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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侠义小说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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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的弟子数十人,俱净发鲜披,威仪雍容,列侍师之左右。内中一尼仔细看
了李公佐一回,问师道:“此官人岂非是洪州判官李二十三郎?”师点道:
“正是,你如何认得?”此尼泣下数行道:“使我得报了冤仇,雪了耻,皆
此判官恩德也!”即含泪上前,稽首拜谢。李公佐却不认得,惊起答拜道:
“素非相识,有何恩德可谢!”此尼道:“某名小娥,即向年瓦官寺中乞食
孀妇也。尊官其时以十二字谜语辨出申兰、申春二贼名姓,尊官岂忘之乎?”
李公佐想了一回,方才依稀记起,却记不全。又问起是何十二字?小娥再念
了一遍,李公佐豁然省悟道:“一向已不记了,今见说来,始悟前事。后来
果访得有此二人否?”小娥因把扮男子,投申兰,擒申春,并余党,数年经
营艰苦之事,从前至后,备细告诉了毕。又道:“尊官恩德,无可以报,从
今惟有朝夕诵经,保佑而已。”李公佐问道:“今如何恰得在此处相会?”
小娥道:“复仇已毕,其时即剪发披褐,访道于牛头山,师事大士庵尼将律
师苦行一年,今年四月始受其戒于泗州开元寺,所以到此。岂知得遇恩人?
莫非天也!”李公佐道:“即已受戒,是何法号?”小娥道:“不敢忘本,
只仍旧名。”李公佐叹息道:“天下有如此至心女子,我偶然辨出二盗姓名,
岂知誓志不舍?毕竟访出其人,复了冤仇。又且佣工杂处,无人识得是个女
人,岂非天下难事!我当作传,以旌其美。”小娥感泣。别了李公佐仍归牛
头山,扁舟泛淮,云游南国,不知所终。李公佐为撰谢小娥传,流传后世,
载入太平广记。
诗云:
匕首如霜铁作心,精灵万载不消沉。
西山木石填东海,女子衔仇分外深。
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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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寐能通造化机,天教达识剖玄微。
姓名一解终能报,方信双魂不浪归。
(《初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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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勘案大儒争闲气
甘受刑侠女著芳名
诗云:
世事莫有成心,成心专会认错,
任是大圣大贤,也要当着不着。
看官听说,从来说的书不过谈些风月,述些异闻,图个好听。最有益的,
论些世情,说些因果,等听了的触着心里,把平日邪路念头化将转来,这个
就是说书的一片道学心肠,却从不曾讲着道学。而今为甚么说个不可有成心?
只为人心最灵,专是那空虚的才有公道。一点成心入在肚里,把好歹多错认
了,就是圣贤也要偏执起来,自以为是,却不知事体竟不是这样的了。道学
的正派,莫如朱文公晦翁。读书的人那一个不尊奉他,岂不是个大贤,只为
成心上边,也曾错断了事。
当日在福建崇安县知县事,有一小民告一状道:“有祖先坟茔,县中大
姓夺占做了自己的坟墓,公然安葬了。”晦翁精于风水。况且福建又极重此
事,豪门富户见有好风水吉地,专要占夺了小民的,以致兴讼。这样事日日
有的。晦翁准了他状,提那大姓到官。大姓说:“是自家做的坟墓,与别人
毫不相干的,怎么说起占夺来?”小民道:“原是我家祖上的墓,是他富豪
倚势占了。”两家争个不歇。叫中证问时,各人为着一边,也没个据。晦翁
道:“此皆口说无凭,待我亲去踏看明白。”当下带了一千人犯及随从人等,
亲到坟头。看见山明水秀,凤舞龙飞,果然是一个好去处。晦翁心里道:“如
此吉地,怪道有人争夺。”心里先有些疑心必是小民先世葬着,大姓看得好,
起心要他的了。大姓先禀道:“这是小人家里新造的坟,泥土工程,一应皆
是新的,如何说是他家旧坟?相公龙目一看,便了然明白。”小民道:“上
面新工程是他家的;底下须有老土。这原是家里的,他夺了才装新起来。”
晦翁叫取锄头铁锹,在坟前挖开来看。挖到松泥将尽之处,当的一块响,把
个挖泥的人振得手疼。拨开浮泥看去,乃是一块青石头,上面依稀有字。晦
翁叫取起来看。从人拂去泥沙,将水洗净,字文见将出来,却是“某氏之墓”
四个大字;傍边刻着细行,多是小民家里祖先名字。大姓吃惊道:“这东西
那里来的!”晦翁喝道:“分明是他家旧坟,你倚强夺了他的。石刻见在,
有何可说?”小民只是扣头道:“青天在上,小人再不必多口了。”晦翁道
是见得已真,起身竟回县中,把坟新归小民,把大姓问了个强占田土之罪。
小民口口青天,拜谢而去。
晦翁断了此事,自家道:“此等锄强扶弱的事,不是我,谁人肯做?”
深为得意,岂知反落了奸民之计?元来小民诡诈,晓得晦翁有此执性,专怪
富豪大户欺侮百姓。此本是一片好心,却被他们看破的拿定了。因贪大姓所
做坟地风水好,造下一计,把青石刻成字,偷埋在他墓前了多时,忽然告此
一状。大姓睡梦之中,说是自家新做的坟,一看就明白的。谁知他地下先做
成此等圈套,当官发将出来。晦翁见此明验,岂得不信?况且从来只有大家
占小人的,那曾见有小人谋大家的?所以执法而断。那大姓委实受冤,心里
不伏,到上边监司处再告将下来,仍发崇安县问理。晦翁越加嗔恼,道是大
姓刁悍抗拒。一发狠,着地方勒令大姓迁出棺柩把地给与小民安厝祖先,了
完事件。争奈外边多晓得是小民欺诈,晦翁错问了事,公议不平,沸腾喧嚷,
也有风闻到晦翁耳朵内。晦翁认是大姓力量大,致得人言如此;慨然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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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此世界,直道终不可行!”遂弃官不做,隐居本处武夷山中。
后来有事经过其地,见林木蓊然,记得是前日踏勘断还小民之地。再行
闲步一看,看得风水真好,葬下该大发人家。因寻其旁居民问道:“此是何
等人家?有福分葬此吉地?”居民道:“若说这家坟墓,多是欺心得来的,
难道有好风水报应他不成?”晦翁道:“怎生样欺心?”居民把小民当日埋
石在墓内,骗了县官,诈了大姓这块坟地,葬了祖先的话,是长是短,备细
说了一遍。晦翁听罢,不觉两颊通红,悔之无及,道:“我前日认是奉公执
法,怎知反被奸徒所骗?”一点恨心自丹田里直贯到头顶来。想道:“据着
如此风水,该有发迹好处,据着如此用心贪谋来的,又不该有好处到他了。”
遂对天祝下四句道:
此地若发,是有地理。
此地不发,是有天理。
祝罢而去。是夜大雨如倾,雷电交作,霹雳一声,屋瓦皆响,次日看那
坟墓,已毁成一潭,连尸棺多不见了。可见有了成心,虽是晦庵大贤,不能
无误。及后来事体明白,才知悔悟,天就显出报应来,此乃天理不泯之处。
人若欺心,就骗过了圣贤,占过了便宜,葬过了风水,天地原不容的。
而今为何把这件说这半日?只为朱晦翁还有一件为着成心上边硬断一
事,屈了一个下贱妇人,反致得他名闻天子,四海称扬,得了个好结果。有
诗为证:
白面秀才落得争,红颜女子落得苦。
宽仁圣主两分张,反使娼流名万古。
话说天台营中有一上厅行首姓严,名蕊,表字幼芳,乃是个绝色的女子。
一应琴、棋、书、画、歌舞、管弦之类,无所不通。善能作诗词,多自家新
造句子,词人推服。又博晓古今故事。行事最有义气,待人常是真心。所以
人见了的,没一个不失魂荡魄在他身上。四方闻其大名。有少年子弟慕他的,
不远千里,直到台州来求一识面。正是:
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能误人。
此时台州太守乃是唐与正,字仲友,少年高才,风流文彩。宋时法度,
官府有酒,皆召歌妓承应,只站着歌唱送酒,不许私侍寝席;却是与他谑浪
狎呢,也算不得许多清处。仲友见严蕊如此十全可喜,尽有眷顾之意;只为
官箴拘束,不敢胡为。但是良辰佳节,或宾客席上,必定召他有侑酒。一日,
红白桃花盛开,仲友置酒赏玩。严蕊少不得来供应。饮酒中间,仲友晓得他
善于词咏,就将红白桃花为题,命赋小词。严蕊应声成一阕。词云: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
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词寄《如梦令》
吟罢,呈上仲友。仲友看毕大喜,赏了他两匹缣帛。
又一日,时逢七夕,府中开宴。仲友有一个朋友谢元卿,极是豪爽之士,
是日也在席上。他一向闻得严幼芳之名,今得相见,不胜欣幸。看了他这些
行动举止,谈谐歌唱件件动人,道果然名不虚传。大觥连饮,兴趣愈高。对
唐太守道:“久闻此子长于词赋,可当面一试否?”仲友道:“既有佳客,
宜赋新词。此子颇能,正可请教。”元卿道:“就把七夕为题,以小生之姓
为韵,来赋一词。小生当饮满三大瓯。”严蕊领命,即口吟一词道:
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初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
… Page 50…
盘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怕天
上方才隔夜。
词寄《鹊桥仙》
词已吟成,元卿三瓯酒刚吃得两瓯。不觉跃然而起道:“词既新奇,调
又适景;且才思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辈何幸得亲沾芳泽。”亟取大觥相酬
道:“也要幼芳分饮此瓯,略见小生钦慕之意。”严蕊接过吃了。太守看见
两人光景,便道:“元卿客边,可到严子家中做一程儿伴去。”元卿大笑,
作个揖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但未知幼芳心下如何?”仲友笑道:“严
子解人,岂不愿事佳客?况为太守做主人,一发该的了。”严蕊不敢推辞得。
酒散,竟同谢元卿一路到家。是夜遂留同枕席之欢。元卿意气豪爽,见此佳
丽聪明女子,十分趁怀,只恐不得他欢心。在太守处凡有所得,尽情送与他
家。留连半年,方才别去。也用掉若干银两,心里还是歉然的。可见严蕊真
能令人消魂也。表过不题。
且说婺州永康县有个有名的秀才,姓陈,名亮字同父。赋性慷慨,任侠
使气,一时称为豪杰。凡缙绅士大夫有气节的,无不与之交好。淮帅辛稼轩
居铅山时,同父曾去访他。将近居傍,过一小桥,骑的马不肯走。同父将马
三跃,马三次退却。同父大怒,拔出所佩之剑,一剑挥去马首,马倒地上。
同父面不改容,徐步而去。稼轩适在楼上看见,大以为奇,遂与定交。平日
行径如此,所以唐仲友也与他相好。因到台州来看仲友。仲友资给馆谷留住
了他。闲暇之时,往来讲论。仲友喜的是俊爽名流,恼的是道学先生。同父
意见亦同,常说道:“而今的世界只管讲那道学。说正心诚意的,多是一班
害了风痹病,不知痛痒之人。君父大仇全然不理,方且扬眉袖手,高谈性命,
不知性命是甚么东西?”所以与仲友说得来。只一件,同父虽怪道学,却与
朱晦庵相好。晦庵也曾荐过同父来。同父道:“他是实学有用的,不比世儒
迂阔。”惟有唐仲友平日恃才,极轻薄的是朱晦庵,道他“字也不识的”。
为此,两个议论有些左处。
同父客邸兴高,思游妓馆。此时严蕊之名布满一郡,人多晓得是太守相
公作兴的异样兴头,没有一日闲在家里。同父是个爽利汉子,那里有心情伺
候他空闲?闻得有一个赵娟,色艺虽在严蕊之下,却也算得是个上等的■■,
台州数一数二的。同父就在他家游耍。缱绻多时,两情欢爱。同父挥金如土,
豪无恡涩。妓家见他如此,百倍趋承。赵娟就有嫁他之意,同父也有心要娶
赵娟。两个商量了几番,彼此乐意。只是是个官身,必须落籍方可从良嫁人。
同父道:“落籍是府间所主,只须与唐仲友一说,易如反掌。”赵娟道:“若
得如此,最好。”陈同父特为此来府里见唐太守,把此意备细说了。唐仲友
取笑道:“同父是当今第一流人物,在此不交严蕊而交赵娟,何也?”同父
道:“吾辈情之所钟便是最胜,那见还有出其右者?况严蕊乃守公所属意,
即使与交,肯便落了籍放他去否?”仲友也笑将起来道:“非是属意;果然
严蕊若去,此邦便觉无人,自然使不得!若赵娟要脱籍,无不依命。但不知
他相从仁兄之意已决否?”同父道:“察其词意,以出至诚,还要守公赞襄,
作个月老。”仲友道:“相从之事,出于本人情愿,非小弟所可赞襄,小弟
只管与他脱籍便了。”同父别去,就把这话回覆了赵娟。大家欢喜。
次日,府中有宴,就唤将赵娟来承应。饮酒之间,唐太守问赵娟道:“昨
日陈官人替你来说,要脱籍从良,果有此事否?”赵娟叩头道:“贱妾风尘
已厌,若得脱离,天地之恩。”太守道:“脱籍不难。脱籍去,就从陈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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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赵娟道:“陈官人名流贵客,只怕他嫌弃微贱,未肯相收。今若果有
心于妾,妾焉敢自外,一脱籍就从他去了。”太守心里想道:“这妮子不知
高低,轻意应承,岂知同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况且手段挥霍,家中空
虚,怎能了得这妮子终身?”也是一时间为赵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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