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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7-叶浅予自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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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时心潮起伏,早晨那一场判官和小鬼行刑作恶场景,是真事还是梦境?是政治运动还是武装革命?实在弄不清。老伴说,你这点皮肉伤痛算什么,这几天中学校里闹得更凶,西城一个中学的女校长给打死了,送去抢救,医院不收,那才急死人呢。
挨打之后第二天,照常到牛棚报到,到大礼堂看大字报,碰到几个小将,看来是昨天打过我的那几位,拦住了我,问我服不服?我说:“服!服!服!”他们看我表情不对,有抵触情绪,立刻叫我跪下,一齐解下腰间的皮带,向我背上再来几下,然后扬长而去。这不是惩罚,而是侮辱!
十年荒唐梦中央美术学院的小牛棚(3)
有天晚上,牛棚开生活会,那个专打小报告的“红色牛鬼”,检举叶浅予挨打之后,第二天还穿着那件血衣,不是有意叫人看吗?另一个牛鬼检举我在宿舍里让李可染给我擦背上的红药水。我解释说天热出汗,背上红药水从纱布里渗出来,自己擦不着,只好请人帮忙。这时牛棚里议论开了,说,明明亮伤疤给人看,还解释什么!生活会的作用是“狗咬狗”,抓住效果追动机,追得你承认动机不良,才能算完。为了表达我的豁达大度,这天的改造日记就这么写着:
关于李可染给我擦背上的红药水,记得还有一次是李苦禅,一次是艾中信,都是因为汗出得多,自己擦不着,叫他们帮我擦。当时曾考虑该不该这样做?自己的回答是:反正他们都知道我挨过打,背上贴了好几块纱布,几天没擦汗,请人帮忙擦一擦,一次这样做了,二次、三次也就认为没什么问题了。今天经人一检举,才认识到影响极坏,的确像故意拿伤疤给人看。别人对我的怀疑是出于革命的警惕性,对我这样一个严重的牛鬼蛇神,应该如此,我愿意接受大家的监督。
今晚又学习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现在记下一段话,提醒自己要这样看问题:
所有一切所谓“过分”的举动,在第二时期都有革命的意义。质言之,每个农村都必须造成一个短时期的恐怖现象,非如此决不能镇压农村反革命派的活动,决不能打倒绅权。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
关于劳动,牛鬼们分组分工包干全院的环境卫生工作。国画系四个老头叶浅予、李可染、李苦禅、郭味蕖为一组,四人中我的体力较强,其余三人较弱,干活我总是抢在前头。劳动中间谈体会,三人有怨言,怪我干得太多,抢了他们的劳动份额。这叫吃力不讨好,我心里也有怨气。
有一晚牛棚里作思想汇报,各人谈的都是些拥护运动愿意改造的表面话。国画系派了造反派听我们小组汇报,他用两句话揭穿了我们四个人这星期以来的基本态度。他说:“四人观点一致,你们团结得很好。”意思是说,我们没有把真实的思想摆出来,灵魂深处的东西不愿意和革命群众见面,我们之间只有包庇,没有斗争,谁也不斗谁,没有真正站到革命这边来。
以后在劳动中留点时间,交换意见,谈谈体会。谈来谈去,还只那一套,怪我干得太多,故意不让他们干,意思是我剥夺了他们的劳动权利,按革命派的观点说,就是阻碍了他们的思想改造。到了思想汇报会上,大家还是说门面话。造反派怀疑我们之间有攻守同盟,天晓得,在这样严厉的监督之下,谁敢有胆量订什么攻守同盟!说老实话,我们各人肚里只有一本账:好好劳动,好好改造,早点争取宽大,摘掉强戴在头上的帽子。除此之外,我们思想上立场上的一个共同点,可能是反革命阶级友爱,有这友爱,用不着什么攻守同盟,我们的行动就会一致,达到团结,互相包庇。管牛棚的造反派,用尽各种手段,或硬或软,要在我们之间制造矛盾,结果收效甚微。
我在日记中写道:
我们四人开了半小时会,首先谈谈对劳动的态度,彼此展开了一点批评,李苦禅批评我打扫厕所时把主要的活都占了,一味照顾他,他认为是缺点。经他一提,我立刻认识到,这是我参加劳动以来很不对头的态度。正确的态度应该对各人的劳动应该互相严格监督,不能有一点点温情,我对李苦禅的照顾,不是真正帮助他,而是在他改造道路上设置障碍。
从这段日记看来,我的自白是和革命立场一致的。这说明“狗咬狗”的策略,在我们之间起了一点微妙作用。
在牛棚里制造“狗咬狗”的另一个策略是动员牛鬼蛇神写大字报。
我在牛棚里前后贴出11张大字报,其中一张揭露那位专打小报告整人的红色牛鬼,写得比较真实生动,可惜造词用语,学造反派的口气,近乎矫揉造作,不合我的身份。除此而外,其具体内容都符合其人其事。现在抄在这里,算是改造中的一点贡献。这是一篇正面文章,是黑牛造红牛的反。
伪君子××
(一)对群众是党,对党是专家。
××是个一本正经、道貌岸然、高人一等的人物。在国画系里,既是青年教师的班头,也是老年教师敬而远之的权威。他认为自己“自来红”,天生革命,别人都是他改造的对象。他常常捧着一本线装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装出一副毛主席信徒的神气。他的马列主义用来唬人整人,用来保护自己,其实是个伪君子。他有一股非常强烈的自我优越感,只要别人有不同意见,非得把人说服,才肯罢休。在群众面前他是党,在党面前他是专家。他是陈沛的六大台柱之一,是陈沛反党的重要参谋人员。他要陈沛咬咬牙,维持学院派,错就错到底。做党的工作,他认为妨碍当画家,又说“披着马列主义外衣,做一个党员画家很舒服,有名有利之外,还有权”。这权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权。
(二)一个可怕的聪敏人。
××是个可怕的聪敏人,很会利用机会,利用人,打击人,给自己制造特权。他以一种特别的嗅觉,去发现别人的缺点和毛病,加以夸大,给人戴帽子。1958年向党交心运动中,有位教师××交出他过去对党不满的一些言论,他马上抓住辫子,给××戴上反党帽子,整了他,使××长期抬不起头来。后来党发现整错了,向××道了歉。1958年他当支部书记时
,故意在群众中抬高叶浅予的威信,说什么业务上应该听叶的。其实那个时期,系的一切工作,事先都在他的宿舍里开了会,听他的指示,然后交叶去布置,让叶做他的驯服工具,他站在后台发号施令。
自从黄铸夫来系当副主任以后,××就利用机会,专心致志搞业务,故意拿不懂传统、不懂基本练习作借口,推脱教学任务,但不放弃高年级创作课,可也常常借口有病不到班上课。这个时期,××好像一个玩票的票友,爱唱不唱,谁也管不着他。
(三)宁肯反党反社会主义,不该犯生活错误。
××在假整风时说,宁可如钟涵、艾中信犯方针路线错误,不应犯个人生活的错误。个人生活的错误最糟!在××的心眼里,不认为反党反社会主义是犯大罪,只有个人犯了生活上的错误,即他那次被人揭发出来的流氓行为才是最糟的。他为什么这么羡慕钟涵、艾中信?原来黑帮工作组已经对美院的假整风定了调子:凡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都当做执行方针路线的错误,只要检查,不加处分,一切由工作组包着,而××的流氓行为则早在党内受到处分。××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在犯罪问题上,也搞个人突出,真是反动透顶了。
十年荒唐梦游斗示众内调外调(1)
8月27日起,全院牛鬼蛇神集中到学院牛棚居住,总共30余人,生活纪律和劳动强度比分散时严格得多。白天学习、劳动、写交待,晚上开生活会亮思想,老头子们被整得精疲力尽。我这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一切听天由命,由人摆布,把这条老命豁出去了。自从“黑画”展览开始,我吃了造反少年的皮鞭后,这种消极思想更为强烈。革命司令部号召:要文斗不要武斗。造反派可不听那一套,手痒了,不打人不好受,我们随时准备挨打,皮肉之痛倒可以减少一点精神创伤。然而革命风暴有时也会变调,变得阴森而低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大概是革命派内部发生什么摩擦,从牧牛郎的精神状态可以觉察出来,这种时候,他们表现得色厉内荏,心不在焉,可见革命派也是不好当的。
美院的大规模“黑画”公开展览后,革命群众如同潮水一般奔腾而来,抓机会开眼界找刺激。我的“黑画”占了一个教室,成了革命群众嘻笑怒骂的重要对象,我随时被从牛棚里揪出来斗争。这一拨散了,另一拨补进来,围着高台轮番臭骂。有些人故意提出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逼得你哑口无言。例如,问你为什么要丑化革命领袖?为什么要攻击社会主义?如果为了满足这些人的愿望,直截了当说我恨革命,恨社会主义,那就得挨皮鞭,逼得你非拐弯抹角在动机和效果上兜圈子不可。我心里明白,群众的愿望,不过像看猴子耍把戏,借机取乐而已。不过到了晚上开生活会,便会有人咬你一口,挨骂挨斗,习以为常。
前面说过,红卫兵把我从文化部集训班揪回来,打得头破血流,我已经把老命豁出去了,无论怎么斗怎么打,不过是一堆臭狗屎,打得瘪了气也无所谓。问题是站在高台上,当着一群看把戏的年轻人,这幅老面皮实在扯不下来。孟子说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总想到自己还是人,不是猴子。古人说士可杀而不可辱,造反派不打你,而笑话你,比挨打还难受。难怪老舍在一次斗争会上丢尽脸皮之后,走到太平湖里去自沉。在这个关口,我幸而有一股豁达自负的气度,有一个漫画的心态,没有走到绝路上去。几次辱骂之后,脸皮厚了,嘴也滑了,笑骂由人笑骂,坏人我自为之。“黑画”展览期间,揪斗频繁,对群众是一幅面孔,对红卫兵监督又是一幅面孔,总算勉强熬过来了。以后造反派全国串连期间,美院住满外地串客,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偶然也有揪牛鬼蛇神寻开心的,这叫“示众”,我的示众次数也不少,比之“黑画”期间却少多了。
革命形势又一次转变,学院的“革联”、“红旗”、“井冈山”等不同派别的革命组织,忽然联合起来,成立了革命造反委员会。1967年1月26日下午,突然宣布开大会,把30多个牛鬼蛇神揪出来,一个个宣布罪状,把其中的十来个戴上高帽子,分乘两辆大卡车,上街游斗,一路敲锣打鼓,吸引路人。这十余人是几个大号反动派,其中当然有我。出王府井南口,东出建国门,转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再转到朝阳门里的文化部大门口。车上革命师生员工喊口号,车下行人被吸引过来,口号锣鼓一阵吹打,果然引来了不少人。有人大概认识我,指着我喊:“那是叶浅予!叶浅予!”车上便喊:“打倒叶浅予!砸烂叶浅予的狗头!”我那个被高帽子压着的脑袋瓜,哪敢抬头,眼睛闭着,耳朵听着,心里盘算着,希望快快结束这场搅人灵魂的把戏。口号喊完,车往西开,我以为还要到美术馆去演出一场,可车在东四往南一拐,开回美院。在东郊那段路上,车开得很快,路旁群众连喊:“开慢点!开慢点!看不清哪!”有群众指着我们骂:“混蛋混蛋!”我始终低着头,不是不想把脸给人看,脸皮早已丢尽了,还怕什么?所以低着头,是动脑筋想问题:今天为什么要游斗?是不是从30多个牛鬼中挑出我们十来个,游斗一番,算是定了罪,定了案?其次是想,今天怎么游法?怎么斗法?游到什么地方?游到什么时候?心里不免嘀咕。可是又一想,既然上了车,无非再当一次反面教员。但愿时间快些飞过,早点回牛棚休息。心定之后,便思考如何度过这段示众的时间,于是心生一计,这几天正在读“老三篇”,背“老三篇”,何不利用这大好时间,闭着眼睛乘小袄先保坑捎诒场袄先保窆嶙⒃凇袄先钡闹鹱种鹁洌岩磺性幽疃即蛲肆耍渌淙惶揭恍┙泻吧⒅渎钌簿筒煌睦锶チ恕?/p》
大约是1968年年初,具体日期记不清,老天下了一场小雪,路相当滑。这天上午我被通知准备一星期粮票,带点零钱,下午上路。我问去哪里,造反派说甭问,到时自然知道。心里实在纳闷。下午准时在校门口集合,一辆大型吉普车停着。造反派四人,其中一人我认得是国画系毕业,分在天津艺术学院工作,心里便有数了。牛鬼之外,还有一个蒋兆和,大型吉普前后三排座位,前座是司机和天津那个学生,中座是我和蒋兆和,后座是美院造反派,是押差。这一车人,很像《水浒传》里充军路上解差押犯人的情景。车出建国门,向通县方向走,看来今晚要赶到天津。去天津干什么?是充军改造吗?蒋兆和是个病号,没蹲过牛棚,怎么经得起折腾?临行指定带一星期粮票,不像长期充军。正在胡思乱想,车已过通县,往廊房方向奔。1966年以来,除了住文化部集训班,关牛棚,一年多不见郊区农田了,眼睛一亮,观赏起自然景色来了。一路车辆不多,但时有会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吉普车头和前面一辆大卡车车尾相撞,吉普左轮盖板撞坏,车头引擎受震,开不动了。造反派下车办交涉,那份造反威风镇住了卡车司机,那卡车是通县一个修车厂的,交涉结果,吉普由卡车拖着,到通县去修。到了通县,天已大黑,我们两个被押罪犯成了旁观者,看卡车司机满头大汗,给吉普治病。大约费了一小时,吉普能发动,押差宣布今晚开回北京,明天上午换车再开天津。此时人人肚子里在唱空城计,解差发令在东单转角一家饭馆停车,解差和司机占一桌,犯人占一桌,装饱肚子后,解差头子关照犯人各自回家,明天上午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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