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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壤-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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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终于跑到地头,远远看见小村上空的炊烟,还有他家老宅的红瓦顶。月牙的光亮洒进来
了,沐浴着这株谷禾,他蓦地发现,月牙洒进来的不是光,是泪滴。
    韩成贵守候着谷禾睡着了。
    清理空心村的这一天,无疑将存入韩家庄每个人的记忆。韩成贵天不明就听见村委会的
喇叭喊上了,让各家各户搬走老宅里的东西。他洗了手脸,就到母亲屋里喊娘,却发现娘不
见了。他知道娘对老宅的依恋,娘心里装着爹的石碑和祠堂。他将吕淑红领进家,反反复复
地劝娘。娘呆坐着,没有表态,他估摸着劝到老娘心里去了。现在娘去哪儿了?躲了,还是
去了老宅?韩成贵赶到老宅时,发现娘在爹的祠堂烧最后一炷香。娘的白发和树木、老屋洇
染成混沌的轮廓。他等娘回过脸来,就又叮嘱一句,娘,你儿也是土地员了,今儿个你老人
家可得帮俺哩!俺爹也盯着咱哩。娘无数皱褶的老脸一动不动。韩成贵心里悬着,见到满院
子的乡亲也不知说啥好。三叔把他叫到墙根,狠狠熊了他一顿。他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非分之
想,他十分珍视脚下的实际。他猛抬头,瞅见三叔的圆脸抹成了阴阴的长脸,再瞅乡亲们,
一个个是雷公似的一脸怒容。
    万支书和村长陪着吕淑红赶来。吕淑红脚步快捷地走到街心,那张圆脸显得圣洁生动。
昨天下午,吕淑红就让人将自己家的老宅拆了。大脚爷没回来,老人似乎忘记了老宅,依然
五迷呵眼地往山上背土。万支书挺服气吕淑红,就将吕淑红往前台推。他说了说清理空心村
的必要性,就让吕淑红讲讲大道理。吕淑红知道跟百姓讲大道理是最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还
是硬着头皮讲了,她红着脸嚷,这大道理不讲还是不行,珍惜合理利用每寸土地,切实保护
耕地,是我们的基本国策,跟计划生育一样,都是硬指标。咱的国家经济发展这么快,建设
用地要保,吃饭用地要保,哪来这么多地?谁给俺们土地?只有靠俺们自己挖潜。俺们不能
只顾自家小日子,每家让出一分地,算算全国能有多少?就算俺们的小日子吧,村里耕地被
各种开发区、工厂占了,路边店、砖厂,有的地闲置不用,白白地晒太阳,造成乡亲们生活
无着无落。像韩成贵这样的好庄稼人,靠做小买卖为计,俗话说无奸不商,让这样老实本分
的庄稼人做买卖,不是难为他吗?他想种田,把开发区的一片地租下来,撒进种子。他的举
动感动了乡领导,让他当咱村的土地员。下面让他说两句……
    韩成贵喉咙一热,嘴张了几张才说出话来,老少爷们,生俺是爹娘,养俺是耕地哩。咱
吃祖宗饭,不能砸子孙饭碗!清理空心村,是给儿孙们干的好事儿……
    有人喊,成贵,你小子口口声声为子孙,俺这老宅还要为子孙盖房,拆光喽,子孙住哪
去?
    韩成贵大声说,先别说住,填不饱肚子,住个蛋啊!你别枣木疙瘩不开窍!
    狗剩喊,地是俺祖宗传下来的,是俺家财产,凭啥说拆就拆,说让就让?
    吕淑红说,你弄错了,地是国家的!
    有人说,俺们就是不拆,就是拆,俺要收钱,行你村委会卖地,就不准俺卖地?
    人们愤怒的情绪被勾起来了,嚷嚷着让村委会把卖地的钱公开。万支书绷着脸不吭声。
吕淑红瞟了万支书一眼。她当上乡土地管理员之后,非常痛恨那些卖地的人,更痛恨用卖地
款挥霍的人。她听说万支书和刘主任一伙没少发卖地的财。他们还拿村里卖地款出国旅游。
她能够当上土地员,是刘主任的功劳。刘主任死了妻子之后,一直物色可心的女人,那些贪
财的女人巴结他,他统统瞧不上眼,他望着吕淑红,黑幽幽的瞳仁便漾起一层迷醉。吕淑红
对这份工作还是满意的,她得感激刘主任,至于更深的一层意思,她还没有考虑好。但是,
有刘主任的面子照着,万支书对吕叔红就得忍让三分。吕淑红扭脸凶万支书,放个响屁,给
乡亲们回答!万支书深不可测地笑笑,眼下是村务公开,再卖地自然要公开的。乡亲们是瞪
两眼翻小肠,盯着以前的旧帐。吕淑红说,天地良心,心里没鬼,还怕亮相?万支书无可奈
何的可怜相让韩成贵感到解气。韩成贵怕眼下卷进干群矛盾的混战,而延误清理空心村。他
挥挥手嚷,乡亲们,咱一码是一码,先清理空心村,别的有日子再说。
    五辆推土机隆隆地开过来了。
    村人朝推土机巴望,像看大戏一样专注。等推土机开近了,人们不约而同地堵住。万支
书喊让开。吕淑红有些发慌。韩成贵憋了多日的愤懑全凝在肩膀上了,他斜斜地撞过去,挤
到第一台推土机前,登上去,放开喉咙大喊,老少爷们啊,路是通的,地是公的,想不通也
得通啊!反正都是些泥坯房,这大铁家伙不偏不向,横着推下去啦!
    有个老人站出来吼,你敢,从老子这儿推过去!
    又有人喊,成贵,咋不先推你家老宅啊?
    韩成贵畅畅亮亮地吆喝一声,走,先推俺家的!他一挥手,推土机隆隆地开过去了。到
了他家歪斜的门楼,韩成贵绝对想不到老娘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娘骇然尖叫了一声,成贵,
你给俺下来,给你爹磕头!
    人们呆住了。韩成贵浑身打了个寒噤,怯怯地从推土机上跳下来,身架软软的,哀求
道,娘,你这不是打俺的脸么……
    娘的脸难看地变幻着颜色。娘吼,成贵,你敢推老宅,娘就死在你面前!
    人们涌上来附和着,老婶子说的对,不能推房子!
    娘指桑骂槐地说,如今的人啊,只顾自己门前那点事儿,你爹他拚老命换来的地,都让
人糟光啦!祠堂都叫人推了,也没人记着他啦……
    吕淑红明白了,捅韩成贵一下。韩成贵的脸剧烈地抽动着,低声说,娘,俺记着爹,村
上人也都记着爹的恩德哩!是不是?
    狗剩挤进来说,老婶子,韩大伯是咱村的英雄,就是将俺家房子铲喽,也不能动韩大伯
的祠堂!
    几个人嚷叫,对,不能动祠堂!没良心的东西,你们的良心顶不上一截狗杂碎儿!
    人们狂躁地嚷着,仿佛整个世界的末日到了。吕淑红看见韩成贵不安地望了她一眼,她
知道韩成贵没了章程。成贵娘的话帮了那些人,他们哪里是敬重成贵爹,完完全全是打这个
幌子赖着不拆。韩成贵挤到吕淑红跟前跺了跺脚,叹道,俺娘好糊涂哇!淑红,俺把她带
走,不然就僵在这儿啦!吕淑红摇头说,别逼出啥事儿来!别硬来。韩成贵瞅见娘在众人簇
拥下很动情,脸颊红红的。她忽然用双手捂住脸,慢慢蜷下身子,喉咙里挤出一阵伤心的呜
咽,成贵,成贵……韩成贵扑上去,紧紧抱住娘,双腿几乎跪在地上了,娘,娘!娘流泪的
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娘喃喃地,成贵,你都瞅见啦?是娘错怪了乡亲们,乡亲们没忘记你
爹,没忘哩!万支书挤过来说,老婶子,村里选块地,再给成贵爹建个祠堂!娘挺直了身
子,摇摇手,不用,那多浪费地,那老东西知道了,在阴曹地府也会打俺脸哩!乡亲们心里
还有他,就够啦!成贵,拆吧,娘不是糊涂人!
    人们傻眼了。韩成贵的眼泪刷地流下来,跪在娘脚下,喊了声,娘!娘心里一酸,一把
扯起韩成贵,骂,傻儿子,你这是干啥哩?膝头这么软,还咋在人前混事?韩成贵喜兴地揉
揉眼窝,站起来。娘又说,娘买了一捆雷子炮,拆房时都兴放几声,祛邪,安魂。韩成贵点
头跟娘从门楼后边抱来雷子炮。娘见乡亲们愣着,就嚷,都拿啊,回到老宅放几声。人们不
动,一片人脑袋像许多灯盏一样晃晃悠悠地悬在那儿。韩成贵点燃几根香火,叩拜地神,拿
香火点燃捻子。草纸卷成的火药捻子吱吱响着炸着火星子,一闭眼,天空就炸出一声痛快淋
漓的爆响。紧接着,就有爆竹纸悄悠悠飘落下来,落在人们的脑袋和肩头。韩成贵一挥手,
推土机就将门楼、老屋和祠堂推倒了……
    不多时,老街上空便有一声接一声的爆竹响,像撼天雷滚得远远的。
    大脚爷在暮色里与残破的老街遥遥相对。老人是站在山坡上望着小村的。他站在牛蹄踏
不到的地方,脚下长满绿苔。他从不走进老街,但他目睹了清理空心村的全过程。他听孙女
吕淑红说起空心村,但他想象不出清理之后的土壤是什么样子。是肥田?是沃土?抑或是一
片不毛之地?从山坡望去,窄窄的小村没有多少绿色,人们活得多么拥挤呵。他住在山上的
小草屋里,老牛陪着他,他不愿下山。山下的情形愈来愈令他伤心失望。吕淑梅上山送饭来
的时候,跟老人讲一些村里的新鲜事儿。大脚爷沉着脸不吭声。淑梅盼着能在太阳光里看到
爷爷的笑容。然而没有。大脚爷的脸蒙了烟尘抹了石粉,再也不见昔日的光亮。他每天吃不
进多少粮食,有散白酒,有烟,就能挺一阵子了。老伴没了,成贵爹一死,大脚爷就懒得在
村里呆下去了。人越发古怪,尽管不打不闹,村人也把老人看成疯子,至少是呆子。老人将
土山上的泥土背上石山,背了一年又一年,土山被挖掉半个山头,石山上也没铺出一块像样
的地来。山洪下来,将他背上的泥土冲到山沟里,堆成一座新的土山。大脚爷不气不恼,不
急不躁地背着。望着山脚下的土包,他将手里的铁铲拍得叮当作响,咧着嘴巴古怪地笑着,
瞧哇,那土包儿就是俺的坟!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有老牛听着。瘟头瘟脑的老牛喷着响鼻,
目光闪来闪去。
    韩成贵和吕淑梅登上大脚爷的山头,是在清理空心村的第九天。韩成贵眼瞅着老街就要
变良田了,就找吕淑红和万支书,他要求承包街心的这块地。吕淑红是丫环带钥匙当家做不
了主,万支书说研究研究。韩成贵心里窝着一股气。开发区那块地不能看长,这季粮食能从
虎口抢回来就算念佛了。苦日子活在盼望里,韩成贵的企盼被逼上梁山了。他叫吕淑梅给他
带路,到大脚爷那里考察考察,他真想开出一块能打粮食的耕地。远远地,他就看见大脚爷
枯瘦的身影了。老人将两只耳筐搭在牛背上,将土扣在石缝里。山上没有几棵树,他能望见
浮土腾起的白烟。阳光将大脚爷的背影拉长,斜斜地投射在褐色山石上。老人和牛的背影同
起伏的山的轮廓铸在一起。
    吕淑梅喊,爷爷——
    韩成贵喊,大脚爷——
    大脚爷耳背,他不正面看见人的时候,是不会听见的,即使听见了,他也不相信有人会
上山来。大脚爷勾腰抱来一捆树杈子点燃了。韩成贵看见那里冒起浓烟,心里很是疑惑。他
扭头问淑梅,淑梅摇了摇头。烟柱是直直升到空中去的,竖成一道酱紫色的彩带,在山峦上
盘升。韩成贵和吕淑梅爬上梁子,到了大脚爷跟前,才知道老人用火烧石头。被火烟熏黑烤
热的山岩,拿水一激,就会像松果一样膨胀炸开。他听娘说,当年父亲开荒都是用火烧石
头。大脚爷的身边放着木桶,里面盛着清亮的山泉。韩成贵口渴了,趴在木桶沿喝了一通,
又用葫芦瓢盛一些递给抹汗的吕淑梅。吕淑梅接过水,深情地望了他一眼,心里怦怦的没了
节律。她埋着眼,喝完水,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烤透了一样。韩成贵蹲在大脚爷身旁,听着
岩石被火舌烤熟的吱吱声,这声音像一群老鼠在暗处磨牙。火焰一点一点缩回,摇坠成一半
圆红,黑烟粘乎乎地滑进看不清爽的地方去了。可是灼热的气浪有增无减,烧得韩成贵不敢
睁眼。吕淑梅背对着岩石哼哼着,躲几步再也不敢上前了。韩成贵起身欲往岩石浇水,大脚
爷摁住他,说,还不到火候。大脚爷脸上没汗,眯眼盯着岩石。韩成贵熬不住了,感到脸上
被耳光掴打后的热疼,忙将脸扭向北头的山脉。大脚爷猛咳了几声,勾腰将木桶拎起来,朝
烧热的岩石泼去,滋一声,山岩腾起一团白气,岩石炸裂时脆脆的吱扭声传出老远。韩成贵
举起脚下的铁锤,狠狠砸在烧过的岩石上,岩石零零散散地炸开了,细细斑斑,迷离得如打
碎的梦。大脚爷这才将碎石摊平,撒上背上来的细土,咕哝道,这层细土是溜缝儿,明天再
铺第二层,第三层……韩成贵从脚下往西望去,望见一条条环山的灰带子,分不清是土还是
岩石。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才知道是大脚爷做的梯田,梯田上长着稀稀拉拉的玉米。偶尔钻
出几只母鸡,鸡们懒洋洋地捕捉蚂蚱和山虫。吕淑梅追了韩成贵几步,问他到哪里选造田的
地方。韩成贵痴迷得像中了啥魔法,身子紧了一下。他再往前走,看不到庄稼了,只有几盘
窝瓜,然后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块,没有泥土了。他估计是被山洪冲走了。往下瞅,山腰无遮
无拦,这里有树就好了。他想着,大脚爷就牵着老牛跟上来了。
    大脚爷终于开了口,问,成贵,听说你小子想到山上造田?
    韩成贵喉咙里一阵酥麻,说,大脚爷,俺不知道山上会是这个样子。真他妈够呛!
    大脚爷笑道,咋,你屁股缝里长草,慌啦?草鸡啦?吓回去啦?
    吕淑梅插嘴说,俺看呵,你们爷俩都别在这破山上打主意啦!回村里折腾吧……
    韩成贵鼻子有些酸,低了眼,叹道,淑梅,你说错啦,俺不是打退堂鼓。俺服大脚爷,
俺们爷俩是一副脾气,明知道事儿不成,还偏往上抓挠!累死活该哩。
    大脚爷哼一声问,别兜圈子,你小子敢不敢上山?
    韩成贵说,山是上定啦!不过,像大脚爷这么胡来,俺可不干。这得挖山渠,泄洪啊!
还得植树,还得……
    大脚爷骂,吹糖人哪?那得多少钱?你爹俺们都想过,管蛋用?你是哪路神仙?
    韩成贵说,事在人为!
    还长脸了你!大脚爷轻蔑地笑了。
    韩成贵想笑,却笑不起来,胸口窝仿佛压着一块石板,喘不上气来。他忽然收住脚步,
望着山下的小村。老宅的屋顶不见了,是一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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