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寂寞-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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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让人不忍放弃。　　　　
　　　　铃兰：我曾经试图把自己封闭起来，那样我才认为是安全的。我的笔盒上贴着我和一个男孩子的贴纸相，那是我从前喜欢的男孩子，情窦初开的日子，两个穿着高中的校服的小孩。我对所有人都说那是我的男朋友，文竹捧着那只笔盒，很坏地笑着，不说话，堵在我面前不肯离去，我问，笑什么？他断续着：“你那小辫子……可爱死了……”应该就是那一次，文竹成功地闯进了我戒备森严的堡垒，不，他只是轻轻一拂袖，我就自动放下了那坚定的盾牌。　　　　
　　　　文竹：那一次，我笑到直不起腰，直到铃兰的拳头砸在我的肩上，然后转身离去。她的表情，应该是很泄气的吧，我好像看到她在我面前，乖乖地将写着“热恋中请勿打扰”的盾牌收起。我很好奇，好端端的一个女孩，为什么要拒绝所有人的接近？而且将失败的初恋作为幌子，实在是叫人怜惜。　　　　
　　　　铃兰：文竹不是喜欢张扬的男孩子，沉稳，从容，无论学习还是生活，都无可指摘。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来，让人觉得深不见底。可是我究竟该怎么办？我有什么理由再去相信一个男生？我真的不敢了，我不愿再受伤，不愿。哪怕在我心底最深处依然是期待像文竹那样的男孩子出现的，我也不能轻言爱情。我曾经为了贴纸相上的那个男孩子和妈妈第一次吵架，那一次我们都哭了很多，妈妈说她真的对我很失望，她原本希望我能永远铭记被父亲抛弃的痛楚，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文竹的出现，显然开始一点点融化我冰封的心……也许，这次妈妈会体谅我，会因为我拥有爱情而开心……　　　　
　　　　二　　　　
　　　　我想，我该跟他道别的，可是我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文竹的手。我想，这才是我要抓住的幸福。　　　　
　　　　唐兵：每一天，我的活动范围似乎只有眼前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我的脚步不知在宿舍楼前的这块空地上碾压了多少遍……看着20几岁的男孩子进进出出，有的会友善地和我打招呼，有的永远不会睬你一眼。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我身上的制服，每天都是新洗过的，似乎这样我才不会太沮丧吧。　　　　
　　　　铃兰：第一次去文竹的宿舍楼等他，我躲着人们来来回回的眼光，遮在头发后面的眼睛只盯着脚跟前的一块地看来看去，那一次，文竹很久才出来，我裹紧衣服背对着傍晚的冷风，一个劲地跺脚，思绪片片断断的，权衡着自己这一次冒险的利弊。　　　　
　　　　唐兵：每天早上当我打开宿舍楼大门的时候，总有女生拎着刚买到的早餐站在门口等着她的男朋友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走下楼来；每天晚上，当我将要关上那扇门的时候，也总要站在门口等上好几分钟，等情人们把夜里最后的嘱咐讲完。这天傍晚，门前又站着一个女孩。　　　　
　　　　铃兰：看见管理员走出来，我故意朝远处不经意地张望，可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我，这让我自在多了，俯身吹吹石阶上的灰，坐下来，用手撑着脑袋，盯着那个管理员，他是我视野中惟一的人。他在路边蹲下来，摊开一张报纸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点上一根烟，不紧不慢地吞吞吐吐，他回过头，朝我这边看着。　　　　
　　　　唐兵：女孩穿宽松的羊毛裙子，暗红色毛衣，应该很暖和。在不远处来回走了几步，然后俯身吹了吹路边石阶上的灰，坐了下来，两脚伸向前方，棕色的皮鞋摞在一起。我从侧面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这个女孩的眉眼，沉静的面容略施淡妆，给人以愉悦的感觉。她伸手拉过身后的长发，拉到胸前，选上小小一撮，像是在一根根地检查，不时地将枯碎的发梢揪去，然后换上另一小撮，额前垂下的碎发也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微微晃动，我没有掩饰，眼睛一直盯着那里。　　　　
　　　　铃兰：管理员站起身，朝我走来，还没走到我跟前，就高声问道：“等男朋友啊！”我微笑一下，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别处，几个指头继续玩绕着发梢。管理员都有主动跟人搭讪的习惯，他们似乎很缺谈话的对象，这些大学生通常只会在下水道堵塞或者投诉噪音的时候才会想起他，他们管他叫管理员，却从来不会叫他胸前工作牌上的名字……我斜眼看了一下，小声念出来：唐兵。　　　　
　　　　唐兵：大学生们多少都有些高傲，我和他们之间除了足球，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主动跟他们聊几句最近的赛事，有人搭理我，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了，真的。我摊开手中被我卷起的报纸，冲那女孩说，看足球么？她说她爸爸看，她只认得几个球星。于是，我开始跟她一一细数那些明星们的大事小事。这些都是我从电视里看来的。闲的时候，文化室里的彩电是我惟一的伙伴，有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外面的世界，有时则和几十个小伙子挤在一起看一场球赛，有时，我则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涂着彩票。　　　　
　　　　铃兰：文竹出来的时候，唐兵显然正说到高兴的地方，不过也说停就停，干脆利索。文竹看都没看这个男人，拉着我的手就走了。我想，我该跟他道别的，可是我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文竹的手。我想，这才是我要抓住的幸福。


第二部分逃（2）

　　　　三　　　　
　　　　他的唇贴过来的时候，我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有时我会突然推开他，坐下来跟他讲我的妈妈，妈妈说，等我长大了，我该找一个朴素的男人。　　　　
　　　　文竹：我迷恋着一个女孩子对我死心塌地的感觉，和她相拥着从一群熟人旁边走过，听着他们小声地议论着，感觉到我们的影子上粘满了各种形状的眼睛，而我的胳膊始终像钳子一样扣着她的肩膀，我的目光始终笃定地望着前方。铃兰，就是这样的女孩。我应该对她好一些。　　　　
　　　　铃兰：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人爱我，他是谁不重要，有多优秀有多漂亮统统不重要，那些小女生有关白马王子的标准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只要他能花一些时间在我身上，问候我有没有睡好，只要在晚上分别的时候能叮嘱一句，明天要多加一件衣服……男生们不懂，不懂我们要的其实很少。　　　　
　　　　文竹：铃兰是那种细心而不动声色的女孩，她会把很多小事记在心里，在适当的时候将它们编织成有逻辑有体系的话儿，听上去很是贴心，让我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都可以不用考虑，不用操心。而且我喜欢会打扮的女生，不同的腮红和眼影配上不同的气质和肤色，薄薄一层附在皮肤上，高贵而不妖冶，让人一眼就看得出良好的家庭背景，半长的头发，细碎小巧的淡色头花，眼睛如一片微澜的湖水。铃兰不仅有这些，她还能让我充分地感到作为男人的那种自豪与威武，她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表现出无力和弱小，要抱着我的手臂过一辈子。　　　　
　　　　铃兰：文竹有八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像中国男人那样，他并不魁梧；黑色的头发有着大大的卷，顺着鬓角，顺着耳朵，顺着面颊，顺着脖子留下来，将好看的鼻子和颧骨凸现出来。文竹总穿很低领的衣服，亚麻或者纯棉的质地，领口开小小的三角，豁口并不用线缝好，而是卷起边儿向外展开。哪怕在冬天也会露出温暖的锁骨和会动的喉结。他的唇贴过来的时候，我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有时我会突然推开他，坐下来跟他讲我的妈妈，妈妈说，等我长大了，我该找一个朴素的男人。　　　　
　　　　四　　　　
　　　　也许那时我要是打一个电话给妈妈，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偏偏在这时，文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在深冬的早上穿纯白的长袖T恤，风情万种地朝我走来。　　　　
　　　　唐兵：今天很冷，那个女孩在门口站了很久，我涂完彩票上最后一个数字就朝她走去。今天的她看上去不那么精神，头发有点乱，深紫色的外套看上去也似乎是匆忙套上的，她把手中的纸袋套在胳膊上，然后两手互相插在袖筒里摩挲着，两只脚轮换着点着地。我用手示意她进来，到我的工作间来，里面没有暖气，但没有风，也会暖和许多。见到她微笑着摇头，我只得走过去，小声说了一句，他已经走了。　　　　
　　　　铃兰：唐兵的工作间里，只有一张椅子，他让给我座，我没有拒绝。我让唐兵告诉我全部的事情，他说没有什么，只是你来晚了，那男生和一个穿橙色上衣的女生走了。等唐兵接完一通电话后，我已经完全调整好了情绪，冲他笑了笑，说，这只能怪今天的蛋挞晚十分钟出炉。给你吃好了，谢谢你，我叫铃兰。　　　　
　　　　唐兵：第二天，铃兰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穿橙色的上衣，脸上是自信的表情，戴着白色的围巾和手套，手上依然有一个纸袋。她等了很久，然后走过来问我他有没有走，我说没有。她便打电话到男生的宿舍，十几秒之后，她吐出几个字，昨晚没回来。她把加了杏仁和提子的土司留给我，没有说再见就走了。　　　　
　　　　铃兰：我迈着很小的步子，双手揣在绵软舒服的口袋里，迎着早晨逐渐撒开的阳光，漫无目的地走着。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变了，停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一个电话亭，我想听听妈妈的声音。也许那时我要是打一个电话给妈妈，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偏偏在这时，文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在深冬的早上穿纯白的长袖T恤，风情万种地朝我走来。　　　　
　　　　五　　　　
　　　　我拉着他宽大的手，将身体靠过去，“走吧，去吃早餐，我不介意的。”　　　　
　　　　文竹：直到走得很近了我才认出铃兰，她站在大路中央，深深地望着我。“怎么了？穿得像过年一样？”我问。“我两天没有等到你了。”“噢，我不在这儿么？好好的。我还没吃早饭呢，一起去吧。”“你昨天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晚上没有回来。”看来，铃兰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多。　　　　
　　　　铃兰：文竹的声音一直都那么平静：“是的。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也没有必要主动提起吧。这次我跟你讲明白吧，我不能失去她，她和我一起走过很多艰辛的路，可我还是很喜欢你。”要是在从前，文竹给我的回答足以让我的世界坍塌，可是此刻，我看着他被几丝卷发盖住的深蓝色瞳孔，作了一个决定。我拉着他宽大的手，将身体靠过去，“走吧，去吃早餐，我不介意的。”


第二部分逃（3）

　　　　六 　　　　
　　　　我已经完全将自己的一切附着在一个不只爱我一人的男人身上，而彻彻底底地失掉了自己，放弃了自己单独的旅程与梦想。　　　　
　　　　铃兰：后来，我想用一个词概括一下我全部的生活，找来找去，适合我的，只有一个，下沉。既然作出了决定，我就要找一些理由来说服自己。我不是只要找个人来爱我么？文竹他说他喜欢我的，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我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完全占有他呢？我已经习惯他有力的指头抓紧我的肩膀，习惯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中一团一团地散开，习惯他高档外套的质地和他身上孩子般的男人香。只要他能继续给我这些，我似乎并不会损失什么。　　　　
　　　　唐兵：我看着那男孩跟不同的女生出双入对依旧那般自如平静，我意识到自己开始参与到一场别开生面而悬念迭出的游戏中来。铃兰的眼神开始变得柔韧而笃定，哪怕是跟她进行日常的谈话，她都无法脱离那个泥泞着她的场，那个危险但魔力无穷的场。我眼看着她以无比的热情投身到一场与人争抢男友比赛中，眼看着她一步步远离从前的自己。她从前，也许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吧，而我不想突然叫醒她，我想看看结果，也怀着几丝隐约的预谋。　　　　
　　　　铃兰：我不知道自己是文竹衬衣上的白饭粒还是墙上的那抹蚊子血，总之，我已经完全将自己的一切附着在一个不只爱我一人的男人身上，而彻彻底底地失掉了自己，放弃了自己单独的旅程与梦想。我用努力学习而获得的不菲的奖学金买昂贵的衣服取悦文竹，我用妈妈替人帮佣赚来的钱买加了牛奶和蜂蜜的糕点给文竹当夜宵，我花更多的时间锻炼身体调理气血，那样会看起来更加健康性感，我用更多的心思搜集各种各样的恋爱秘籍，以求在这场竞赛中胜出。　　　　
　　　　唐兵：铃兰的坚持是超出我的想象的，他仍然每天早早地来等那个男孩，有时也顺便买一些小点心给我。她坐在我的工作间里，跟我讲述她最近的计划，她并不看我，而是依然用左手卷起一小撮的枯发，右手极其麻利地掐掉开叉的发稍。见到那男孩风度翩翩地走下楼来，我会打断她，她的面色会在一瞬间由青冷变得红润，然后起身迈着碎碎的步子去迎接她的王子，那个时候，她不会想到和我道别，我只能习惯地拿起扫帚，去扫那一地枯碎的头发。　　　　
　　　　七　　　　
　　　　想要一个人能爱我久一点，想要堵一口气，甚至就像玩一局格斗游戏一样，只是要赢，什么都不为，什么都为不了，我也要坚持到底。　　　　
　　　　铃兰：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快，我曾一度为这种时间的流逝感到开心，因为它们度量了我和文竹在一起的日子，给我早已机械化了的生活盖上一个个清晰的邮戳。我把那段时间埋在我的睡梦里，忐忑而幸福地埋进深层的土壤中，埋到一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不让别人发现，因为那是一颗地雷，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带我离开文竹和这个充满诱惑的世界，离开我曾经想要却从未捧到手上的好东西。我将它们藏好，警觉地朝四下望了望，嗯，没人。　　　　
　　　　唐兵：我很投入，对于这场在我眼前伸展开来的连续剧。自己的生活从未出现过什么幸运或者灾祸，平安、平凡、平淡得让人厌倦，像一潭连波澜都未曾出现过的死水，囚禁着我二十几年的岁月。而现在，每天我都习惯了进入这样一场与己无关的故事，站在其中评价着各种功过是非，每天都可以想一些事，让自己的脑筋离开那捉摸不定的足球彩票，而将目光投向稍比我年轻几岁的孩子们，他们演绎我闻所未闻的爱情。　　　　
　　　　铃兰：那女孩叫绢，白皙的皮肤，闪闪发亮的眼睛，束得很高的头发，她出现在我面前，显出无比的自信。我也挺起了胸脯，我不能矮下去。她说，你离开他吧，她爸爸的公司在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