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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箭穿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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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大笑起来。笑完说,不是吹的,客商情愿找我。说完她捏了捏李宝莉的膀子,说你也可得。你不是那种娇气的城里人。你干这行干得下来。蛮简单,回去备一根扁担,两根绳子,就结了。夜晚要不要住这里?
何嫂住的地方叫“一块五”。李宝莉以前从没来过。她环视了一下周边。四周屋破路烂,阴沟里的水乌黑乌黑,一股酸腐臭气往外冲,纵是雨水打得急,这臭味也不散开。何嫂说,一晚上一块五角钱,所以这小店就叫“一块五”。汉口再没得比这更便宜的店。女扁担少,一间屋住七八个人。男扁担就惨了,屁大点地方,一塞就是十几个。天热的时候,进了门气都透不过来。人在外头,都闻得到臭。李宝莉说,省点钱,我还是回去住。何嫂说,远不远?你不赶早市?李宝莉说,早上几点?何嫂说,早上四五点吧。下面来的客商头天打了货,赶早班车船回去。来得晚,这一拨就没得戏了。李宝莉想了想,咬咬牙说,我赶得来。我骑自行车。何嫂说,我看到你咬牙了。你咬得好。干我们这行的,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咬紧牙关。不把牙咬紧,莫说女人,男人也撑不下去。李宝莉说,我咬得紧紧的,何嫂。
李宝莉就这样开始了她的扁担生涯。
李宝莉把下岗前穿的工作服都找了出来。又买了一个扩机,她把自己的扩机号分发到每个店铺。只几天,她的扩机便响声不断。一则是李宝莉在汉正街呆了好几年,跟好多店铺都混了个脸熟,她的热心快肠也是有名的,老板们有活就会找她;二则她手脚利索,人也大气,从不为价格扯来扯去,客商也喜欢她的这份爽快;三则她总是穿得干干净净,给人非常靠得住的印象。这样一来,李宝莉每天都有活儿干。干体力,总归是要腰酸背疼,但是李宝莉每天回家掏一把钱递给婆婆,看着婆婆数钱时脸上浮出的笑意,所有的酸疼也就一抛而尽。
有一天,李宝莉的母亲到汉正街来看了她一回。见到李宝莉正一根扁担挑两麻袋货,汗流浃背地朝小河⑦边疾走。连跟她说句话的空都没有。李宝莉的母亲热泪盈眶。李宝莉的母亲说,宝莉,我有你这个姑娘,是我的福气。我蛮自豪。人不怕穷,怕的是不硬气。骨头里有硬气,日子再过得惨,心都不惨。李宝莉说,姆妈,你晓不晓得,当初马学武在外面跟别个女人相好了,要找我离婚,我觉得自己蛮惨。现在他死了,我倒没得这份惨的感觉了,心里还蛮踏实。李宝莉的母亲说,宝莉,你要守好这个踏实,这不容易。李宝莉说,我信你的,姆妈。
李宝莉把整个家都交给婆婆操持,自己则每日早出晚归。晚上吃完饭,洗个澡,倒头便睡。凌晨三四点,又摸着黑,骑车到汉正街揽活。在这个家,她就像个房客一样,除了拿钱回来,其他一切,都似乎与她无关了。
日了就这么过了下去。平静得让人只看得到安稳的生活,而看不到李宝莉疲于奔命的劳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有一天是个周末,刮起了大风,客商极少,店铺也都关了门。李宝莉回家就要早一些。平素这时,李宝莉到家,家里老小晚饭都已吃过,公公在屋里辅导小宝做功课,婆婆在客厅看电视。厨房里婆婆在打理,李宝莉的饭菜都已留在了那里。通常婆婆留什么,李宝莉就吃什么,她也从不讲究。有时候,李宝莉想要看一下小宝,跟他说几句话,婆婆就说,小宝功课蛮紧,正在用功,你莫打扰他。李宝莉一想也是,孩子的学业是顶级大事。所以李宝莉回到家几无跟小宝说话的机会。
这天李宝莉想,吃饭的时候,要跟小宝多说几句话。这孩子没了爹,也可怜,而她这个当妈的又忙着赚钱养家,顾不上他,还不晓得他心里有几难过哩。
李宝莉推开房门,满以为会得到一份惊喜。屋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人。李宝莉有点奇怪,这种烂天,两个老的和一个小孩能到哪里去?进到厨房,李宝莉却看到了婆婆留给她的饭菜。跟平常差不多少。一盘青菜,一盘干子炒雪里红。家里不像发生了什么事。
想找也无从找起,李宝莉只有一个人闷闷地吃饭。吃完饭,李宝莉进到公公婆婆的房间。房间的墙上贴着小宝许多的奖状,李宝莉一直没得机会仔细看个清楚。小宝的门门功课都强,老师一提他,嘴都合不拢,说这将来是读清华的料子。小宝年年都被评成三好。婆婆每拿一张奖状,就往墙上贴一张。墙的对面,是马学武的照片。马学武温和的目光,每天都落在那些奖状上。
李宝莉正欲用手抚摸一下小宝的奖状,门响了,公婆和小宝三人有说有笑地进来。李宝莉忙从房间走出,说你们到哪里去了?三个人突然见李宝莉在屋里,竟怔了一下,说笑声像电视机被拉了电闸,瞬间静场。
婆婆说,你跑我们房间做什么?你怎么能够随便进我们屋里?李宝莉说,我在看小宝的奖状。好像每学期都得了咧。没有人接李宝莉的话。
李宝莉有点难堪,只好又问了一句,这么大的风,你们怎么还出去了?婆婆说,哦,小宝的爷爷今天过生日,我们三个到餐馆吃饭,给他祝寿。李宝莉说,真的?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给爸爸准备点礼物呀。婆婆轻描淡写道,有什么说头?我们自己屋里人过就行了,不劳你操这份心。哦,这不是用你赚的钱,是取的我的退休金。李宝莉说,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赚的钱,就是这一屋里人的钱。婆婆说,毛皮夹袄,里是里,外是外,那还是得分清白。
婆婆的话,一字一字,像砖头砸在李宝莉头上。她有些发懵。
李宝莉把目光转向小宝。一刹那间,她发现小宝已经长得跟自己差不多高。脸也长开了,容貌像她,英俊漂亮,充满阳光。对小宝满心的喜爱,减缓了婆婆砸在头上的疼。李宝莉说,小宝,你有没有向爷爷祝福呀。爷爷为了你的学习,费了蛮多神。小宝淡淡地说,这是我跟爷爷的事,不消你过问。公公说,我们老家伙,过个生日,不算什么。小宝和他奶奶也是当好玩,哄我开开心。你还是忙你的吧。
这一夜,李宝莉都没有睡着。
马学武死后,李宝莉一直以为她是一家之主。是她罩着这个家。家里大小事情都得靠她来支撑。她心知,离开了她,这老少三个,生活都将了无着落。只有自己努力做事,努力赚钱回家,他们的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他们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吃得饱,住得暖和,老有所靠,小有所学。这是她李宝莉的责任。当一棵大树,荫庇家人,是她李宝莉的奋斗目标。靠着这种罩一大家人的感觉,她的心不飘忽。心里沉实了,走路就走得踏实。
李宝莉万万、万万想不到的事却无情地摆在她的面前:这些靠着她生活的三个亲人,似乎个个都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她无关。那些话,那些说话的语气,那些辅助语气的表情,活像一群被捣了窝的马蜂,不停地在李宝莉脑袋里乱窜,嗡嗡地蜇她。那样的疼,没有让李宝莉痛彻心肺,却只让她疼得麻木。李宝莉想,那么,在这个家里,我算什么?我又是谁?他们跟我还是不是亲人?我怎么倒像个外人?李宝莉脑子就算被马蜂蜇烂,也无法透彻。
凌晨爬起来,她有些昏昏沉沉。天还黑着,风依然很大,李宝莉顶着风奋力地蹬着自行车。一路似乎非常不顺。先是没看清路边一棵被风刮倒的树,一头撞了上去,险些摔了个大跟头,后来又歪进一条浅沟里,鞋子立即进了水。
这天的活是挑两蛇皮袋布鞋送到集家嘴码头。走之前,李宝莉用店铺老板的手机跟万小景打了个电话。万小景还没有睡醒,说天大亮了打过来就不行?李宝莉说,我等不及了,我心里硬是憋得慌。于是她简单说了一下昨天的事。说完,李宝莉想落泪,但她还是忍了。李宝莉说,小景,你说,我算什么?
电话那头的万小景硬是被她说醒了。她大声叫道,李宝莉,你这个苕货⑧!你想当这个屋里的救世主,别人却只拿你当个长工。你晓不晓得啊!
万小景的话,让李宝莉心里更堵,她接下来,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李宝莉的母亲正在菜场。用的是公用电话。李宝莉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有些歉疚,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李宝莉又复述了她昨天的遭遇。李宝莉说,我扒心扒肝地赚钱养他们,他们三个倒成了一家子,拿了我当外人。姆妈,累我不怕,苦我也不怕。但是他们像这样,我心里蛮受不了。李宝莉的母亲说,我晓得你委屈,不过我也晓得你是个大气的人,扛得住这个委屈。姆妈还是只有那句话,忍。宝莉,忍着。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是李宝莉觉得还是有点难忍。她想,我天天都要回家,他们天天拿我当个外人看,我怎么忍?
李宝莉还手机给店铺老板。店铺老板也算听清了她的电话内容。接手机时说,讲这多废话,有什么用?宝莉,跟你讲,有些人到这个世上,生来就是还债的。蛮简单,上辈子欠别人的,这辈子得还。想清了自己是个还债命,心里就有了底。外人也好,里人也好,又有什么关系?把债还完,走你的人!你要是怄气,想不开,那只会欠得更多。宝莉,这辈子你的债如果还不完,接替你转世的人还得替你还。
真是石破天惊啊!李宝莉脑袋像是被人用刀劈开,所有的马蜂都一飞而去。她挑起担子就走,疾步快行,一口气走到集家嘴,仿佛一点累感都没有。
李宝莉放下担子,杵着扁担,站在堤边,望着长流不止的江水,心道,真话的,如果我出生就是来还债的,我还就是了,有什么气好怄头?
李宝莉虽是个急性子躁脾气,但遇事能闷着头想。公公婆婆都老了,迟早要过世。送走他们,她就是小宝唯一的亲人,小宝的亲妈,小宝当然不会拿她见外。跟两个老人家比,她李宝莉多的是时间跟她的儿子小宝慢慢地过生活,现在,小宝跟他的爷爷奶奶比跟她亲,她又有个什么好着急的?
李宝莉很容易就把自己的心静了下来。
生活恢复常态,每天都一模一样,像是复制出的。李宝莉凌晨出门,挑货,结账。再挑货,再结账。一双腿走无数路,一个月走烂一双球鞋。直到天色黑尽才得回家。待吃饭洗澡罢,业已瞌睡连连,浑身瘫软。见床躺倒,鼾声立时而起。公公婆婆体会不到李宝莉的累,私下里说李宝莉到底没得个文化,光晓得憨吃憨睡。这些话李宝莉听不到,所以也不影响心情。
相同的日子,就像一本写了相同文字的书,看了第一页,后面便不消看。随手翻几下,一本书就翻完。李宝莉的日子也因为简单而翻得飞快。
不觉小宝已经上了高中。
高中生小宝的个子长得比李宝莉高出一个头。小宝的骨架也很漂亮,身材修长,宽肩窄腰,走出去,不光逗引小女生回望,一些大女孩也忍不住想看他几眼。有一回,一个电视剧要挑个俊美少年去演主角,星探偶然见到小宝,居然问小宝肯不肯去演戏。还说F4就是这样挑出来的,演红了,赚了老鼻子钱。结果被小宝的爷爷一顿呵叱,挡了回去。如果小宝的了不起只是外表,这份了不起也没什么了得。要命的是小宝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永远第一。小宝原本就是重点高中的理科快班,若是全班第一,也就差不多是全校第一。在汉正街,李宝莉歇下来,跟人闲聊,三句话就要绕到小宝身上。一说小宝,人人都羡慕李宝莉。都说李宝莉现在的辛苦值得,将来迟早要跟儿子吃香喝辣去。又说将来享福了,跟儿子来汉正街打货,请我们当扁担,每趟记得多给几块钱。李宝莉但凡听此一说,便会朗声大笑。笑完说,我儿子还会到汉正街来买这些便宜货?说笑话吧!我儿子要去就去新世界,有钱人只会往那里奔。李宝莉也没有去过新世界,但是她有万小景这个富婆朋友。万小景身上穿的,脖子上挂的,手上戴的,据说都是在新世界买的名牌。
其实,小宝上高中后,李宝莉的经济压力越发大了。高中的学费和用度跟初中比,完全不一样。但是李宝莉不介意。她的腰板还直,力气还大,就算提前透支了体力,也没关系。她还有将来。将来小宝出来了,她也可以像万小景一样,成天玩乐,享受生活。每每想到这些,李宝莉就对自己说,小宝这样有出息,我这点累算得了什么?小宝就是李宝莉一天劳累解乏的良药,就像以前李宝莉的韩剧一样。
虽然小宝见了她,仍然不跟她多搭几句话。
万小景对李宝莉在汉正街当扁担一直怀着歉疚。
在万小景眼里,扁担除了当天能拿到现钱外,无一好处。劳力廉价,活路繁重,还没半点社会地位。店铺老板、守摊小工加上打货的客户,任谁都可以呼来喝去,你还不能还嘴。因为你得靠他们赚钱,这些人一个都惹不起。挑着扁担,走到街上,一身臭汗不说,还到处磕磕绊绊。走路的行人,开车的司机,没有不烦的。李宝莉是个脾气几硬的人呀,万小景本以为李宝莉根本干不了几天。即使干了,一个月内至少也会吵遍一整条街。结果没有想到,李宝莉居然什么都忍下来了。万小景有次去找李宝莉,看到一个乡下客户对她又是骂又是吼,李宝莉却一直讨小心。万小景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令万小景最难过的还不是李宝莉每天付出的血汗体力,而是从小到大遇事都不忍自己性子的李宝莉,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忍字。在家里忍,出门做事,还是忍。一个人跟自己的天性别着来,是天下最苦的事。因为那份苦,苦的是心。
万小景对李宝莉说,我一定要把你从这个苦海里拔出来。于是万小景一直张罗着给李宝莉换个事做。但是,李宝莉一无学历,二无经验,三是女人,四还是中年,几乎所有招聘都会排斥的元素,她一条不少。找来找去,工钱都低。还不如当扁担来得实惠。李宝莉被万小景折腾烦了,说你少来烦我。你今天这个事,明天那个事,费了半天工,还不如当扁担。气得万小景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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