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晚霞消失的时候-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不能。因为我们将在你们兵力收缩以前发起攻击。十一月六曰晚,我们的待机
点均在你们各军驻防地五十到二十里的地方,陈章正是在那里陷入了重围。尽管蒋
介石一误再误,终于坐失了一切挽救第七兵团的机会。但最荒谬的人,应该说是刘
峙。他对于你们的西进竟毫无接应,甚至在第六十三军迅速覆灭以后,他也未向徐
州以东迈出一步。”
当时,宴会上的气氛十分激动。四十四军军长王泽伦听了气得大骂刘峙与顾祝
同无能。几个师、团级将领竟不顾李将军的在场,“共军”“总统”地抱怨起来。
“我们情报模糊,优柔寡断。协同混乱,各行其是,如何不败!”
“乖乖。总统三变计划,还是落在共军妙算中了。”
“唉,黄伯韬至死不悟!”
“是的。黄伯韬的死,不但是做了蒋介石错误战略的牺牲品,而且也是做了蒋
介石反动政治的牺牲品。”李将军炯炯地环视着会场,“蒋介石不顾民族大义,不
顾国家在战争结束后尚未恢复民族元气,悍然发动反共反人民的内战,这就是
横下了一条心要陷手下成千上万的官兵于死地。而黄伯韬不愿向人民屈服,甘心情
愿为蒋家王朝殉葬,这就构成了他的悲剧。在座的诸位在最后的时刻能够猛醒,这
是令人高兴的。希望你们能在阵营中找到真正的出路,并终于跟上历史的潮流。
我相信,凡是有爱国心的人都不能做到这一点。来,为国家更新,为诸位新生,干
杯!”
我们一齐站起,杯觥交错地碰了一番以后,一齐把酒喝下去了。
随后,他又问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家庭情况。他安慰我们说,一俟全国解放,便
会立即安排我们与家人团聚。他还特别问到我儿子被枪决的情况,对此深表同情。
他说:这样一个刚刚开始觉悟的年轻人,应该活到今天而没能活下来,非常令人惋
惜。希望你的女婿能够吸取教训,早曰脱离反动军队,回到人民一边来。因为我是
全座最年长的人,他又专门为我夫人的安好祝了酒。看到竟是如此通情达理,
全体战俘无不为之感动。
这时门开了。一个机要员拿来一封电报和一封信。他迅速看完电报,顿时面露
喜色。
看到他神情变化得如此开朗,王泽伦忍不住小心地问了一句:“是否贵军又有
胜利的消息?”
“是的,”李将军兴奋地站起来,高声宣布道:“昨天,黄维兵团在徐州以南
双堆集陷入我军重围。”
宴会的气氛刷地一下沉寂下来。这消息是震动人心的:五天以前,我们在千军
重围中曾经绝望地等待过黄维的援救。现在,他们也陷入重围了;
李参谋长马上设法打破这难堪的气氛。他斟满一杯酒说道:“当然,我们绝不
希望黄维也象黄伯韬一样地死去。我们希望能重新见到他!”
但大部他战俘心情烦乱,竟无人响应。
他平静地笑笑:“军情如火,人情如水,不要把它们搅在一起。还是谈家常吧!
诸位,如果我个人有什么喜讯,你们是否愿意向我祝贺呢?”
为了不使他独自支撑这尴尬的局面,我首先立起身来响应。我也斟满了杯酒举
起来说道:“礼者事之度。只要李将军不吝相示,老朽当领衔恭维!”
人们重新笑起来。
这时,那个营长已衣着整齐,头发也剪过了。他咋地一声跨出座位,毕恭毕敬
地将一杯酒高高举起:“我愿为李将军的喜讯一饮而尽!”
人们笑着,纷纷相问。李参谋长笑视着我。估计我已猜出十之八九,却又笑而
不答了。倒是营长忠厚,他一把拉住了机要员不叫走,非要她透露不可。机要员便
笑着看了李将军一眼,大声向大家说:“两天以前,李参谋长的爱人在后方生了一
个儿子!”……
我紧紧盯着楚轩吾那闪着隐隐泪花的老眼,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我们纷纷起立。为这个儿子向他祝贺!
我端着酒杯,离开座位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手拉住的手,一手将酒高擎在空中
说道:“中年得子,乃人生一大幸事。李将军,轩吾虽不能造福后人,在这里却愿
为我们的子孙永不征战而连尽三杯!”
“不,”李参谋长也异常兴奋地看着我:“使天下赤子永不厮杀,乃民族一大
幸事。但假如四海未平,一旦国家有警,我却愿为我们的子孙共同征战而连尽三杯!”
这一席话,使在场的人无不称叹!
我与李参谋长对视了一下,这杯酒竟是含泪而尽。
最后,我问他:“你打算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他思索再三,说道:“他出生之时,我军已首战告捷。当前我们国共两党大战
方酣,两淮人民生命财产损失不小。为了纪念这次我军迅速获胜,为了预祝下一步
战局进展顺利,更为了希望战事早曰平息。我想给他起个名字,叫做:李淮平。”
一种从来体验过的激动冲击得我一阵晕眩。李淮平,这个提前出生在战场后方
的孩子就是我啊!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名字竟浸透着父亲如此器重的深情。自我懂事时起,
父亲在我眼中就是一种威风很重的形象,令我生畏。可是今天我才知道,一向不苟
言笑的父亲,竟也有过如此动人的情怀!
父亲对国家的感叹,父亲对内战的谴责,父亲对后人的希望,父亲在那个宴会
上所说的和所想的一切,都象酒一样的浸醉了我的心。
我仔细地端详着楚轩吾,端详着这个已经苍老,但依然筋骨刚健的老军人,心
中突然感到他是这样的慈祥,威武,亲切!
这时,各处房间里翻天覆地的抄查已渐渐停止了,大家聚集在院子里,喧闹地
清点着那些堆积如山的东西。夏夜的沉闷空气中,混浊着樟脑气味儿。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这时一个红卫兵推开门走进客厅,
一边掸去满头满脸的灰尘,一边没好气地向我说:“他妈的,这个老家伙真是个滑
头。到处翻遍了,什么反动的东西也没发现!”
“你们在院子里堆了些什么?”
“全是浮财!老东西简直太阔了。”
我命令道:“把生活必需品给他们留下,其他东西统统拉走!”
“好!”那个红卫兵转身出去了。
我看看楚轩吾,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好象仍然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楚轩吾,你能担保你讲的都是真实的吗?”
“我说过,这样的经历不可能伪造。”
“那好,把你讲的全部写面书面材料。尤其是关于李参谋长,更要详细一些,
我们将找到他核实。有一句扯谎,拿你是问!”
“好吧,我可以做到。”
“现在去看看你的妻子吧,安慰安慰她,就说除了抄一些你们不该有的东西,
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他点点头,慢慢站起身往通向西厢房的小门走去。到了门口,他转身望了我们
一眼,似语而未语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了。
“老东西,来头不小!”我的朋友津津有味儿地回味着楚轩吾的故事,不禁啧
啧称叹。他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笑道:“怎么样,叫你爸爸会会这位老相识吧?”
“说什么?现在还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把全部记录往我面前一推:“我看假不了!不过行啦,咱们该收兵了吧?”
我把材料拿起来说。“好,收兵!”
这时,又有一个红卫兵推门进来,俯在我身边轻轻问道:“这家里还有两个孩
子,你是不是做做工作?”
“孩子?多大的孩子?”
“噢哟,挺大了,和咱们差不多。”
“那带来吧。”我翻阅着潦草的记录,心里一点也不想见他们。说实话,对于
不得不放下这珍贵的回忆而去开导那些子女,我感到非常讨厌。
在楚轩吾消失的小门中,又出现了两个人。他们穿着夏季的淡色短衫,一大一
小默默地站在那里。
“过来。”我掏出钢笔,对一处记错的细节做了补正。
也可能他们没搞清我这心不在焉的招呼是向谁说的,晃了晃没有动。
“过来!”我不耐烦地再次命令。可是他们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我有些
奇怪了:
“聋子吗!你们……”我生气地将记录啪地摔在桌子上,抬起头冲他们呵斥起
来。可是当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姐姐时,却瞠目结舌了。
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的,正是我三个月前在树林中结识的那个女孩子:南珊。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脚上是一双干净的黑布鞋,眼光就停在鞋尖前的那
一小块地上。现在,她穿着单薄的夏衫,一个比她小三四岁的弟弟紧偎在她身边,
手攥着她的衣襟,正用胆怯的眼睛望着我们。此刻,她已经完全不是树林中的那个
女孩子了。这不是由于她的装束变了,而是由于那种天真烂漫的气息已从她身上一
扫而光。她那整齐朴素的身影笼罩在这惨白的曰光灯下,真是一片茫然和苍白。
我的心突然凝固了,随后便开始猛烈地剧跳起来。一股痛苦的浪潮从我心头涌
起,那沉重的杖力立即把一切都盖住了。
是的,站在那里的,就是我不久前才刚刚熟悉的那个女孩子。我们曾在一场小
小的冲突中获得了友好的谅解,我们曾在一番海阔天空的谈论中交换了各自心中的
真理,而她还那样信任地把一本心爱的书借给了我。可是现在,我们却在这样一种
场面中重逢了:她将要受到一番无情的盘问和训斥,而我却坐在审问席上。
我两眼直瞪眼地望着她,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屋中开始响起了窃窃私
语声,我才如梦初醒,勉强招呼了一句:“过来……”
身边的人立刻用愤怒的眼光瞪了我一眼。我吃惊地听出来,我的声音竟突然变
得如此无力和温柔!
那个小男孩听后想向前走,但是被南珊紧紧搂定,一步也无法挪动。我不得不
咬咬牙,直视着她,第四次发出了命令:“过来!”
这是一个陡然变得强硬起来的命令,因而更加显得不可抗拒。南珊似乎犹豫了
一下,终于搂着弟弟弱小的肩膀,慢慢走到客厅中央,在楚轩吾坐过的那把凳子旁
边站住了。
“坐下。”我说。
南珊却坚定地站着。她的手显然抓得很用力,以致那个乖怯的小弟弟一动也不
敢动地紧靠在她身边。
我明白了:我不可能命令她去做任何事情。她现在已经是一个被不幸和痛苦武
装起来的人。任何力量,哪怕再严厉,再无情,也不可能更沉重地打击那颗已经木
然的心灵了。
周围是一片严肃的沉默。一切都在等着我的命令去开始。环境和气氛都不允许
我再有任何的犹豫和徘徊。于是,我不得不开始审问了。
“姓名?”
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慢慢抬起头,无言地看了我一下。她的眼睛中并没有丝毫的恼怒和哀怨,只
是充满了失望。在那双空空荡荡的眼睛后面,再也没有那个天真大胆的心灵在望着
我了。她嘴唇紧紧地闭着,连回答的表示也没有。但那茫然失望的神情却好象在说:
“何必还问呢?你早已经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
面对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无言,我毫无办法,只得转向她的弟弟。
“你叫什么?”
他怯生生地看着我:“我叫南琛。”
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狠狠地咬着牙,心中隐隐感到有些生气。也可能是
难言的痛苦吧,但它已经开始把猝然相遇时产生的那种慌乱和难堪压制下去了。这
时,我身上的军装,我臂上的袖章,我所处的位置和身份,以及这大举查抄的严厉
场面,都使我获得才不久的那种冲天的,然而虚伪的正义感和使命感迅速地复活起
来。我开始猛烈地谴责自己的软弱,这就再也不容我对南珊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于是,我的耳边响起了我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
“南珊,南琛,我们是红卫兵。对于今晚的抄家,你们作为子女,我必须严肃
地向你们说明一下。今天来抄你们的家,对于革命来说是完全必要的,或者说,这
是一次必须进行的革命行动。你们应该很好地对待。你们必须懂得,你们这个家庭
是罪恶的和可耻的。这是反动派遣留下来的一个角落,它使你们从小就生活
在剥削阶级的残渣余孽和污泥浊水中。因此,你们应该仇视它、反抗它、抛弃它!
现在,这个行动正在全市进行,所有你们这些做子女的,都必须与家庭划清界限。
你们要清醒一些,脱胎换骨的改造虽然痛苦,但革命的潮流是无情的。谁要是甘心
情愿做反动军阀的孝子贤孙,谁就难免成为剥削阶级的狗崽子,为旧制度殉葬!—
—你们听到了没有?”
“嗯!”南琛马上点了点头。这个幼稚的小男孩在这样小的年纪就已经习惯了
屈服,但他显然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话对他一生的生活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我盯着南珊狠狠追问了一句。
仍然是令人难以忍耐的,不可侵犯的沉默。她似乎就依靠着这沉默与我对抗着,
并且简直是用它筑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我的朋友终于被激怒了。他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用手指直指着南珊那低垂的头,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你是在反抗!在猖狂地反抗!你想用沉默来表示你的抗拒、仇视、诅咒和一
切反革命的情绪,是吗?你说出来!你的阶级立场站在哪一边?你的阶级感情倾向
谁?你的阶级本能又将使你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你说!你不敢说,是吗?你
想把你心中的一切恶毒都隐藏起来,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把刀口——如果可能的话还
有枪口和炮口对准人民,对准我们,对准无产阶级专政,是不是这样?告诉你:你
想错了!你必须唾弃你的外祖父!你必须鄙弃你亡命国外的父母!你必须抛弃你这
个罪孽深重的家庭!否则,你,你弟弟,在这个社会中都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