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中国名著诞生记-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了它的头两章,以后又接着写下去。我刚写到“做大哥的人”那一章(第六
章),报告我大哥自杀的电报就意外地来了。这对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
因此坚定了我的写作的决心,而且使我感到我应尽的责任。

我当初刚起了写《家》的念头,我曾把小说的结构略略思索了一下。最
先浮现在我的脑子里的就是那些我所熟悉的面庞,然后又接连地出现了许多
我所不能够忘记的事情,还有那些我在那里消磨了我的童年的地方。我并不
要写我的家庭,我并不要把我所认识的人写进我的小说里面。我更不愿意把

① 见短篇小说《在门槛上》。

《我控诉》:法国小说家左拉(1840—1902)的一篇杂文的题目。


小说作为报复的武器来攻击私人。我所憎恨的并不是个人,而是制度。这也
是你所知道的。然而意外地那些人物,那些地方,那些事情都争先恐后地要
在我的笔下出现了。其中最明显的便是我大哥的面庞。这和我的本意相违。
我不能不因此而有所踌躇。有一次我在给我大哥的信里顺便提到了这件事,
我说,我恐怕会把他写进小说里面(也许是说我要为他写一部小说,现在记
不清楚了),我又说到那种种的顾虑和困难。他的回信的内容却出乎我意料
之外。他鼓舞我写这部小说,他并且劝我不妨“以我家人物为主人公”。他
还说:“实在我家的历史很可以代表一般家族的历史。但是我写不出来。现
在你想写,我简直喜欢得了不得。希望你把它写成罢。。。”我知道他的话
是从他的深心里吐出来的。我感激他的鼓励。但是我并不想照他的话做去。
我不要单给我们的家族写一部特殊的历史。我所要写的应该是一般的封建大
家庭的历史。这里面的主人公应该是我们在那些家庭里常常见到的。我要写
这种家庭怎样必然地走上崩溃的路,走到它自己亲手掘成的墓穴。我要写包
含在那里面的倾轧、斗争和悲剧。我要写一些可爱的年轻的生命怎样在那里
面受苦、挣扎而终于不免灭亡。我最后还要写一个旧礼教的教徒,一个幼稚
然而大胆的叛徒。我要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要他给我们带进来一点新鲜
空气,在那个旧家庭里面我们是闷得透不过气来了。

我终于依照我自己的意思开始写了我的小说。我希望大哥能够读到它,
而且把他的意见告诉我。但是我的小说刚在《时报》上发表了一天,那个可
怕的电报就来了。我得到电报的晚上,第六章的原稿还不曾送到报馆去。我
反复地读着那一章,忽然惊恐地发觉我是把我大哥的面影绘在纸上了。这是
我最初的意思,而后来却又极力想避免的。我又仔细地读完了那一章,我没
有一点疑惑,我的分析是不错的。在十几页原稿纸上我仿佛看出了他那个不
可避免的悲惨的结局。他当时自然不会看见自己怎样一步一步地走近悬崖的
边沿。我却看得十分清楚。我本可以拨开他的眼睛,使他能够看见横在面前
的深渊。然而我没有做。如今刚有了这个机会,可是他已经突然地落下去了。
我待要伸手救他,也来不及了。这是我终生的遗憾。我只有责备我自己。

我一夜都不曾闭眼。经过了一夜的思索,我最后一次决定了《家》的全
部结构。我把我大哥作为小说的一个主人公。他是《家》里面两个真实人物
中的一个。

然而,甚至这样,我的小说里面的觉新的遭遇也并不是完全真实的。我
主要地采取了我大哥的性格。我大哥的性格的确是那样的。

我写觉新、觉民、觉慧三弟兄,代表三种不同的性格,由这不同的性格
而得到不同的结局。觉慧的性格也许跟我的差不多,但是我们做的事情不一
定相同。这是瞒不过你的。你在觉慧那样的年纪时,你也许比他更勇敢。我
三哥从前也比我更敢作敢为,我不能够把他当作觉民。在女人方面我也写了
梅、琴、鸣凤,也代表三种不同的性格,也有三个不同的结局。至于琴,你
还可以把她看作某某人。但是梅和鸣凤呢,你能够指出她们是谁的化身?自
然这样的女子。你我也见过几个。但是在我们家里,你却找不到她们。那么
再说剑云,你想我们家里有这样的一个人吗?不要因为找不到那样的人,就
拿你自己来充数。你要知道,我所写的人物并不一定是我们家里有的。我们
家里没有,不要紧,中国社会里有!

我不是一个冷静的作者。我在生活里有过爱和恨,悲哀和渴望;我在写
作的时侯也有我的爱和恨,悲哀和渴望的。倘使没有这些我就不会写小说。


我并非为了要做作家才拿笔的。这一层你一定比谁都明白。所以我若对你说
《家》里面没有我自己的感情,你可以责备我说谎。我最近又翻阅过这本小
说,我最近还在修改这本小说。在每一篇页、每一字句上我都看见一对眼睛。
这是我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把那些人物,那些事情,那些地方连接起来成
了一本历史,我的眼光笼罩着全书。我监视着每一个人,我不放松任何一件
事情。好像连一件细小的事也有我在旁做见证。我仿佛跟着书中每一个人受
苦,跟着每一个人在魔爪下面挣扎。我陪着那些年轻的灵魂流过一些眼泪,
我也陪着他们发过几声欢笑。我愿意说我是跟我的几个主人公同患难共甘苦
的。倘若我因此受到一些严正的批评家的责难,我也只有低头服罪,却不想
改过自新。

所以我坦白地说《家》里面没有我自己,但要是有人坚持说《家》里面

处处都有我自己,我也无法否认。你知道,事实上,没有我自己,那一本小

说就不会存在。换一个人来写,它也会成为另一个面目。我所写的便是我的

眼睛所看见的;人物自然也是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的。这样我虽然不把自己

放在我的小说里面,而事实上我已经在那里面了。我曾经在一个地方声明过:

“我从没有把自己写进我的作品里面,虽然我的作品中也浸透了我自己的血

和泪,爱和恨,悲哀和欢乐。”我写《家》的时候也决没有想到用觉慧代表

我自己。固然觉慧也做我做过的事情,譬如他在“外专”读书,他交结新朋

友,他编辑刊物,他创办阅报处,这些我都做过。他有两个哥哥,我也有两

个哥哥(大哥和三哥),而且那两个哥哥的性情也和我两个哥哥的相差不远。

他最后也怀着我有过的那种心情离开家庭。但这些并不能作为别人用来反驳

我的论据。我自己早就明白地说了:“我偶尔也把个人的经历加进我的小说

里,但这也只是为着使小说更近于真实。而且就是在这些地方,我也注意到

全书的统一性和性格描写的一致。”①我的性格和觉慧的也许十分相象。然而

两个人的遭遇却不一定相同。我比他幸福,我可以公开地和一个哥哥同路离

开成都。他却不得不独自私逃。我的生活里不曾有过鸣凤,在那些日子里我

就没有起过在恋爱中寻求安慰的念头。那时我的雄心比现在有的还大。甚至

我孩子时代的幻梦中也没有安定的生活与温暖的家庭。为着别人,我的确祷

祝过“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于自己我只安放了一个艰苦的事业。我这种态

度自然是受了别人(还有书本)的影响以后才有的。我现在也不想为它写下

什么辩护的话。我不过叙述一件过去的事实。我在《家》里面安插了一个鸣

凤,并不是因为我们家里有过一个叫做翠凤的丫头。关于这个女孩子,我什

么记忆也没有。我只记得一件事情:我们有一个远房的亲戚要讨她去做姨太

太,却被她严辞拒绝。她在我们家里只是一个“寄饭”的婢女,她的叔父苏

升又是我家的老仆,所以她还有这样的自由。她后来快乐地嫁了人。她嫁的

自然是一个贫家丈夫。然而我们家里的人都称赞她有胆量。撇弃老爷而选取

“下人”,在一个丫头,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我在小说里写鸣

凤因为不愿意到冯家去做姨太太而投湖自尽,我觉得并没有一点夸张。这不

是小说作者代鸣凤出主意要她走那条路;是性格、教养、环境逼着她(或者

说引诱她)在湖水中找到归宿。

现在我们那所“老宅”已经落进了别人的手里。我离开成都十多年就没
有回过家。我不知道那里还留着什么样的景象(听说它已经成了“十家院”)。

① 见《爱情的三部曲》的《总序》。

你从前常常到我们家里来。你知道我们的花园里并没有湖水,连那个小池塘
也因为我四岁时候失脚跌入的缘故,被祖父叫入填塞了。代替它的是一些方
砖,上面长满了青苔。旁边种着桂树和茶花。秋天,经过一夜的风雨,金沙
和银粒似的盛开的桂花铺满了一地。馥郁的甜香随着微风一股一股地扑进我
们的书房。窗外便是花园。那个秃头的教书先生像一株枯木似地没有感觉。
我们的心却是很年轻的。我们弟兄妹妹读完了“早书”就急急跑进园子里,
大家撩起衣襟拾了满衣兜的桂花带园房里去。春天茶花开繁了,整朵地落在
地上,我们下午放学出来就去拾它们。柔嫩的花瓣跟着手指头一一地散落了。
我们就用这些花瓣在方砖上切砌了许多“春”字。

这些也已经成了捕捉不回来的飞去的梦景了。你不曾做过这些事情的见
证。但是你会从别人的叙述里知道它们。我不想重温旧梦。然而别人忘不了
它们。连六叔最近的信里也还有“不知尚能忆否。。在小园以茶花片砌‘春’
字事耶”的话。过去的印迹怎样鲜明地盖在一些人的心上,这情形只有你可
以了解。它们像梦魇一般把一些年轻的灵魂无情地摧残了。我几乎也成了受
害者中的一个。然而“幼稚”救了我。在这一点我也许像觉慧,我凭着一个
单纯的信仰,踏着大步向一个简单的目标走去:我要做我自己的主人!我偏
偏要做别人不许我做的事,有时候我也不免有过分的行动。我在自己办的刊
物上面写过几篇文章。那些论据有时自己也弄不十分清楚。记得烂熟的倒是
一些口号。有一个时候你还是启发我的导师,你的思想和见解都比我的透彻。
但是“不顾忌,不害怕,不妥协”,这九个字在那种环境里却意外地收到了
效果,它们帮助我得到了你所不曾得着的东西——解放(其实这只是初步的
解放)。觉慧也正是靠了这九个字才能够逃出那个在崩溃中的旧家庭,去找
寻自己的新天地;而“作揖主义”和“无抵抗主义”却把年轻有为的觉新活
生生地断送了。现在你翻读我的小说,你还不能够看出这个很明显的教训么?
那么我们亲戚间的普遍的“非议”是无足怪的了。

你也许会提出梅这个名字来问我。譬如你要我指出那个值得人同情的女
子。那么让我坦白地答复一句:我不能够。因为在我们家里并没有这样的一
个人。然而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或者你自己是相信了,而别的人却不肯轻信
我的话。你会指出某一个人,别人又会指出另一个,还有人出来指第三个。
你们都有理,或者都没理;都对或者都不对。我把三四个人合在一起拼成了
一个钱梅芬。你们从各人的观点看见她一个侧面,便以为见着了熟人。只有
我才可以看见她的全个面目。梅穿着“一件玄青缎子的背心”,这也是有原
因的。许多年前我还是八九岁的孩子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了一个像梅那样
的女子,她穿了“一件玄青缎子的背心”。她是我们的远房亲戚。她死了父
亲,境遇又很不好,说是要去“带发修行”。她在我们家里做了几天客人,
以后就走了。她的结局怎样我不知道,现在我连她的名字也记不起来,要去
探问她的踪迹是不可能的了。只有那件玄青缎子的背心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
子里。

我写梅,我写瑞珏,我写鸣凤,我心里充满着同情和悲愤。我还要说我
那时候有着更多的憎恨。后来在《春》里面我写淑英、淑贞、蕙和芸,我也
有着同样的心情。我深自庆幸我把自己的感情放进了我的小说里面,我代那
许多做了不必要的牺牲品的女人叫出了一声:“冤枉!”

我的这心情别人或许不能了解,但是你一定明白。我还是一个五六岁的
小孩的时候,在我姐姐的房里我找到了一本《列女传》。是插图本,下栏有


图,上栏是字。小孩子最喜欢图画书。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图画很细致,
上面尽是些美丽的古装女子。但是她们总带着忧愁、悲哀的面容。有的用刀
砍断自己的手,有的投身在烈火中,有的在汪洋的水上浮沉,有的拿宝剑割
自己的头颈。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高楼上投缳自尽。都是些可怕的故事!
为什么这些命运专落在女人身上?我不明白!我问姐姐,她们说这是《列女
传》。我依旧不明白。我再三追问。她们的回答是:女人的榜样!我还是不
明白。我一有机会便拿了书去求母亲给我讲解。毕竟是母亲知道的事情多。
她告诉我:那是一个寡妇,因为一个陌生的男子拉了她的手,她便当着那个
人把自己这只手砍下来。这是一个王妃,宫里起了火灾,但是陪伴她的人没
有来,她不能够一个人走出宫去,便甘心烧死在宫中。那边是一个孝女,她
把自己的身子沉在水里,只为了去找寻父亲的遗体(母亲还告诉我许多许多
可怕的事情,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听母亲的口气她似乎羡慕那些女人的命
运。但是我却感到不平地疑惑起来。为什么女人就应该为了那些可笑的封建
道德和陈腐观念忍受种种的痛苦,而且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什么那一本
充满血腥味的《列女传》就应该被看作女人的榜样?我那孩子的心不能够相
信书本上的话和母亲的话,虽然后来一些事实证明出来那些话也有“道理”。
我始终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我不能够相信那个充满血腥味的“道理”。纵然
我的母亲、父亲、祖父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