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肮脏岁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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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伟一怔：王刈是啥时候回来的？但王刈的话也同时提醒了莫伟，于是他赶紧对壮汉道：“我跟那位王先生都是昨天下午刚来滨海的。”

正说着，一个身着警服，手里晃动着手铐的小个子年轻男警察走进屋来道：“凡三证不全者一律送辖区派出所。”

“听见没有？快走！”

众壮汉不由分说，强推着刚穿好衣裤的莫伟和王刈下楼而去。

莫伟王刈迎着生冷的夜风，看着陌生的四周，踩着高低不平的路面，怀着忐忑惶恐的心情，与一大帮人由联防队员带进了辖区派出所的高墙大院内。

滨海的昼夜气温转变极大，在寒冷的夜里，在嘈杂的人声中，莫伟终于在恍惚中承认了现实。

莫伟道：“你是啥时候回来的？我咋一点儿也不知道？”

王刈神情沮丧道：“大约夜里一点吧。幺姐说我最好还是回宿舍住，就叫车把我送回来了。唉，要是我今晚不、现在说啥都、如果现在能通知幺姐就好了。出师不吉，真他妈倒霉！”

莫伟环视了下四周，大院约有八百平米，从攒动的人头与喧嚷声来看，起码不低于三百人。

人们乱哄哄叫着：

“我们犯啥哪？凭啥要关押我们？”

“证件都在单位上，谁把那破玩意儿整天放在口袋里，找单位要去呀！”

“暂住证到期了，正在重新申办，不信可以查嘛，蛮不讲理！”

“公安联防夜闯民宅不出示证件，执法犯法，老子出去告倒你们！”

“身份证同样是证件，凭啥没收？太过份了！”

……

顷刻间，高嚷着的争辩声、叫骂声、附和援助的撞击大铁门声此起彼伏，整个高墙内犹如破巢的马蜂窝。

莫伟看着手表：五分、十分、十五分……

好容易四十分钟过去了，人们仍然沉浸在一片愤怒的叫骂声中。

此刻，莫伟连一点儿“天知地明”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是默不出声地看着仿佛变粗重的钟针蜗牛般向前爬行。

正在这当口上，大院左侧楼房二楼某窗口处，一个手执半导体话筒的人在大声喊道——

所有人员听着，凡三证儿不全的，凡证件过期的，在按数缴纳罚款后方可离开，否则明早八时一律遣送市收容站。另外，如有三天内来滨还未及办理手续的人可凭车票机票证明免罚款，请大家在大门右侧警卫值班室窗口前办理手续。现在再播告一遍……

刹那间，又一轮破口大骂和撞击大铁门的声音轰然响起……

莫伟随手从外衣内侧口袋掏出机票道：“好了王刈，我们有救了！”

王刈沮丧着道：“我的机票和身份证都在外衣口袋里，衣服又忘在了幺姐家，混球！我真他妈是个大混球！”

“那就只好我先出去再说了。”

“你要尽快通知我幺姐，这鬼地方我多呆一分钟都要死！”

　……

半小时后，莫伟终于讨回了身份证，走出了大铁门。

莫伟按记忆中的路线侥幸返回宿舍大楼，吕向林在楼口前哈腰迎住了他。

“莫先生回来了，王先生没事儿吧？刚才来人太、真对不起。”

“你能马上通知王总或者兰主任吗？”

“我已经向兰主任去了电话，他肯定上路了。”

“那谢谢你了。”莫伟说完，匆匆下楼而去。

莫伟一路急走，刚拐过一栋楼房，忽然间，他看见对面楼房小巷口也不知是穿啥制服的一胖一瘦两个高个子男人，正拦住四个艳装女子在唱“灰色插曲”。反正王刈也有救了，莫伟好奇地退回拐角暗影处，平心静气地住足听了起来——

瘦男人凶巴巴道：

“你说我们是干啥的，夜间联防队，盘查证件。”

长披发女子哀求道：“联防大哥，我们是回家呀，请你行行好，放我们走吧。”

胖男人更凶道：

“啥叫行行好？滨海特区，证件必须随身携带。看你们半夜三更，浓装艳抹，即便不是坏人也有伤风化，又没证件，不行，罚款！”

四个女子颤巍巍齐声告饶道：“我们也是刚认了罚款才从派出所出来的呀，求求你们了联防大哥！”

胖男人狠心道：

“不行！那就证明你们更不是啥好女人了。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拿钱来！”

一个穿白花毛衣的高挑女子用哭腔哀求着道：“早没钱了，总要让我们回呀，两位好大哥，我求求你们了！”

瘦男人别有用心道：

“那好啊！那你先带我们去看看，看看你们到底住在啥地方，以后也好互相关照嘛。”

两个自称夜间联防队员的家伙，气语猥亵着地动起手脚来，不一会儿，四个女子被两个大男人推挤着慢慢消失在昏暗的夜幕中……

当莫伟快步来到派出所门口时，只见王总正站在奔驰车旁，随同前来的还有兰成仁。

莫伟赶紧上前，撒谎道：“对不起，刚才我走错道，来晚了。”

就在这时，何秘书领着王刈从大铁门里出来了。

兰成仁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鄙夷着自责道：

“王总，都怪我不好，明知他们两位刚来滨海，竟然忘了每逢节后证件查得很紧，我……”

王总道：“好啦兰主任，你务必在明天上午替他们先办好暂住卡，暂住证的事情也一定要在本次申报中抓紧。”

“是的王总，您就放心吧。”

王总对莫伟和王刈道：“看来你们还要事先适应一下才行。这样吧，兰主任明天负责找人作向导，你们小范围走走，看看，多熟悉，多观察，目的也是为了日后的工作，今天是周三，下周一正式上班。”

这一夜，莫伟王刈在感觉不好，惊吓不小的气氛中领教了一次“滨海式”的非常“礼遇”。

（4）

第二天上午约九点，“乱帮忙”叫醒了莫伟王刈，并告诉说兰主任催他们立即去公司人事部，随即，莫伟王刈来到位于宿舍对面约五百米处的公司大楼。在四楼人事部里，除了王总和兰成仁在座以外，另有吕向林也衣着光鲜站在那里。

兰成仁刚一开口说话，嘴里的口香糖便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王总皱着秀眉道：“一个大男人，成天就好这少男少女的玩意儿。”

“对不起，不好意思。”兰成仁赶紧将地上的掉落物清理后，小人似地笑道“纯粹个人喜好，习惯了，就像他们抽烟一样。”

“那你赶快跟他们交待，别再耽搁了。”王总说完自顾离去。

兰成仁指着吕向林，对莫伟王刈道：

“想必两位都认识了，小吕子今天负责做你们向导，按王总的意思小范围活动活动，共四天时间，车费可报，其于自理。”

吕向林得意地主动与莫伟王刈握手，并将两张纸片递上。

“这是我刚为两位办好的一月期暂住卡，请你们一定把它同身份证随身带好。另外，一年期暂住证兰主任跟着就为你们申办。”

在吕向林带领下，莫伟王刈打的由公司本部出发，游走着据说是按兰成仁指定的地方走动着。

出租车里，莫伟第一次在青天白日下看着从未见过的、鳞次栉比的漂亮大高楼；大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莫伟眼中的滨海是渝州无法相比的，滨海的美从城市规模格局的谐调，到一般楼群建筑、人造景观都倍显华丽气派，令人叹为观止，即使在以往概念中原本很普通的设施都不见马乎，立求标志性跟超然性，而这些建筑在滨海更是随处可见。时代的前进与改革把滨海推向了潮头浪尖，从而使得滨海在现代中不失传统品格，传统中更见现代珍奇，堪称中国之最，足已见得是一个融东西方文化，集民族建筑理念与智慧于一体的现代新兴超级王者之都。然而，莫伟的心情却怎么也不能真正好起来，即使后来到了举国闻名的“大世界景观”和“万国锦绣园”，任随吕向林如何竭尽全力宣染，王刈又如何夸张赞叹，也无法让其感到“景观”有何精妙绝伦、赏心悦目，相反，就连他自己都感觉荒谬地，未乐先生悲地被一些古怪念头将看似要起的愉悦冲淡。原来，这正是由于莫伟长期陷入不明不白的身世以及家庭困境，再加上初来滨海的不适，对打工前途的未卜，特别是在派出所之夜的非常“礼遇”，同时又耳闻目睹了另一出“灰色插曲”等等之后，所产生出的不快情绪。诸多心事纷繁万千，莫伟实在是喜之甚少静之甚难，并从一开始便从主客观上对滨海产生了反感。

结束出游的当晚，莫伟对王刈道：“我以后不出去了，没意思。”

王刈道：“恭敬不如从命，我的玩儿性正旺。我想趁这点儿小机会，按自己的按既定方针，心无杂念悠悠闲闲玩儿它几日。”

在以后的数天里，莫伟心怀沉闷，只除在宿舍浑睡以外，竟然不知该做些啥。

……

今夜是本周最后一个夜晚，莫伟王刈应邀前去王总家作客。

此时席间无多人，除了莫伟王刈另就是房主母女跟何秘书。

“二位，这几天感觉怎样？滨海的确是个好地方吧。”王总一边问及莫伟王刈观赏见闻，一边客气地请大家品尝她亲自做的家常菜肴。

“两位觉得比我们蜀渝两地如何？”何秘书漂亮的小脸上笑意光彩，透着一股天真。

莫伟客套着没多言语，他知道极好表现的王刈自会说尽一切。果然，王刈紧接何秘书刚落的话音，不着边缘地胡吹乱侃上了。

“蜀渝两地根本无法跟滨海相提对论。北京、上海我去过，号称人间天堂的苏杭我也去过，但又咋样嘛，旧日光景，不值一谈。”

“长期呆下去感觉还会更美。滨海的建设远没达到最理想模式，全方位建设还会超设想发展，早有专家预言‘若干年后，东方明珠的桂冠一定会落户滨海’。”王总的俏脸表情极富夸张，稍做停顿后，继续又道“不过，你们要小心哟，滨海是个只认本事不认人的‘准西方社会’，乍听起来好像有些绝情，但只要你们好好干，把自己的超能力真正发挥出来好日子就有得过。到那时呀，王刈，我再想法给你弄个名额，买个滨海户口，把你父母也接来领略一番滨海的海洋性气候，调养调养身子，呵，那才真叫换了旧日光景。早先我就叫你来，那时滨海还处于初创期，可你又不敢来。现在，虽说你没能体验创业感受，但依然为时不晚，只要你有拼搏决心，那就随时都有创业的机会。王刈，莫先生，你们一定要相信那句‘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古老格言，这话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成正比的。”

来滨海一周，莫伟一共记住了王总说过的三句话“滨海是个既遵从传统，又违反传统的城市”、“滨海是个只认本事不认人的城市”、“苦中苦与人上人是成正比的”，　与此同时，“努力是付出，成功是收获”跟“浪费时间是浪费生命”的话，又再次回响在莫伟耳际……

两小时后，浓郁着家乡风味儿的晚餐结束了。

莫伟终因那永远放不下的沉重心事缠挠，既不觉得饭菜可口，更不觉得肠满胃足。王刈显然因连日的开心，和拌着王总的佳肴喜言吃得很好，酒足饭饱后，斜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何秘书收拾完餐桌后，站在王总面前聆听吩咐，随即带着王梅出门而去。

正看着电视的王总对莫伟发问了。

“你也是工人出身？”

莫伟赶紧道：“是的，王总。”

“都干过啥工种？”

“车、钳、冼、刨、钻。”

“懂得工艺流程吗？”

“在技校时学过，但也只限于一般理论，实际等于没学。”

“想过自己能在新公司干点儿啥吗？　‘时间就是金钱’是滨海的第一强调，滨海的第二强调是视能力为生命。”

“视能力为生命”　太绝了！莫伟记住了王总的第四句话，可来前不是说让自己干保安队长的吗？怎么现在……心一有杂念，莫伟便格外小心起来。

王总起身走到阳台前，一边弄着盆景里的君子兰，一边道：“好在我这里也是工厂，虽然跟你以前生产的产品不同，但还是能从中找到一些相同的概念。我用人的观点跟其他老总不同，在能力的前提下喜欢用亲用故，而且不太重文凭，明天上班后，先由兰主任带你们去各车间转转，然后再谈具体工作和待遇。”

……

夜已很深了，王总叫醒了王刈。

下楼后，莫伟看见了站在奔驰车旁的马小波，看见马小波，莫伟立马又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那些话……

回到宿舍，上床后，莫伟仍在为各种不同含意的“明天”满心满脑地翻腾着，特别是想到王总那些不明又不暗的话，到底是既定有变，还是有万变？浮想联翩的莫伟，希望自己能从中分析出点儿啥来，并盼着能从无望中寻到希望，从夹缝中找到立足之地。

夜暗中，惟有烟头的光亮在忠实伴随着主人度过又一个难眠之夜。

今天是新周期的第一天。

早晨八点，迎着滨海早热的气候，莫伟王刈准时来到公司人事部。

　兰成仁嚼着口香糖，媚俗地笑着为莫伟王刈递上茶水道：

“两位早上好，快请坐。想必这几天你们适应得不错吧，按王总的指示，今天你们要正式进入角色，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各部门看看。”

正在这时，王总走了进来。

“王刈，你来一下。”

看着王刈离去的背影，莫伟心犯嘀咕，涌出一种只有自己才明白的不安。

“莫先生，别拘谨，随便些，总的来说，我这人还是很好相处的。”兰成仁忽然话语一转，故作正色道“但如果以后在工作中有闪失的话，那我还是不会客气的。”

莫伟应声着，随即将原本坐立的身子又正了正。

兰成仁道：“如果王总没有其它吩咐，王先生回来后我们就去转转。”

只一小会儿，王刈回来了。

在兰成仁带领下，莫伟王刈随行各部浏览……

公司占据一栋八层楼的一至四楼，一至三楼为主要生产车间与库房，车间里男工多于女工，设备一律为进口，就连工人的手用小工具都是外来品，加工部件堆码规范，场地十分整洁；四楼分别为内务各室加产品陈列室，科室人员以女性为多，楼层之间有高吨位电梯上下。

一路上，莫伟任由兰成仁对王刈和自己夸夸其谈着，耳边除了听着蜀都女人们那一腔绵软柔嫩，悦耳可心，令人陶醉的甜美之声以外，绝大多数时间却在想着如果自己不当保安队长又有可能从事怎样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