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奶香-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想必爹也知道;爹的腰弯得更厉害了。他常做的事是在秋阳下坐在檐下发呆;一坐就多半天;旱烟炮常烫着手指头。以至于俺以为他脑瓜不行了。与爹的沉重相反;俺嫂似乎轻松了许多。她像只出了圈的绵羊;屋里屋外喧得欢;也异乎寻常地勤快起来。
俺印象中说不清嫂那些日子共买过几块豆腐回来。
这是个秋日难得的好天;天干净得像俺嫂擦的锅台;枝头有喜鹊喳喳地叫。这样的天适合忘记与放纵。俺一如既往地吃着煤渣;这东西在俺村越来越少;但俺总能找到。俺嫂把俺家能洗的东西都洗净晾院里。
俺嫂边做活边小声吟唱: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子不推不转来;大磨推得团团转;小磨推得溜溜圆……
俺走进里屋说:“嫂唱的甚?怪逗人。”
俺嫂说:“好听么?”
俺嫂又唱:山歌子来子山歌;俺歌没有你歌多;三下两下唱完了;摸来摸去摸脑壳。
俺嫂说:“二小;晓得不?按规矩该你接着唱。”
俺说:“唱就唱!”
俺把煤渣咽干净;清清嗓眼儿大声唱:子儿子儿配对对;配下金银满柜柜;子儿子儿配对对;配下玛瑙耳坠坠……
俺嫂笑得“咯咯”的像只乍抱窝的小母鸡。俺嫂说;二小;再唱;再唱。
俺想起爹哄俺睡唱过的:俺娃睡;圪捣锤;捣烂糠;喂鸡鸡;喂下鸡鸡下蛋蛋;下下蛋蛋卖钱钱;卖下钱钱买镰镰;买下镰镰割草草;割下草草喂羊羊;喂下羊羊抓毛毛;抓下毛毛擀毡毡;擀下毡毡卧娃娃……
俺还没唱完;俺嫂就笑得直不起腰了;直说;二小;再唱再唱。可俺不会了。俺嫂笑着笑着就哭出泪来。俺嫂哭得伤心。俺嫂的泪像雨天檐下的帘。俺奇怪;问:“嫂;你哭甚?俺哥又扎你来?”
俺嫂住了泪;定定地瞅俺;叹息一声道:“你真傻。”
俺说;嫂放心;俺已偷偷把钢丝全扔河里了。俺嫂又定定瞅俺;说:“你咋这么傻?”
俺不知是咋;俺不吭。嫂再次定定地瞅俺片刻;最后像是一咬牙说:“二小;你会想姐么?”
俺点头。嫂独自喃喃:俺欠你。
俺嫂说:“二小;你想吃奶不?”
俺不吭声;但点点头。
蓝格莹莹的天;水格灵灵的奶。窑头村二不愣度过了他最幸福的岁月。俺幸福得死去活来。在接下来的短暂几天里;俺敢说;俺绝对是世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二不愣。全怨那个狠毒的卖豆腐的家伙;他的最后一次出现;让俺坠落冰川。
俺不得不再次提到那个不凡的诗人;在乞讨路上俺跟他无数次探讨关于“奶”和“恋爱”的问题;诗人说:“当人开始思索时;也就是开始使用鸡巴时;人是最愚蠢的动物。”俺确信;俺在那一刻;绝对未能保持一个二不愣的天分。
这里有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是俺爹。俺爹在俺幸福无边的那段日子里;像是不存在一样。事实上俺爹确实不存在;他患上了爱遛街的毛病;一到俺幸福时刻的来临;他一准犯病。
俺早说过;俺爹脑子不行了。
哥的脑子里全是煤。黑;成了他眼睛里的全部颜色。有一回俺哥丁零哐啷地进屋;俺刚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提着裤子。但俺哥只高兴地说;二小;今儿哥多挣了五块钱。
你瞧;在如烟日子里;人的视野多么有限。
5
俺必须把那块豆腐处理掉;它搁置太久了。
俺正躺炕上眯眼回味;回味刚度过的美妙时光;门“哐”一声打开;哥黑头黑脸地进来;哥说;他娘的?菖;冒顶了;差点要了命。哥往俺身边一躺顺口问;爹呢?是啊;爹呢?爹出去遛街了;但这回似乎遛得太久了些。俺哥又问:你嫂呢?咋不做饭?
俺哥“通”地跳下炕里屋院外地寻;甚至看了猪圈;没影。俺哥急了;大呼:大!大!大!俺爹像头得到召唤的笨驴子;跌跌撞撞闯进来。
俺哥说:“大;俺媳妇呢?俺媳妇呢?俺媳妇不见了;俺媳妇跑球了。”
俺爹急得胡说起来:“咋?不能!刚还和二小……不是;咋?才还……唉!”
爹老泪和鼻涕随他的咳嗽一起下来。俺哥说:“大;不急;五十里山路她个瘸子跑个鬼;等俺弄死她。”
话音未落;俺嫂进院了。俺嫂一颠一颠地过来;俺、俺爹俺哥默不作声地看。俺哥忽然上去抡一巴掌。手起人落;俺嫂坐地上抱脑壳哆嗦。
俺哥怒不可遏;问:“干甚去来?”
俺嫂抹去嘴角一缕血红;没作声。她的蓬乱长发遮蔽了眼;俺看不清里面的内容。俺哥四处睃寻;檐下找了劈柴的斧子;扬起来像是过年贴的门神。俺哥大吼一声:“说!”
俺嫂怯声说:“买豆腐来。”
“豆腐?”俺哥俺爹异口同声;山村来了卖豆腐的;这不常见。
俺说:“卖豆腐的是结巴;俺见好几回。”
哥厉声说:“豆腐呢?”
俺嫂从她身下拎起压碎半边的豆腐。嫂的言行合情合理了;哥没理由再举着斧头。爹一把夺下来说;有煤;不用劈柴。俺嫂拉住俺手起来匆匆回屋做饭。俺哥愤愤不平:山里有的是黄豆;买 甚豆腐;败家货;打得不亏情。
俺嫂买回豆腐;似乎还带回比豆腐硬实的东西。俺嫂噼噼啪啪地拉着风匣子;像是铆足劲的发条。俺嫂眼里放着炽光比往日生动了许多。而且她对俺哥的野蛮似乎有无限的忍耐力;这种忍耐力显然不是来自恐惧。
与待俺哥相反;嫂更温情地待俺;她不避讳狼吞虎咽的哥;一个劲儿往俺碗里夹菜。她甚至用春日一般的眼盯着俺说:“二小;姐好不好?”俺瞅一眼哥;哥没计较。俺说:“好。”她春情依然如故:“姐咋好?”俺血脉喷薄;几乎就要说;咋都好;姐让俺吃奶;姐奶最好。但俺爹忽然“噗”地把饭吐了一桌子;说:“天柱家的;饭咋这碜!”
俺哥一面骂俺嫂没淘净米硌了爹的牙一面出门去上工。俺嫂脸上溢着笑。俺嫂的笑一晚挂脸上;像个把奖状贴脑门的小学娃。俺惊讶俺嫂的变化;她像是吃了仙丹一样。俺想起那个结巴说的“你不吃;你嫂吃不?”看样子;俺嫂真吃了。
晚饭后俺和爹躺在热腾腾的炕上烫脊背。俺爹舒服地闭眼假寐。俺听到俺嫂在里屋叫;二小;给姐烧烧炕。
俺抬头看爹;爹毕竟老了;已很响地打起了鼾。俺跳下炕蹑手蹑脚地进了里屋。
嫂依然笑着盯俺说;坐。俺和嫂面对面坐炕上。嫂笑着盯俺片刻就流下了两行泪。嫂说:“俺弟跟你同岁。”
俺说:“嗯;俺知道。”
嫂说:“二小;以后再不敢胡吃乱喝;也不敢瞎跑。”
俺说:“嗯。”
嫂又说:“以后想姐不?”
不等俺开口俺嫂就低低地啜泣起来。俺听到窗外呼呼地风响;深秋的脚步冷静地逼近;不管人们是否做好准备。俺嫂突然抬起头盯着俺。俺心咚咚地要蹦出来;俺以为嫂又要让俺高兴;可嫂只淡淡地说;好了;二小;出去睡吧。
俺重回外屋躺下;爹翻个身说句含混不清的梦话。
俺朝另一个方向翻身睡去。俺似乎听到悠扬的胡琴凄迷入耳;像是远古画册里一位姑娘的啜泣;如歌如诉。这幅画俺在甚地方见过;也许是一个老巫婆的黑屋子里吧。姑娘的哭泣愈见清晰;俺甚至看到她袅袅走来;时光的铅粉逐渐剥落;尘埃弥散间她的音容渐显端仪;恍惚间她竟是微笑的俺嫂。俺嫂轻履薄衫半裸酥胸向俺走来;俺看到一双呼之欲出的奶子;如两只结伴而行的玉兔;招唤引诱俺。俺跳起来要奔去;猛然一声霹雳;电闪间俺嫂倒地;炫目的红血从嫂乳间涌出;嫂胸口赫然插一把残剪。俺恸叫一声醒来。
俺嫂竟真的在地下看俺;手抚前胸;痛楚不堪。可怕的是地下竟有五六个大汉。
其中一个手里握支枪。黑洞洞的枪管子瞄准爹脑门;爹半跪在炕上像只掉陷坑里的猎物;爹打着冷战;空气里凝固着窒息的火药气息。一个秃顶汉子说;把枪收起来;走。持枪的人说;你们走;我俩吃棵烟再走。
那几个人扯了俺嫂就走;俺大叫一声要拼命。俺嫂喊:“二小;不敢;他们是好人。”好人还能抢人?好人半夜跳俺家墙头?俺不信;俺要拼。俺爹说:“二小;他们是公安。”
“公安是甚?”
“公安就是政府;政府就是管村长的。”
俺不动了;这些人比刘黑头还官大。俺嫂被扯出院又扑进来;俺嫂拉住俺手说:“二小;俺……”
政府说:“甚时候了还罗嗦;快走!”
俺嫂说:“要不;等他哥回来说一下。”
政府说:“胡说;快走!”
俺嫂哭得说不全话:“二小;欠……”
俺想;谁欠谁?
老人家;受惊吓了;来;抽棵烟。小伙子;来;坐下。我们也是不得已啊。政府说。
这是个大案;跨省大案!人贩子祸害大啊;毁了多少女子。宋珠英是他们祸害的一个。政府说。
政府问:老汉花多少钱?六千?是这行情。老汉花得冤;就当买了法看——买人犯法哩!
政府说:下庄姓赵的窑汉认识不?他买了个四川媳妇;叫枪毙了。他媳妇原有男人娃娃;给他做了三月媳妇要了他条命。我们破了这跨省贩人案;去解救他媳妇;他媳妇白天黑夜捆着;跟他困觉也捆着。我们的车上不了山;我们步行解救那女子;我们带她走出村一里地就让包围了。让锄头铁锹包围了;估计全村的锄头铁锹都出动了;我们的枪没用。我们的帽子打飞了;上面有国徽。他们胜利了;他们把那媳妇抢了回去;我们像些斗败的公鸡;抹着脸上的血;步行下山。
第二次我们骑了马。我们离村十里就下了马;等天黑摸进村。我们贼一样跳墙进去;我们背了那媳妇往山下跑。半路被截住;他们抄小路来;他们没客气;铁锹劈头盖脸抡下来;小洪就死了;脑壳削了半边;小洪是警校实习生。我们没开枪。
后来逮捕了赵窑汉;他说;他花了钱;他媳妇花了他钱。可法不认钱。法要了他命。那女人回四川了。赵窑汉没了钱;没了媳妇;没了命。
俺爹和俺坐炕上;俺爹抽着烟咳嗽;政府一个劲给爹烟。爹咳嗽得山里一切生灵不安;公鸡咯咯地打鸣。政府说;行了。
政府说;是时候了;就走了。
俺没机会笑;现在俺跑滹沱河边大笑。村里人劝俺;二不愣;别伤心;该着哩。村里人说;唉;可怜仁义的老石家。俺爹一整天在屋檐下呆坐;俺哥砸烂了屋里能砸的家什。
哈哈哈;俺替俺哥俺爹笑;俺为村里人可笑的话愈发笑得肚疼。
俺嫂说;二小;吃奶不?
秋天干枯的喉结哽咽;燥热气息喷薄欲出。俺偎在嫂怀里。想象如同地里拔节的莜麦。俺领悟着自然的无穷奥妙。奶香响彻云天;那是神赐的粮食和营养。没有一种音乐如此震撼;俺用双手和舌尖聆听——那种弹指心弦的呻吟;没有一种颜色如此诱人香醇;须以全部想象阅读与静享——那粉红与白嫩的构思。俺偎在嫂怀里。俺陶醉在一个季节里。
俺嫂走了。俺像只懵懂的狗;沿河寻找昨日肉欲划伤的气息。在草丛、石隙、花间、落叶的缤纷里;俺嗅着;恍恍地走着;把爹和哥扔在脑后。
俺嫂说;二小;吃奶不?
河水在地表咕咕奏鸣;是由亘古悠长的地心吸力指引。引导俺畅游流连的;是乳色山峦下咚咚跳着的力量。俺对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俺用眼、手、舌头以及能用的一切器官感受并回报深埋地底的心音。
你不得不嘲笑一个二不愣悼念昨天的方式。俺无法制止双脚前行的步履;俺在俺似曾相识的任意地方;可能是一棵树后;一尊嶙峋的石旁;或是面对一汪浊水;俺的手在裆间快乐地游走、弹奏、拨弄。俺想;俺用手与鸡鸡对话;至少是思索一具肉体如何面对孤独世界的问题。
俺嫂说;二小;吃奶不?
这句话是俺制造快乐、寻找逝去气息时的背景。俺聆听着俺嫂这句话;俺沿着它能寻到俺嫂轻吐如兰气息的红唇。俺生活在它的指引下。这句天籁之音成了俺应付一切魔鬼的武器;孤独、寒冷、饥饿都统统逃逸。它是有魔力的咒语;类似后来俺乞讨生涯中听到的僧人的偈。
与俺的懵懂和在山野枯黄日子里自造快乐相反;俺爹俺哥陷入了不可救药的绝境。俺看着他们衰草一样枯萎;俺哥索性背了一麻袋燕麦去了下庄;他把自己交给张着黑洞洞饿嘴的大地。这样俺爹的日子简单成吃、睡与拉。俺爹开始糊涂了;常常弄不清昨天与今天的界限;常常在午饭后小憩醒来又忙于造午饭。
那个鬼祟的卖豆腐人再没来。那块搁置太久的被俺嫂压碎一半的豆腐;臭了;扔猪圈里了。
就这样;日子在俺们快乐与忧伤、心痛和诅咒间一页页掀过。败亦犹荣的秋天走了;冷酷而公正的冬季登场。风儿捎来上帝谈笑间撕下的一页剧本;天地间周而复始地上演。
俺想说一下俺家的过年。
雪掩盖了事情真相;满目是纯洁的颜色;天空中无休止地继续开放虚伪的花。俺哥在全村的欢腾中哈哈笑着放了一串鞭;俺家的年在“噼噼啪啪”中来了。俺哥说;二小;笑起来;该哩。俺爹也露出豁牙。
俺哥说:“二小;笑起来。”
俺哥俺爹盘腿坐炕上对饮;他们嘻嘻地笑着;谈论一些与生活无关的事;谈论来年未知的收成和未来某件高兴的事。他们一碗接一碗地喝;俺不屑喝;俺有比酒更能点燃自己的煤渣。
俺哥说:“女人算个甚?没女人咱照样过个好年;是不是;爹;二小?”
俺哥说:“没女人咱不照样喝酒吃肉?女人算
个甚!”
爹闷头喝酒不吭;哥又烫了一壶。窗外雪花漫天飞舞;闹腾得真有过年气氛。爹忽然开口:“有个娃就歇心了。”
俺哥哈哈地笑着说;爹说这干甚;说这干甚?爹喝醉了。哥大碗喝着酒;哥说:“女人算个甚。”
“女人算个 !女人算个 !”哥哈哈地狂笑起来。
哥把碗往地下使劲一摔;哥哈哈地狂笑;女人算个甚?哥的笑忽然变成号哭;继而号啕大哭;哥哭着喊;女人;女人……
俺爹说;莫哭;柱子;莫哭;过年哩;该笑哩。
俺也说;哥;笑起来。
在爹和哥探讨哭与笑的问题时;俺跑出家门;冲向雪野。
也许在诗人看来;雪花只是上帝的道具。它让忠实的愚民狂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