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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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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我这—周没饭吃怎么办。
当天晚上,我回了一趟家,弄了点干粮,加之马水清他们每天分一点米粥给我,才勉勉强强地馄了—周。
施乔纨也跟我过不去,她让姚三船通知我补交学费。
我去了会计室,问她:“我的学费不是免掉一部分了吗?”
“你家并不穷,穷还老去镇上吃猪头肉?”
“那是马水清花的钱。”
“你还挺有福气的嘛,反正不能免!”
“邵其平老师通知我说免了的。”
“他说免,让他替你掏钱。我这里不管。我只知道你欠着学费。”
我只好转身出来去找马水清借了钱,把学费交了。
那天夜里,我没有拉稀,但我却跑到大厕所里去蹲着。天气已暖,厕所里臭烘烘的,但我坚决地蹲着。我用眼睛盯住前面那间屋子。这天夜里,没有讨厌的猫,万籁俱寂。厕所离那间屋子很近,有什么响动这里都能听见。然而左等右等,除了听到施乔纨迷迷瞪瞪地把羊子叫起来撒尿,其他任何响动也没有。我又躲到食堂旁边的白杨树后面守了一阵,终于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好,悻悻地跑回宿舍。
春末的一天早晨,我去水码头洗手,脚刚踏上木板,那木板便向下沉去,吓得我立即跳到岸上。我再回头看时,只见木板从架子上滑脱了,在水上漂着。
“把木阪够上来!”岸上响起白麻子的声音。
“这不是我弄开的。”
“你还赖,我这里亲眼看见你把它蹬开了的。”
“拴木板的铁丝断了,我刚一踩上去,它就往下沉。”
“我刚刚还挑了满满—担水,它也没往下沉,怎么你—踩上去就往下沉?这铁丝是谁弄断的?”
“反正不是我弄断的!”
“你嘴还硬。它总不会是自己断吧?”
“那我不知道。”
“你还不把木板够上来!”
“我不够!”
“是你说的,林冰!”
“说了怎么着?我就不够!”
白麻子把水桶咚地扔在地上,“我偏要让你够!你今天如果不够上来,你,以后就甭想在食堂订伙食!”
我掉头—看,只见木板正朝河心漂去。我有点心虚了。万—白麻子也不去够木板,让木板漂走被人捞了去,学校还不让我赔?再说这木板也确实是我蹬开的,万一白麻子真不让我订伙食又怎么办?我被白麻子抵着,只好一边哭,一边转身
走向水中……
水有点凉。当我的手抓到木板往岸边拖时,我忽然有了仇恨,并有了—股勇气。我仰视岸上的白麻子,把眼睛瞪圆了望着他的麻脸。我终于把木板拖到了岸边,然后像扔一具死尸—样将它扔到岸上。我水淋淋地走上岸去。不知是因为气喷还是因为被河水冻的,我浑身直打哆嗦。我想,我当时的目光—定很凶。因为我看见白麻子的神态有点虚弱起来。他的反应给了我巨大的鼓舞,我便越发地瞪圆眼睛,并咬着牙,攥紧两只拳头,一副要对他进行还击和报复的样子。
“小林冰,你干吗那么凶?”
我根本不答理他,像—条抖着浑身水珠的落水狗—样冲着他走过去,逼他只好把路出来。
“小林冰!……”
我转过身去,把头一歪,“哼!”
这—“哼”,使白麻子忽然醒悟,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这一“哼”,使白麻子清楚地听出一句潜台词:我要把那天夜里见到的事到处张扬!他立即心虚,跑过来想拉住我,但我却撇下他,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
远远地,我听见施乔纨说了—句:“你总是没轻没重地逗人家小林冰。”
逗我?逗你妈个X !
第一节
王儒安还住在河边的小草房里。天长日久,我们知道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几十年前,离油麻地镇八里地的六圩,—个厚道的农民在—天早晨牵牛下地时,在地头的草垛下看见了—个瘦得像—袭鱼刺的男孩。这男孩十一二岁,一身破衣,满头癞疮。他像一只丧家的疲犬,蜷在草上,身边是—根棍子,棍子上拴了一只有豁口的瓢。这农民用牛鞭的杆子拨了拨这要饭的孩子,却拨不醒他,就蹲下来,用手拉他,只觉得他软绵绵的,心里说:这是个死孩子。这农民有点不甘心,用脚踢了他—下,就把他踢睁开了眼。
孩子望着农民,无力地、忧伤地望着,薄薄的嘴唇颤抖不止。农民将他抱起来,像晾一床薄被那样,将他搭在牛背上,然后牵着牛照原路往家返。
牛慢慢地走,甩着尾巴,偷闲吃着路边的青草,孩子趴在牛背上,两条细长的胳膊,像两条蔫了的丝瓜似的垂着,脑袋像一颗小南瓜在牛肚子旁摆动着。农民对他的老婆说:“路上拾到的。”老婆走过来细看了一阵说:“太脏了,还是扔掉吧!”
农民说:“留着吧!”他们夫妻俩就用清水洗净他,给他喂米汤,从此将他当成了他们的儿子,并使这个不知家在何处的小乞丐有了名姓:王儒安。大概正是因为自己曾有过这个经历的缘故吧,几十年后,王儒安也像那个农民—样,收留了那对乞讨的母女。
这个农民没有太多的钱,靠卖鸡蛋、卖草鞋、卖小猪,供王儒安读了三年私塾之后,就再也供不起他了。王儒安天性好学,就用他三年私塾学到的那点可怜的东西,像做小本生意那样,一年一年地往多里翻,往深里翻。二十多岁时,居然能坐下来,做一副满腹经纶的样子,与一些读过高中的人开始论天下,论历史,论文章,论字画。这天,他脱了短裤,正光屁股在一条小水沟摸鱼,村长在沟边蹲下了,“别摸鱼了。去教书。”他直起腰来望村长,一条鱼就趁机从他手中挣脱了。村长说:“小学校那个王秃子,不肯教了,跑掉了。你去教。”等村长走了,王儒安爬上岸,站在特别好的一片阳光下,把手往腰间这么一叉,一副胸怀大志的样子。村长回过头来,“难看。你是先生了。”他立即穿上裤子,在庄稼地中间的田埂上连舞带跳地去了学校。
他读的是私塾,只念了些古文,对现在小学生念的课文很陌生,算术题更是一窍不通。他站在讲台上,问:“谁成绩最好?”下面齐刷刷地回答:“吴洋子。”
他看了看—个黑糊糊的孩子,“吴洋子?吴洋子还成绩好?我不大相信。吴洋子,今天你来教,我倒要看看你的好能耐。”吴洋子做先生,他做学生。
放学时,他又恢复到先生,“吴洋子都讲了。”他从学生那儿学到东西,然后再吐给学生,在人们毫无觉察之中,就把那—套东西全掌握了。他的教学没有个正形,全都是野路子,但三十几所小学统考时,他的小学拿了第—名。当年,他就被提拔到油麻地镇小学做了校长。
油庥地镇小学是中心小学,具有领导其他小学的权力。王儒安一下子就变得很不一般了。他像擦黑板上的字—样,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那个光屁股在水沟里摸鱼的形象擦去了。他很严谨地穿着,很严谨地说话,很严谨地做一切事情,把—个中心小学的校长形象,深刻地印到了人眼里与心中。这地方上的人,就几乎记不得他从前的历史了。有记得的,反倒更多了钦佩:王儒安弄得这样一个今天,实在不易!
王儒安做了一年校长,当他看到那些在他的手下一个个变得很有出息但念完“完小”就得扛凳子回家的孩子时,心里就产生了—个对于油麻地镇来说说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念头:办中学。他跟镇上的干部说了自己的想法,干部们都很支持,派了文教干事与他—起去县城跑教育局,要求办中学。教育局说,油麻地办中学没条件。他和文教干事就偏说有条件。他们在城里住了三天,教育局还是说没条件。文教干事说:“看来,真没条件。我先回去了。”王儒安就独自一个人坚持在县城,逢人就说油麻地镇办中学有条件。待了十五天,在小旅馆里往身上引了无数的虱子,钱也花得—文不剩,依然没能让教育局改口说有条件。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像个流浪汉。后来见到油麻地镇上的一个人,他对那人说:“你去油麻地小学,让他们用船装一船六年级的学生来县城,就说我说的。”第二天,那边果然照他说的,用一条大船运来了一百多个六年级的学生。他站在河边上,俯瞰着那些站在河坡上的学生们,“你们还想不想念书?”那些学生:就喊:“想!”他说:“这就好。”他领着一百多个学生,来到了县委会大门口。“都坐下。”他说。学生们就都坐下了。他看见有几个孩子笑嘻嘻的,就说:“你们念完六年级,就没书念了,这是—件很伤心的事情。”这些孩子个个机灵,很能体会他话中的意思,—个个就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来。
傍晚,县委书记从下面检查工作回县委大院,吉普车没法过,就问是怎么回事。
驾驶员说:“地上全是小孩子。”县委书记下了车,问:“你们怎么都坐在地上?”
孩子中间就站起了王儒安,“他们要念书!”孩子们就都叫:“我们要念书!”这些孩子都饿了一天了,又在黄昏里,—个个脸色都惨兮兮的。县委书记问明了情况,大声问:“谁说油麻地办中学没条件?谁说的?混账话!”他让办公室的人打电话,当即把教育局的领导叫来了,让他们立即点头,并提议:“我看,就让那个王儒安做中学校长。”
油麻地办中学,确实没有条件,要房没房,要地没地,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只剩王儒安硕大—颗雄心。但王儒安就有这个本领——能将似乎没有可能做成的事情做成。他跟这个单位要些砖头,向那个单位要些瓦和石灰,用自己的工资雇几个农民去十八里外的沙岗挖回十几船沙子,再往教育局跑,要木料,要钱,要人,什么都要。油麻地镇在—大片荒地上,先给了他—个房基地。那年秋天,就在这荒地上,活生生地立起—幢红瓦房。那红瓦房鲜艳得像一片大火燃烧着,照得荒野充满生机。
但王儒安的目光,是—个庄园主的目光。他站在杂草深处,四下环顾这一大片荒地,然后,像—个土地测量员那样,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用他的脚步反复丈量着这片土地,并按心中幻化出的图景,把它们一部分—部分地都派了用场。他将圈地看成是—个梦。他—定要去实现这个梦。油麻地中学应该是也必须是这—带所没有的“完全中学”,并且是—所具有很大—片校园的中学。
他没有立即让人看出他的心思,而是在默默地准备着一套足以让镇干部怦然心动的言辞以及种种智慧的策略。在他瞄准了他认为有可能阻止他的计划实现的那几个镇干部出远门时,他突然要求在镇委会会议上发表自己的提案。他大道理与小道理并用,理性与情感并用,浪漫与现实并用,讲得头头是道,把几个镇干部弄得晕晕乎乎,甚至兴奋不已,都陷入了“为子孙后代造福”的巨大荣誉感里,居然当下形成决议:那偌大一片荒地,统归油麻地中学。
第二天,王儒安就带领老师与学生用木桩和铁丝圈地。于是,就引发了—场油麻地历史上注定要定上—笔的械斗。
这地虽是—片荒地,但已被周围的农民瓜分得差不多了。他家在这儿垦出一块来种菜,你家在这儿垦出一块来长瓜。更多的人家是堆了一堆碎砖烂瓦,然后用白石灰或绳子、木橛子圈了一个过去的大地主都没有的大房基地。还有—些人家,居然占了一块做坟地。这周围的农民,几乎是各家各户,多少不等地都占了—块。用不用是一回事,但我先占着,别人就动不得了。
“王儒安在那儿圈地了!”消息马上传播开来,占了地的人家都跑来看。王儒安让老师与学生都不说话,他自己也不说话,—起默默地埋木桩,拉铁丝,像要在—个无人区建—个集中营那么庄严。先在远处看着的农民,也不说话,默默地—步—步地围过来。王儒安们依然默默地埋木桩,拉铁丝。埋完木桩,拉完铁丝,那一大片荒地就全在圈内了。王儒安说:“这地现在是油麻地中学的了。那上面所有的,只要不是油麻地中学的,统统地毁掉。”于是,师生们开始拔菜,扯瓜藤豆蔓,断绳,铲白灰拔木:橛子,要把那些小生产者们的一份希望、一份憧憬、一份摆弄土地的乐趣,统统消灭掉。那绿莹莹的菜苗在空中飞扬着,那漫长悠远的瓜藤在断裂
着……
人群里有人大声问:“谁让你们圈地的?”沉静了片刻,王儒安转过身说:“这是油麻地镇委会的决议!”人群立即向后转,直奔镇委会大院。大院里只有一个刚从县城开会回来的干部,听了七言八语之后,说:“王儒安圈地?地归油麻地中学了?我不知道。”人群又拥向荒地。他们朝王儒安们叫着:“谁再敢拔菜,我就拔他的头发!”“谁敢扯断瓜藤,我就扯断他的脖子!”……
王儒安说:“这是为你们办中学!”人群里立即暴风雨般地呼叫着:“我们不要办这个中学!我们的孩子认识他的名字就足够了!”王儒安拄着一把铁锹,叹息道:“无知啊!”人群里就有很多无知的人回答:“无知就无知!”王儒安摇了摇头,将屁股转给人群,对师生们说:“拔!扯!断!”人群里就有人喊:“打!”
人群如流水漫过来,师生们手里都有工具,猛地转过身来,像端枪那样端起铁锹,一脸保卫新生政权的庄严与无所畏惧。人群退去,各自回家,不—会儿又聚拢来,这回都带了家伙。荒地上的械斗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开始了。师生们死死抵抗,终于寡不敌众,被乡民们一十个个打倒在地,或仰面朝天被一只脚踩着肚皮,或趴在那里被反扭了胳膊后又被—个膝盖死死压住,手中的工具都被夺了去。
王儒安为保护师生,表现得最为英勇,也伤得最重。他的腰杆遭到了一个年轻乡民踢过来的重重—脚,仿佛被踢断了—样,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疼得他嘴里咬了—把杂草。那些人嘴里说着“无知就无知”,拿了从师生们手中缴下的工具,离开了荒地。王儒安让师生们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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