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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妈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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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式险进,以拼命的心情。父亲,去胜过自己的生父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能了解吗?    
    当我抵达田埂边界,挺腰,一背的湿衫,汗水淋漓,我握紧镰刀走去,父亲,我终于胜过你,但是不敢回头看你。    
    日落了,一畦田的谷子都打落,马达声停止,阿嬷站在竹林丛边喊每个人回家晚饭。田里只剩下父亲你和我,你正忙着出谷,我随手束起几株稻草,铺好,坐下歇脚,抠抠掌肉上的茧,当我摘下斗笠扇风时,你似乎很谅讶,停下来:    
    “老大,你什么时候去剪掉长头毛?”    
    “真久罗。”我摸摸那汗湿透的短发,有点不好意思,仿佛被你窥视了什么。    
    “做啥剪掉?”    
    “读中学啊!你不知道?”    
    “哦。”    
    你沉默地出好谷子,挑起一箩筐的谷子走上田埂回家,不招呼,沉重的背影隐入竹林里。    
    我躺下,藏在青秆稻草里的蛤蟆纷纷跳出来,远处的田有人在烧干稻草,一群虎狼也似的野火奔蹿着、奔蹿着,把天空都染红了半边。我这边的天,月亮出来了,然而是白夜。    
    父亲,我了解你的感受,昔日你褓抱中的那个好哭的红婴,今日已摇身一变了。这怎能怪我呢?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衰老,一个成长的啊!    
    但是,一变必有一劫。田里的对话之后,我们便很少再见面了。据说你在南方澳,渔船回来了,渔获量就是你的心事;据说你在新竹,我在菜园里摘四季豆的时候,问:    
    “阿嬷,阿爸去哪?”    
    “新竹的款!”    
    “做什么?”    
    “小卷。讲的卖小卷。”    
    “你有记不对没?你上次讲在基隆。”    
    “不是基隆就是新竹,你阿爸的事我哪会知?”    
    基隆的雨季大概比宜兰长吧!渔港的檐下,大概充斥着海鱼的血腥、批鱼商的铜板味,及出海人那一身洗也洗不掉的盐馊臭。交易之后,穿着雨衣雨鞋的鱼贩们,抱起一筐筐的鲜鱼走回他们自己的市场,开始在尖刀、鱼俎、冰块、山芋叶、湿咸草,及秤锤之间争论每一寸鱼的肉价,父亲,你是他们中的一员,你激动的时候就猛往地上吐槟榔汁,并操伊老母……雨天,我就这样想象。想到心情坏透了,就戴上斗笠,也不披蓑衣,从后院鸡舍的地方爬上屋顶,小心不踩破红瓦片,坐在最高的屋墩上,极目眺望,望穿汪洋一般的水田、望尽灰青色的山影,雨中的白鹭鸶低飞,飞成上下两排错乱的消息,我非常失望,嗫嚅着:“阿爸!”“阿爸!”天地都不敢回答。    
    再见到你,是一个寤寐的夜,我都已经睡着了,正在梦中。突然,一记巨响——重物跌落的声音,改编了梦中的情节,我惊醒过来,灯泡的光刺着我的睡眼,我还是看到你了,父亲。你全身爬进床上衣柜的底部,双拳捶打着木板床,两脚用力地蹭着木板墙壁,壁的那一面是摆设神龛的位置,供桌、烛台、香炉,及牌位都摇摇作响,阿嬷束手无策,不知该救神还是救人?你又挣扎着要出来,庞大的身躯卡在柜底,你大声地呼啸着、咆哮着、痛骂一些人名……我快速地爬下床,我知道紧接着你会大吐,把酒腥、肉馊、菜酸臭,连同你的坛底心事一起吐在木板床上,流入草席里。


第九部分:父亲的礼物手温(2)

    父亲,我夺门而去,夜露吮吸着我的光臂及裸足,我习惯在夜中行走,月在水田里追随我,我抓起一把沙石,一一扔入水田,把月砸破,不想让任何存在窥见我心底的悲伤。整个村子都入睡了,沉浸在他们箪食瓢饮的梦中。只有田里水的闹声,冲破土堤,夜奔到另一畦田,只有草丛间不倦的萤火虫,忙于巡逻打更。父亲,夜色是这么宁谧,我的心却似奔溃的田土,泪如流萤。第一次,我在心底下定决心:    
    “要这样的阿爸做什么?要这样的阿爸做什么?”    
    父亲,我竟动念弃绝你。    
    七月是鬼月,村子里的人开始小心起来,言谈间、步履间,都端庄持重,深怕失言惹恼了田野中的孤魂,更怕行止之际骚扰到野鬼们的安静——在7月,他们是自由的、不缚不绑不必桎梏,人要礼让他们三分。小孩子都被叮咛着:江底水边不可去哦,有水鬼会拖人的脚,天若是黑,竹林脚千万不要去哦,小鬼们在抽竹心吃,有听见没?第二天早晨去竹丛下看,果然落了一地的竹箨,及吸断的竹心渣。鬼来了,鬼来了。    
    七月十四,早晨,我在河边洗衣,清早的水色里白云翠叶未融,水的曲线曼妙地独舞着,光在嬉闹,如耀眼的宝珠浮于水面,我在洗衣石上搓揉你的长裤,阿爸,一扭,就是一滩的鱼腥水滴入河里,鱼的鳞片一遇水便软化,纷纷飘零于水的线条里。阿爸,你的车声响起,近了,与我擦背而过,我蹲踞着,也不回头看你了,反正,你是不会停下来与我说话的。我把长裤用力一抛,“叭”入河,用指头钩住皮带环,两只裤管直直地在水里飘浮,水势是一往无悔的,阿爸,我有一两秒的时间迟疑着,若我轻轻一放指,长裤就流走了。但我害怕,感觉到一种逝水如斯的颤栗,仿佛生与死就在弹指之间。我快速地把长裤收回来,扭干每滴滴水,将它紧紧地塞进水桶里。好险!捡回来了,阿爸!    
    但是阿爸,你的确是一去不返了。    
    那日,夜深极了,阿爸你还未回来,厅堂壁上的老钟响了十一下,我尚未合眼。远处传来一声声狗的长嗥,阴森森的月暝夜,我想象总有一点声音来通风报信吧!当我浑浑噩噩地从寤寐之中醒来时,有人用拳头在敲木门:“动”、“动”、“动”……    
    一个警察,数个远村带路的男人,说是撞车了,你横躺在路边,命在旦夕,阿爸。    
    阿嬷与阿姆随去后,我踅至沙发上呆住,老钟“滴答”、“滴答”,夜是绝望的黑,虫声仍旧唧唧,如苍天与地母的鼻鼾。我环膝而坐,头重如石磨,所有的想象都是无意义的暴动,人生到此,只有痴痴呆呆地等待、等待,老钟“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时间的咒语。    
    隐隐约约有哭声,从远远的路头传来,女人们的。你被抬进家门,半个血肉模糊的人,还没有死,用鼻息呻吟着、呻吟着。我们从未如此尴尬地面对面,以至于我不敢相认,只有你身上穿着的白衬衫我认得,那是我昨天才洗过晾过叠过的。阿姆为你褪下破了的血衫,为你拭血,那血汩汩地流,所有的人都面容忧戚,但我已听不见任何哭声,耳壳内只回荡着老钟的摆声及你忽长忽短的呻吟——天就要亮了,像不像一个不愿回家的稚童摇着他的拨浪鼓在哭?我端着一脸盆的污血水到后院井边去,才呼吸到将破的夜的香,但是这香也醒不了谁了。上方的井水一线如泻,注乱下方池里的碎月,我端起脸盆,一泼,血水酹着这将芜的家园,“天啊!”我说,脸盆坠落,咕咚咚几滚,覆地,是上天赐下来的一个筊杯吗?我跪在石板上搓洗染血的毛巾,血腥一波一波刺着我的鼻,这浓浊、强烈、新鲜的男人的血,自己阿爸的。搓着搓着,手软了,坐在湿漉漉的青石上,面对着井壁痛哭,壁上的青苔、土屑、蜗牛唾糊了一脸,若有一命抵一命的交易,我此刻便换去,阿爸。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再度将你送去镇上就医,所有的人走后,你呻吟一夜的屋子空了,也虚了,只留下地上的斑斑碧血。那日是七月十五,普渡。    
    我在井边淘洗着米,把你的口粮也算进去了。昨夜的血水沉淀在池底,水色绛黑,我把脏的水都放掉,池壁也刷洗过,好像刷掉一场噩梦,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把上井的清水释放出来,我要淘米,待会儿家人都要吃我煮的饭,做田的人活着就应该继续活着,阿爸。    
    河那边的小路上,一个老人的身影转过来,步子迟缓而佝偻,那是七十岁的大伯公,昨晚,他一起跟去医院的。我放下米锅,越过竹篱笆穿过鸭塘边的破渔网奔于险狭的田埂上,田草如刀,鞭着脚踝,鞭得我颠仆流离,水田漠漠无垠,也不来扶,跳上小路的那一刻,我很粗暴地问:    
    “阿爸怎么样?”    
    “啊……啊……啊……”他有严重的口吃,说不出话。    
    “怎么样?”    
    “啊……啊……,伊……伊……”    
    就在我愤怒地想扑向他时,他说:    
    “死……死了……”    
    他蹒跚地走去,摇摇头,一路嗫嚅着:“没……没救了……”我低头,只看见水田中的天,田草高长茂盛,在晨风中摇曳,摇不乱水中天的清朗明晰,我却在野地里哀痛,天!    
    那是惟一的一次,我主动地从伏跪的祭仪中站起来,走近你,俯身贪恋你,拉起你垂下的左掌,将它含在我温热的两掌之中摩挲着,抚摸着你掌肉上的厚茧、跟你互勾指头,这是我们父女之间最亲热的一次,不许与外人说(那晚你醉酒,我说不要你了,并不是真的),拍拍你的手背,放好放直,又回去伏跪。当我两掌贴地的时候,惊觉到地腹的热。


第九部分:父亲的礼物后寻

    死,就像一次远游,父亲,我在找你。    
    从学校晚读回来时,往往是星月交辉了。骑车在碎石子路上,经过你偶去闲坐的那户竹围,不免停车,将车子依在竹林下,弯进去,灯火守护着厅厅房房,正是人家晚膳的时刻。晒谷场上的狗向我吠着,我在他们的门外伫立,来做什么呢?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就只是一种心愿罢了,来看看父亲你是否在他们家闲坐而已。那家妇人开了门,原本要延请我入室,似乎她也记得我正在服丧,头发上别住的粗麻重孝,令她迟疑而不安,她双手合起矮木门,只现出半身问我:“啥么事?”我尴尬而不敢有愠,说:“真久没看到你,我阿爸过身,多谢你帮忙。”我转身要走了,她叫住我,说:“是没弃嫌才跟你讲,去别人家,戴的孝要取下来,坏吉利。”父亲,东逝水了,东逝水了,我是岸土上奔跑追索的盲目女儿,众生人间是不会收留你的了。    
    天伦既不可求,就用人伦弥补,逆水行舟何妨。父亲,你死去已逾八年。    
    “你真像我的阿爸!”我对那人说。有时,故意偏着头眯着眼觑他。    
    “看什么?”他问。    
    “如果你是我爸爸,你也认不得我了。”    
    “哦?”    
    “你死的时候三十九岁,我十三岁,现在我二十一岁了,你还是三十九岁。”    
    “反正碰不到面。”    
    痴傻的人才会在情愫里掺太多血脉连心的渴望,父亲,逆水行舟终会覆船,人去后,我还在水中自溺,迟迟不肯上岸,岸上的烟火炎凉是不会褓抱我的了,我注定自己终需浴火劫而残喘、罹情障而不愈、独行于荆棘之路而印血,父亲,谁叫我对着天地洒泪,自断与你的三千丈脐带?我执迷不悟地走上偏峰断崖,无非是求一次粉身碎骨的救赎。    
    捡  骨    
    第十一年,按着家乡的旧俗,是该为你捡遗骨了。    
    “寅时,自东方起手,吉。”看好时辰,我先用鲜花水果祭拜,分别唤醒东方的“皇天”、西面的“后土”,及沉睡着的你,阿爸。    
    墓地的初晨,看惯了生生死死的行伍,也就由着相思林兀自款摇,落相思的雨点;由着风低低地吼,翻阅那地上的冥纸、草履、布幡。雀在云天,巡逻或者监视,这些永恒梦国的侍卫们,时时清查着,谁是新居者,谁是寂寞身后的人?马缨丹是广阔的梦土上,最热情的安慰,每一朵花都是胭脂带笑的。野蔓藤就是情牵了,挽着“故闺女徐木兰之墓”及“龙溪显祖考妣苏公妈一派之佳城”这二老一少,不辞风雨日暮。紫牵牛似托钵的僧,一路掌着琉璃紫碗化缘,一路诵“大悲咒”,冀望把梦土化成来世的福田。    
    “武罕显考圭漳简公之墓”,你的四周长着带刺的含羞草,一朵朵粉红色花是你十一年来字不成句的遗言,阿爸。三炷清香的虚烟袅袅而升,翳入你灵魂的鼻息之中,多像小时候,我推开房门,摇摇你的脚丫,说:“喂,起来罗,阿爸!”你果真从睡中起身,看我一眼。    
    “时辰到了。”挖墓的工人说。    
    按礼俗,掘墓必须由子嗣破土。我接过丁字镐,走到东土处,使力一掘,禁锢了十一年的天日又要出现了,父亲,我不免痴想起死回生,希望只是一场长梦而已。    
    三个工人合力扒开沙石,棺的富贵花色已隐隐若现,我的心阵痛着,不知道十余年的风暴雨虐、蝼蚁啃嚼,你的身躯骨肉可安然化去,不痛不痒?所谓捡骨,其实是重叙生者与死者之间那一桩肝肠寸断的心事,在阳光之下重逢,彼此安慰、低诉、梦回、见最后一面、共享一顿牲礼酒食,如在。我害怕着,怕你无面无目地来赴会,你死的时候伤痕累累。    
    拔起棺钉,上棺戛然翻开,我睁开眼,借着清晨的天光,俯身看你:一个西装笔挺、玄帽端正,革履完好、身姿壮硕的三十九岁男子寂静地躺着,如睡。我们又见面了,父亲。    
    啊!天,他原谅我了,他原谅我了,他知道我那夜对苍天的哭诉,是孺子深深爱恋人父的无心。    
    父亲,喜悦令我感到心痛,我真想流泪,宽恕多年来对自己的自戕与恣虐,因为你用更温柔敦厚的身势褓抱了我,视我如稚子。如果说,你不愿腐朽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来与人世真正告别、为至亲解去十一年前那场噩梦所留下的绳索,那么,有谁比我更应该迎上前来,与你心心相印、与你舐犊共宴?父亲,我伏跪着,你躺着,这一生一死的重逢,虽不能执手,却也相看泪眼了,在咸泪流过处,竟有点顽石初悟的地坼天裂之感,我们都应该知足了。此后,你自应看穿人身原是髑髅,剔肉还天剔骨还地,恢复自己成为一介逍遥赤子。我也应该举足,从天伦的窗格破出,落地去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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