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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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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以说是摸索着给他做饭。有一次,不记得老头子做什么去了,老太太在家做饭,
由于看不见——本来眼睛就几近失明,做饭时蒸汽腾腾的更加看不见了——就把抹
碗用的抹布给掉到饭锅中了。老头子回来后,老太太一听见,马上用碗盛了饭给端
了过来,老头子用筷子一搅,怎么有一条抹布,立刻一下子把碗摔在了地上,破口
大骂,抓住老太太就打,老太太任由他打,由我爸爸妈妈把老头子给劝住了。老太
太看不见摸索着给做熟饭,还得挨打挨骂,这何苦来呢,而又是老夫老妻一辈子的
了,怎么还能够忍心下得来手呢,这样即使老太太忍惯了,可总嫌有点儿不太好。
关于这老太太,还有一件神奇的事儿:有一次呢,这老太太想闺女了,就踮着
小脚,凭着那双几近失明的眼睛上了路,摸摸索索着到闺女家去——她闺女叫改花,
家在漫柳壕。老太太这一路三十多里,而且一路上无有一个人家。老年人就有这么
一点儿奇怪的地方,让人莫名其妙。想闺女了,就跑三十多里山路,见着了面,心
就放下了。其实不应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呀,闺女也是几十岁的大人了么。这种情
感可能没有那几十岁的一大把年纪就体会不到。下午闺女让老太太住下,可老太太
又惦记着家中,说老头子一个大男人,不会做饭,她得回去给老头子做饭。非要走,
闺女没有办法,只好随她的便。都说“日头落,狼下坡”,真是的,在快到家的地
方,一只老狼卧在老太太必经的山路上,前后无有人家,让一个老太太怎么办呢?
天又快黑了。人都怕死,虽说老太太岁数已一大把了,而且常受老头子欺负,可她
也不想死,直急得没有办法。老太太在万般无奈之中,就跪倒在地,祈祷山神爷—
—深山老林里的人都信山神土地:“山神爷,我要真该死也就没有法子,可老头子
一个人吃不上饭的,我把拐棍扔掉,你让狼给我辟辟路。”祈祷完之后站起来,扔
了拐棍,颤颤惊惊地往前走,狼真的往路边卧了卧,让老太太过去了。可回到家后,
老太太害了一个多月病,是被老狼惊吓的。
大概就是那几年吧,国家号召移民。柳泉有个光棍汉,姓王,就响应号召移民
了,是西北还是内蒙古,记不准了,但绝对是在草原上。说刚到那儿,虽说各种环
境还不习惯,但有一点儿还可以将就过去,就是烧火做饭,当地人说他是个汉人,
各方面照顾,还让割草烧。可后来不行了,草原上草就是命根子,草还要放牧用,
怎么能烧,就不准再烧草,也让如当地人一样烧牲口粪。老王烧不惯这个,烧不着
不说,闻着这牲口粪的味道怎么也吃不下去饭。实在受不了,就又跑回来了。然而
在柳泉没有了他的户口,在那个时候,人都是生活在各种证、票之中的,而户口之
证又是最重要的,没了它,那你就断了一切。老王就跑到山里来了。没有迁移手续
没人敢收留他,可山里人心地善良,让他自己开片荒地生活。他就想先放把火烧了
杂草而后再掘地。没住过山的人不知道,这放火也需要技术,掌握风向等什么的。
老王不懂得,认为不就是烧把火么。可他这一把火可不得了,这一把火竟然一下子
烧了好几座山头,一连烧了好多天。白天看得还不甚分明,晚上看起来火光耀眼,
天都映红了。一个火焰头起来,一会儿就下去了,来一阵风,又起一个火焰头。大
火过去只是烧了树梢,树干只是被燎得有些发黑而已,只苦了树林中的动物。那时
候,爸爸、妈妈、房东都吓坏了,收拾了东西,准备搬家走,因为火势实在是太可
怕。在那儿人显得简直无一丁点儿用处,人根本对那么大的火无可奈何,况且方圆
几十里也就那么有限的几家人,即使去救也无疑于杯水车薪,根本不起作用,无谓
的牺牲没必要去做。只有我们小孩子显得很兴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我们
爬到房后树上看大火,边看边兴奋得大叫,小哥哥拍手还从树上掉了下来,不过没
有受伤。火最后没有烧到我们住的地方,只烧到了我们家对面的山坡上,火势要往
下燃总是较难。亏了那几天风向一直没变。火最后是怎么灭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最后怎么处理的,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老王最后绝对没在这儿住。
山上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木柴:白天经过太阳晒,晚上会发出淡红色的光,明亮
亮的。尤其是经过几天连阴雨之后,天一放晴,太阳一晒,晚上光尤其亮,我们都
叫它“夜明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它怎么会发光,连山里人也搞不清——这木
材只有砍下来之后才会如此发光,但当它还是青枝绿叶的活树之时,却不会发光。
这种树极少,现在让我到山上去,也认不出来了。
秋雨连绵,雨停之后来到山林之中,那里边有许多老朽的树,会长出许多磨菇,
不一会儿就可采很多。山上还有种拳菜,它长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人的拳头。现在
想起来,那味道并不十分的好吃,只是稀罕而已。山上还有金陈——可能就是山下
的黄花菜。金陈与黄花菜二者的样子象极了,可能本就是一种菜,由于生长的环境
不同而有了一定的差异。刚到山上那会儿,我们没有充足的粮食,有一次爸爸搞了
很多金陈,妈妈煮了一大锅,味道好吃极了。谁知这玩意儿不中吃,太爆了,以致
于我们全家人都拉肚子,很不好受。山上还有一种漆树,模样很象香椿。爸到山上
见了,说这么多香椿怎么没有人来采呢。就自己采了些想拿回家吃。可一拿到家,
老房东一见,大叫快扔出去。赶紧让妈妈烧水,对我爸说快洗个澡,然而没等到水
烧好,反应就起来了,身上不一会儿就肿起老高,很厉害,多亏了老房东有灵芝草
——灵芝草其实远没有《白蛇传》中的那么神奇,可以起死回生,它只是一味平常
的药材而已,只是这灵芝不多,老房东把灵芝草加在热水中让洗澡,并熬了半碗灵
芝酱让吃。两三天之后,爸才好。
前边说的都是杂事,下边来说人。
先说大哥哥张勋。当我们一到目的地安顿好,首要的一件事便是解决大哥哥的
上学问题。在老家时,大哥哥学习很好。临上山时,姥姥、爷爷以及老师们都说过,
不管怎么着,一定得让大哥哥继续念书,爸对上学也极支持的,对这点儿爸特别开
明。一安顿好,爸就跑到五十里外的一个小学校里,向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就开
恩同意让大哥哥念书。路太远,大哥哥就住校,当然条件极差。大哥哥在这儿上学
期间曾发生过一件事,值得叙述。其根由是大哥哥太善良了。有一个学生很调皮,
被老师屡屡穿小鞋。实在来说,山里的老师也没有多大的能耐,他们没有经过专门
训练,只会怨学生笨。这样的老师也不能说没有尽力教,但因为没有驾驶学生的能
力,强硬的手段对于那些倔强的学生是不行的,只会增加学生的厌恶心理。老师气
极了,就动用了刑罚,打了学生。我的大哥哥呢却看不过去。大哥哥没有掂量自己
的轻重,就凭自己看不过去与老师顶了嘴。这下可说是捅了蚂蜂窝,本来老师就在
气头上,一见有人打不平,就把气全撒在了大哥哥的头上,大哥哥可说是自己要成
为出气筒的。诸君想想,一个外乡人,无一点儿势力,就凭自己在学生中好人缘,
加上看不过去就与老师顶嘴,这还不是自找苦吃?与学生团结得好又怎么样呢?遇
着老师,学生们还不个个是哑巴。万事只因强出头,只有大哥哥一个人支撑局面。
从此以后小鞋就穿到了大哥哥的脚上,可以说时时处处事事总不顺老师的意,老师
而且越来越变本加厉地对待大哥哥。大哥哥实实在在是在学校呆不下去了,万般无
耐,大哥哥想以死来抗争,曾要从山崖上跳下去,但最后并没有实施,他在学校受
的一切委屈从来没有对家人说过,所有的苦痛都是大哥哥一个人自己默默地承担。
他没有死,又去了学校,对老师的不公正咬牙忍受。但大哥哥的成绩仍然很好,这
一切大哥哥全没有说过,是他自己写在日记本上的,其实大哥哥当时并不写日记,
只是有苦无处诉说之时自己写出来发泄的。后来本子被爸爸发现了,爸没想到是大
哥哥写的日记,只以为是用过的旧纸本,要撕下来卷烟时忽然看见的——大哥哥写
的既不合日记的格式,又是一通笼的文字下来。大哥哥呢,把心中的委屈写在本子
上之后,也觉得没有了气,就顺手丢掉本子,这么着才被发现。
大哥哥毕竟来说才十来岁,有时也淘气。有一个叫钟治的人,距我们居住的地
方大概不是甚远。这个钟治呢是有些残疾,因此处处受人嘲笑,他自觉活着无趣,
很悲观,曾对我大哥哥说:很想上吊,可是却不会挽绳套。我哥哥竟然说:真笨,
我帮你挽。真的把钟治带到山上,去找了根葛条,挽了个套。钟治一上去,那葛条
却被压断了,钟治从树上摔下来,摔得哇哇直叫——他的智商也有些问题——刚好
我妈妈在不远处采连壳,听见人声哇哇,不知怎么回事,赶来一看,着着实实把我
大哥哥骂了一顿。
大哥哥还有些其他的事,象一个人从深山中跑几百里路回老家看爷爷、 奶奶、
姥姥们,老人们都骂爸爸妈妈没有心肝,怎么那么地放心让一个娃娃回家等等。
姐姐的事儿,我倒不记得有什么,好象只是玩而已。
小哥哥的事儿,我也不记得多少。他在山上只住了一年或近一年,爷爷很想他。
不知道为什么,小哥哥与爷爷很亲,爷爷对我们则要淡一些。当初我还为此而不平
过。象爷爷让我们吃桃子时,小哥哥的总比我们的大,爷爷就说他是哥哥,应该吃
大的,我很不服气,但爷爷老是冷绷着脸,以致于我很怕他。爷爷想小哥哥,就把
小哥哥叫回去了,说是让回去上学。
下边儿该我了,我自己的事儿都太琐碎,虽无什么意义,但也说几件。
先说吃的吧。山里边儿野果多的是,比如核桃,从六月六开始,里边刚有那么
一丁点儿可吃的仁儿,大部分还是液汁时,我就开始吃了,一直吃到最后。这样算
来,一年之中我到底吃了多少核桃呢,谁也不知道。只是第一年过去,光因为砸吃
核桃,其浸液把我的汗褂全染成了黑色——小孩子穿衣不讲究前后襟,虽然汗褂不
能两面穿,但我穿起来仍不分前后——手摸上去硬梆梆的可以立起来。而且手从夏
天开始就洗不去黑色(核桃的浸液在湿时是呈绿色,但一干就成了黑色,而且这浸
液很涩),经一个冬天后开始白了,却又该第二年再砸吃核桃了。还有柿子,有一
次随妈妈去摘柿子,吃软透的柿子竟然使得回来后躺了好几天。象这样因吃野果而
吃得害病的次数也不知有多少次。可我仍然吃,并不是仗着爸爸是医生,一般的病
都能治,真的是野果子太好吃了。小孩子们哪管什么“美味不可多餐”,只要当时
吃得好,管他以后病成什么样子。我还到竹林中爬树去掏鸟窝,被大鸟啄了,从树
上一个跟头栽了下来,栽得大哭,类似这样的事儿,我也不知干过多少。有一次,
妈妈在地里干活,我就在地头玩,当然,那时还是光着屁股野玩儿。忽然,我看见
棘丛中有一个不大的蚂蜂窝——当时还不认得是什么东西,当然也不知道蚂蜂的厉
害:“妈妈,这是什么东西,可好看了,我摘下来吧”。“你摘吧”。妈妈看也没
看就顺口答应,我就用手去摘,这一摘可惨了,蚂蜂一下子飞到我身上,张口就咬
——应该是螫,它们一点儿也不管我只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娃娃。我大哭,妈妈吓了
一跳,赶紧过来,致使妈妈也被蚂蜂螫了。又有一次,也是妈妈在田间干活,我就
在地头看蚂蚁搬土。兴趣来了,就抓土填蚂蚁窝,蚂蚁们一阵惊慌,我看它们疯跑,
乐得大笑,蚂蚁们惊慌过后,发现了原来是我在捣鬼,于是好多小蚂蚁爬到我身上,
也不管横横竖竖,大咬一通,也是劳得妈妈大驾来救。还有一次,妈妈带我到山上
去采连壳,我采不来,只能是跟着玩。玩着玩着跑远了,再也找不到妈妈。哭喊声
被妈妈听见,我就寻着声音去找妈妈,可这山上有太厚的落叶,无有人迹,落叶朽
一层腐一层,再新落一层,那么地光滑难行,我哭得泪眼迷朦,一下子滑到了老下
边。好在这只是山坡,虽说陡些但不是山崖,没有出什么危险,可我身上也划破了
好多口子。
到冬天,我们就呆在家中烤火。山里人烤火太气派了。因为有那么多的好柴烧。
山里人打柴很奇怪的,打柴时专挑那些挺直的,纹路通顺的,应该来说这样的材都
可以成木的,可他们说这木柴劈起来省力。象那些长不成材的弯弯扭扭的东西,人
们嫌劈着费力,连做烧柴也不用它,真是应了“树不成材,所以长寿”。现在想来
这样做实在可惜,然而对山里人来说,山里边木材多的是,谁在乎这几根烧柴呢,
说起来这山林是国家的,可实际上有哪个鬼影来这儿看过一次。这样一来,整个冬
天屋子里总是焰腾腾地燃火。我们就呆在火边,或烧栗子吃,或者戏耍,总是很开
心的,因为小孩子们有了吃的,又不冷,这就足够了,娃娃们没有贪心。
弟弟呢,学会走路了,但走得跌跌撞撞的,那样子煞是可爱。山里人都要喂几
只狗,大狗生了两只小狗,小狗与弟弟玩得很好。弟弟高兴时,就抓住小狗的脑盖
皮,一手提一只,把小狗提抓得直叫,大狗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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