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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7-域外小说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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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舍微支素自爱其音、一发言、恒意为新奇未经人道者。当迈伊尔前、乃益觉神思奋集、妙绪纷披、以客英俊壮健、美容止、且与氏家过从久、颇相得、因大喜之。虽氏素不好客、见者皆走避、氏亦自知。人言氏喋喋多语、致驱其妻归于垅中、因斥之、或面字之曰兽、曰戚施。惟迈伊尔为新客、颇不为意、时肯惠然访之、尝云、“尽此村中、独罗舍微支与其二女至为可念。”罗舍微支敬客亦然、而是中主因、则以客年少、与长女冉尼亚、盖良匹也。
罗舍微支既与客谈、颇自喜识见之奇、与音吐之妙。又视客状滋健、老怀甚适、渐思将如何为冉尼亚计、俾妻君子、又将如何以己之产业付诸赘婿、使为仔肩。第此事滋多荆棘、以利子不付、已越两期、益以前此残余、与后期之科罚、为数盖不下二千罗布矣。
罗舍微支时又益加发挥、随申前说曰、“是中更无一丝疑影。设使狮心李却大王或伏力德烈帝勇健豪侠之男子、有一子者、则其人一切美质、自必偕音容貌、传诸其子。叉设使其子得良教育、多所阅练、因有勇健豪侠之气、尔后复娶勇侠朱门之女郎、则其美质、又必传诸其孙。如是以往、渐成一族之特长、代相授受、如是所谓传自血肉也。幸哉性择之究竟、幸哉彼名门华胃、自别异其卑贱之中、如出天性、而贵介公子、亦不与艸野群雌为缘、故灵明之特质、得世世相承、永以弗替、益以年代之永、而其德亦与俱进、完全高上矣。凡人性中之美善、推其极致、皆不得不归功于自然、与自然史上之陈迹、而彼陈迹之过、皆即以分隔晳骨、使勿为黑溷者也。然哉!吾友、吾辈之文章艺术学问道德、与义分荣誉之微意、夫岂酒佣之子、厨娘之儿、所能见授。……凡此等事物人性之美、实皆出晳骨之赐耳。故试以自然史上眼法观之、彼庸夫索波葛微支、(果戈尔名著《死灵魂》中人名、俄语犬曰索波加、故此言犬之子、)人虽不才、徒以晳骨之故、有用已胜良贾、任彼于五十博物馆、均为檀施者、高且百万倍矣。君意何如、任君所说。第由鄙人言之、使吾见酒保厨娘之子、靳吾手而不与者、须知即此靳惜即以自卫、使勿入于污、又以行于自然、导引吾侪、使进于完全之域。……”罗舍微支仍矗立、又以两手自理其髯、而翦刀之影、亦仍矗立。
《域外小说集》 第二部分戚施(2)
罗舍微支忽纳手入衣袋中、企趾踵而立、自衡其身、曰、“今试取吾国俄罗斯为例、孰为吾侪人中之杰耶?试举吾国第一等人物、艺术家、著作家、音乐家、……彼辈、皆谁也?吾友、彼辈、盖皆晳骨之代表者耳!普式庚也、(以下六人、皆俄国近世文士、)果戈尔也、都介纳夫也、托尔斯多……岂皆厨娘之子耶?”迈伊尔曰、“冈伽洛夫、商人也。”罗舍微支曰、“诺、是将何以解吾说?吾友、例外、是其解也。盖言冈伽洛夫之天才、其说有二。但今且离名弗说、止就实论之。足下、吾且问君、君将作何解说?设有酒保于此、洵能造诣高于生来、无论以何成名、或文章、或学术、或法律政治、而是时之自然、乃以神圣人权之故、竟与宣战为仇、则君将何说?盖以实言、彼酒保拥奴、虽欲自前、顾方及他人履边、已自蕉萃萎枯、陵夷矣、堕落矣!试观名门、宁见有侏儒蹩者、尪子瘵夫、溷迹其中者乎?皆早死如秋蝇矣!此正好事、使无是沙汰芟夷、则吾侪文物风华、将无一石之剩、……酒保且尽毁之矣!……君试有以语我、此竞争者、至今日之究竟为何如?且酒保之所得者、又究竟何有?”罗舍微支随作态甚怪、状如震悚、早、“吾人之文章学术、自古以来、殊无有退潮下落如今日者矣!足下、须知并世人生、已不更存神智、凡其活力所基、都不外一事、但欲褫他人附背之衣而已。吾侪所见当世人士、虽居然以名贵廉贞自命、不知皆可以一银罗布购买而来、而世所谓一般聪灵之群众、亦仅有一事可识、如君欲厕其中、则须以手自护其衣袋、否者群且窃汝钱囊!”罗舍微支遂目而笑、重述曰、“且窃汝钱囊!”语已大笑、又曰、“顾道德何在?……吾侪安有道德者?”因引目视门外曰、“君可勿怪、设汝妻掠汝资、弃汝而逃者、仅微末耳!吾友、今日世界、十二龄女郎、已自寻其欢子。又凡戏场文会、殆亦为是而设、惟以网罗暴富儿、攫为汉子耳。阿母鬻其女郎、夫婿则坦白而谈、云将以几何售其妻也。吾友、汝直可为商贩、……”迈伊尔久听、枯坐不作一语、至是始离榻起立、视时辰表曰、“恕之、波比尔伊力支、时已至、予当别矣。”
罗舍微支未竟其说、急曳臂止之、强使复坐、且誓言弗饭者毋得去此室。迈伊尔不得已、复枯坐寂听、窃视主人颜色、状惊且疑、似始领略其性情者。已而有婢入白、云少主人属传言、夕餐已具。迈伊尔微叹、首出客室。及入食堂、罗舍微支二女冉尼亚与伊罗达已在度、长者年二十四、次二十二、修短相等、玄睛素面、冉尼亚四垂其发、伊罗达则束之顶上作高髻。食事未进、各先饮火酒一巵、意示彼辈偶尔燕饮、几为人生初次者。饮已、二人惘然相视、嗤嗤而笑。罗舍微支曰、“痴儿勿尔娇憨为。”冉尼亚与伊罗达谈、均操法语、而以俄语应父及客。二语错杂、时法时俄、因自陈当年辞家就学、正为此时八月、其乐何极、第今乃蛰居、无一地可以转易、惟长日居庄家、无冬无夏、其厌倦又何如耶!
罗舍微支重述前语曰、“痴儿勿尔娇憨为。”旋举首视客、怡然曰、“节言之、由是以观、可知物物之存、其状为何如矣。吾侪以心地之善、诸行简直、又或虑非议之横、因与一切众生、互为亲近、即对新进暴富儿、亦说平等。虽然、载使吾侪一息反照、当见此善慈所造、其最过为莫量。以此等尊严、为吾先祖历劫所幸苦经营者、将于一日中、为今日匈奴毁尽矣。”
饮已、主客皆返退间之室。冉尼亚偕伊罗达就琴台、燃烛、将备奏弄、而其父坚与客喋谈、不知何时始止。二女皆愠而疾视、思父何过于为我、惟知快其冗谈、自眩智慧、似一已之私、尤重于二女将来幸福者。况此家常客、又仅迈伊尔一人、二女知此客之来、意盖在温柔腻友、而老父梗顽、坚持之弗肯少纵、使有一息之间、何耶?
罗舍微支曰、“如当日西方武士、群起而抗、力敌蒙古时、吾辈亦必当不失其时、自连衡以赴前敌。”言次、举右手向上、状如使徒、曰、“待我形见于酒保佣奴之前、不复平凡如波比尔·伊力支、当勇壮如狮心李却大王、叱!勿为是疑贰、吾侪当有誓言、立为神圣之约、酒保如前薄者、吾侪当投以骂詈之言、直面斥之、速缩汝手、返汝瓮次!直面斥之!”罗舍微支时兴甚豪、不觉戟其食指、厉声复曰、“直面斥之!面斥之、面斥之!”迈伊尔下其目曰、“吾殊不能更忍。”罗舍微支见有新题可资长论、因进诘之曰、“敢问何也?”迈伊尔曰、“以吾自为工人子也。”言既、色乃大赧、颈累累如肿、泪灼然盈其眶。旋又发语、作破声曰、“吾父诚庸工也、但吾殊不能知是中有何弗善。”
《域外小说集》 第二部分戚施(3)
罗舍微支闻言而震、当惶乱中、状似重罪被诇、木然视迈伊尔、不作一语。冉尼亚伊罗达皆赧、亟俯首自理其琴、甚以其父为惭。室中入寂、可一分时、乃有声乱作、微弱而厉、殊难为听、吃吃曰、“一然、吾商人子也、且吾甚用之自傲也!”迈伊尔苍皇遂行、触室中器具、似欲倾跌、与主人告别、疾走出廊下、虽车尚未驾、亦不复顾。
罗舍微支送之出、讷曰、“君归路且暗、车驱颇困、今夜月上迟也。”二人并至阶下、立以待马、时天候颇寒、迈伊尔自结其外衣、漫问曰、“君不见天半坠星乎?”罗舍微支曰、“然、秋候流星、为景滋美。”久之、车至门外、罗舍微支仰而视天、忽叹曰、“景色佳、殊直弗阑美伦(法国天文学家、亦文人也)之笔、一挥写也。……”
客去、罗舍微支踯躅小园中、强自宽慰、既怒、益以惭赮。其第一事、即自知此举至为卤莽、自不谨慎、初不问客之家世、妄论晳骨、致引起如是乖戾。继复思此事已难自恕、缘先此已有前车、曾在汽车道中与生客谈、漫骂德人、初不知客亦德产也。……复次、则知迈伊尔将不复至矣。盖彼辈群中睿士、固类多兀傲固执、易所感触而强于报复者。罗舍微支喃喃自语、且唾曰、“咄、事大恶!……恶、……!”彼盖自觉所为滋谬、可致哇吐、如皂、复曰、“事大恶!”
罗舍微支自窗内觇、则见其女冉尼亚居退间之室、披其发、被惊、故色稍苍白、森然与其妹语、状若震。……伊罗达徐步、进退室陬间、入思甚深、已而返语、为状亦激、且有怒容。未几、二人并语、声嚣然、罗舍微支倾听、不能辨一词。惟大略知论列必为此事、冉尼亚怨讪其父、谓喋谈弗直、已遂家中佳客、使不再来、今又夺其新友矣。且以理势言、则此少年弗远将为东床之婿、今乃乖于一时、使彼在全村落中、更不能别得一地、藉以息其魂意。伊罗达则举两腕、示其绝望之状、森然自怨其闺阁生涯、至为厌倦、且恨青春之将就衰也。
罗舍微支入卧室、坐榻上、徐徐缓其结束、还自念虑、觉景况奇困、如被窘迫、意甚弗适、如啖皂、且甚自羞愧。方解衣时、凄然视其老人之胫、瘠而修、肤理皱缩。因思在此村中、已负戚施之恶名、凡有言论、无不足为已羞、殆有定命、莫可移易、故凡事大抵终于拂戾。当其壮始之时、行甚和易、内禀好怀、尝自字曰老僮、曰神思之士、曰堂克诃第、(西班牙人色勒凡提氏著书、言堂克诃第生十七世纪、犹慕古代游侠、仿而行之、卒困顿以死、事至吊诡可笑。)顾积渐变易、初弗自知、进于漫骂、好为雌黄。其尤怪者、乃喜竭其心意、肆力评隙、论断艺术、及于学问道德。虽僻处荒村、凡所读一书、或涉历世间事、多是二十年前事物、而性终如是、即坐作简书、有所贺颂、亦必终以恶言、雌黄及于万有。彼一经反烛、自视已成蹇翁、觉诸凡变迁、此其最异矣、殆如暗有恶神、持其身心、强灌注之、俾满以憎恶而作不平之鸣者。
罗舍微支登榻而卧、叹曰、“事大恶、事大恶哉!”其二女亦不能睡、狂笑恨声、响盈一屋。冉尼亚且蕴情绪之疾、未几、伊罗达亦啼、又少选、闻侍婢跣足奔走廊下声、往来者屡。罗舍微支又叹、转辗久弗得宁、自语曰、“叱、耻辱!事大恶!”久之入寐、顾恶梦见袭、使弗能安、自审立一室中、裸裎不著一缕、高如斑鹿、戟其食指而呼曰、“面斥之、面斥之、面斥之!”大恐而寤。觉后第一事入其灵台、即记昨宵曾有大失、迈伊尔永不再至。复虑及银行中之利子、又当为二女觅得快婿、而已则须饮啖。又念已病且老、与所遇之乖戾、且冬候又逐人而来、而是间复苦无薪木也。
晨九时、罗舍微支徐起被衣、饮茗数瓯、啖饼酷二片。……二女皆弗来共食、盖弗欲赌其面也。罗舍微支遂愠、独卧书室胡床上者少顷、起就书案、作简致二女、两手皆振、目苏然而痒。书曰、“今老矣、无人见需、亦无人见爱、故将乞儿辈相忘。逮老死时、为艸葬、薄榇无仪、或送诸伽尔轲夫、俾解剖学室之分割。……”罗舍微支书时、觉是简中有怨意哀情、发于行际、……惟初不能自巳、书之益下益下。
“戚施!”有声作于邻室、则长女之声也。声怒且嘶曰、“戚施!”
“戚施!”少女应声而和、重曰“戚施!”
《域外小说集》 第二部分塞外(1)
塞外
俄国诃契夫著
老人绥蒙、诨名多尔珂微(此言智士)者、偕鞑靼人无名氏、坐川畔燎火之次。别有渡头舟子三人、卧艸舍中。绥蒙年六十、癯而无齿、惟两膊广博、颜色尚健、方饮酒。使彼不以囊中酒瓶故、高卧久矣、顾今不归、惧舍中火伴乞伏特伽酒也。鞑靼状疲且病、敝衣蓝缕、为老人述居新比尔斯克时欢乐之事。且言家有少妇、因盛誉其美慧。是人年可二十五、惟今在火光中、容色暗淡、若犹僮子也。老人曰、“然哉、此间安能云乐土者!试观物色、一望可尽、水也、岸也、壤土也、如是而已、他复何有?今圣节已过、川中犹有流冰、今晨且复雨雪。”鞑靼慄然四顾、呻曰、“悲哉悲哉!”
去二人不十步、川水在焉、色黑而寒冽、宛转流黄土峭岸问、疾趣海中、声澌澌如语。有巨桴系岸边、舟人称之曰加尔波思。隔岸远处、见火光如小蛇、匍匐黯中、时时起伏相纠结、此盖野烧、去宿艸者也。火后冥色复合、川中冰片触桴作响、历历可闻、四周何有、冥耳寒耳。
鞑靼仰视空中、见明星无数、冥天在上、不殊故乡、第有所阙、在新比尔斯克、无如是星光天色也。遂重言曰、“悲哉悲哉!”老人笑曰、“汝会当安之耳!今汝幼且昏、口上乳汗未干也。以幼昏故、遂以为世人困苦、无过汝矣。第他日时至、汝当曰、神造人生、都如是耳。曷且视我!比复七日川水下、仅容小舟、汝可往鲜卑行乐、独吾留此、往复操舟。吾守渡于此、二十年矣、鱼龞居水下、而吾息其上。然神可谢也!吾无所需。神造人生、都如是耳。”鞑靼取木片投火中、移身近之、曰、“吾父方病、死后、母妻当至、已许我矣。”老人曰、“汝何需母妻者?兄弟、速止汝念、此皆大愚、惟鬼魅为厉、使汝作是念耳。咄、勿听之、鬼如为汝言妇人、可应之曰、“吾无需此。”彼复言自由、亦应之曰、“吾无需此。”汝百无所需。父母、妻子、家屋、自由、汝皆无需。”言次、举瓶饮之曰、“兄弟、视我亦非常农、神甫子也。昔成古尔斯克、尝御重裘、今也能裸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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