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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7-叶浅予自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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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转角一家饭馆停车,解差和司机占一桌,犯人占一桌,装饱肚子后,解差头子关照犯人各自回家,明天上午再到美院集合。这一晚本该有思想斗争,怕睡不好,无奈身子在严冬的风寒里受冻,又受了吉普的颠簸,疲乏已极,反倒睡得很香。    
    第二天上午,那辆伤车不见了,换上另一辆大吉普。一路好太阳,近午进入天津市,直往市北开,开进河北艺术学院,由那个天津造反派把我两人送进一座教学楼,塞进一间已住了四五人的牛棚,双层铺,蒋睡下铺,我睡上铺。情绪稳定后,我俩向老住户打了招呼。原来这儿是天津市文艺界的总牛棚,其中有几个熟人,如河北省作协的××,美协的××,艺院教师××,再一打听,我二人此行任务是在河北美术界反动派斗争大会上作示范。借重我们二人是北京老牛鬼,资格老,尤其因为我是全国美协的老牌副主席,和天津美术界素有联    
    系,和几个头头关系密切,把我押来领衔挨斗,一则显示天津造反派的气派,二则威慑天津牛鬼蛇神的反动气焰,三则犹如大剧场邀请名角登台借以吸引观众,提高票房价值。谜底揭开,我们心中石头落地,情绪稳定了。在这牛棚里,我和蒋是客人,又是老人,年轻牛鬼以主人身份接待我们。我们把粮票饭费交给他,三顿饭由他向食堂打来。这种反动阶级友爱的表现,在北京牛棚里是非法的。前面提到过,1966年住牛棚时,国画系四个老人组成一个劳动小组,包下十个男女厕所,我们互相合作,干得干净利落,造反派讽刺我们,说我们“团结友爱”,便叫我们挖反动思想,批判这种反动的“阶级友爱”。


十年荒唐梦游斗示众内调外调(2)

    几天以后,那个河北美术界斗争大会在一个剧场里举行,七八个本地牛鬼,加上我和蒋兆和两人,排成一行,站在台前,个个戴上纸糊高帽,我的帽上写着“美蒋少将特务叶浅予”,蒋头上写着“反动学术权威蒋兆和”,其余的人顶着什么牛名,记不清了。会上,一个个轮着批斗,其中一人不知犯了什么罪,斗完后立刻由公安人员给戴上手铐,押出会场。第二天天津的日报详细报道了这次有名角客串的斗争大会,叶浅予的臭名传开了。    
    回北京不久,叶浅予也被送进监狱去了。1968年春季,“文化大革命”发展到一个所谓“斗批改”阶段,准备清理阶级队伍,美院的牛棚已经解散,牛鬼回到各系,由本系的造反派派人管理,进行筛选,把问题最大最多的人筛出来,确定为反革命分子,送进监狱去交国家管理。毫无疑问,叶浅予不但是国画界的头号反动派,也是全美院的头号反动派,从此以后,我的地位升了级,成为中央专案组的审查对象,在监狱里住了七年。    
    1967年夏季某晚,我被叫去提审,主审者是××造反派的高级参谋,另一人是记录。这个×××曾经管过全院的人事档案,反右时期江丰之被划为右派,社教时期陈沛之被指为走资派,主要是靠他抛出的档案材料。社教后,他被调来当国画系支部书记,他手上有叶浅予的黑材料,社教时我已被定为反动学术权威,在系里批过一通,由于社教运动坚持只整党内不整党外的原则,原已整好的黑材料没被抛出来。“文化大革命”的号角吹响之后,我就在邢台四清前线被揪出来斗争了。我心里纳闷,那晚斗争会上,抛出那么多材料,究竟从何而来?等到1967年美院造反司令部把原社教工作组成员揪来美院,拘留了几天,追究包庇黑帮的阴谋,他们才在国画系交待了包庇叶浅予的实情。原来国画系早有一本斗争叶浅予的黑材料,1964年社教时被压着,直到“文化大革命”才抛出来。这时×××是红旗造反派的幕后参谋军师,这晚由他出场主审,主要是追究我和中美合作所的关系,逼我交待我和国民党军统的组织关系。我的回答是:“我是美军请去的,任务就是画宣传漫画,配合美军在中国东海岸登陆,反攻日军在华东的据点;至于和军统的关系,因为我是中国人,作为中国方面的雇员由蒋介石的军统发工资。”    
    ×××说他为我的问题跑遍全中国,搜集材料。他指着我的鼻子问:“你的工资比国民党少将拿得还多,为什么?”我说:“这不能证明我就是国民党的少将。”1938年我在武汉参加郭沫若的军委政治部第三厅,我的军衔是中校,郭沫若和田汉都是少将,谁都知道政治部第三厅是国共合作抗日的具体军政机关,那个时期大后方的抗日军政机构都按国民党军政机关编制行事,在三厅工作的人有好多是共产党员,周恩来是当时的政治部副部长,由他直接领导第三厅的工作,三厅能是反共的吗?至于在重庆中美合作所画漫画,任务很明确,是抗日,决不是反共。至于军统特务头子戴笠接见我,也是为了要我好好和美军合作,为中国人争面子。他们知道我是个自由主义者,虽和八路军办事处有联系,但不是共产党,才敢于聘请我为抗日工作效力。他们给我少将薪金外加津贴,所以比一般少将拿得多。我是他们的客卿,和他们绝对没有什么组织关系。你们拿今天的社会关系来衡量那时的社会关系,实在太迂。不过,你们要怀疑,我也没办法。这一晚,兜来兜去,就是想把我打成名副其实的军统特务,经我摆事实讲道理,整得我精疲力尽,还是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审判到半夜,他们饿了,拿出预先备好的冷馒头啃,我却挺着,将近拂晓,三个陪审官都有点支持不住。×××无可奈何地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愿意这么审你,虐待你,我们也是很疲劳的。”意思是我不能怨恨他们。这时我当然也十分疲累,听他这么一说,精神反而振作起来。我找到一条草席在一个教室角落里静静躺下,等候天亮。    
    住牛棚时期,外来调查材料的人十分频繁,这叫做“外调”。这些外调的人,多数是年轻无知之辈,凭着那一身红卫装,态度极坏,叫人不能容忍,有时只能以沉默相抵抗。可是偶然也有个别彬彬有礼的外调者,我当然也以诚意相待,帮助对方完成调查任务。看来这些外调者比较有修养,理解黑帮的脾性和处境,因而采取实事求是态度,免得对方胡编乱造。有一次,一个自称是清华的造反派,有介绍信,态度特别谦恭,我怀疑此人是冒牌造反派。我主动问:什么事找我?他以轻微的声音向我表白,说他父亲是清华的教授,非常喜欢我的    
    画,问我能不能送他一幅。我大吃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急了,又小声地说:你放心,美院造反派不会知道,现在没有,过几天约我来取就是。这时,我装做生气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是造反派吗!造反派能这样向黑帮要东西吗!他听了之后,相当尴尬,我便换了副面孔对他说:我所有的作品都被抄家抄走了,老实说,抄得连一支毛笔也不剩,想画也画不成。他只得默默告辞。这算是我住牛棚以来的一次奇遇。    
    1966年夏至1968年春,头尾三年,住了三种牛棚:最初住的是文化部集训班大牛棚,接着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总牛棚,最后是国画系的小牛棚。美院总牛棚开始用上班制,中间用关押制,后期恢复上班制,小牛棚纪律比较松弛。在总牛棚,进校挂牛鬼蛇神牌子,出校卸牌子,到了后期,宣布取消挂牌。三年里,由于造反派的派性矛盾,一度抢管总牛棚,开始军训后实行联合,宣布总牛棚解散。黑帮回到本单位,进了小牛棚。不论大小牛棚,劳动制度始终贯串,三年来我们个个养成了劳动习惯,特别是打扫厕所成了我们的专业。不管造反派如何歧视我们,一进厕所,也难免夸我们几句:“美院厕所从来没这么干净过。”算是牛鬼蛇神的一点贡献。    
    除了劳动,思想也有收获,触痛过灵魂表面,也打动过灵魂深处。开始时一味迎合“革命”,写《改造日记》表明心迹,其实言不由衷,做表面文章。所谓“痛改前非”、“脱胎换骨”等等谎言,造反派心里有数,有时故意赞扬几句,表示管理有效,可以向造反司令部交账;有时也刻薄几句,敲敲警钟,免得我们翘尾巴。在每晚的生活会上,有的人真能够把丑思想丑事情亮出来,对我们一些老知识分子也是大好的一面镜子。可是某些爱整人的人,利用机会造谣惑众,打击报复,也使我们擦亮眼睛,看到共产党员队伍里确实有些投机当官的小人。到了后期,我也学到共产党实事求是的思想,对前期所写的带有水分的思想认识,看到了自己的假面具和侥幸心。例如,对待铺天盖地而来的大字报,即使与事实不符,也不敢正面回答,装出一副死相,吞下全部苦果,免吃眼前亏。慢慢意识到这实际是蒙混过关,逃避罪责的表现,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十年荒唐梦游斗示众内调外调(3)

    翻了翻1967年5月9日那篇改造日记,如何记录我的思想斗争:    
    今天读主席《在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和《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到底是社会主义的敌人还是社会主义的朋友?”    
    第一,肯定我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有两面性。    
    第二,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我和无产阶级的矛盾有对抗性的一面,又有非对抗性的一面,因而有向两面转化的可能。    
    第三,监督人员说:“你们的问题都没有定性。”那么,是敌是友未做结论。    
    第四,大字报的揭发,群众对我的斗争,以及几个月的专政,显然是敌我性质。    
    第五,我不是党内走资派,可也算得上是反动学术权威。    
    第六,我的错误言行,是否受反动路线影响?我肯定是执行者,是不是受害者?    
    第七,我是不是一贯反动?有些问题是不是一时的错误?    
    第八,对自己的问题上纲下结论,看来是从个人利害出发,动机有问题。    
    第九,我的要害问题是不是《冰糕颂》和《大同组画》?    
    第十,关于丑化劳动人民和革命领袖是立场问题,是不是也有艺术方法问题?    
    第十一,对自己扣上政治投机帽子是否合适?    
    第十二,作为一个党外干部,在政治上要负多少责任?    
    提出这么多“是不是”,我的基本想法认为我本来是无产阶级的朋友,而不是敌人,由于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又不认真改造,于是由朋友转化为敌人。如果认真改造,当然可以转化回来。现在用不着自我鉴定自戴帽子,更不能回避矛盾,缩小罪责。    
    需要的是,站在文化大革命的立场,实事求是地分析自己的问题,让群众去作结论。    
    另一篇触及灵魂的记录,是1966年10月4日的日记:    
    今晚继续思想汇报。有人揭发:    
    1.人家揭发什么,他也揭发什么,人家不揭发的,他也不揭发,两面派,很狡猾。    
    2.专制作风仍有流露,打饭时态度专制,两只眼像狼。    
    3.专说漂亮话。国庆会上第一个抢发言,说得很漂亮,今天日记上又说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4.有一天黑画展览会上,革命小将问他在中美合作所干了什么坏事,他说在那里画抗日宣传画。明明是说谎。    
    加上昨晚那一条,谈经济躲开政治。总起来是一个对待改造的态度问题。是不是狡猾?是不是两面派?    
    昨天谈劳动和贫下中农斗争我的事,情绪是正常的。斗争以后,有“躲不如斗”的想法,是不是思想很明确,而且解决问题了呢?不是。思想斗争仍然有,斗的滋味到底不好受。像我这样一帆风顺过来的人,初次遇到这样的大风浪,的确顾虑重重,不知道怎么好。最近    
    一个时期,认为自己是不愿当顽固派的,但是由于长期以来没有触动灵魂深处,一旦要触动它,总有些乱,不免产生不实际的想法。有些问题没有认识透,甚至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就拿来为自己贴金,说漂亮话,真是自欺欺人。    
    主观上不想当顽固派,客观上是两面派,仍然是顽固派。我真愿当臭狗屎吗?


十年荒唐梦第一座监狱(1)

    1968年4月23日凌晨1点,有人敲门,急忙从被窝中起来,打开灯,开了门,两个穿灰制服的陌生人,迎面就问:“你是叶浅予吗?”我说:“是。”他们说:“我们是公安局的,奉命来抓你。”我问:“为什么?有证明吗?”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逮捕证交给我看。此时我心里一愣,来不及看清逮捕证,立刻想到一定是“美蒋特务”的罪名,抓我去住监狱,而且也想到这是清理阶级队伍的必然命运。老伴拿起逮捕证看了一眼,大概也没看清,她心里也有数,马上进卫生间拿了毛巾、牙刷、牙膏递给我,帮我穿上棉袄,送出房门,站在房门    
    口呆呆地望着我的背影。这时我脑子像一盆浆糊,什么也不想,默默地跟着两个便衣警察走。走出大门,把我塞进一辆黑色轿车,两人夹着我坐在后座。车一开动,我脑子才醒过来,注意车行的方向,是一直往北开,出安定门,然后往东拐,开进一处有门灯亮着的围墙里,停在一座小屋门前。小屋里走出一个穿制服的人,把我领进屋里,验明我是他们要逮捕的那个叶浅予,叫我脱衣服,搜查全身有无可疑之物,搜查完毕,叫我穿上衣服,自拿毛巾牙刷之类他们叫做“牙具”的东西。将出口时,给我铐上手铐,跟原来押我的那两个人弯弯曲曲走了一段路,走进一座大建筑的一间大厅里,那儿有几个办公桌,桌上亮着灯,看来有人在守夜。押送的人和守夜者交换了几句话,从这大厅转进一条长长的小巷,巷顶亮着灯,两旁整齐地排列着一扇扇小门。走到一扇门前,拔开门锁,开了门,推我进去卸了手铐,另一人递给我一条军毯,一个铅皮桶,说这是便桶,又指地下一块铺板,说这是床,说完退出,听到门外上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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