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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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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番混乱,误会本已消除,十一点左右,大家围桌坐定,边吃边议:如何方能战胜澹台智珠的那位“师姐”,让老赵和老佟“幡然悔悟”?连李铠似乎也已经“进人情况”,理解了明晚在“萃华楼”“出血”的必要性和迫切性;谁知濮阳荪几杯汾酒下肚,竟渐渐胡言乱语起来!……    
    ……一开始,濮阳荪还只不过是语句酸腐,他想出的那个点子,倒也无妨存以备用:“咱们拉回了佟、赵二位,大家更要鼓舞起来。《木兰从军》的成绩当更巩固,《卓文君》一炮打红自不待言,此外还可再接再厉,另排新戏。今天路过钟楼,倒勾起我一段回忆。鄙人当年在辅仁大学就读,辅大校址,离此不远——就在什刹海前海西边的定阜大街。什刹海前海北沿,昔日有‘会贤楼’饭庄,我少不得常去随意便酌。在那饭桌之上,听得一段‘铸钟娘娘’的故事,煞是动人。话说乾隆年间,重修钟楼之际,铸钟匠姓邓名金寿,有女杏花,年方二八,窈窕聪慧,侠骨香风。金寿连铸数钟,皆不理想,眼看期限将近,一筹莫展。杏花怕父亲误期获罪,奋身投炉,遂得精铜,铸出一钟,声洪音清。投炉时其父阻拦未成,只捉得绣花鞋一只。乾隆得知此事,敕封杏花为‘金炉圣母’,民众遂在铸钟厂前建庙,叫她为‘铸钟娘娘’。传说昔日每晚鸣钟时,阉城母亲尽对小儿女说:‘睡吧睡吧,钟楼敲钟啦,铸钟娘娘要她那只绣花鞋啦……’智珠,你看拿这故事,编上一出《铸钟记》,你饰杏花,岂不妙哉?……”    
    当时拉二胡的和弹阮的二位,不禁哄然叫好。连澹台智珠的公公也说:“确有这么一个传说。现在鼓楼西大街上,不还有铸钟胡同吗?鼓楼后身,还有钟库胡同。现在鼓楼后墙根下,还放着一口废弃的大铁钟,更可见那好钟非一次铸成。对了,鼓楼前大街上,后门桥往南,路东天汇大院和拐棒胡同当间,现在不还有条小小的死胡同,叫‘杏花天胡同’吗?莫不是那杏花归天以后,存灵彼处?”    
    澹台智珠听了,虽然觉得不无可供考虑的余地,但兴致毕竟不高。她淡淡地说:“说起来容易,编排起来可就不那么简单了。比如‘杏花投炉’一场,唱腔身段谁给设计?”    
    濮阳荪却兴致勃勃,他手舞足蹈地说:“唱腔你自创嘛!身段包在我的身上。这‘投炉’一场,你要边唱边舞,边舞边唱,幽咽婉转,满台扑跌。啊,清朝故事,水袖难用——我倒心生一计,何不学吾师筱翠花于老板,踩跷出场?想我当年,仿吾师筱翠花于老板出演《海慧寺》,过足了踩跷之瘾,博得了满堂彩声……如今我虽人老珠黄,少不得重做冯妇——智珠,我来教你跷功,你只要拜我为师,我是毫无保留,把手传技,包你一月速成!……”    
    濮阳荪说到这儿,李铠已经明显愠怒,一个人仰脖干了一杯白酒,布着血丝的双眼瞪着濮阳荪,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别人都只望濮阳荪,没有发觉这个“险情”,惟有澹台智珠仅用双眼余光一瞥,便已亮然于心。她便正色对濮阳荪说:“算了,别瞎扯了。这戏我是演不了的。你自己去演那杏花吧。”    
    濮阳荪毫不知趣,仍旧滔滔不绝:“退回20年去,我怕真还当仁不让。如今我甘拜下风,权作绿叶。你既饰那邓杏花,我便饰一穷书生,两人自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订姻缘,只待花烛……谁知杏花决意投炉,书生劝阻无效——呀,那‘投炉’一场,可效‘梁祝化蝶’,来个双人舞蹈,岂不令观众神迷心醉?……”    
    李铠忽然站起来,一下子走出了房门。澹台智珠忍不住想大声唤住他——但又不能断定:他是不是仅仅出去方便一下?何况李铠这一回的动作,竟毫无声响,饭桌边的其他人,因为都被濮阳荪的高谈阔论吸引住了,暂时谁也没有发觉……    
    澹台智珠咽回了对李铠的呼唤,冷冷地截断了濮阳荪的谈话,劝大家多喝一点鸡汤……    
    李铠竟一去不返。连濮阳荪也觉察出气氛不对。二胡和大阮知趣地站起来道谢,濮阳荪方知自己酒后失态。他们草草地告辞而去。临出门前,濮阳荪提醒澹台智珠:“明儿个下午,一准‘萃华楼’会齐,不见不散啊!”    
    客人们走后,澹台智珠瘫在沙发上,仿佛不仅骨头散了架,灵魂也散了架。    
    公公耐心地收拾残局,又让小竹到胡同里去找他爸爸,却并不惊动澹台智珠——既不劝她回屋靠靠,也不对她说几句宽慰的话。他知道眼前最好是让媳妇自便。澹台智珠仰靠在沙发上,微闭双目,似睡非睡,就那样待了好久……    
    当公公洗刷完全部碗筷,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那间屋里,倚在床上歇息时,澹台智珠却忽然站了起来,她几下围好那条鹅黄色的拉毛加长大围巾,急促地走出了屋门,跑出了院子……    
    她倚靠在沙发上的那段时间,大脑非但没有休息,反而好像一张同时放映着几部影片的银幕,往事今景,杂沓相叠;又如同公园中越转越快的大型电动“登月火箭”游戏机,幻化出许多“救急解危”的场面,轮番比较,莫衷一是……    
    她不能坐待凋敝,她必须采取行动!    
    冲到了胡同里,她忽然又闹不清自己究竟是要采取什么行动。    
    李铠何在?薄幸郎!难道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去找他?真是冤家对头,管他作甚!……那么,自己刚才想到的顶顶要紧的,究竟是干什么呢?啊,对了,打电话!事不宜迟,这就去打……    
    澹台智珠朝胡同里的公用电话快步走去。公用电话在一个副食代销店里,她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小伙子正打着,一个大姑娘和一个半老头正等着,便站也没站,转身出来。她走出胡同,另觅公用电话,于是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鼓楼脚下。鼓楼斜对面,鼓楼西大街路南把口的地方,立着好大好高一幅宣传画,下面写着一行脸盆那么大的字:“为了幸福的今天和美好的明天……”澹台智珠虽然常从那里经过,以往却从未注意过这幅宣传画,现在猛地扑入她的眼帘,使她陡然一惊……“幸福的今天和美好的明天”?这对她不啻是一个辛辣的讽刺!她再定一定神,才发现那幅宣传画的主题不过是“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好”。她苦笑了。


未 (下午1时~3时)不需要排演《铸钟记》(2)

    “哟,这不是智珠吗?你这是到哪儿去呀!”她听见一个声音呼唤着她,偏过身一看,原来是同院的邻居海老太太。海老太太住在院内北边的西耳房中,她过继的一个孙子海西宾住院内北边的东耳房中,祖孙二人相依为命。海老太太彼时正坐着自带的小马扎,在鼓楼墙根下晒太阳。那里每到晴和的冬日午后,便有住在附近的一些老人聚在一起晒太阳。老头子居多,老太太较少,他们一般都自带坐具。有的还带着鸟笼,没有地方悬挂,便托在手中,累了,便站起来,垂下鸟笼前后晃动,原地“遛鸟”。也有带象棋来的,棋盘往地下一铺,便俯首鏖战起来,不仅交战双方聚精会神,就是观战的,也完全忘却了身后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更多的自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篇,也有兴致高起来,或扬声侃侃而谈,或执意抬杠不止的。在北京的许多街道上,都有这种老人聚会的角落,类似西方的“老人俱乐部”,或“老人公寓”中的“公共起坐间”。他们构成了一个个相对独立、也相对稳定的“社会生态岛”。没有进入他们行列的壮年、青年、少年、儿童,虽然时常从他们的“岛屿”边缘驶过自己的“生命之船”,对他们却大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比如澹台智珠,就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个鼓楼根下,有着这样一个定时浮现的“人海孤岛”。    
    “老人岛”上的老人,一般是不主动招惹周围人海中的过客的,即便是路经的邻居;偶尔招呼,他们也并不改变原有的姿势,因为被招呼者大都比他们辈分小。但这天海老太太却不但热情地招呼着澹台智珠,更破格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澹台智珠只得打叠起精神,勉强微笑着应答说:“海奶奶,您在这儿歇歇?”    
    海老太太先不跟她对话,而是招呼一旁的一位干瘦老头说:“老胡,这不就是澹台智珠吗?”    
    那老头在海老太太招呼澹台智珠时已然从小凳上站了起来,听了这话,忙凑拢澹台智珠身前,激动地说:“咱们就住一条胡同,可难得见着你呀——又上什么新戏码呢?昨儿个我还跟‘匣子里’听您的《木兰从军》来着,嗓音真脆!真有点子当年尚小云的味道!”    
    海老太太对澹台智珠说:“这老爷子是咱们胡同7号大院里的老胡,孩子们都管他叫胡爷爷……刚才我们扯闲篇还提到你呢……老胡当年不光听过尚老板的戏,还听过绿牡丹、芙蓉草的戏哩!都是在烟袋斜街口外头那儿听的。当年那地方叫‘北城游艺园’,早先光有单弦、大鼓、相声什么的,曹宝禄、魏喜奎、王佩臣……都跟那儿唱过。王佩臣的‘醋熘大鼓’,听着真跟吃‘八达杏’似的……后来才有戏班子偶尔来露露。对了,于连泉于老板——筱翠花,当年也跟这儿露过;也有次一路的,像梁小鸾、黄玉华……咳呀,瞧我,一扯就扯个老远,成了‘十八扯’了!”海老太太说话一贯虚虚实实,没准谱儿,这澹台智珠是知道的,她只“嗯”、“哈”地敷衍着。谁知海老太太意犹未尽,又冲着胡爷爷自豪地说:“智珠在我们院最仁义了,别看是个名角儿,一点儿也不拿大①;你以后想看智珠的什么戏,甭客气,给我递个话,我去找智珠,她一准儿不驳我的面子,准有你的票!……”说到这儿又转过头来向澹台智珠:“智珠,是不是呀?”    
    澹台智珠便对胡爷爷说:“您别客气,您想看就让海奶奶带话儿……您看了多给提意见!”    
    胡爷爷感激几至于涕零:“哟,那可——让我怎么说好呢?算我福气,遇上好人了呗!”    
    海老太太还要叨唠什么,澹台智珠忙对他们说:“我得赶着办点事儿去,改日再聊吧!您二位歇着,歇着!”    
    两位老人频频向她哈腰点头:“你忙吧,忙吧!慢走,慢走!”    
    澹台智珠便横穿过马路,朝前走去。她估计那二位老人一定还望着她的背影,便加快了脚步。    
    这场遭遇,冲淡了澹台智珠原来的烦恼。她边走边想:自己有一天,不也会老的吗?你看海老太太如今一张脸就像核桃壳儿,瘪着个嘴说话,实在难看;可是她也一定有过二八青春,也想必有过引以自豪的年月……但今天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她只能倚仗着回忆,倚仗着从我澹台智珠身上“借光”,才能使自己和别人确定她的价值……人生都有个从盛到衰的过程,谁能永远处在峰尖上?自己已经年过40,还能蹦几天?何必把眼前的事情看得那么了不起?……她又想:人老了,退出竞争了,倒也是件好事。那胡爷爷,不就是经常在胡同里翻垃圾桶、捡废纸的那个老头吗?他捡了好多年了,听说他就靠卖那捡来的废纸为生——对了,听同院詹丽颖说过,他有儿子,但儿子儿媳妇对他都不好,让他一个人住在一间只有4平方米大的小屋里;儿子屋里有电视,却不欢迎他去看,嫌他身上有味儿,只给了他一个早该淘汰的小半导体收音机,电池还得他自己掏钱买,怪不得他只听过我的唱,而没从电视上看见过我的演出呢……詹丽颖这人真活跃,其实她搬到这儿比我还晚几年,怎么就知道胡同里那么多的事儿!……不过,胡爷爷一到那鼓楼根下,到了老人堆中,看来也就同别的老人平起平坐;对了,刚才一瞥之中,不是看到吴局长了吗?他正跟人杀象棋呢。吴局长现在不是局长了,他离休了,就住在隔壁院里;他还当着区商业局局长时,不还来找过我,请我到他们局的先进工作者发奖会上清唱吗?后来我把整个剧组都带去了,给他们演了出《柜中缘》,那时候他主持大会,好神气啊!可现在他也加入了这个“老头会”,跟卖过菜的、蹬过三轮的、糊过顶棚的……乃至于还捡着烂纸的胡爷爷一起晒太阳、聊天、下棋!……人生也真有意思,没长大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一块儿玩,一块儿闹;越往大长,差别就越显,人跟人就竞争上了;可到老了的时候,瞧,就又能差不多了,又一块儿玩,一块儿聊……    
    澹台智珠这么胡思乱想着,走过了“马凯餐厅”,走过了烟袋斜街街口,走过了百货商场,一直走到义溜胡同边上了,才猛地清醒过来——啊,我是来找公用电话的啊,怎么竟把自己火烧眉毛的事情撂一边去了!    
    义溜胡同旁边,是地安门邮局的报纸杂志门市部,也兼卖供应集邮爱好者的成套邮票。澹台智珠发现自己陷在了一群青少年居多的“邮迷”中。她早听说这二年兴起了“集邮热”,几乎每发行一套新票,人们都要抢购一通。老实人天不亮就到邮票发售处排长队,刁钻鬼想出许多种办法“捷足先登”,竟有一买就买几十元上百元的,据说有的十几岁的中学生,也一买就至少是一个“大全张”;跟邮局里的营业员熟识时,买零票能得着“边票”(带印张边缘部分的邮票),“边票”当中又有什么“色谱边票”、“署名边票”、“编号边票”……也不知道都图的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欣赏吗?为了艺术吗?看来不少人是把邮票当成了“不会贬值的信用券”、“利息最高的储蓄单”,有的人简直就是为了倒买倒卖,从中渔利。一张刚从门里面买下的新票,一出门就能八分的卖一毛五,一毛的卖三毛——因为外面总有懒得排队而获票心切的“邮迷”。真不像话!听詹丽颖说,同院那位不常回家的慕大夫,也是个“邮迷”呢,难道她也会拿着个集邮本儿,站到这种人群当中,从事“现场交易”吗?想来不至于吧?她那么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同志,搞医务的,怎么也迷上了邮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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