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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驹 作者:冯苓植-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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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马,你来出出主意!
雪驹一直乖乖地听着……
这时却开始躁动不安了。时而不停地刨动着蹄子,似急于表达什么。时而咴咴直叫,
又像也找不到恰当的办法。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再不愿折磨我这无言的朋友了,但红日西斜似也容不得我再这样优柔寡断了。我
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蓦地,我又想起了雪驹降生时给我留下的那个梦:一条洁
白的哈达从天而降了。飘飘忽忽,后来又在我的梦境中多次出现过。莫非……
刹那间,一个典型的孩子气决定形成了!
我亲昵地吻了吻它,一跃而上马背!
我说:雪驹!一切都交给你了!
由你驮着我,或东或西!
一切听任命运安排!
洁白的哈达啊!
助我吉祥……
雪驹显然激动了,它向着那苍茫茫的远山接连就是三声长嘶。看得出,它的意向已
定,是奔向那原始的荒野,是奔向那丛莽的健儿!或许是它知道了好汉们会原谅我,或
许是它明白那里才有真正的救星!
我一闭眼睛,准备听天由命了……
但就在这时,它却一扬前蹄猛地又停止不动了。似有更大的干扰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竟默默地调转头静静地倾听起来。耳尖不时地抖动一下,明显地是在捕捉来自那达慕会
场的讯息。而这一切似乎渐渐压过了它对远山的向往,它竟又重新焦躁不安地弹动了蹄
子。到后来我才知道,不但人关心人类的命运,马也一样关心着同类的命运。但当时我
并不理解,只听得它又是三声凄厉的长嘶,便毅然载着我向那达慕会场奔驰而去了!
深感惊讶,但我或许更愿这样……
事实证明,骏马也会有冲动的时候!
但已无可挽回,只能随之奔腾!
夕阳下,会场已隐约可见!
火烧云似飞溅起来的血!
映红了茫茫的原野!
我将面临着什么?
枪声乍响……
第十七章
歌者说,你就这样又任骏马载了回来?
我回答,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因为我那思想的天平也始终向这方面倾斜着。
歌者说,那你就必须为猪冢队长去夺第一?
我回答,客观上很可能是这样,但在我幼稚的心灵里却始终这样想:只要他把阿爸、
珊丹、无辜的众乡亲放了,我总还会有机会和雪驹一起逃出魔爪的!到时候我会跨着雪
驹四处宣布的:我是为温都尔夺得第一的,我是为整个草原夺得第一的!
歌者说,然后呢?
我回答:然后,我再带着亲人们和众乡亲上山去投塔拉巴特尔!
歌者说,你知道众好汉在丛莽中正准备怎样行动吗?你知道你这样只会给他们增加
困难和干扰吗?你知道你这只不过是掩耳盗铃吗?你知道你这只不过是自投罗网吗?
我回答,我当时只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我仅隐隐有着一种不安的感觉。
歌者说,只怪你的马啊你的马……
我回答,不对!至今我在回忆中仍在不断探索雪驹这次出尔反尔的举动。或许不仅
仅是对同类的关切,或许它也知道把我载回远山,我还会后悔的。很可能它是先想让我
亲眼目睹死了心,然后再把我送回到塔拉巴特尔身旁的!
歌者说,你这是在为你的马辩护!
我回答,确实如此,我需要最后的猛击!
歌者说,最后的猛击?
我回答,是的!关系着彻底的觉醒。
歌者说,那你就从这里说起吧!
我回答,是时候了……
枪声骤然炸响了……
当时,我正跨着雪驹路过那座草岗。记得吗?不远就是芒凯老阿奶的破烂蒙古包,
塔拉巴特尔就是在这里跃上雪驹逃脱追击的!
枪声使我刹那间警觉起来……
我急忙跳下马背把雪驹隐蔽在草岗之后,随之便只身爬了上去凭高远眺着。牧人的
孩子在放牧中大多都练就了一双好眼睛,老远老远就可发现前头发生了什么。
枪声来自那达慕会场……
天哪!只见那里似突然发生了什么。歌舞升平的景象没有了,却着地涌动着成百成
千匹惊恐的马。在一轮西斜红日辉映下,四周还闪现出一个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看得
出,马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牧民的,正在枪口威逼下惶惶然地向一起聚拢。不用问!刚才
肯定是有一匹烈马想突围,被日本兵“格杀勿论”地击毙了。远远尚可望见血,还有那
血泊中横陈的马尸。
怪不得雪驹突然向这里跑来……
物伤其类!肯定是凭着骏马特有的灵敏感觉,早已发现了那达慕会场上的情况异常。
迫不及待了,调头就要跑来看个究竟。枪声似乎也惊炸了它的心,现在它在草岗下显然
变得更焦躁不安了。咴咴地不断叫着,似在频频地催我问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我却只在想:日本人这是怎么了?
是的!这是怎么了?几个月来苦心经营的“共荣”仅仅一天就这样撕个粉碎吗?我
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布音吉勒格之死、报信牧民的被抓、温都尔王爷的白日洞房……
终于在那达慕上悄悄传开了。一种潜在的复杂情绪,一种本能的不安全感,竟使得各地
赶来的牧民纷纷要离开了。而猪冢队长呕心沥血的这场“好戏”又岂能让半道夭折吗?
于是他那“尽善尽美”的计划便开始提前执行了。首先是针对着牧人的腿——骏马开刀!
表面声称奉“主席”令:不准擅自离开,有意破坏“共荣”!而实质上是一箭双雕,那
可怕的巨网也就此开始收拢了。
我不知道,我还在望着……
只见得远方马匹越聚越多了,也越来越惊恐不安了。在一支支枪口威逼下,似也只
能被拢在一起听天由命了。波涛渐渐平息,只剩下了声声哀嘶。但总有不屈的反抗者,
又有两匹烈马突围了。日本兵似不动声色,但端起枪“啪啪”就是两声!
我一惊,眼前顿时飞溅起血……
雪驹在草岗下更嘶鸣不已了,仿佛早已嗅到了那远远飘来的血腥气息。我知道,它
从小就是一匹合群的马,常常为失散的马匹不知疲劳地热心奔波着。此时此地的情景,
早已使它又悲愤交加热血沸腾了。更不该的是,雪驹的焦躁竟引起了莫名其妙的联想。
莫非是因为我?
也难怪!由其他的马而想到自己的马。莫非是因为自己在王府夺门而逃?莫非是因
为我一个镫里藏身甩掉了小玛力嘎?莫非是因为我和雪驹久久不见踪影?猪冢队长大怒
了,由马及马,开始惩罚所有的马了!
应该说,这也并非完全不着边际……
事后我才知道,猪冢队长确也曾为我的突然消失大发雷霆!对着归来报信的小玛力
嘎,当即便拔枪击毙了他身旁的马。好像不仅仅是杀鸡给猴看,似乎内中还含有某种恶
毒的宣泄。而后来抢掠时对于那敢于逃窜的马,也是他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
雪驹又在焦躁地咴咴嘶唤了……
我却蓦地一怔,又由马想到了人。对马尚且如此,可见我和雪驹久久消失对人又会
怎样了。阿爸、珊丹,还有乃登喇嘛……我不敢想下去了,而只是想着归去、归去、尽
快地归去,舍身解救无辜的马和人!或许雪驹突然调头是神佛的旨意,不可抗拒!不可
抗拒!
我冲动了!想立即跃上马背……
“敖特纳森!”蓦地,却听见有谁在草岗下轻轻叫我。
“是谁?”我也下意识地叫了。
“是我!”声音极其慈祥亲切,“忘了吗?你芒凯老阿奶!”
“是您!”我顿感到十分激动。
“下来!”她老人家说,“就让你的马那么悄悄地躲着,你到阿奶的毡包来一趟!”
“我们还有要紧事呢!”我说。
“阿奶这事更要紧!”她说。
没法子!草原上的孩子从来就是尊敬老人的,更何况这里又是我和珊丹常来玩的地
方。任雪驹不安地嘶叫着,我跟着芒凯老阿奶来到了她的毡包。
到底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呢?
“伙计!”刚一推门就听得一声热情极了的欢呼,随之一个典型的小要饭的在我面
前闪现了。
怎么?会是他……
只见这家伙脸上要多脏有多脏,衣裳要多烂有多烂。赤着双脚,头上还沾满了土和
锅灰。露着半个肚子,还伸着两只黑油泥爪子。那达慕大会上多老去了,保证扔进去就
再捡不出来。绝无人会想到他曾和丛莽好汉为伍过,仿佛一生下来就是这么一块地道的
材料!
“单巴!你怎么要了饭?”我惊叫了。
“瞧你这份嚷嚷!”他一把就把我拉进了破毡包,“为了喝油油呗!”
“羊杂碎汤?”我一时悲哀极了。
“瞧瞧!”他竟大为不满了,“我这是向中国人讨饭,又不是向小日本讨好!”
“你骂人!”我听出来了。
“骂人?”他竟更得理了,“这还算轻的!你小子不吭声就跑了,差点让塔拉巴特
尔打烂了我的屁股!骂你是小事,我这就想揍你小子一顿!”
“你敢!”我叉着腰。
“哈哈!想打架?”这小子兴奋了。
“打就打!”我说。
“别!别!”芒凯老阿奶挡在中间了,“不是刚才还想得要死要活吗?怎么一见面
却又像上山羊牴架呢?好了!好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更重要的事?
芒凯老阿奶告诉我说,索布妲姨妈从山南好不容易“逃”回到草原来了。顾不上歇
脚,便带着这个“小要饭的”千方百计找我。老阿奶说,也多亏了她了解我和雪驹的出
没习性,才终于在这草岗子旁把我拦住了。可就不该在这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
情,索布妲姨妈又只好驰马返回了远山峡谷。只留下话给我:可以返回那达慕去,但切
莫忘了多带双眼睛。可以对猪冢队长周旋应付,然而要千万记住自己是中国人!中国人!
中国人!她会派人去接应我,让我一定要注意在那达慕的人市上有个老阿奶正在卖一个
小孩……这里还需插一笔,人市就是贩卖人口的市场。卖掉亲人,甘愿为奴。惨不忍睹,
但在老年间却是屡见不鲜的。约定在这里来相会,大有深意。
好像很多话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我并不完全理解,似只有一点我朦朦胧胧联想到了:如果我真像个中国人,芒凯老
阿奶和这“喝油油”的小子还会出现在我眼前的!索布妲姨妈“逃”回来的真是时候,
说明她并没有忘记了我和珊丹。
或许是过去自己错怪了她……
“咳咳!”谁料单巴这家伙又嚷嚷上了,“别忘了!明儿可别忘了我是个小哑巴!”
“什么意思?”我大感困惑。
“这还不明白?”这小子竟说,“怕你豁唇骡子只给个驴价钱!”
“是嫌你多嘴多舌吧?”我恍然大悟了。
“干吗你骂人?”他倒反咬一口了,“我只是怕吓着你!小心点!只要你小子变坏
了,不让说话我也能咬你!”
“谁变坏了?”我当即又来气了。
“嘿嘿!”没想到这小子竟来了个主动撤退,“其实我也很想你的!屁股挨了抽,
心里还得念着你。他妈的!娘儿们感情……”
“不不!”我马上也呼应了。
只不该雪驹又嘶叫了!
焦躁的,不安的!
迫不及待了!
声声催……
夕阳就要坠落了,飞溅起半天晚霞。
我重新跨着雪驹驰骋在茫茫的大草原上,向着那达慕会场直插而去。
我感谢芒凯老阿奶……
多亏了她老人家半路拦住了我,告诉我索布妲姨妈“逃归”的消息。实在是大出意
外,但仔细想来又那么符合姨妈的一贯为人。不但有关那“卖”当时就值得怀疑,而且
珊丹也亲口向自己解释过。怪只怪自己还“嫩”,拗着脾气就只顾冤枉人了。是的!老
阿奶说的是有点吞吞吐吐,小单巴出现的也有点奇奇怪怪,但只是要姨妈不再提“千万
回去”,而是留下话让我“多长双眼睛”这就足够了。我虽然只是个孩子,也隐隐感到
了这句话的分量。更何况,她还一再告诉我“千万要记住自己是中国人”,这就更给我
加足了底气!
我在奔腾的马背上又开始幻想了……
行啊!我这就去救阿爸、救珊丹、救众乡亲、救那些被围困的马!我会对猪冢队长
说,我说话算数,回来了!你也得说话算数,全都放了人和马!然后就是:和单巴的暗
中联络,送亲人的秘密出走,赛马场上的奇取第一,骗过猪冢的突然远去!我还会在那
达慕会场上留下不断回荡的声音:草原上没有低头的马!更没有轻易下跪的人……紧接
着便是在远山丛莽中激动人心的相会,索布妲姨妈正流着眼泪对我说:姨妈的急事就是
跑回来请塔拉巴特尔去救珊丹啊!没白疼你,没想到你替姨妈早救回来了……我会多长
一双眼睛的,我会周旋应付猪冢队长的。
天哪!简直想得是南辕北辙了……
但这又能怪谁呢?作为索布妲姨妈好像也只能这样点到为止,而对一个十二三岁的
孩子不能不以防万一。而对于我来说,又不该刚刚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了一匹马,总把
它当做那梦中吉祥的哈达。甚至在奔腾时还在反复对它说:载我回来对了!载我回来对
了!多亏你我才又听到索布妲姨妈留下的话!我的马啊我的马,继续按你的心思奔腾吧!
一个冲动的孩子,一匹冲动的马……
或许索布妲姨妈早就估计到了,严酷的现实会很快修正我幼稚的看法,会使我重新
理解她的每句话……果然,等我再抬头向前望去,陡然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天啊!
只顾得俯身策马赶路,竟未发现情况变化如此之快。只见本该是歌舞狂欢的那达慕会场,
眨眼间却似变成了一座大兵营。
我忙勒马又站住了……
夕阳已经坠落了,只留下了一个可怕的血色黄昏。令人惊诧的速度,草原上突然间
又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日本兵。荷枪实弹,张牙舞爪,恍然望去就像一个个黑色的魔鬼剪
影!随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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