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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精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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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积数十人,莫知发视。河东薛存义,以吏能闻荆、楚间,潭部举之,假湘 
源令。会零陵政厖赋扰,民讼于牧,推能济弊,来莅兹邑。遁逃复还,愁痛 
笑歌,逋租匿役,期月辨理。宿蠹藏奸,披露首服。民既卒税,相与欢归道 
途,迎贺里闾。门不施胥吏之席,耳不闻鼛鼓之召。鸡豚糗醑,得及宗族。 
州牧尚焉,旁邑做焉。然而未尝以剧自挠,山水鸟鱼之乐,澹然自若也。乃 
发墙藩,驱群畜,决疏沮洳,搜剔山麓,万石如林,积坳为池。爰有嘉木美 
卉,垂水藂峰,珑玲萧条,清风自生,翠烟自留,不植面遂。鱼乐广闲,鸟 
慕静深,别孕巢穴,沉浮啸萃,不畜而富。伐木坠江,流于邑门。陶土以埴, 
亦在署侧。人无劳力,工得以利。乃作三亭,陟降晦明,高者冠山颠,下者 
俯清池。更衣膳饔,列置备具,宾以燕好,旅以馆舍。高明游息之道,具于 
是邑,由薛为首。 
     在昔裨谌谋野而获,宓子弹琴而理。乱虑滞志,无所容入。则夫观游者, 
果为政之具欤?薛之志,其果出于是欤?及其弊也,则以玩替政,以荒去理。 
使继是者咸有薛之志,则邑民之福,其可既乎?余爱其始,而欲久其道,乃 
撰其事以书于石。薛拜手曰:“吾志也。”遂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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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陵郡复乳穴记 

     石钟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 
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他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 
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谣曰:“甿之熙熙,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 
石蒙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 
刺史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给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 
先赖而后力,欺诬屏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 
冰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扞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 
绳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而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 
吾告故也。何祥之为!” 
     士闻之曰:“谣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 
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熙熙然 
以效其力,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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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州毁鼻亭神记 

     鼻亭神,象祠也。不知何自始立,因而勿除,完而恒新,相传且千岁。 
     元和元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除秽革邪,敷和于下。州之 
罢人,去乱即治,变呻为滛,若痿而起,若矇而瞭,腾踊相视,欢爱克顺。 
既底于理,公乃考民风,披地图,得是祠。骇曰:“象之道,以为子则傲, 
以为弟则贼,君有鼻而天子之吏实理。以恶德而专世祀,殆非化吾人之意哉!” 
命亟去之。于是撤其屋,墟其地,沉其主于江。公又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也, 
乃遍告于人曰:“吾闻‘鬼神不歆非类’,又曰‘淫祀无福’。凡天子命刺 
史于下,非以专士疆、督货贿而已也。盖将教孝悌,去奇邪,俾斯人敦忠睦 
友,祗肃信让,以顺于道。吾之斥是祠,以明教也。苟离于正,虽千载之违, 
吾得而更之,沉今兹乎?苟有不善,虽异代之鬼,吾得而攘之,沉斯人乎?” 
州民既谕,相与歌曰:“我有耇老,公燠其肌。我有病癃,公起其羸。髫童 
之器,公实智之。鳏孤孔艰,公实遂之。孰尊恶德?远矣自古。孰羡淫昏? 
俾我斯瞽。千岁之冥,公辟其户。我子洎孙,延世有慕。” 
     宗元时谪永州,迩公之邦。闻其歌诗,以为古道罕用,赖公而存,斥一 
祠而二教兴焉。明罚行于鬼神,恺悌达于蛮夷,不唯禁淫祀、黜非类而已。 
愿为记以刻山石,俾知教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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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龙兴寺息壤记 

     永州龙兴寺东北陬有堂,堂之地隆然负砖甓而起者,广四步,高一尺五 
寸。始之为堂也,夷之而又高,凡持锸者尽死。永州居楚越间,其人鬼且。 
由是寺之人皆神之,人莫敢夷。 
      《史记·天官书》及《汉志》有地长之占,而亡其说。甘茂盟息壤,盖 
其地有是类也。昔之异书,有记洪水滔天,鮌窃帝之息壤以湮洪水,帝乃令 
祝融杀鮌于羽郊,其言不经见。今是土地,夷之者不幸而死,岂帝之所爱耶? 
南方多疫,劳者先死,则彼持锸者,其死于劳且疫也,土乌能神? 
     余恐学者之至于斯,征是言,而唯异书之信,故记于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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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 
郁,廖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因其旷, 
虽增以崇台延阁,回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增以茂 
树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 
     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余得而合焉,以属于堂 
之北陲。凡坳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密竹,联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楠 
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绿缛,幽荫荟蔚。步武错迕, 
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 
以邃为病。 
     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 
其旷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而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阙焉而丧其 
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遁去,兹丘之 
下。大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余无召公之德,惧翦伐之 
及也,故书以祈后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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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 

     法华寺居永州,地最高。有僧曰觉照,照居寺西庑下。庑之外有大竹数 
万,又其外山形下绝。然而薪蒸筿■蒙杂拥蔽,吾意伐而除之,必将有见焉。 
照谓余曰:“是其下有陂池芙蕖,申以湘水之流,众山之会,果去是,其见 
远矣。”遂命仆人持刀斧,群而翦焉。丛莽下颓,万类皆出,旷焉茫焉,天 
为之益高,地为之加辟,丘陵山谷之峻,江湖池泽之大,咸若有而增广之者, 
夫其地之奇,必以遗乎后,不可旷也。余时谪为州司马,官外乎常员,而心 
得无事。乃取官之禄秩,以为其亭,其高且广,盖方丈者二焉。 
     或异照之居于斯,而不早为是也。余谓昔之上人者,不起宴坐,足以观 
于空色之实,而游乎物之终始。其照也逾寂,其觉也逾有。然则向之碍之者 
为果碍耶?今之辟之者为果辟耶?彼所谓觉而照者,吾讵知其不由是道也? 
岂若吾族之挈挈于通塞有无之方以自狭耶?或曰:然则宜书之。乃书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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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龙兴寺西轩记 

     永贞年,余名在党人,不容于尚书省。出为邵州,道贬永州司马。至则 
无以为居,居龙兴寺西序之下。余知释氏之道且久,固所愿也。然余所庇之 
屋甚隐蔽,其户北向,居昧昧也。寺之居,于是州为高。西序之西,属当大 
江之流;江之外,山谷林麓甚众。于是凿西墉以为户,户之外为轩,以临群 
木之杪,无不瞩焉。不徙席,不运几,而得大观。 
     夫室,向者之室也;席与几,向者之处也。向也昧而今也显,岂异物耶? 
因悟夫佛之道,可以转惑见为真智,即群迷为正觉,舍大暗为光明。夫性岂 
异物耶?孰能为余凿大昏之墉,辟灵照之户,广应物之轩者,吾将与为徒。 
遂书为二:其一志诸户外,其一以贻巽上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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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铁炉步志 

     江之浒,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永州北郭有步,曰铁炉步。余乘舟来, 
居九年,往来求其所以为铁炉者无有。问之人,曰:“盖尝有锻者居,其人 
去而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 
     余曰:“嘻!世固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 
     步之人曰:“子何独怪是?今世有负其姓而立于天下者,曰:‘吾门大, 
他不我敌也。’问其位与德,曰:‘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犹曰‘我大’; 
世亦曰 ‘某氏大’。其冒于号有以异于兹步者乎?向使有闻兹步之号,而不 
足釜锜钱镈刀鈇者,怀价而来,能有得其欲乎?则求位与德于彼,其不可得 
亦犹是也。位存焉而德无有,犹不足大其门。然世且乐为之下。子胡不怪彼 
而独怪于是?大者桀冒禹,纣冒汤,幽、厉冒文、武,以傲天下。由不知推 
其本而姑大其故号,以至于败,为世笑僇,斯可以甚惧。若求兹步之实,而 
不得釜锜、钱镈、刀鈇者,则去而之他,又何害乎?子之惊于是,末矣。” 
     余以为古有太史,观民风,采民言。若是者,则有得矣。嘉其言可采, 
书以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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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黄溪记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 
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 
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 
     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 
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 
黄神之上,揭水八十步,至初潭,最奇丽,殆不可状。其略若剖大瓮,侧立 
千尺,溪水积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沉沉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 
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龂F湎麓笫
杂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 
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缓, 
有土田。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 
     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 
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号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 
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言者益验。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 
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阴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 
六日,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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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 
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 
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 
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 
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 
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 
里,攒蹙累职,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 
特立,不与培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 
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 
至无所见,见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 
于是乎始。 
     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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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钴鉧潭记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 
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 
其清而平者且十亩余,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 
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坠之潭,有声潈然, 
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 
兹潭也欤? 

… 页面 79…

                              钴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 
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 
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 
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 
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 
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 
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 
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之 
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 
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 
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 
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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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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