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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羊历险记-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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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湿,”他解释道,“所以人们才受骗上当。这地方很有点特别。”
“特别?”
他没有回答,从上衣袋掏出烟,擦燃火柴。”反正先走走看吧。”
我们往下一个拐弯处走去,走了200多米。令人不快的寒气就像缠在身上似的。我
把防风运动服的领口竖起,拉链一直拉到下巴,还是无济于事。
管理员在拐弯处停住,嘴角叼烟,静静盯视右侧的悬崖。悬崖正中有水涌出,向下
淌成一条小溪,慢慢穿过路面。水含有粘土,很浑,呈淡茶色。用手指摸了摸悬崖湿漉
漉的地方,表层扑簌簌崩落下来。岩体比眼看要酥脆得多。
“这个弯最叫人讨厌。”管理员说,“地面也脆,但不止这个,总好像凶多吉少,
连羊到这里都犯怵。”他咳嗽好一阵子,烟扔在地上。“对不起,我不想冒险。”
我默默点头。
“走路可以吧?”
“走没有问题。主要是怕震动。”管理员再次用鞋底猛磕地面。稍隔一点时间差,
传来钝钝的回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呃,走是不要紧的。”
我们回头往吉普车走去。
“离这儿还有4公里。”管理员边和我并肩走边说,“领女的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一条路,坡也不怎么陡。不能送到最后,抱歉。”
“可以的。谢谢你了。”
“一直在上边?”
“难说。或许明天就回来,也可能一个星期,就看情况了。”
他又叼起1支烟,这回没等点火就咳呛了。“当心些好。看这情形,今年雪来得早。
雪一厚起来,可就休想从这里出去了。”
“当心就是。”我说。
“门前有个信箱,钥匙夹在箱底。要是没人,可以住进去。”
我在阴沉沉的天空下从吉普车拿下行李,脱去薄些的防风运动衣,从头顶套上厚些
的登山派克服,但还是抵挡不住彻骨的寒气。
管理员在狭窄的路面弄得车体在山崖上磕磕碰碰,好歹把吉普掉过头去。每次相碰,
崖土都哗啦啦掉下来。掉过头后,管理员按响喇叭挥手,我们也挥手。吉普车一转弯不
见了,只我们两人孤零零留下,觉得就像被抛在了世界的最边缘。
我们把背囊放在地上,也没什么特别好说的,只管一齐眺望四周的景致。眼下深深
的谷底,一条银色山溪描出徐缓而纤细的曲线,两侧覆盖着厚厚的绿色树林。隔谷朝对
面望去,红叶点缀的低矮的山脉连绵起伏,远处平野若隐若现。稻谷已经割毕,田里升
起几缕烧稻草的烟。作为景观诚然非同一般,但无论怎么观望都上不来兴致。一切都那
么陌生,那么带有一股异教意味儿。
天空给潮乎乎灰濛濛的云遮得严严实实。云看起来更像是色彩均匀的布料。乌黑的
云团从其下面低回流移,仿佛一伸手,指尖即可触及。它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东流去。
那是从中国大陆越过日本海穿过北海道向鄂霍次克海涌动的重云。如此凝望纷至沓来又
接连离去的云阵的时间里,我们立脚之处的不稳程度变得无可忍耐起来。它们只消心血
来潮地一吹,甚至就可把我们连同这紧附岩壁的脆弱的弯路拽进虚无的谷底。
“抓紧吧!”说着,我扛起背囊。我打算在雨或夹雨雪下起之前快点赶到有房屋的
地方,哪怕多赶一步也好。我可不想在如此阴冷的地方给淋成落汤鸡。
我们匆匆通过“讨厌的拐弯处”。管理员说得不错,这拐角确有不吉利的地方。先
由身体感觉出模模糊糊的不吉利意味,继而这模模糊糊的不吉利意味叩击脑袋某个部位
发出警告,感觉上就像过河时一脚踩进温度骤然不同的泥潭。走五百多米的时间里,碾
踩地面的鞋音几次发生变化。数条蛇一般扭来扭去的小溪水横过路面。
通过拐弯处我们也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以便尽可能远离那个地方。走了30分钟,石
崖的倾斜度舒缓下来,零零星星现出几棵树木,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走到这里,前面的路就不成问题了。路变得平坦,周围的凶杀之气也渐趋淡薄,开
始慢慢往温和的高原风光过渡。鸟也开始出现了。
又走了30分钟,我们完全离开那座奇妙的圆锥山,来到桌面一般平展展宽敞敞的台
地。台地四周簇拥着陡峭的山体,觉得像是一座巨大的火山上半端整个陷没似的。叶片
变红的白桦林海永无休止地伸向前去。白桦林问茂密地生长着色彩亮丽的灌木和绵软的
杂草。随处可见被凤吹倒的白桦变褐变朽。
“地方像是不错嘛!”她说。
经过那个拐弯处,这里看上去的确像是很不错。
一条笔直的路穿过白桦林。宽度仅可容一辆吉普通过,直得几乎令人头痛,没有转
弯,没有陡坡。往前看去,一切都收缩为一个点。乌云在那一点的上方漂流。
那样的静,甚至风声也被无边的林海吞噬一净。一只黑黑的圆滚滚的鸟不时伸出红
色的舌尖尖锐地撕裂四周的空气。鸟消失不见,岑寂便如软软的果冻塞满那条裂缝。铺
满路面的落叶吸足两天前的雨水,潮乎乎的。除了鸟,再无任何东西打破沉寂。白桦林
不见尽头,笔直的路也不见尽头。刚才还那般压迫我们的低云,从林间望去,竟有些像
虚构之物。
大约走了15分钟,碰见一条清澈的小河。河上用桦木并排架起一座带栏杆的结结实
实的小桥,周围是一片休憩用的空地。我们在这里放下东西,下河喝水。从来没有喝过
这么好喝的水,凉得手发红,很甜,一股软土味儿。
云势虽然依旧,但天气总算挺了过来。她整理好登山鞋的鞋带,坐在栏杆上吸烟。
下游传来瀑布声。从声音听来,瀑布似乎不很大。阵凤从路的左侧吹来,吹得地上的落
叶泛起涟漪,旋即遁往右侧。
吸罢烟,用鞋底踩死。这时发现旁边另有一个烟头。我拾起细细查看,是被踩扁的
“七星”。从没有潮气这点分析,应该是雨后吸的,也就是昨天或今天。
我努力回想鼠吸什么烟,却想不出,甚至吸不吸烟都想不起来。于是转念把烟头扔
进河里,水流转眼间把它带去下游。
“怎么了?”她问。
“发现一个新烟头。”我说,“大概近两天有谁坐在这里和我一样吸烟来着。”
“是你那个朋友?”
“是不是呢,说不准。”
她挨我身旁坐下,两手撩起头发给我看耳朵——已好久没给我看了。瀑布声在我的
意识中顿时远去而又返回。
“还喜欢我的耳朵?”她问。
我微笑着伸出手,用指尖碰她的耳朵。
“喜欢!”我说。
又走了15分钟,路突然终止。白桦林海也如被切掉再也不见:我们眼前展开湖水般
广阔的草场。
草场四周每隔5米打一根桩,桩间拉着铁丝网。网旧了,已经生锈。看来我们是折
腾到了牧羊场。我推开已然磨损的对开门进入里边。草软绵绵的,地面又黑又湿。
草地上空有乌云流移。顺着云的流向,可以看见高耸的山。尽管观看的角度不同,
但无疑跟鼠照片上的是同一座山,无须抽出照片核对。
但实际目睹曾几百次从照片上看到的这片风景,觉得甚是奇妙。其纵深竟是那样的
造作,与其说是赶到了这里,倒不如说是谁按照片匆忙在这里造出一片临时风景。
我靠着木门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们是找到了。找到这点意味什么暂且不论,反
正我们是找到了。
“到了啊!”她把着我的胳膊说。
“到了。”我应道。此外无须多言。
隔着草场的正前方,有一座美国乡村风格的两层木结构旧楼。那是羊博士40年前建
造而由鼠的父亲购得的建筑物。因为没有参照物,无法从远处凭视觉准确把握房子的大
小。只觉得呆呆板板敦敦实实,白漆在阴晦的天空下显得模模糊糊,给人以不祥之感。
近乎锈色的芥未色复折房顶的正中,一个方形砖砌烟囱朝天竖起。房子四周没有围墙,
代之以久经岁月的一片常青树。树展开枝桠,保护建筑物免受风雨雪的袭击。房子丝毫
感觉不出人气,一看便觉得莫名其妙。既非给人的印象欠佳或显得凄冷,也非建筑样式
格外奇特,更不是说古旧得不成样子,而仅仅是莫名其妙,俨然一个在无法顺利表达情
感的过程中年老体衰的巨大活物,问题不是如何表达,而是不知表达什么。
四下荡漾着雨味儿。幸亏抓紧了时间。我们朝着那建筑物径直穿过草场。厚厚的夹
雨云层——并非刚才那样支离破碎的云絮——从西边渐渐压来。
草场宽广得令人不耐烦,无论怎么快步行走都感觉不出是在前进。距离感根本无从
把握。
回想起来,在如此宽广平坦的大地上行走还是第一次。就连极远处的风势都好像拿
在手心一样清晰可见。鸟群和云流交叉似的从头顶向北移去。
当我们花很长时间来到建筑物跟前时,雨已经淅淅沥沥飘零下来。房子比从远处看
时大得多,也旧得多。白漆犹如疱痂似的到处卷起剥落。剥落部分经过长期风吹雨打已
经变黑。漆剥落到如此地步,恐怕必须把旧漆全部除掉才能重涂。而想到那番麻烦,虽
然与已无关我都觉得厌倦。无人住的房子势必变朽。这座别墅显然已经越过了可以挽回
的临界点。
同房子的破旧形成对照的是树木。树木一个劲儿猛长,宛如电影《瑞士的鲁滨逊》
中的树屋一样把建筑物团团围在中间。由于长期没有剪枝,树枝只管横七竖八舒展开来。
考虑那条山路的危险,我很难想象出在40年前的过去羊博士是怎样把建房材料运到
这地方来的。恐怕把所有体力和钱财都投进了这里。想到闷在札幌那家宾馆二楼黑麻麻
的房间里的羊博士,我很有些不忍。假如作为一种类型存在一种所谓得不到回报的人生,
那么羊博士就是个例证。我站在冷雨中仰视建筑物。
同在远处看时一样,根本感觉不到有人活动的气氛。窄窄高高的上下两扇窗外侧套
的木百叶窗沾了厚厚一层细小的沙尘。雨使沙尘以奇妙的形状固定下来,上面落下新沙
尘后,新雨又同样把它固定住。
房门齐眉高处开一个14厘米见方的玻璃窗,内侧挡着窗帘。球形钢门拉手的缝隙也
挤满了沙尘,手一碰,啪啪啦啦掉了下来。门拉手虽如老年人的槽牙晃晃荡荡,门却拉
不开。三块橡木板拼成的旧门远比看上去结实。试着用拳头敲了几次,当然没有回音,
只有手痛。巨大的米储树枝在头上随风摇曳,发出沙山崩塌般的声响。
我按管理员教的去摸信箱底。钥匙悬在内侧一个挂钩上。是老样式的钥匙,手摸部
位已经白白的了。
“钥匙总放在这地方不危险吗?”她问。
“没有人专门跑到这里偷东西又扛回去的。”我说。
钥匙近乎不自然地同锁孔正相吻合。钥匙在我手中“咕噜”打了个转,随着“咔嗤”
一声令人快意的响动,门锁开了。
由于百叶窗长期关闭,房间黑暗得不正常,好半天眼睛才适应过来。
房间很大。很大,很静,一股老仓房味儿。小时候闻过的味儿。旧家具和弃置不用
的地毯坐垫之类酿出往昔时光的味儿。我伸手关上门,风声立时消失。
“你好!”我试着大声叫道,“没有人吗?”
当然叫也没用,不可能有人。只有壁炉旁边的挂钟“嗑嗑”刻录着时间。
我脑袋混乱了几秒。黑暗中时间前后颠倒,几个场所重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的
感情记忆如沙般崩溃。但这只是一瞬之间。睁开眼睛,一切恢复正常,眼前惟有异常呆
滞的灰色空间壅塞四周。
“不要紧?”她担心地问。
“没什么。”我说,“进去再说吧。”
在她寻找电灯开关的时间里,我在幽暗中细看挂钟。挂钟是由三条细链吊起三根花
管来上发条的。三根砣管都已下落得不能再下,但挂钟仍拼出最后气力运转不已。从细
链长度来看,砣管落到下面大约需一周时间。就是说一周前有人在这里给钟上过发条。
我把三根花管上到顶端,然后坐在沙发上伸开腿。沙发很旧,看样子战前即已使用,
但坐起来满舒服,不软不硬,与身体浑然一体。有一股人手心那样的气味儿。
过了一会,随着“咔”一声低音,电灯亮了,女友从厨房出来。她手脚麻利地这里
那里检查完客厅后,在长沙发坐下来吸薄荷烟。我也吸薄荷烟。同她交往以来,我也一
点点喜欢上了薄荷烟。
“看情形你的朋友准备在这里过冬。”她说,“大致看了下厨房,燃料食品足够过
一冬的。简直成了超级商场。”
“可本人不在。”
“去二楼看看。”
我们登上厨房横头的楼梯。楼梯中途一下子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上到二楼,空气
好像差了一层。
“头有点儿痛。”她说。
“很痛?”
“不,不怕的,别介意。已经习惯了。”
二楼有3个卧室。夹一道走廊,左边是个大房间,右边是两个小房间。我们逐个打
开3个房间的门。哪个都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空荡荡暗幽幽的。大房间里有张双人床
和一个地橱。床只是空架子。一股僵死的时间气味。
仅有里头的小房间残留着人的气息。床拾掇得整整齐齐,枕头略为留有凹坑,纯蓝
色的睡衣叠放在枕旁。床头柜放一盏古色古香的台灯,旁边扣着一本书,康拉德的小说。
床旁有个橡木做的结结实实的衣柜。抽屉中整齐塞满男人用的毛衣、衬衫、长裤、
袜子和内衣。尽管有的擦损了有的开线了,但东西地道。其中几件有印象。是鼠的。37
号衬衫和73腰围的裤子,没错儿。
靠窗摆着近来不易见到的式样简练的旧桌旧椅。桌子抽屉装着廉价的自来水笔和三
瓶备用墨水,还有写信用品,信纸全是白的。第二格里有吃了一半的罐装止咳糖和零零
碎碎的小东西。第三格是空的。没有日记没有手册,什么也没有。多余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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