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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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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年 旧 事
序言
家世
第01章一九七一到七五年
第02章一九七六年
第03章一九七七到七九年
第04章一九八零到八一年
第05章一九八二年
第06章一九八三年
第07章一九八四年
第08章一九八五年
第09章一九八六年
第10章一九八七年
第11章一九八八年
第12章一九八九年
第13章一九九零年
第14章一九九一年
序 言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我的,只有我自己。我希望在我临终之时,能安心地
说一声:“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呆”。我害怕有些自以为了解我的人说三道四,
所以我想把自己的灵魂早早地掏出来。
我出了家,这一段时间,已老有人称我为“法师”,我自知卑微,甚至可说是
个“小人”,一听见有人称我为“法师”,我就感到心在惊悸,我只有开诚布公地
把我这真的心路历程给公布出来,才能安心。我要真正地对得起“法师”这个称呼,
我就必须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卑微。我也想定名为《忏悔录》,可是在先前已经有过
两本《忏悔录》了,一本是卢梭的,另一本是奥古斯都的,这两本都是世界名著,
我自知比不了他们,但我也要象他们一样敢于面对自己的过去。
在以下的文字里,我尽力地要写出一个真实的我,但由于时间关系——毕竟这
里所写的,都是我以前所做的事。这样,对于当时做某件事时的内心动机,已经不
能十分准确地把握了,这是最大的遗憾。但我尽力写出我的本来面目。实在把握不
住的地方,我就只写事,干脆不写内心思想,留下这大片的心理空白,随便读者去
想。
家 世
说到我的家世,很惭愧。我是个不孝的孩子,对于先辈们, 我都不知道年龄或
名字。对于一个孩子,若不知道这些,是有些可笑的,但真的,我不知道。好在,
我还父母健在,等我有机会取得他们谅解了,我会问问他们,然后补充完整。
再早就一点儿也不清楚了,这儿从我爷爷这代说起。
我爷爷有兄弟四个。大爷爷我不但不知道名字、年龄,而且也从无见过面。我
只听说大爷爷当过私塾先生,写一笔好字,现在家中还存有大爷爷抄写的一本民间
治病单方。大爷爷在大约二十多岁时,被国民党抓去做了壮丁,此后就无了消息。
三爷爷现在还在,叫做张克兴,据说年轻时不务正业:既学算卦,又学看风水。曾
夸口要出去跑江湖,于是,借了二哥——我爷爷的袍子到处走; 结果把袍子卖了做
路费方才回到了家。第二次不敢再给二哥说,偷偷地借了二嫂几件首饰做盘费又出
去了,回来时瘦得让人不敢相认,据说是耍赖讨饭才回的家。吃了这两次苦头,再
也不出去混了,安安生生地呆在家中过日子。这多年过得红红火火,临老了却红光
满面。九二年春节时,三爷爷却忽然得了偏瘫。四爷爷我仍然不知道名字和年龄。
在四爷爷小时候,很受父亲宠爱,总做父亲的尾巴。在我们家乡那儿,都是偏向最
小的孩子。常言:天下老,偏向小。似乎偏向小儿是天经地义的。四爷爷还很会背
《幼学》、《孟子》等。但四爷爷经常口水、鼻涕拉得很长,看起来十分邋遢。在
小时候受宠,但成人后在弟兄中,却是四爷爷最不幸了:早年丧父,大儿子又早早
死了,随后我四奶奶也死了。后来,小女儿又得了精神分裂症,疯了之后现在下落
不明,估计早已不在人世。于是四爷爷早早地患了老年性呆痴。
我亲爷爷叫张克功,排行第二,年龄不详。以前曾当过什么主席,什么大队长
等等,在当地也挺有名,只是据说脾气特别的大,别人都怕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吃
尽了苦头,听说打他时把棍子也打断了,但士可杀不可辱,宁死也不低头。在我的
印象中,爷爷是个从来不多说话的老人,总抱一根铜质的水烟袋咕嘟嘟地抽个不停。
我根本就不记得爷爷说过话。爷爷老坐在门前的几棵果树下。桃子熟了,就把最大
的摘下来给我二哥,石榴熟了,也给我二哥。爷爷好象不喜欢我。爷爷烟抽得太凶,
使得咳嗽不止,大口大口地吐痰,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奶奶姓王,是个很
干净的老太太,一直身体不错,去年家里来信说奶奶病了,当时我也没回,今年春
天在清明节前十多天去世了。奶奶属猪,今年应该是八十六岁。据说我家数代奶奶
都高寿,好多都八十多岁,还有超过九十岁的。
外公我没有见过,但姥姥我见过,姥姥的娘家是陕西什么地方,我记得母亲说
过姥姥娘家那个地方叫三堡子(堡字按方言发bu音),但三堡子在什么地方,我就
不知道了。据说姥姥是以前逃荒到这儿的。姥姥特别的和气,至于好在什么地方,
我却说不清。我只记得我在幼小的时候,动不动就跑到姥姥那儿了,妈妈找不到我
也很放心,说不用找。可见假如姥姥待我们不好,我还会去她那儿么?一有好东西,
姥姥就让表哥给我们送来尤其是戏票。那年头没什么可玩儿的,一有戏,表哥就来
叫我们了,对我妈妈说:“姑姑,我奶奶叫你们都去看戏,票已经买好了。”妈妈
总不能说走就走,可我们就不同了,拉着表哥就走,连饭也不吃,我不发愁,有姥
姥还怕没吃的?在我的记忆之中,姥姥永远是那副样子,不知是左眼还是右眼看不
清东西,但身体一直很好。可她一病竟然永远没有起来,是食道癌。妈妈在姥姥病
时,一直守在床前,我也去过两次,但我害怕姥姥病中的模样,那么的瘦,临终时
只剩下一把骨头。当时我已经是六岁或者七岁,上了小学。
在我爸爸这一辈中,有亲弟兄二人,连同堂兄弟共有五个,这里先说一下我的
姑姑们。
我大爷爷在被抓壮丁时,留下有一个女儿,这就是我大姑姑了。大姑姑人挺不
错,但身体永远不好,可能是哮喘之类,具体什么病我不清楚,但绝对是呼吸系统
有毛病。她丈夫叫程现堂,夫妻二人感情很好。不记得是哪一年我姑姑去世的,姑
姑去世之后,姑夫就萎靡不振了,极尽了力给孩子们留下了一份家产但并没有支持
到任何一个孩子成家。一天夜里,他说听见我姑姑在外边儿叫他,姑夫就起来了,
说明明看见姑姑在前边,却总也拉不住,随着我姑姑来到坟头上。到第二天人们发
现我姑夫时,他一直昏迷不醒,迷迷糊糊地叫着我姑姑的名字。别人以为他中了邪,
他就说看见姑姑了,可追到这儿却不见了。姑夫就是喊着姑姑的名字,渐渐地咽了
气,脸上带着满足的神色。我三爷爷有一个女儿,叫素盘,丈夫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是个手艺挺好的木工。我四爷爷有二个女儿,大女儿叫雪云,以后会说到。二女儿
叫竹云,她比我约大四、五岁或五、六岁,比较笨,念书念不进去,在我上一年级
时,她上三年级,是全班最大的,个子也大,男孩子们也怕她。可她在八七年时,
得了精神分裂症。亲姑姑有两个,以后会说到。
再说一下我的叔叔们。我三爷爷有一个儿子,大号我不知道叫什么,乳名叫聚
海。他做事很不利索,婆婆妈妈的,但他爱冒险:有一年春节,别人都放烟花爆竹,
可他倒好,嫌不过瘾,也不知从哪儿搞到了几十个雷管,想来可能是在煤矿上偷的,
放得可够过瘾了。忽地一下子,一声炸响过后,紧随着他也一声大叫,一个雷管竟
然在手中爆炸了,把我三爷爷三奶奶全都吓坏了,起来对我爸爸大骂:“快你妈尸
'KG7/9''HT7;6'必'HT'起来,海儿被炸死了,你还不快点儿。”我爸爸原是医
生。爸爸在三爷爷一连声的叫骂之中飞快地跑过来,一看傻了眼,是左手还是右手
我现在也记不清了:五个指头飞了三个,剩下的无名指也只余半断,小指不住地在
淌血,海儿叔叔已经呆住了。爸在匆忙中触到了一根“线头”(其实是神经,在灯
光中看不清楚),海叔叔这才痛得一声大叫,恢复了一点儿知觉,大哭大叫起来,
爸匆忙地给包扎一阵之后,马上送往医院。就这样,海叔叔的一只手废了,但用废
手做点火抽烟这一系列动作还是蛮灵活的。素朋当时可不依不饶——素朋就是海叔
叔的妻,我的婶婶——海叔叔残废了,那就一定要离婚。可后来没有离掉,详细情
况就不是我们小孩子所能知道的。
再说我四爷爷一家人,我四奶奶跟着四爷爷可受了许多的罪:四爷爷小时受宠,
除了会念几句不当吃不当穿的书文之外,百无一用,什么都全靠四奶奶,而四爷爷
又有些少爷脾气,很不好侍候。大儿子叫念管,很能干,帮我四奶奶很大忙,后来
我爸在矿上做了干部,让念管也到矿上做了工人。其时,四奶奶得了一场大病,发
烧。若不是念管可以挣几个钱,几乎四奶奶要完了。最后四奶奶命倒是保全了,却
落下了一脸的大麻子,而且留下后遗症,整日喘不上气儿来。念管在矿上没干多久,
可以说就是挣钱给四奶奶治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念管叔叔出了事故,死在了矿上。
二儿子叫石念,也是如四爷爷一样,百无一用,这多年我没回家,也不知道现在怎
样了。
我亲叔叔叫张明义,乳名叫房子,据说是由于当时家中房子少,人住得太挤,
奶奶希望家中有足够的房子,因而给叔叔起了这么个名字。叔叔小时候是个调皮鬼,
他读书是依靠我爸妈供应的,到文化大革命时,由于爷爷的关系,叔叔就失学了。
“天下老,偏向小”,我奶奶也不例外,依靠爸妈供应叔叔念书,他们都觉得老大
哥就该这样,心安理得。叔叔成家时也要我爸妈做主,但后来叔叔婶婶感情不好,
老打架,他们都埋怨是我爸妈当时没做好主。分家时,明显地偏向叔叔,致使爸妈
带着我们远走他乡。现在好了,叔叔对我们也很好。
该说我舅舅了,他叫魏樟椿,姥姥只生有舅舅与妈妈兄妹二人。我外公去世得
早,家中有许多事姥姥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于是舅舅就成了家中的顶梁柱。虽
说舅舅身材矮小,可他却是当地的头脸人物。假如不是舅母为人那么蛮横,以致影
响了舅舅的威信,那么舅舅现在也还是个人物,可现在他不是了。要说呢,舅母的
娘家与我家还是个拐弯亲戚,我舅母的父亲与我爷爷,都是当地的头脸人物,因而
两家相好,我爸爸认我舅母的父亲做了干爹。我记得有一次,我到姥姥那儿,看中
了表哥的一本连环画册,好象是《甲午风云》,我还未翻完,该吃饭了,我就顺手
把连环画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随姥姥去吃饭。可正吃着饭时,舅母来了,好大的嗓
门,说我偷了她儿子的书。我惊得差点儿哭,真的是我不吭声揣了小人书呀,舅母
一下子就搜出来了。她连姥姥也顺便捎带着骂。过后,姥姥对我说,以后不要随便
拿她们的书。我说,我还没有看完,怎么能够舍得放下?姥姥就叹:一个小书虫。
从那以后,我就很怕我舅母。舅妈母姥姥不和,我不知道为什么。世上婆媳不和的
事儿有许多,可我总觉得没道理。想外公去世得早,什么事儿都是舅舅作主。姥姥
对任何事儿都不管不问呀,也可能是因为姥姥总对我妈妈显得偏爱些,其实只是精
神上的偏爱。在物质上姥姥是一穷二白,全靠舅舅。母女之间感情好不是很正常的
吗?这是一笔精神上的糊涂帐,凭我是永远也算不清的,由于舅妈的关系,舅舅对
姥姥也总是不冷不热。在我的记忆之中,姥姥病重之时,四十多天当中,舅舅只去
看了一次,其他时间,是妈妈寸步不离守在姥姥的病床边。这些事儿人们都看在眼
中,因此舅舅的名声是随着舅母的到家而越来越糟,我想舅舅也会心中不顺,什么
都得靠舅舅的姥姥,可感情上却偏偏只与我妈妈亲近。姥姥临终时舅舅的所为,在
历来讲求“百善孝为先”的人们眼中,很是为人不齿。也很奇怪,姥姥去世后刚过
三周年不久,舅母也就病重而随之去世。以后舅舅又结了一次婚,新舅母人很利落,
可对舅舅总是觉得不顺,后来不声不响地走了,内中详情则我也不清楚。再后来舅
舅的日子就冷清了,与儿子们过日子。现在好了,在我出来前不久,我去看了舅舅,
舅舅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最后就是我的爸爸妈妈了,其实最无话可说的就是爸爸妈妈,我对他们最不了
解。爸爸叫张铭锡,不知道多大年龄,我从来也不曾想到过问爸爸一声,出来后虽
想到过,但也已经是太晚了。据说爸爸在十六、七岁时就十分的风光了,是在五六、
五七或五八年,我们当地建矿,爸爸就做了工人。开始时只是个小工人,有一次上
边有头头来检查,爸爸他们所在班的班长要做工人代表发言,可这班长是个大老粗,
让爸爸代写了一个发言稿;然而临时了他却还没有念会。因为班长不识字, 要一字
字一句句地教他,再说又不是年轻人,记忆力已经退化——这位班长在解放前做矿
工,凭的是老经验、老资格——仓促间是不行了,于是就让爸爸代替发了言。一个
十几岁的娃娃,而且出言不凡,博得了上边头头的好感,就这样,爸爸一下子就到
矿机关做了干部,具体负责财会工作。那时候的共产党可不象现在,诺大的机关,
只有七、八个干部,下边儿三、四千工人。这个矿现在已是数万人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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