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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与创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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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因为对我讲来,写诗的未知数多一点儿,你有意要写,结果不见得写得出来。散文毕竟比较起来是尝试世界的东西,因为我们日常写一个报告,写一封信,记一个日记,这些实用的东西都是用散文。所以我们运用散文来写生活的时候觉得比较有把握。诗本来就是专门拿来表现美的东西,所以并不是运用得那么熟练,何况你诗里面是要追求的,有的时候是难以捉摸的一种感情。你要写完了之后才能够断定你写出来没有,所以当然带点儿神秘,带点儿难以控制。
傅:散文里就没有这种神秘感吗?
余:诗意的散文当然也有这种味道,可是我觉得散文写的过程当中,你觉得写漏的东西、不足的东西,后面来一段还可以补充;诗的节奏像骑上虎背一样,一骑上去有去无回,你必须一次就把它捉住,否则再回头就罗嗦了。诗体也不对了。
傅:从形式上有人说散文诗是介于诗和散文之间的一个怪胎。您怎么看待散文诗这个体裁?
余:其实中国古典在散文与诗之间就有一个过渡的地带,比如说《赤壁赋》、《秋声赋》、《阿房宫赋》这些都摆在《古文观止》里边。其实它是蛮有诗意的,很接近诗的。所以有这么一个模糊地带。可是我觉得真正说来,写诗还是写诗,写散文还是写散文。现代人写的散文诗往往不能拿来跟《赤壁赋》、《秋声赋》比。所以突然有一些表面上的美,就是说比较滥情,不然就滥感,所谓滥情就是情绪放纵,滥感就是许多直觉比如嗅觉、听觉等等。这些有时候写到后来有肉无骨,因为无论将怎么情绪化、个人化,还是应该有点组织的骨干撑在那儿,就像一面旗帜能飘扬。缺不了旗杆,光是一面旗子飘可能随风而去,所以我觉得诗跟散文的关系就像旗跟风的关系。风是散文旗是诗的话,因为风来旗子很激动,可是旗子不能随风而去,它还得在自己的空间飘扬。
傅:那您觉得在艺术层面上因为这个神秘感诗比散文要高一档吗?
余: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傅:在文学各类体裁当中,诗歌、散文、小说、戏剧,您认为最接近这种神秘的、最具有艺术灵性的是诗歌吗?
余:我讲过一句话,是比较散文与诗的关系。我曾经说过散文是一切作家的身份证,你连散文都没把握,那根本不成其为作家、诗歌是一切艺术的入场券,你诗意能把握了,艺术的领域才能达到。
傅:您把自己的诗歌写作、散文、翻译、批评,喻为是自己写作生命的四度空间。您还有一个特别形象的比喻,自称是文学创作上的“多妻主义者”。梁实秋先生曾经评价您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说您“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我想听听您自己怎样评价自己文学上的成就?
余:梁先生的话是鼓励的话,对自己爱徒的一番美意而已。我的四度空间最早是诗,然后散文,然后评论跟翻译。我自己又曾经自剖过,你要看我的诗,不完全在诗里,因为有一些跑到散文里去了;要看我的散文,也不完全在散文里,因为有一部分跑到我的评论里去了,因为我写评论固然是要探讨艺术的得失高下,可同时我还想写出一篇像样的散文来,读起来有散文的品质,让人家读时觉得有味道,不仅仅是冷冰冰的科学研究报告。而翻译,我也说过,可以是有限度的创作,因为你翻译的时候面临一种经验,有三个同义词都是形容词,你挑哪一个呢?那你对句法的安排,原文是顺的,你可以逆着来。那这个次序和字句的选择还都可以做主,因此翻译也是某种程度的创作。所以对我自己而言,这四者是一以贯之。
傅:就是说,翻译是某种程度上的二度创作。那是不是意味着在翻译的时候,表达力、表现力和理解力更重要一些?
余:都重要,如果理解错了,怎么表达也没有用。
《生命与创作》 第一部分余光中:把自己想象成“茱萸”的孩子(2)
傅:当然首先是理解正确。然后比如说母语是中文的,把英文作品翻成中文,他的中文表达能力的高下就会影响到。
余:对。如果是英翻中,所需要的是对英文的了解力、对中文的掌握,这两者加起来才行。
傅:我记得翻译前辈萧乾先生他对理解和表达有一个四六开的比喻,他说翻译理解占四成,表达占六成。您同意这种说法吗?
余:可以这样理解。因为表达的时候可以略加发挥,不需要太拘泥于原文的形貌,所谓不一定是摹形、状形,而是传神。所以在那种情况之下,传神的部分可以占到百分之六十,要看译者的个性,有的比较严格、拘谨的,可能是对半,有的比较能发挥的,也许是四六开。
傅:六十年代初您在台湾文坛上喊出了“散文革命”的口号,我想问您,在经过了几十年之后,您今天对于理想散文的看法,和您六十年代初喊出“散文革命”口号时,对散文理想标准的理解有没有什么变化?
余:到底时代变了,因为中间已经隔了差不多四十年,那个时候喊出“剪掉散文的辫子”,也就是“散文革命”的口号,因为那个时候流行的某些散文风格我认为不好。例如“花花公子”的散文写得花花绿绿;“浣衣妇”的散文写得清汤挂面,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学者的散文,我又分成洋学者与国学者。国学者的酸腐,洋学者的浅薄,或者是纠缠不清,我认为都应该革命。经过这四十年来,我当时发现的毛病当然还残余着有的。可是很多人相信,现代散文时代来了,所以去写。对中文的使用和掌握是有进步了,可是进步到一个程度,彼此影响。好像说这种聪明话,或者用蒙太奇的方式,或者用象征的手法,或者用倒装的句式,好像大家都练得蛮熟了。但这个时候,我又觉得只剩下现代散文的空壳子,因为毕竟作家还是要有感而发,感情饱满、思想成熟,再来写,再用这种艺术写,那就是事半功倍。如果光掌握了这些现代化的手法,而结果内在的情绪不够充沛,还是有点落空。
傅:就是有很多人的写作,比如说散文写作,已经陷入到一种模式化当中去了。
余:他很俏皮,他花招学会很多,可是内在没有多少不吐不快的感觉。那还是缺了一样东西。
傅:这种散文可能消遣性消闲性更强,看过以后也就过去了。
余:你觉得他的技巧实在是很聪明,可是你觉得他没有什么话说。只要有话说,他可以说得很漂亮,可是他没有话说,问题就在这儿。比如说他写都市,北京、上海、台北、香港都差多,他写全球化的都市。那里面中国的特色在哪儿,他如果欠缺这个东西的话,那跟写伦敦、巴黎没有太大差别。现在这一类的小说跟散文也不少。
傅:千人一面,中国特色没有,个性的东西也没有。
余:他技巧是提高了,可技巧应该为感情、为内容服务。他的内容没有提升,内容反而空洞了,那也不行。
傅:要是您现在定位一个散文理想化的标准,您脑子里有没有一个比较?
余:我现在不再革命啦,只是想平平实实地写散文。因为那个时候我提倡革命,我自己写得飞扬跋扈,把中文驱谴得,我曾经说过,好像把一架强大而精密的机器每一个螺丝钉都上紧了,这下我们上倒了。现在不要那么紧张,因为那类散文我写过了,不能重复以前飞扬跋扈的那个风格,所以我必须另谋出路。
傅:您那个时候作为一个散文革命者,写得飞扬跋扈,我想跟年龄有关系,就是年轻人大概张扬于外。您过了四十年了,现在是飘然白发一老翁,大概那种革命的劲头也消解了。对散文的理解是不是更平和一些?
余:同时因为在这个过程之中发现学我的人也不少。每当学你的人多了的时候,你再写这种风格就觉得有点儿像卡通画、卡通片一样,就不愿意再写了,不愿意再领着一群人重复故有的风格。见好便收。
傅:这个也促使您再进行改革的创新,就是另一种层面,或者说另一个视角的革命。只不过不像自己年轻时那么自我革命吧。我记得您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我以身为中国人而自豪,以能使用中文而幸。您觉得首先是身为中国人自豪,这种自豪感是否源于这种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的传承;以中文为幸是否源于,您觉得中文的表达、表现力有超过其他语言话语表达的方面吗?
余:对。我是说我以身为中国人自豪,更以能使用中文为幸。那当然,你生长在一个文化的大家族,觉得很幸运,资源很丰富、背景很雄厚,这当然是值得庆幸的。然后,你从小就已经熟练这种语文,你一直在追求它,能使用它,能够自己觉得还得心应手,这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讲这个话的时候,我就想,比如说在“文革”时候的青年,他没有这个机会,他被剥夺了这个机会。我的中年以来,还算是生活稳定,能够在稳定中追求自己的艺术,我想是一种幸运。
傅:您还讲过另外一句话,“烧我成灰,我的汉魂唐魄仍然萦绕着那片厚土”。这也就是刚才您说的这个意思,就是文化传承上面的一脉相承,化成了一种肌理血脉,就很自然地消融在自己的精神当中。
余:我讲这个话还有一个背景,就是一度有很多同辈的作家对西方的文学崇拜过盛,而且他们养成一种文学进化论的观念,觉得古绝对不如今。可是我回头去检讨,我觉得今日认为革命前卫的东西,很多古人已经做到了。这就是不读书之过,认为自己创新了什么东西,其实以前的作家做过。就是因为你所知太少,自己认为创造了什么东西。
傅:革命之初在方式上往往都是以过于激烈的方式来做的。
余:矫枉过正了。
傅:激烈过后,自己回眸忖度,才发现前人都已经做过了。您离开大陆时已经21岁,在这之前可以说受到了很好的“四书五经”的教育、传统文化的教育,熟读了唐诗宋及五代词,而且也很好地受了五四新文学的熏陶。您后来又读了英文系。可以说在您的体内就有中西两种文化的碰撞,您后来在写作的过程当中,是怎样解决这两种文化在您的写作过程当中的一种碰撞?您是怎么样来解决这种文化上的碰撞、交融,如何融到您自己的写作或者说精神血脉当中?
余:二十出头的少年说不上熟读四书五经,只是说对于中国的传统稍有一点根基而已。我觉得一个青年作家要从事中文写作至少要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对自己的大传统要有一点认识。大传统就是《诗经》以来的;第二,对于新文学的小传统,也应该略有认识。所以这两种认识是基本的条件,否则你没有历史感。自己闭门造车,不知道古人、今人已经走到哪儿了。当然能够同时旁通西洋,借鉴西方的经验是非常之好的。所以对我讲来,大传统是我的主流,小传统是一条支流汇入主流的。西方文学给我的影响是另外一条支流,有的时候我受西洋影响深一点儿,或者学得认真一点,支流有时候也很浩荡,就像汉水入长江,汉水也是非常澎湃的。所以主流与支流之间互为起落,不过主流毕竟就是主流。
傅:您在刚刚读完英文系的时候,自己写作上有没有刻意追求一些西化、欧化的东西?
余:我曾经西化过,台湾在六十年代整个文坛有点倾向西化,那我当然也有过这么一段时间。可是我后来自己说,我好像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跟一个流氓私奔了,奔到半途忽然觉得不行,不能这样奔下去,我就回头了。
傅:是“浪女回头”。在一般写作者眼里,觉得散文是最好写的一个文体,文体特征最自由,而且觉得散文是一种很亲切而柔软的话语。似乎很多无法归类的文字,都可以统称为散文。您觉得对散文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标准的界定?您觉得有吗?
《生命与创作》 第一部分余光中:把自己想象成“茱萸”的孩子(3)
余:比较难界定,因为一般人说来很方便,凡非韵文的东西都归于散文。所以散文是一个管家婆,它什么都要管。因为它的用途太广泛了,书信、日记什么都在里面了。而诗就像情人,你专门跟它谈情就完了。散文是妻子,它也可以谈情。一个人可以爱妻子,可是妻子在厨房或其他什么地方忙得不得了,她分身不了。因此在散文的杂物里,那么多的杂物里你居然能用散文来表达美,这也是不简单的。
傅:散文更适合是家庭主妇。
余:原则上是如此。碰到真正的艺术家,就在日常使用的散文之中,他能够开出一条路来,让你觉得很新。散文原来可以这样的追求美。那就是了不起的。
傅:台湾出版过一本您的传记,书名叫《茱萸的孩子——余光中传》。您把自己比喻成“茱萸”的孩子,这个“茱萸”是否意味着您童年时期的苦难经历,后来您把它升华为是一种母难日和国难日在精神上的契合。
余:“茱萸”是东汉时的一个象征,就是说汉朝的黄景,他的师傅是先人费长房。费长房有一天跟他说,九月九日你家里有大难,你要带家人登高,要饮菊花酒,配茱萸囊,就是装茱萸的袋子,才可以逃过。作徒弟的黄景就听了这话。当天晚上跟家人从山上下来,一看家里鸡犬牛羊死了一地。他师傅说,就取代你们了。因此,在我的艺术想象之中,我生于那一天,那天我登高好像是一种壮举,其实是避难。而我小时候又碰上了中日战争,因此我把它们联想在一起,我的生日根本就是一场延长的逃难而已。中国人又把自己的生日称作母难日,所以我把自己想象成“茱萸”的孩子。
傅:从精神上把它的内含升华了。
余:把小我的生日扩大为民族的逃难、民族的避难日。
傅:我注意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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