为了今后的日子她一
点一滴地酝酿起来,为了这一点一滴她想到了吃完之后的消化。为了消化就必得
运动,运动才有生命,生命在于运动。
最初司猗纹的运动只能靠一天一次的大便。
竹西在地上撂下便盆,然后用一只放倒的杌凳将便盆圈住,司猗纹就坐在了
杌凳上。但她这种坐必靠竹西和宝妹的“运”。
“走,运奶奶去。”竹西对宝妹说。
而司猗纹也正在急切地等待着被运。于是竹西架胳肢窝,宝妹抱腿,司猗纹
被运下床来。那一瞬间的架空令司猗纹常常兴奋。
现在司猗纹不满足于这一天一次的被运动了,她要她们多运她,她要多坐。
早晨七点钟,司猗纹刚喝过热奶、吃完煎蛋,便在里屋喊竹西和宝妹了。
“怎么都没事人似的!”她喊。以为别人早已理解她的行动计划。
“您还有什么事?”竹西在外屋问。
“我要坐盆。”
“您不是每天晚上吗?”
“今天改了,从今天改。”
竹西看看表,七点一刻了。她和宝妹都该出门了,但司猗纹已经在里屋向她
们妉起了胳膊。于是她们抓紧时间去运司猗纹,司猗纹又腾空而起了。虽然几秒
钟之后她就落在盆上,但她内心却充满了新奇的感动。好久以来她第一次清晨下
床,她看着一个新奇的四周,感觉着新的一天的来临,仿佛一个新的司猗纹就要
站起来了。直到她发现自己那两条日益萎缩下去的腿,才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兴
致,连排泄也没了消息。
竹西和宝妹不能再等了,她们把她运回去。
她要求运动的欲望更强了,她抓紧一切机会——宝妹和竹西在家的机会,要
她们运她。为了证明她排泄欲望的急切,她朝她们把胳膊妉得更高。她鼻尖也发
红了,眼里噙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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