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画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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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殿下，昨日只想早些把姑娘送回来，倒是没有留意……”
　　“你当真不认得他？”
　　周霆做思索状，好一会儿才回到道：“回殿下，确实……不认得。”
　　“那声音可还记得？以后若是遇到，就记下样貌告诉我。”六殿下的声音有些冷。挥挥衣袖正要让他下去，却又突然将他站住，自己走上前去，打量了周霆一番，“没想到你对青儿倒是照顾得紧啊！”
　　“若殿下并不看重姑娘，周霆自也弃之如敝屐不相顾。”周霆直直看向六殿下，那神色里，却似是堵上了一名侍卫的尊严。六殿下一怔，却又好像对这回答极满意。
　　周霆刚出去，就在回廊里遇到了青栀。青栀福了福身子打了声招呼，便往大厅走去。
　　“六殿下早！”虽然夫妇两个一再强调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不需多礼，可是经过了昨夜的事情，青栀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生疏。
　　“青儿找我有事？听沂儿说，昨夜在中庭站了许久？”
　　“来帝都这么多天了，不知能不能……四处走走？”
　　“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却不知青儿想往哪里去逛？”六殿下忽然兴致来了，不妨调侃。
　　“这……”听到六殿下这么问，青栀哑然。来了这么久了，还真从来没有人给她讲过帝都风物，这殿下这么一问，倒还真不知道该说往哪儿走。若是直接说“兴源号”，总觉得不妥，“不如……殿下推荐一下帝都的风景名胜，商铺茶楼？”
　　这个弯却是转得巧妙！六殿下笑了。正巧柳沐沂从内厅出来，笑道：“青儿想出去逛逛？我也好久没出去逛了，不如，咱们一道？”
　　“……”一时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夫人忘了？母后叫你我今日去宫里陪她老人家聊聊的。让周霆陪着青儿到处走走吧。”六殿下一把搂过柳沐沂，“周霆刚走，小翠，去把他叫回来。”说罢抬手在柳沐沂的小翘鼻上轻刮了一下，柳沐沂脸上立时飞起一团红晕。青栀短暂的愕然之后却是巧笑着偏过头去，吐着舌头心道，没想到六殿下一向老成持重模样，居然也喜欢这样轻浮老套的桥段！看来昨晚两人沟通得不错。眼角瞟见周霆尴尬地站在门口，便向外走去，福了福，起身眨了眨眼道：“不知周廷尉可有空带草民四处逛逛？”
　　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周霆到底是愣了。直到看到六殿下冲他点点头，这才俯首道：“既然如此，周霆恭敬不如从命。”这才带着青栀出得门去。
　　眼看着两人出得门去，又过了片刻，六殿下击掌两次，也不知对谁朗声道：“盯着他们俩”。这才坐到桌边，示意柳沐沂也坐下，一起享用早膳。
　　周霆和青栀出了门一路走着，不多时就到了岔路口，周霆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青栀问道。
　　“姑娘……想去何处？”周霆犹豫着问道。
　　“……”青栀愣住。还以为六殿下叫周霆带她到处走走，私底下已有授意，却原来，到了岔路口还是逃不开这么一问。有点为难地挠挠头，“周廷尉带着四处转转吧。来帝都这么久了，要是以后回去跟别人说在帝都呆了这么久都没有逛过帝都那可笑死人了。”
　　饶是周霆这么一直冷若冰霜的人，看着青栀这幅模样，都忍不住露出微笑：“今日东市有市集，姑娘想看热闹的话，倒是个好去处。不过达官贵人一向都喜欢去的繁华之地却是北市，胭脂首饰、布匹绣品，还有上好的饭馆茶楼，不会有东市那么多人，但自有一番风味。西市也热闹，但是姑娘却是万万去不得。南边是禁军校场，闲杂人等却不能接近。不知姑娘属意那个方向？”
　　“那去东市吧。既然这么巧有集市，不妨去瞧瞧。”怕去北市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虽然隐隐觉得那个兴源号却应该是开在北市。
　　“姑娘请走这边。”周霆引着青栀往朝着东南方向的路上走去。
　　帝都的集市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也像吴城的集市一样，小商小贩把摊子摆满了满条街，有很多孩子呼喊着跑来跑去，开心地笑着。麦芽糖、风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想着从前爹爹偶尔带着自己去逛市集的那种雀跃，轻松的笑容爬上了青栀的眉梢，引得路人多侧目。
　　正走着，迎面却来了一架马车，不疾不徐地跑着。路人纷纷闪避道路旁，继而跪下。青栀不明所以，正愣着，周霆在耳边轻声说道：“大殿下的马车，姑娘……”轻拉她的衣摆，示意她行礼。青栀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闪避到路旁，马车却已经堪堪停在了她面前。
　　“你是何人，见到大殿下的车架也不闪开！”赶马车的小厮喝道。
　　“草民不知是大殿下的车架，多有不敬，请大殿下恕罪。”青栀跪下。心中暗道，真是祸从天降，怎就无意间冲撞了大殿下……
　　“来喜，什么时候这么不懂规矩！人家说不定是六殿下府中的人，却也是你呼号得了的？还不快赶车！”车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柔和却不失威严。
　　“等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马车的帘子略略掀起，却露出了大殿下的半张脸。“啊！”一声轻呼之后，却见大殿下拉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妇人下了马车。
　　“我说这声音似曾听过！没想到还真是姑娘！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人，夫人，这位是六弟从江南带回来的客人，应该在重阳那日见过了的。”
　　“哦！就是从淮扬带回来的客人？姑娘的舞跳得真好！”大皇子妃掩嘴轻笑，略略低了低头。
　　“见过大皇子妃。”青栀福下身子。
　　“不知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大殿下暗暗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衣袖，使了个眼色，大皇子妃面上有些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
　　“回大殿下，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来帝都也有一段日子了，想到街上逛逛。”
　　“若没什么要紧事，不妨到我府上坐坐，晚些再叫人陪着一起去逛帝都？想来周廷尉也不知该带姑娘去何处好。”大殿下微笑着看了一眼站在青栀身后的周霆。青栀一时间哑然，却似乎又不好反对。只好道：“那便叨扰大殿下、皇子妃了。”说着，又深深行了个屈膝礼。
　　“既然如此，姑娘请上车。我们这还要到城南驿馆接两位客人，委屈周廷尉和来喜一道坐前面了。”
　　“大殿下请！”周霆倒也没什么不悦的神色，干干脆脆坐上了马车。
　　上了车，大殿下自是坐在对着马车车门的那边，虽然青栀连呼不敢，虽然大皇子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殿下还是让青栀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马车一开动，大殿下这才以便抓着大皇子妃的手拢在袖中把玩，一边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跟那日皇上身边的珍妃娘娘，是何关系？”大殿下问道。大皇子妃听得这句话，美瞳一紧，带着些许惶恐看着青栀。
　　“草民青栀，大殿下却应是知道的。重阳那日草民得瞻珍妃娘娘容颜，是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相见，关系，却是不敢高攀。”马车的摇晃，让她想起了被一路从姑苏带到淮扬的经历来了，她的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丝不容易察觉的惨白。
　　“是么？我原以为，今日要接的两位客人却是姑娘认得的，这才邀了姑娘同行……原来却是我……”
　　“不知劳大殿下大驾去接的人，却是何方神圣？大殿下却又为何以为我会认得。”
　　“一位是夫人的表弟，另一位是珍妃娘娘的远房姨侄女，夫人的表弟媳。因为姑娘和珍妃娘娘的这位远房姨侄女长得颇有几分神似，故而私下揣度……不过说起来，姑娘本就来自江南，说不定对这二人也不一定陌生，我夫人的这位表弟在江南还是颇有名气的，不知道姑娘可曾听说过姑苏杨家源少？”这话是对青栀说，大殿下看向的却是大皇子妃。说及这位表弟的名声，二人相视一笑，没有察觉青栀那一瞬间的呆滞。直到大皇子妃看到青栀满脸的泪痕，惊讶地问道“姑娘怎么了？不舒服么？”的时候，大殿下才终于确定了这位青栀姑娘的身份，朝大皇子妃点了点头。大皇子妃手忙脚乱地想要帮青栀才干脸上的泪痕，青栀却只是连连摇头。一边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湿意，一边泪落涟涟。

　　第26章　山雨欲来

　　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在看到源少和表姐的瞬间，又迷蒙了双眼。她不敢擦眼泪，把一低头，一闭眼的瞬间，发现这只是一个梦。七夕离开姑苏，而今重阳都过了！见到表姐和源少的这一刻，方觉两个月来的孤独心酸让然如梦……
　　源少和表姐一开始还没有认出青栀来，还道大殿下太抬举他们夫妇了，正要开口打趣“竟连新娶进门的小妾都带来了，不敢当不敢当”之类的话，才看清站在大殿下和大皇子妃身后的，竟然是那夜在他们的布置之下失踪了的表妹！看着泠儿梨花带雨的脸，表姐满心不忍，一把把泠儿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冰凉的泪水濡湿了肩上的一大片，感受着她有些灼热的气息，却也是泪落如雨。
　　“夫人，夫人……还是先上车吧。”毕竟是在帝都的驿站，人来人往倒也可以称得上熙熙攘攘。还有泠儿和自家夫人，一群人站在这里倒也引得人们纷纷侧目，本来倒也没什么，但是大殿下和大皇子妃毕竟身份特殊，却是一点差池都出不得。还是先回府邸再叙旧情比较好。
　　一路上，却是谁都没有说话。泠儿就那么靠着表姐坐着，双眼静静盯着表姐愣愣地发直，紧紧抓着表姐的衣摆，一点也不敢放松。源少自是坐在夫人的另一边，搂着夫人的的肩膀。大殿下和大皇子妃坐在马车的另一侧，看着和先前见过的“青栀”一点也不一样，满脸孩子一般委屈的神情的泠儿，想到她的遭遇，不免动容，在背后交握的手，十指紧扣。
　　终于到大殿下府中，泠儿一声“表姐”出口，便又是泪落满襟。轻抚着她的背，表姐紧紧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表姐在，没事了……”终于收住了哭声，只剩时不时的抽噎的时候，表姐才轻拭着泠儿满是泪痕的脸，心疼道：“泠儿受苦了，清减了这么多！”使劲地吸了吸鼻子，自己却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没事，泠儿没事。表姐这一路来可顺利？没遇到歹人吧？”
　　“没有啊，泠儿为何这么问？”那厢边，源少正跟大殿下说着泠儿的前前后后，听得泠儿问这么一句，不免奇怪地回问道。
　　“说起来，在淮扬那么多天，他们却只当我是表姐。也托了表姐的福，若是让他知道我原来却是他的女儿，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今天这么毫发无损。”
　　“你说什么？”源少和表姐俱是愣在了当场。
　　“大概是因为借了表姐的嫁衣穿的缘故吧，那红袖姑娘以为我是表姐……他确实念及表姐是娘最疼爱的姨侄女，这才不算太难为我。表姐这一路顺风而来就好。”
　　“……”原来竟是如此！还以为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却原来，竟是那夜忘情的一舞种下的苦果！苦了泠儿了！做表姐的心里一阵发寒，轻轻颤抖着，偎到了夫君的怀里。源少也是一阵脊背发寒。想到霈少这两个月来的痛苦，想到泠儿这两个月来的屈辱……源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对了，林姑娘，这几日你可见过慕容公子？”
　　“重阳那日不是大殿下将夫君带去宫中的么？戴着菊花假面的人……难道不是夫君么？”轮到泠儿糊涂了！可是，那片刻的温存，那发髻，还有那腌青梅，可不就是夫君么！难道，却全是一个梦……
　　“那日那个……我以为是源少……直到回来才收到了源少的飞鸽传书说今日此时到帝都，这才发现那人并不是源少，这么说来那人却是霈少？”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直到好一会儿过后，泠儿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那是夫君，就是夫君。我的髻子还是昨日夫君绾的！源少，就是你给表姐绾发之时被夫君学到的样子啊，你看！”
　　——他何时给夫人绾发来！源少看了自家夫人，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才道：“那，霈少眼下却是在何处？”
　　“他叫我……到兴源号去看看，所以今天我才……”她说着，看向大殿下。
　　“这么说起来，霈少曾经有一封信给我，叫我到了帝都之后，无论如何交给表妹。他知我今日回到帝都，或许，是想让表妹来拿这封书信吧。”书信？却为何不是他本人在兴源号……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泠儿，昨日，霈少都跟你说些什么了？”收到大殿下的眼神，源少小心翼翼地问道。
　　“昨日我精神不好，纵是夫君说了什么，我却也没有听进去……”一丝苦笑从唇边漫开，隐隐的，眼角又开始发酸，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泠儿，泠儿……”看着表妹的神色，做表姐的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慰。
　　“他……还好么？”真的，这么说起来，昨天甚至没有清清楚楚看他一眼，不知道他面色如何，不知道他……
　　“他……”源少却是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大殿下。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不知道要怎么说，更不知道能不能说。
　　大殿下却只能同样面有难色地看着源少，一时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他不好？”泠儿看着源少和大殿下的样子，心里不太踏实。
　　“泠儿我跟你说，你不要太担心。”源少究竟还是忍不住，拉着泠儿坐下，倒了杯茶给她，这才打算开始说。
　　“源少，我来说吧，追根究底，官府逃不开责任去。”
　　听得丫鬟来报，说大殿下和郑妃娘娘已经带着客人回来了，大殿下新纳的侍妾薛妃便收拾妥当，正欲去往前厅，眼角的余光瞥到内室窗子里翻进一条人影来，稳了稳心神对丫鬟道：“你先去，我想起前些日子大殿下新送了一批首饰，换过了首饰就过去。”　等丫鬟应了声“是”离开，这才回到内室，拍着胸口道：“你怎么来了！”眼角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怎么？真的是一嫁了人就忘了我了？真真贵人多忘事啊！薛妃，娘娘！”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