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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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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动那把小板锄,只能稍微地提了不多高。小哥哥还在蹲着,就这样是凭着小板锄
自身的重量掉下来,所以打得并不是十分的厉害。虽说不厉害,但毕竟是铁制工具,
还有点儿锋利,小哥哥的脑袋破了,还流了血。小哥哥哭了,我也吓哭了。两个人
都哭,大人们也跑了出来,见并不十分的碍事,就包扎了一下了事。这只是这天早
上的一个小插曲,但这是我记忆中关于我小哥哥的第一件事,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前边说的其他事儿,则只是听别人说的而已,我并不曾亲见。
我们一家起程了,大哥哥那年十二岁,可车子坐不下,只能走路了,有时候还
得帮忙拉车子。车子由大姑夫程现堂与表哥丙来拉,妈妈抱着弟弟,姐姐抱着我坐
在车上,小哥哥头被我打破了,当然也坐在车上,而且还哭哭啼啼的。邻里乡亲们
送出好远,姥姥也掂着小脚与妈妈对着哭,奶奶不停地擦眼泪,爷爷呢,他没有出
来送,后来据说爷爷是一个人在家中大哭一场。我不记得那天是什么天气了,每提
起这件事,我现在心中总有种悲凉的气氛——当然是现在,当时我们根本不通事理。
想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呀:刚吃过早饭,一家人坐在车上远离故土。送行者与
被送者全都是哭哭啼啼,中间夹杂着我们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们,怀中婴儿有时
张开莫名的眼睛看一番,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安然地入睡过去,假如说再是一个有风
的日子,真有种荆轲赴秦的苍凉感。
就这样,我们背井离乡,到马店的深山中去了。
当时所走的路线,由于我毕竟还太小,已经搞不清楚了,但小哥哥已经记得。
可能是从三乡河川中走过的。一路所见我都记不得了,只影影绰绰地记得那时第一
次见到竹园,路边有竹园。
出了河川之后,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是行行复行行,是山隔着水,
水隔着山,走啊走的。一路上都是爸爸、现堂姑夫、大哥哥、丙来表哥出力。我、
弟弟、姐姐三个人几乎是纯坐车。那时大哥哥也仅十来岁,可我记得他当时好象并
不累,现在想来,他怎么能不觉得累呢,大哥哥是不愿劳得爸爸为他多操心而已。
大哥哥难道愿意吗,绝对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大哥哥是七岁入学,成绩绝对的棒。
可为了迁家,他不能再上学了。可是一路上他还与丙来表哥谈天说地。
吃尽了风霜之苦,我也不知走了几天——虽然天数绝对不多,但我记不得。
前边儿该上山了。山脚下有一条河。
“做点儿饭吃吃吧,实在是上不了山。 ”毕竟我们这一行人都没有走过这样的
山路(这山是属于崤山山脉)。
就在这河边儿架起三个石头,支起了锅,开始烧饭,柴是顺手捡来的, 饭虽然
不记得是什么了,可想绝对的好不了。
突然,有一男一女抱着个孩子,紧紧的在跑。男的气喘吁吁, 女的还在哭着。
爸急问:“怎么回事儿?”小孩子已经几乎没气儿了。爸爸赶紧拿出了银针,给孩
子扎了几针。正在扎针的当儿,一个老头子也跌跌撞撞地往前赶了过来。过了一会
儿,爸拔了针,对那个男的说:“小孩儿暂时不要紧,你一跑一颠,小孩儿会更重
的。”原来呀,是小孩子得了急症,爹妈急着往前边儿郎中处赶,爷爷也在随后赶
来,爸爸给说了几种草药,让他们去找。那人说,家中就有,而他们家就在前边儿
不远。于是,女的抱了孩子往回返,男的去叫郎中,老人对我们一行一直道谢。爸
爸先往那个人家中去给小孩子治病,老人去牵了一头牛来把我们拉到了他们家处。
郎中叫来后,与爸一块儿说了些闲话。单方治大病,时辰不大,小孩子就有了明显
好转。我们一行不能耽误路程,这家人就用牛送我们一直翻过大山,直到了目的地。
这一件事儿我只影影糊糊地记得,爸爸也常提起这事儿,说假如不是当时给小孩子
扎的一支银针,我们要翻山还真得费些事力呢,并且常以此来教育我们要多学些日
常生活中的应急知识。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可是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字。别人
说起来那地方,都用“后山”这么个字眼,真名叫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但那个地方
属于马店公社,现在改叫马店乡。那个地方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吧,我对其印象几
乎完全没有了:山势大致呈西南——东北走向,门前是两棵极大的核桃树,树下有
一块很平整的大石头。再往前下不远是一条小溪,我们就住在溪水源头上。对面还
是山,在我们房子背后山坡上,是成片的树林,野生的,据说有老栗木,到底是栗
木还是李木,抑或是什么字,我也搞不清,反正是可以结果实,果实外壳是尖尖的
针刺,成熟时外壳自然炸裂的那树,果实是挺好吃的,但刺极其的扎手。沿山势往
西北,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中间有一棵高出竹子许多的大树,树很老,也很大,树
的老杈上架着个大喜鹊窝。这儿的山上有许多好东西,象连壳什么的很多。杏树、
桃树、枣树、柿树等什么果子都有,不过,都是野生的。杏、桃都长得很小,柿子
有的竟然比枣子大不了多少,人们把这种柿子叫“软造儿”(当然,这都是音),
可以做药。那儿的人因这些果树太多了,他们是这么干的:比如今天想吃杏子,就
带上斧子,刷刷地把一棵杏树砍倒,然后就站在地上摘着吃。他们说爬树太费劲儿,
又危险。若果子熟得太厉害了,他们会在树下晃,反正从不爬树。每年搞好多野果
子,堆在家中吃不完,等到坏了时,就拿到水中去淘,留下杏仁、枣仁、桃仁等或
做药材,或者榨油(杏仁榨的油千万注意不能多吃,会中毒的)。还有一种野瓜,
叫做“虚瓜”,但人们叫的凡名不是“虚瓜”,其叫法极其不雅,其秧子有些象甜
瓜,是甜瓜老了时的那种样子。其果实象熟透了的香蕉那样的颜色,形状如黄瓜,
正如香蕉那样两头弯弯,比黄瓜要粗得多,如极大的丝瓜般大小。等熟了时,会自
然地裂开一道缝,缝隙越裂越大,先在中间裂缝(顺着瓜纵向裂),缝越裂越大,
等到把整个果实裂完了之时,这就是最适合吃的时候,小一点儿味还不正,若再晚
一些时候内芯就开始失水分而使之变枯,这种野果是最好吃的东西。我写到这儿,
禁不得又要流口水了。
我们家刚到这儿的时候,住在一家人的院子中,这家房东是一对儿老夫妻,大
概有六十多岁快七十,或七十稍挂一点儿零。老头子个子高高,身体很硬朗。而老
太太呢,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也是近于失明。老头子姓李,不记得他的儿孙们到
底在什么地方了——儿孙们都嫌后山无有人烟凄苦,搬到前山去了。老两口守着个
诺大的院子——其实深山里的人家,院子都很大。有许多的空房子,显得很孤单的。
我们一家人去了,老两口很欢喜。因为我们一大家人,除了爸爸妈妈两个大人外,
清一色都是小孩,人老了,就喜欢与小孩子玩。
现在想来,其实山里的生活很清苦,但那时候,我却没有觉得。房子虽多,但
都是草房子——山里人盖草房子是很有技术的,草房子绝不会漏雨。地也很多,我
家到那儿后,生产队给分了三十多亩地,种一些杂七杂八的庄稼。地全是山坡中不
成形的地块,其实没个准数,说是三十多亩,怕四十多亩还要朝上。山里野猪多,
到庄稼快熟时,需要人看着。爸在那儿也学会了打猎,不过爸收获猎物不多,我记
得唯一有次是爸与别人一同猎到一只野猪,野猪的肉很粗糙,不十分香,但很入口。
看庄稼时搭的茅庵说不上是什么样子,不在地上,就好象少数民族的吊脚楼一样,
人上去后抽掉梯子,就睡在上边。实际上来说,山上的地块很散,一个人根本照看
不了那么大的地方,人就是把茅庵搭在较高的地方,若听见有咔嚓声,就是有野猪
来吃玉米,而因为范围大,人耳的灵敏度有限,有时候若野猪在远一点儿的地中吃
玉米人并不一定能听到,反正是人一醒来,就端起枪,漫无目标的放几枪,野兽就
吓跑了。有时候真有野猪,人在上边打,若打不准,人在上边野猪就不容易伤人,
人可以争取到再装枪的时间,而且山里有狼呀这些东西,狼走路没有一点儿声音,
人睡在离开地面的茅庵中,它就无可奈何了。蛇不会爬竹子——吊脚茅庵的腿是用
竹子做的。人在山中,实际上显得很渺小,有许许多多的危险。
山里人有许多牛,分给我家了大概四、五头牛,这牛平日里放在山上就不管了,
它吃饱了自己会到小河中喝水,当人需要它们做事的时候方才去找它。牛一般都不
会跑得太远,因为近处的草它们也吃不完。牛不象羊一样到处乱跑。牛脖子上都被
挂一个大铃铛,这样若用时就顺着声音去找。牛虽整日在山上,但拉犁干活却并不
需怎么样费劲儿训练。关于这牛,我记得有两件趣事:第一件,有一次,牛吃饱后
回到家门前边的小河中来喝水,我们发现少了一头母牛,找了好长时间也找不到,
就认为是山上野兽多,被什么野虫给吃了,也或者是掉到哪儿的山崖中摔死了也有
可能。我们就不找了,不再抱什么希望。反正山里边一家人都有好几头牛,丢一头
也不在乎,过了十多天,谁知母牛又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只小牛犊,原来是牛去
生小孩儿去了。第二件呢,是有一天早上,爸用两头牛去耕地,可耕到地头儿后,
牛就是不转身,怎么也不回来。山里人都是这样,牛不愿干就停——山里人都敬山
神爷,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认为是山神爷在支配。牛是人们的帮手,也是山神爷
的使者,爸就去解了牛。牛大叫一声头向下一下子冲到了地块儿的下边。原来是起
早干活,人没有看得见,地块儿下边有一只狼。大公牛的角很厉害,狼没来得及叫
一声就被牛要了小命。若是牛只顾耕地而回了头,狼在背后还不伤了人吗?牛抵死
了狼,就用角挑着晃悠悠地又回到了上边儿。
房东老人有一窝蜂子,每年要割不少的蜂蜜。分窝时我家就也有蜂子了,后来
我吃了不少的蜂蜜。蜂子很奇怪:死蜂活 (读做du是蜂的尾部),就是说蜂子虽
然死了,但它的尾部还很厉害。有一次我舅母到山里来看我们,妈妈拿蜂蜜让她尝。
她拿起勺子舀了些蜂蜜,姑嫂在一起,也无什么顾忌,舅母做了个鬼脸儿,一下子
就把蜂蜜送入了口中,她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蜂尾部可以螫人的东西(象针一样,
方言就称做 子),混在蜂蜜里边儿,我们吃时都是很注意慢慢地吃,可舅母是第
一次这么开怀地吃蜂蜜。这一下可惨了,嘴马上就肿了起来,那副样子是很可笑的。
现在卖的蜂蜜是什么呀,还有蜂王浆什么的,含量能有多少呢,与我们那时吃的蜂
蜜绝对的不能比。
秋天里挖红薯,那些太小的红薯呢,房东老人就把它们收集起来, 放在蒸笼里
边蒸熟之后,把线串起来用太阳晒。这样一来,它一入口有些发紧,吃起来特别的
棒。不过这东西也只有小孩子们才有工夫来吃,房东老人根本就吃不动,别看房东
老人这么起劲地又蒸又晒,以前这院子里没有孩子时,他们做了也没有人 吃, 所
以就不做。现在房东本就是给我们预备的,可我们小孩子们哪管这些,还不等晒好,
我与小哥哥两人就偷偷地用棍子去挑,把它们挑下来吃。这小红薯没晒好时就象蒸
熟又晾凉一样,是不出味道儿的,甚至还不如那些凉红薯好吃,因为它一经太阳就
有些太阳的味道。老人就看着不让偷,说等晒好了再让我们吃。我们才不管老人的
良苦用心呢,反正是你只要不让我们随心所欲绝对的不行。老人能看得住我们吗?
当然看不住了。他看一天,不如我们只偷一会儿,我们只是为了寻开心而已,不能
吃时偷下来绝对是糟遢了。后来老人急了,气得把剩下的小红薯串子一并挑下来,
狠狠地扔在我们的面前,氛氛地骂道:“给你吃,给你吃。”老人家说话嘴有点儿
跑风,而且当地方言说话的重音又落在最后一个“吃”字上,看着老人家的样子,
我们乐得边跑边笑。老人家就来找爸告状,爸爸就骂我们一通,我们会有些收敛。
冬天里,老人家拿出我们没有偷到因而晒好了的小干红薯,这时我们就会对老人家
百般讨好,以企图老人让我们多吃几个。这时候老人会乘机数落我们一顿,我们吃
着笑着答应着,老人看着我们吃得高兴,他就象自己吃了一样满足。
老太太眼睛不好,但对老头子很好。而老头子呢,对老太太可就不怎么样了。
这是不是与封建社会的社会本源有关,我可说不来,但老头子有时欺负老太太我是
记得的。
房东两口子老了,每年孩子们来给老人准备好一年要用的日常必需品,比如柴、
米、油、盐等——老人的儿子们我一个也不记得。而后若无什么大事,是一年到头
不见儿子们来看他们一次。老人家有个女儿,离我们住的地方还有三十多里山路—
—其实山里很荒凉,距我们最近的人家还有五、六里路,我们一个生产队方圆也近
六十里——女儿有时候来一下。老头子呢,因为山里人勤劳,一辈子干惯了活儿,
让他歇着反而感到难受,非要每天动弹动弹,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老太太在家每
天可以说是摸索着给他做饭。有一次,不记得老头子做什么去了,老太太在家做饭,
由于看不见——本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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