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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名字-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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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势又大了,正好助长火势,传播火苗。紧接着礼拜堂之后,谷仓和马厩也都着火了。受惊的动物冲出围栏,把门踢倒,到处狂奔,牛、羊、马、猪,或嘶或鸣,声音凄厉,火花跳到许多匹马的马鬃上,全身冒火的动物奔驰过草地,踏烂了它们经过的一切,既无目标也不曾停歇。我看见老阿利纳多茫茫然不知所措地徘徊,结果被鬃毛着火的布鲁纳勒斯撞倒,在地上拖了一段路,然后被弃置在庭院里,成为一团不成形的可悲物体。可是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救他,或者为他的结局哀悼,因为类似的场面处处可见。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着了火的马,把火焰带到风还未送及的地方,铸造室也烧起来了,见习僧侣宿舍也难以幸免。一群群的人四处奔跑,既无目标也没有目的。我看见了尼科拉斯,头部受伤,僧衣撕裂,跪在大门前的通路上,大声诅咒。我看见帕西菲库斯,放弃了救援的工作,试图抓住一匹发狂的骡子,等他成功了之后,他对我喊着要我也赶紧效法他,逃命要紧。

  我想着不知威廉跑到哪儿去了,深怕他被压在坍倒的墙垣下。我找了好一阵子,才在回廊附近找到了他。他手里拿着他的旅行袋,当火烧到朝圣者宿舍时,他赶到了他的房间,至少抢救出他最珍贵的所有物。他把我的行李也带下来了,我胡乱找了件衣服穿上。我们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四周的情况。

  修道院的下场已不问可知了。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已被火波及,有些火势较大,有些较小。还没烧到的少数几幢房舍也不会保持多久了。因为现在一切都已注定成为祝融的飨宴。只有没有建筑物的部分尚称安全,茶园、回廊外面的庭园……要想救火已是万不可能了,一旦放弃了救火的想法,我们便站在空旷而没有危险的地方,观看一切。

  我们注视缓缓燃烧的礼拜堂,因为在整幢建筑的木头部分炽烈烧起之后,通常火势便要延续几个小时,有时甚至是几天。大教堂的火就不一样了,由于到处都是易燃物,火焰迅速蔓延到厨房。至于顶楼,几百年来矗立了一座迷一宫,现在却已摧毁殆尽。

  “它曾是基督教世界中最大的一所图书馆。”威廉说,“现在,假基督真的快来临了,因为再没有学识可以阻碍他了,说起来,今晚我们已看过他的脸了。”

  我错愕地问:“谁的脸?”

  “我指的是佐治。在那张因为对哲学的憎恨而变了形的脸上,我第一次看见了假基督的肖像。他并不是来自犹大的部落,或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假基督可以由虔敬的本身,由对上帝或真理过度的爱而产生,正如异教徒往往出自圣徒和先知。对预言者要心怀畏惧,阿德索,还有那位准备为真理而死的人,因为他们照例会使别人和他们一起死,通常在他们之前而死,有时还代替他们死。佐治做了一件恶魔似的丑事,因为他变态地深爱他的真理,因此为了摧毁虚妄便做得出任何事情。佐治害怕亚里斯多德的第二本书,只因那本书或许真教人如何扭曲每样真理的面目,这样我们才不至变成自己幽灵的奴隶。说不定,那些深爱人类的人所负的任务,是使人们嘲笑真理,‘使真理变得可笑”惟一的真理,在于学习让我们自己从对真理的疯狂热情中解脱。”

  “可是,老师,”我悲哀地说,“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你的心灵受了伤。不管怎么说,今晚你发现了一项真理,那是你解析过去这几天来的线索而得到的。佐治赢了,可是你又揭发了他的阴谋,所以你击败了他……”

  “并没有什么阴谋,”威廉说,“而且我是经由错误而发现的。”

  他这句话自我矛盾,我不知道威廉是不是故意的。

  “但是雪地中的痕迹使你推测出布鲁纳勒斯却是真的,”我说,“而且阿德尔莫真的是自杀而死,维南蒂乌斯也真的不是在缸里溺死的,迷宫真的照你所想象的方式排列,进入‘非洲之末’也真的要碰触‘cquatuor’这个字,那本神秘的书也真的是亚里斯多德的著作……我可以举出许多真的事情,是您凭借学识之助所发现……”

  “我从未怀疑过真理的表象,阿德索,它们是人类在这世上导引自己的惟一凭据。我所不了解的是,这些表象之间的关系。我透过《启示录》的模式追查出佐治,这个模式似乎构成所有罪行的基础,然而那却只是巧合。我为所有的罪行寻找一个罪犯而推测出佐治,结果我们发现每项罪行都是不同的人所犯的,或者是没有人。我追求一个有理性而乖张的心智所设的计划而找出了佐治,事实上却没有什么计划,或者该说,佐治被他自己最初的设计所制服,于是有了一连串的肇因,而这些肇因又彼此矛盾,各自进展,造成了并未形成任何计划的关系。如此看来,我又有什么聪明才智呢?我一直很固执,追寻表面的秩序,而其实我应该明白,在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秩序。”

  “但是在设想一个错误的秩序时,你仍然有所发现……”

  “你说得非常好,阿德索,我要谢谢你。我们的心灵所想象的秩序,就像是一张网,或是一个梯子,为了获得某物而建。但以后你必须把梯子丢开,因为你发现,就算它是有用的,它仍是毫无意义的。Er muor ge…lichesame die leiter abewerfen,so er an ir ufgetigen……你就是这么说的吗?”

  “那正是我们的语言。谁告诉你的?”

  “一个贵国的神秘主义者。他写在某个地方,我忘了是什么地方。就算再没有人会在日后找到那份手稿也没关系。惟一有用的真理,就是将会被扔开的工具。”

  “你没有理由斥责自己,你已经尽力了。”

  “尽了个人的力,但那是十分有限的。要接受世界上不可能有秩序存在的概念是很难的,因为那违反了上帝的自由意志及全能的力量。因此上帝的自由就是我们罪恶的宣告,至少是我们骄傲的宣告。”

  我——毕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贸然提出了一项神学的结论:“可是一个‘必然’存在的人怎么会全然被‘可能’所污染?那么,上帝和原始的混沌有何差别呢?确定上帝绝对的全能和绝对的自由,并不是等于显示上帝并不存在吗?”

  威廉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说道:“如果一个学者对你的问题回答是的话,他怎么继续传达他的学识呢?”

  我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便问道:“您的意思是,如果缺乏真理的准据,便不可能再有可以传达的学识了。或者您是指您不能再传达您所知道的,因为别人不会允许您这么做呢?”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就在这时,宿舍的一部分屋顶塌了,发出轰然巨响,一团火花也跟着冲向天际。有些在空地上徘徊的绵羊和山羊从我们身边经过,恐惧地哀鸣。一群仆人也从我们旁边跑过,一面大声嚷叫,差点没把我们撞倒。

  “这里真是太乱了。”威廉说,“在骚乱中,一切都不必说了。”

  第四十九章

  修道院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一切的挽救都归于徒然。在我们居留该处的第七天清晨,当劫后余生的人们认清了所有的建筑物都已毁于一夕,最坚固的建筑只剩下了残破的外墙,而礼拜堂像陷入自己本身似的吞噬了它的塔楼——即使是在那时,每个人心里和神的惩戒对抗的意愿,也已失败了。最后几桶水的传递,愈来愈没精打采,修士大会会堂和院长的华丽住所仍在燃烧。等到火烧到最远处的几间不同的工作场时,仆人们早已尽量救出了许多物品,并且已到乡间去搜寻,看看是不是能抓回一些夜晚在混乱中逃走的家畜。

  我看见有些仆人冒险进入残留的礼拜堂,我猜他们是想在离开之前试着进入地窖内去取一些珍贵的物品。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成功了,也不知道地窖是否已经坍塌,更不知道那些鄙夫在试图搜取宝藏时是否沉入了地底。

  同时,村子里也来了不少人,有的是来帮忙扑火的,有的是来趁火打劫。由于废墟仍是火烫的,许多被烧死的人仍然被埋在其中。到了第三天,伤者已经过医疗,在外面找到的尸体也已埋葬。僧侣们和其他所有的人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遗弃了仍在冒烟的修道院——一个被咒的地方。他们零星四散,我也不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威廉和我在林子里找到了两匹流离失所的马,骑马离开了那里。我们朝东而行。当我们再度行抵博比奥时,我们听到了皇帝的坏消息。他到达罗马时,被人民加冕为王。由于他和教皇已不可能达成协议,他选择了一个假教皇,尼古拉五世。马亚留斯被任命为罗马的主教,但由于他的错误,或者是他的软弱,据说该城发生了许多可悲的事。忠于教皇而不愿作弥撒的神父们受到了刑罚,一个圣奥古斯汀修道院的副院长被丢进了凯辟托林丘上的狮子坑里。马亚留斯和杰恩顿的强安,宣称约翰是个异教徒,路易更让他被判处死刑。但是皇帝的错误施政和当地的君主相对立,而且劳民伤财。我们听到这些消息时,便延缓到罗马去的行程,我明白威廉不想目睹会使他的希望为之破灭的事件。

  我们行抵庞波萨时,获悉罗马人起而反叛路易,路易避到比萨去,约翰的特使凯旋地进入了教廷城市。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同时,切泽纳的迈克尔也意识到他在阿维尼翁不可能达成的任何结果——尤其为他的性命担忧——因此他逃出该城,在比萨和路易会合。

  我们预测了许多事件,并获知巴伐利亚人将进攻慕尼黑,不久便转回原路,并决定在那里逗留,一方面也因为威廉察觉到对他而言意大利已非安全之地。接下来的数月和数年间,路易眼看他的同盟和支持者一个一个地背弃他。次年假教皇尼古拉五世向约翰投降,并上吊自杀。

  我们到达慕尼黑后,我挥泪告别我的导师。他的命运未决,我的家人希望我回到梅勒克去。自修道院瓦解的前一晚,威廉对我说出了他的恐慌后,我们就仿佛有了秘密的协定似的,不会再谈及那件事,在我们哀伤的告别过程中,我们仍绝口不提。

  我的导师为我未来的研读提出了许多忠告和告诫,并且把尼科拉斯为他制作的眼镜送给我,因为他已找回了原来的那一副。

  他对我说,我还年轻,但总有一天我会用得上那副眼镜(的确,此刻我就将它架在鼻梁上)。然后他像父亲般慈爱地拥抱我,我们便分手了。

  我没有再见过他。后来我获悉,他死于本世纪中期肆虐全欧的那场大瘟疫。我时常祈祷上帝接纳他的灵魂,原谅他智识的虚荣心使他犯下的许多骄傲行为。

  多年之后,我已长大成人,凑巧在院长的派任之下,有机会到意大利去旅行。我无法抗拒诱惑,在回程时,绕路重访修道院的旧址。

  山坡上的两个小村都已荒弃了,村庄四周的农地也都荒芜了。等我爬到山顶后,眼前一片荒凉死寂的景象,使我不由得怆然泪下。

  以前曾雄踞于此的巍然建筑,而今只剩零零落落的几处废墟,一如古代异教徒在罗马城中所留下的遗迹。断壁残垣上爬满了藤蔓,几处台轮仍保持完整。到处是荒烟蔓草,简直看不出以前这里还曾种植过瓜果菜蔬,奇花异卉。惟有墓园依稀可辨,因为有些坟墓仍微微隆起。生命的迹象,仅见于一些猎食虫蛇晰蝎的鸟,偶尔有只四脚蛇会爬过石头,或在烧塌的墙壁上探头探脑。礼拜堂的门已然腐朽,不复昔日的美丽。有一半门拱依然残存,却满布苔鲜,只约略看得见基督的一只眼睛和一头狮子的脸。

  大教堂除了南面墙垣整个塌陷之外,倒似乎仍然屹立,不为岁月所动。悬崖之上的两座塔楼,看起来几乎完好如初,但所有的窗子都像空洞的眼窝,而腐朽的藤蔓便是豁湿的泪水。教堂里,艺术的结晶已然摧毁,和自然的杰作混成一堆。站在厨房里,抬头可由已坍塌的楼上地板及屋顶造成的大洞仰望蓝天。没有布满青苔的部分,保留着许多年前被烟火肆虐留下的黑色。

  我在碎石堆中探寻,有时会找到由图书室和写字间飘落,像埋在地中的宝藏般残存的羊皮纸碎片。我开始收集它们,仿佛想将这些碎纸片凑成一本破碎的书。然后我注意到,在一座塔楼中,竟还保存着一道通到写字间的螺旋形楼梯,由那里再爬上一处坍倒的墙壁,我便到达了和图书室同样的高度,可以向下俯瞰每一处空隙。

  在一排墙壁旁,我找到了一个书橱,在经历了那场大火后,竟然还奇迹似的直立着,然而水和白蚁却使它腐朽了。书橱里还有一些羊皮纸。其他的遗物则是我在下面的废墟中翻寻时找到的。有些羊皮纸碎片都已褪色,有些还隐约看得到图案,或几个模糊的字。有时我会找到字句依然清晰的书页,更常找到的是在铁钉的保护下,完整如初的装订……书籍的幽灵,外表看来完好,里面却已消蚀了,然而有时会残留半页,看得见标题。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把我所能找到的每片纸都收集起来,装了两只旅行袋。为了保存这可悲的遗物,甚至不惜丢弃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回程途中,以及日后在梅勒克时,我花费了许多时间,试图解读那些断简残篇。常常由一个字或是一个模糊的图案,我便认出了那本作品。后来我要是找到那些书的其他抄本时,便更加细心而喜悦地阅读它们,仿佛命运留给我这项遗赠,仿佛辨认出那些被毁的抄本,是上天对我说的显明信息:“拥有并保存吧。”在我耐心地重组之后,我造就了一种次级的图书馆,是已经消逝之大图书馆的象征,一个由碎片、引句、未完成的句子以及残缺的书本组成的图书馆。

  补:

  下面的为pdf版的多余的部分,是重庆出版社出版的,

  翻译人员为:林泰,周仲安,戚曙光。

  这些书我越读越明白,这是机遇的结果,其中并无什么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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