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满堂花醉-第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如果他正经我也正经,坐而论道,那么我要说,这沉浮之间就难免高不成低不就:既不见得在这些文字中展其鸿鹄之志,又失却了以前文章的水平,集内像《鸣凤款步走出月亮门》那样的佳作,寥寥无几。
“诗词古文打底是成长的养分,更是人生文化品味情趣之所自;但真正足以构成实学的,毕竟不是清风明月。”(《书房阶前的花影》)这话说得真有见识。可是清风明月固难,实学之道也大不易,董桥要在这些英华沉浮录中展示他语言文字的实学,但至少有两处是我不能同意的:一是《剪掉刘雪湖的墨梅》中说,香港要为殉职的老师建亭纪念,亭名有“敬师亭”、“春风亭”等提议,有人嫌其不够内敛含蓄,引《红楼梦》的“泻玉亭”作对比,上升到批评香港敬师之拙,是文化被野火烧掉了。(按:所纪念的老师,是为救学生而被山火烧死。)董桥对此大表赞同。然而,现实社会到底与大观园不同,“泻玉”当在文人雅士成堆的红楼,“春风”则适宜公众,因为这名字不深不浅,正是合适。公共建筑取名如太深奥,那就迂了。二是《诚诚朴朴的读书人》,记前港督卫奕信在一条郊野公园径启用典礼上的讲话:“非常高兴,因为本来有一个希望,希望能有这么一条路在这山地上;今天看到了实际有这条路,感到非常高兴!”董桥赞卫氏诚朴,深合我心;但接着又评论:“最难得是(卫氏)懂得叠着用‘希望’,既有力又有韵味。”这“懂得”二字却不自觉地流露了董桥的文化贵族心态,这种赞扬背后的高高在上气味殊不可取。叠着用“希望”和“非常高兴”,这不是卫氏“懂得”语言文字之道,而恰恰见出他那种没有文人气的“诚诚朴朴”。
这两个例子说明,因了存一番大志,把其“实学”去硬套“社会现象”和“肉做人心”,有时就会失之于书生气太重,“似可不必”。
大志是好的,我佩服;实学更是好的,我尊重。我极同意前引其关于情趣与实学的恰当位置的那两句话,情趣到底是枝枝节节的小道。然而第一,一向反对大志的董桥这回也要高瞻远瞩胸怀大志起来,叫人多少有点别扭;第二,董桥的长处在于清风明月,及从中透露的通达见识,从而写出一手好文章,他在这方面的成就要比“实学”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舍长取短,为芝麻失西瓜(对他自己而言),未免可惜。
当然问题也可能出在我自己身上。《“我看着舒服”》中引一趣事:老舍喜收小古董,不计破烂,但求喜欢。郑振铎看了其藏品后说:“全该扔。”老舍回了一句:“我看着舒服。”两人相视大笑。——我看重董桥的好文章、好见识、清风明月,轻其大志与实学,就有点像老舍了:自己眼力浅拙,不识好歹,只图看着舒服。“人间是匪窟贼窝,夜色渐渐深沉。……所以,开心的时候且尽情开心。我们都要宽容,要慷慨,要体贴,要好心。在这个沾亲带故的小世界里,乐趣当然是要有的:可口的饮食,温柔的微笑,茂盛的果树,还有翩翩跹跹的几曲圆舞。”《吴霭仪的信笺》中引了吴印在信笺上的这段一部电影里的话。我自叹不学无术,欣赏的就只是这些东西,而不像董桥还要“与吴霭仪商量语文训练之策”、“深刻体会两种文化”。这实在辜负了董桥的苦心。
不过,“不贤识小”也自有好处,是因此而仍能保持对董桥的喜欢。前面说的,如果算是对他的批评,那只是因为跟他较起真来,大家都说正经话而已。若用我“不贤”的本心、“识小”的本来眼光观之,则这些小文章是好看的,“寂寂寥寥无个事,满船风雨满船花”。(《文章不长皱纹》所引前人句。)是消闲解闷的好东西,我就是购后即从杭州飞回广州的夜机上开始一路看来,零零碎碎的消遣。(这其中的知识我也是汲取的,不过仍是抱着闲中得之的心态,而不是悬了求实学于这些文章中的目的、正襟危坐地去拜读。)
“以小见大,举重若轻”,“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一滴水反映大海”,“随手拈草叶,作剑可杀人”……这是做事情的乃至人生的至境,值得追求。董桥这些专栏文字似存此心。幸亏他“打底”的“养分”丰厚,七宝楼台虽建不成,杂锦碎彩,依然琳琅可赏,足比一般愚匠经营的空空洞洞的商品房养眼怡神!
1997年12月
《博览一夜书》
因读上书后评价不高,当董桥的“英华沉浮录”全部10册由辽宁教育出版社引进,更名为“语文小品录”系列,收入“万象书坊”丛书于1999年1月出版后,我便不想全要,只请周生代买两本以存其貌——我当时未与这套书照面,看过广告后私下属意其中说出我心事和心意的两个书名:《人道是伤春悲秋不长进》、《天气是文字的颜色》。而周生为我挑的恰恰是这两册,令我十分惊喜。如此相契(他喜欢我也喜欢)和知心(他知道我喜欢),大可感念。
1999年8月得之。书的装帧一般,但小巧的开本很可人,正足一握,闲闲看来。已另撰《但求一聚,桥边凉亭》记其读后感。
到2003年立春次日,与周生逛书店,于五折架上见此“语文小品录”另一本《博览一夜书》,以价廉不妨多收。其咬文嚼字的主题内容我始终不特别感兴趣,而另一些文字则被辽教社删节(董桥并不仅是只懂谈风月的风雅名士、掉书袋的酸迂文人,删去的自是其另一面);剩下来只有间中的品藻人物、介绍书事,并带出他自己情怀、见解的琐琐闲笔为我爱看,虽是细碎漫谈,亦足养兴味,长见识,消长夜,悦心目。
比如关于我前不久才重新认识的金性尧,《读金性尧史评漫兴》一文中引了扬之水为金著《饮河集》作的《跋》数语,谓金性尧文章“不以文采胜,亦非以材料见长,最教人喜欢的,是平和与通达”;董桥表示赞同之余,进而指出金氏做到这点,“靠的是他的见识和情味。”我也深表同意。
董桥自己亦有此数端好处。如《“老先生高论极是”》谈到自己与书相系的一生,有谓:“说书痴、书缘、书话,那是清闲岁月中的风雅情事,有固甚佳,无也何妨”,便是他一向为我欣赏的通达见识,“高论极是”。
这样以细微体贴的心地、敏锐的眼光而道人所未道者,还有《译事漫议》中说到周作人译的《如梦记》。他“老实说”“还是比较喜欢”周的译注,至于译文本身,“有的地方大见文采,有的地方笔力却弱了”。——对知堂的译笔提这样的意见,是值得注意的一家言。
但有一处,我深有同感却捉摸不准董桥自己的意思。《给〈雅舍小品〉增肥》,引梁实秋《出了象牙之塔》一文:“早已到了该出‘象牙之塔’的年龄的人,偏偏有些位还不出来,还在里面流连迷恋着!还想把所有的人都往这塔里招!”董桥说:“这样的立论我是同意的,这样的‘文艺中年’现在也还有,但是,我不觉得这种现象值得梁先生花大气力去写。”——为什么不值得写?董桥这样说,究竟是对“文艺中年”的好意还是轻视?好教我这自嘲又自爱的“文艺中年”猜想!
而全书最足欣快的是读到书后的总跋。这才知道,此书除了与已得的另两本是同一个朋友、同一间书店(周生所赠也是在此买的)之凑巧外,还有一样恰好:却说当初让周生帮我选购,要求之一是要有全书序跋说明,他说本本都有(所以最后就随他做主了);周生指的是每本书前都有辽教社的《作者简介》、《出版说明》,以及董桥的自序,但这本《博览一夜书》却有其他诸册所不备的《〈英华沉浮录〉跋语》——原来折价书堆中这唯一一本,正好是全套书最后的第十册。无意中得遂本意,诸种巧合、缘份齐集其中,虽是旧版小书,也足为新年迎春的佳物之一了。而这“跋语”中关于“既有旧时月色的影子,也有现代人事的足迹”的总结,还让我找到董桥情意所系一以贯之的证明,写入了《时时刻刻,总是从前》。
个人的“旧时月色”,在写作《时时刻刻,总是从前》前后屡屡重临、遥遥轻触,低徊不能置之。可是,正像朋友劝说的,董桥在此书中同样有一番劝戒。
那是《说得体》一篇,谈做文章、做人要得体(另《党里有这样懂学问的人》也涉此话题,所引陈寅恪、唐振常深得此道),最后又说:“还有一种文章写得得体却未必可以得分;人生毕竟有许多话实在不必多说。”举的例,正是一桩情恨。(唐玄宗把江采苹打入冷宫,后又送去一斛珍珠,她不受,作诗一首连珍珠一并退还。董桥说,那诗虽好、虽得体,“却可以不写,只把珍珠退回去,反倒得体了。”)
“文艺中年”,有些东西写得再得体也还是不得体的!达明一派散伙前唱:“可不可一起安心……”不可,那就各在自己的命定人生中安享浮世的一点点安好、安逸、安稳吧,那已是安慰。至于“旧时月色”,纵有许多好的故事,完全可作文学的优美素材,也实在可以不写、不必多说;所以,《时时刻刻,总是从前》最后只能说:“无从言说……”
2003年2月记,4…5月整理
2005年1月与上篇归并合辑
董桥第25节 但求一聚,桥边凉亭
周六,天气晴好。踢球前后,读了两本董桥。
中学同学时常约一起踢球,屡屡推却。这回想到自己确是太眷恋于书而疏淡于“人”了,虽说体力已不堪、对足球的兴趣也由踢转为看,但想到他们的“踢”,也无非是借机会聚一聚,且热闹喧哗一下也是好的,是贴近活的人生的,遂兴起参与。
动身之前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空闲,不多不小的一点时间,安安静静的秋日晴午,最合适的消遣便是董桥的小书了。在阳台藤椅上坐对花木,读罢《人道是伤春悲秋不长进》,然后才去球场。动与静、粗犷与清幽、群伙与私己、旧同学之聚与喜爱书之聚,两不偏废而皆得之,虽都只是一点点,但意思到了,也就好了。
晚上回来,索性又躺在宽大的布沙发上,把“语文小品录”的另一册《天气是文字的颜色》也读完,心满意足。
在《一封回信》中,董桥引他人对这些“英华沉浮录”的评语:“竟渐渐读出您的一团和气来”;他自表:“我一向相信文章随人而老”,这专栏不再像最初那样火气旺盛地常挑人家文字的毛病了,“不如多多留意古今中外可观可赏的文字和有情有趣的故事,在营营役役的社会追逐一点书香。”
这样就很好,虽然接下来他说,这样做目的只是改变一下“提高我们的语文水平”的方法——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大志。
而且,还是忍不住不时要为别人挑错纠误,教人文章句法。这些替人改的文字,有的很好,有的则属见仁见智,甚至,有改错了的(《黄星华的中文文章》,将黄“社会日趋富庶,平均家庭人口缩减”一语,改为“平均家庭人丁减少;可是……”,这加上去的分号和“可是”等于改丢了上下文的有关内容)。人心相隔,理解不易,一旦不细细体会他人文字的意思和用心,功德无量的老师也会一不留神自己“乱了逻辑”。
《无灯无月也无妨》也谈到文章之道,讲“含蓄”,“永远满足于跟西施在湖边凉亭上喝茶,不要动粗把她拖到卧房里去。”这比喻很好,不妨由此回到前文:文章随人而老,不再那么火气旺盛动粗拉扯了,只满足于在湖边凉亭上喝喝茶、聊聊天,这就够好的。——而且,若是我,会止于与西施不谈家国,只说浣纱;对董桥这些英华沉浮的语文小品亦如是,像我以前说过的,更喜欢留意的是其中引述的“古今中外可观可赏的文字和有情有趣的故事”,以及董桥因之而生发的一些议论,一番感触,一份心情,“一点书香”。至于提高语文水平的大业,挑错纠误,文章句法,则似乎不是与美人纳凉品茶时的恰当话题了。
董桥的这类文字——若以上述眼光看——似乎有知堂抄书的风味,是知堂抄书体文章在今日的回响、延续与发展。也有明显不同的,是更洋化了些,更活泼了些,在引用材料的起承转合、前后呼应、谋章布局等方面则斧凿雕琢的痕迹重了些,多少有点着意的才子气。
但共通之处更多,除了形式,还有品味的追求。例如说:“多读自然通。‘通’者,通情达理也”。(《搞什么文字推理!》)又如《才女这样自负》引用李清照对秦观的批评:“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虽然董桥跟李清照抬杠,说有情致无故实的文字当然易浮泛、是“贫家美女”,但到底仍是美女;不过,在另一处他亮出自己的鲜明观点,还是要“有点情事,有点故实”,“通篇议论跟通篇抒情都要不得”。(《看那满壁缥缃》)这些在知堂看来都应是相契于心的,也是我所喜欢的。
就是这样一些情事、故实、文字、故事、议论、感触、心情、书香,令我会心:《过客达达的马蹄》说老一辈中国人有一种“谦和的宿命心情”;《忽然又怀念徐訏先生》引徐訏的话:“年事老大,心情萧瑟,过一天是一天,不知怎么安排自己才对”;《连周南也称赞饶教授》引金庸一段话,大意说别人的事、将来的事、非我们所能控制的事,“不妨置之度外,任其自然”;《回归石头记》说香港回归前夕忽然到处发现石纹如“回归”二字的石头,人们都说是天意,董桥说:“石头无言,端的可人,硬说解语,反倒俗了”;《“我怎么能早说呢?”》最妙,人生之难,往往体现于这几句话里了:“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怎么能早说?”“你为什么那么早说出来?”《花花草草都伤心》引一故事:父亲带儿子到“报春山”去,儿子一路满心憧憬,谁知到达后只见一片疮痍,草枯花谢,那小孩忍不住哭着说:“爸,我们回家吧!”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