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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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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是农村姑娘再好也根本不要考虑。母亲很是惋惜，人是没得话说，漂亮，心肠又好，跟我的心性也蛮相合，亲上加亲，倒是一件好事，就是隔一层（代）不好，劝我还是跟她断了。违背道德伦常，父亲坚决反对。哥哥更是说绝了：漂亮、心肠好总不能当饭吃；别的不说，户口就上不来，眼下还在动员干部下放，谁有本事解决？没有口粮，黑市粮这么贵，如何过日子，生了孩子又怎么办？嫂嫂也跟着敲边鼓：是呀！说的就是呀，漂亮哪能当饭吃？找个没有口粮的回来，不是要吃我们大家的么？谁的嘴里能匀几口？一天二天可以，一年二年就难了，十年二十年呢？说得一家人谁都三缄其口。她瞥我一眼，环视父母和哥哥的表情，对他们说，既然朝晖这么着急要找对象，家里也是该帮他找一个，托人帮忙想点办法，另租一间房子，早点结婚成个家。依我看，只要是城市户口，有个工作，人长得怎么样，差不多就行，说句不该说的，哪怕是瞎了一只眼的，也比找农村姑娘强，再漂亮也莫要。那个什么……什么表侄女？说时咧嘴一笑，极具讽刺意味。挺漂亮的是吧？招呼她缠着你不脱身，趁早甩掉，莫招人笑话。漂亮的没几个好的，自古红颜多祸水，招呼狐狸精。别看她现在对你千恩万爱，哪是不顾廉耻勾引你，让你上当，逼得你不能不娶她。进了城，达到目的了，她就是你的姑奶奶，谁供奉得起？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单位老胡家儿媳妇就是个样子，一搭上就不得了，缠得你不得脱身，一个月来好几回，最后是不结婚就赖在家里不走，只好娶进门。人是长得不差，比他那个混账儿子强多了，可是不管家里有没有粮，她是一日三大碗饭，还说没吃饱。好不容易托人安排做个临时工，除了一把力气，什么也做不了，又不虚心学，班组长说她做的质量不合格，要她反工，要么扣钱，她跟人家吵架，最后打起来，没干二个月就辞退回家，还不是吃“人民公社”的。要是说后悔想跟她离婚，她哭哇闹呀，甩盆子砸碗不说，寻死上吊吃老鼠药，险些出了人命，搞得鸡犬不宁。我听出话音，他们反对我找春桃，各有充分的理由，根本则是现实中不可逾越的城乡界线和思想上的人格歧视。本想把春桃接回家，在一片反对声中，我只好淹在肚子里。他们说的也是大实话，分析得在理，话实有些不中听，忠言逆耳，无非是为我好。语言是软弱的，解释也不中用，当以沉默抗争。我决不舍弃春桃，毕竟动了真情，不能做负心汉。我想要彻底改变春桃的命运，始觉自己好无能，发愿一定要用心读好书，毕业分配个好工作，为春桃构筑一个美好幸福的家庭。
春桃的信是班上一位同学交给我的。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笔迹，那个同学当时就怪里怪气的说是女朋友来的吧，我拿手里一看就有点心慌，谎说是我姐姐的信。看了信，教我紧张了好些时，深怕同学知道告发我，偷偷地把信烧了。有的同学就是怀疑，像我这种“罗曼蒂克”，没谈恋爱才怪，睁大眼睛瞧我的一举一动，搜集证据。
我记得回了信，当时也很想见到她的回信，那怕是几个字，有她的一点点消息，却是泥牛入海。
第九章 埋情葬爱
你是我的心肝，我怎么忍心让你死，那不是挖我的心，掏我的肝吗？你是我孩子的爹，你死，孩子没有爹，我还有什么盼头，我也不想活了。要么我跟你一起死，我们到阴间做夫妻
＇9 月20日＇
反应日重，真的好想吃酸枣，妈疑心，我编一套鬼话骗过去了。
真叫妈说着了，现在是“连哭都来不及”了。可我并不想哭，心里头是一半喜欢一半愁。
三舅又送来他的信，丢下一句话：赶快结婚吧。我赶紧否认，他说骗人切莫骗自己，要是年轻不懂就问妈。天呐！他们准是全知道了。
这个冤家简直不是人，好狠心，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真恨死他了。他说学校开学时明文宣布纪律，大学生在校期间不准结婚谈恋爱，违犯就开除，要我千万保密，要是真的有了就坚决打胎，找三舅想办法早点打掉，留下就是祸根，学校知道了，他就一切都完了，到时候不但没脸见人，没有工作，饭碗丢了，事业前途都毁了……要是传扬出去，就永远不回来，若是被学校开除，那就遗臭万年，只有死。
死就死吧，敢作不敢为，怕这怕哪，没一点责任心，算什么大男人？我真不懂，如今读的是哪朝哪代的书，规定不准结婚恋爱，叫人清心寡欲做和尚，违犯清规戒律就惩罚。——惩罚就惩罚，何至于死？冤家呀，你哪是叫读书？越读越糊涂！糊涂虫，你死吧，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没人怜惜你！要我打掉。不！我偏不！这是我第一个，头胎，尽管是我又爱又恨男人的孽种，孩子我喜欢，我的骨肉，我的爱，我要孩子，我要生下来，抚养他长大成人，教他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比你那个懦夫强！
冤家呀，你的前程就那么重要？比我和孩子还重要？……那就我死，你莫死，我不要你死。你是我的心肝，我怎么忍心让你死，那不是挖我的心，掏我的肝吗？你是我孩子的爹，你死，孩子没有爹，我还有什么盼头，我也不想活了。要么我跟你一起死，我们到阴间做夫妻。
冤家，你听着，我不会出卖你，哪能毁你前程？我替你保密，但孩子决不打掉，我要定了。女孩子从懂事开始就憧憬一个自己编织的梦。我的梦或许跟别人不同，不很特别却很现实，就是读书。我喜欢读书，更喜欢会读书的人，最羡慕大学生，听到他讲一番读书考大学的道理，我立刻意识到那就是我的梦，我注定实现不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圆我的梦！我要活下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为我的梦活下来！
信呢？我写给春桃的信呢？我翻破了三本日记，把丢在纸篓里的旧报纸拿出来抖抖也没掉下一个纸片，再拿起手帕，仔细一看，不就是临别我给她的那一方手帕！
完全可以肯定，这是春桃写的日记。怎么会落到三哥手里，还要特别交代亲手交给我，想必有什么特别用意，我还没来得及想个透。
读春桃日记，开启了我封存多年的那段情爱，有如闻到家乡人封存多年老盐菜开坛盖时散发出的浓郁芳香。
春桃啊，聪明绝顶的姑娘，你真是用尽了心思，通篇日记未见一处有“春桃”和我“朝晖”的名字，要是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看了也不晓得日记者是谁。你大概是专为我写的，有意交给你三舅，叫他藏起来，日后找机会交给我，怕我这个读日记的人忘记旧情，用这方手帕提醒我。是的，我确实早已把她忘却了。她的那块手绢，从大内发现之日后再也没敢拿出来，好象放在衣箱底，结婚后便不翼而飞，“总理”管家，哪敢追问？那双布鞋当然是穿破了就扔了。啊，我的春桃啊，假若你九泉之下有知，请你告诉我：你要我看你的日记，除了看到你袒露的那一片真情实感，毋忘你的情与爱，你究竟还有什么特别嘱意？听说你死得不明不白，是不是要我为你做点什么，还是为着实现你的梦——那耿耿心怀的终生遗愿？
＇9 月29日＇
妹妹晓得我怀了那冤家的种，为我高兴，鼓励我生下来，抱到北京去，气死小木匠。爹妈说是伤风败俗，丢人现眼的，将毁我一世名声，也坚决要我打胎。我死也不愿意。
“看你还怎么嫁得出去？”爹有些恼怒。我顶嘴说嫁不出去我就不嫁！
“肚子大了，看你怎么迈得出房门？”妈在一旁急得简直要跳脚，“人前人后，谁不戳你爹的脊梁骨？”
我再不能跟爹妈犟嘴，去找外婆，还是外婆理解我，支持我，同意我生下来，将来一定很聪明，会读书，跟他爹一样上北京读大学。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丢人我也要孩子，不要名声。有外婆撑腰，爹妈也奈何不了。我想要像那位林嫂一样守寡，指望把我的儿抚养成人，可怜我连个名分都没有；真希望爹妈把我赶出家门，那就像周母娘娘一样，沿途讨饭也要把我的“弘忍”（五祖）生下来；找不到破庙安身，就学王宝钏住寒窑把我的“（薛）丁山”抚养成人！可这年月，哪里有窑洞？哪里又能讨得到饭？像戏台上的“红媚装疯”那样，可我又没那本事，学是学不了，除非把我逼疯。
我哇，好为难，哭死也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几天几夜睡不着，脑子整天打架，像要随时爆炸，照这样子下去，我可能真会发疯。外婆叫来三舅，我把信给他看。他还真是个能人，仔细替我分析利害关系。找姨婆，接不接受很难说，即便有小孩接受了，那杨家还不跟我闹翻了天？全家人跟着丢脸不说，要是传到学校，或是有人使坏心眼，一封信寄到学校，他就要倒霉一生。想一走了之躲起来，把孩子生了，这也不难做到，但是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躲过了今年躲不过明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有人知道。三舅说，这二条路，走得通，却靠不住，很危险。又想要生孩子又要保护他，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赶快结婚，给肚子里孩子找个爹。挑明了也许有人愿意，就怕杨家不愿意；不挑明罢，要想混过去，那就要靠我自己，混过这几年再说。
我哇，大概也要走桂兰姐的路，最好找个瞎了一只眼的。
离七港仅四五里路有座“奉母寺”，那一带有“新开镇”和“离母墩”，以及本县境内的五祖寺等，无处不深藏并刻印着五祖和周母娘娘的故事，代代相传，妇孺皆知。相传周母娘娘跟嫂嫂到河边取水，日朗风清，河水荡漾清波，姑嫂兴之所致，抬眼望见河面飘来一个大红鲜桃，十分称奇，到得跟前，一浮一沉，眼看要被水流卷去，嫂子眼疾，姑子手快，二人用挑水扁担扒，刚到近前，姑子伸手便迅速抓得。她递给嫂子吃，说是她看见的；嫂子推给姑子说是她拾取的，该她吃。一推二就，不知怎么就吞进姑子肚子里，此后无缘无故的怀孕。父母认为女儿不学好，未嫁先孕，丢人的事，赶出家门，誓不许归。周母娘娘到处讨饭，飘泊流浪到七港一带，在今天的奉母寺落脚，生下小弘忍，继续继续沿门乞讨。弘忍七八岁时还不晓得说话，时人耻笑，常常受欺负；一日在新开镇附近拾麦穗，有个农夫说，你要是叫我一声爹，这地里的麦子全给你，保你母子吃半年。这人显然是欺负他不能说话，还占他母亲的便宜。他当即愤然回答说：要我叫你一句爹，你要叫我一世爹。后人称那儿叫“新开口”，后改为新开镇。弘忍自此开口说话，与母亲转移各处，相依为命。一日得道，至“离母墩”母子分别，弘忍找四祖道信学佛颂经，周母娘娘依旧回奉母寺栖身。
这奉母寺原是吴河村的一座土地庙，临河而建，仅一小间。为纪念周母娘娘和五祖，后人修了一座一进二重的寺庙，前堂像座门楼，后堂三间，中间正殿龛台上塑一座女佛像，旁边伴立一小孩。另有几间僧房，据说早年有出家人主持，香火颇旺。庙前有一樟一柏，人传是五祖母子的讨饭棍。我上小学时几乎天天经过此地，觉得很神奇，曾到跟前细细观看，庙已残破，佛像也难见真迹；二棵树很粗，尤其是樟树，我们三二个同学伸开手环抱还差一大截，柏树枝叶稀疏，颇显古风，确是很有些年头。（可惜58年都砍伐大炼钢铁了，庙也在破除迷信中拆了。）现在想来，如果说是五祖母子栽的倒有可能，讨饭棍那就是后人神化了。
春桃说的也是，我们这个社会，说起来是共同富裕，可人人受穷，连菩萨庙也拆了，没拆的也断了香火，哪还找得到一个讨饭度日之所？想做个周母娘娘都不可能，要是周母娘娘生在今世，恐怕她与弘忍早就饿死冻死，哪还有五祖？
＇1962年10月1日＇
为那个冤家，我真的想死，一了百了，不知哭了多少回，就是下不了决心。死，我不足惜，但肚子的孩子足我惜呀！他是我跟这个世界上唯一钟爱的人偷情贪欢留下的孽种。他爹娘造孽，但他是无辜的，他有权利来到这个世上，我不能也不愿意杀死他，我要美梦成真！
我决心要保护那个负心汉，把信烧了，连信封也一起烧了，鬼都不晓得他是谁。我也再不给他写信，免得节外生枝，要是有人指名道姓，我一百二十个否认。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决定斩断旧情，从此绝了，灭了，死了，埋了，葬了！嫁人，三舅的意思显然是小木匠，牵牵扯扯娃娃亲，不作个了断是祸根。他头脑简单，一个心眼要人，容易蒙混过关。要论人品，我还是愿意嫁给小洪，俩人从小看着对方长大，知根知底，要不是和那个冤家有剪不断的缘分，我真希望这肚子里孩子是他的，那怕像王三姐那样受苦受穷也心甘情愿；他是洪铺大队第一个高中生，论学问也不差，最配当我孩子的爹，明白告诉他我肚子里有小孩，谁的你莫管，愿意就娶我，要是他同意，那是再妥当不过了，相信他一定能帮我把儿子培养成才，有朝一日时来运转，父子双双“中举”。嫁人不光是给孩子找个爹，我也不能抹良心过河拆桥，还要一心一意跟人家过日子。妈说的，女人一生就是结婚、生孩子、过日子，那是实实在在的事。一天到晚爱，爱，爱，浪漫主义，哪能当日子过？我已是女人了，我的爱火已经死灭了，心里头只有结婚，生孩子，培养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这二个人，早就想“生米煮成熟饭”，到底嫁给谁，容不得我选择，但总要找个靠得住的人，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自从传出我有相好的后，小洪就没再找过我，就连对面碰都没碰见过，可能以为我看上了大学生，对我有看法。我晓得他有志向，听说他考取到后山里一个大厂矿子弟学校当教师，连个招呼也没打，以前寒假暑假上学都言语一声，也许看不上我了。这也怪不得人家，是我自己不好。他们是个本分人家，历来中规中矩。想起来好长时间没见他爹妈来串门，以前乘凉，我家门前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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