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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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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就是饿死的人。”爷爷说。    
    文广又问:“爷爷,什么叫‘冬好过,春难过’,不是说开了春就有野菜吃了吗?”    
    爷爷点上一袋烟,说:“文广,自古人们只说‘春荒’,不说‘冬荒’,冬主藏,人体也随冬主藏,有点饭吃就能‘猫’过一冬;春主生发,人体也随着生发,饿了一冬的人,体内无营养,这一‘生发’反而空了,就像秕种子发不出芽而烂掉一样,饿死的人多在开春以后呀!”    
    “爷,”文广说,“山阳镇粮库那么大,怎么不放粮呢?”爷爷说这我一个庄稼人就想不透了。爷爷把信装进信封,又说:“文广,你明儿回家告诉你爹,这两年不要回猿山。”    
    第二天太阳升上东山一杆子高的时候,文广就从老龙沟走了。    
    老龙沟是条三里多长的深沟,满沟筒子是槐树,春天里枝叶盖住了沟。文广见树枝上也结了霜,近处苍苍的青白,远处白色渐浓,如树挂一般。忽听沟底有一老一小的声音在念着什么,他仔细听——    
    ……    
    一个小老头儿    
    腰上捆条破绳头儿    
    头上戴个破帽头儿    
    脚上穿着破欤B头儿    
    手里拿个破斧头儿    
    上山打个木疙瘩头儿    
    回家烧个热炕头儿    
    ……


第二部分:一等功勋章才换十斤粮包黑子,开——铡(4)

    文广往沟里伸头一望,那不是英雄叔和儿子吗?英雄叔啊,你真是个庄稼人了!沟里传出笑声,那是纯粹的欢乐。“爹,俺要把宝牌‘甩’回来!”一块石头飞上来,落在文广附近。“好儿,要讲动作要领,先拧开盖,线环套到小指上,盯准前边的目标再甩……”“目标在上边,飞机不是在天上吗?你还吹是老兵!”“好儿,哈哈……你就在这里甩手榴弹……”    
    文广向沟里望一眼,沿着沟边牛车道走了。走到沟拐弯的地方,他听见英雄叔叔在叫他“文广同志”,从沟里爬上来。文广见他腰里扎着绳子,别把斧头,心里说:英雄叔,你就是称人同志这一点不像个庄稼人了。    
    “英雄叔。”他说。    
    “文广同志,你还叫俺英雄叔……”赵天丰笑笑,一副开口求人难的模样,“文广同志,俺知道你会从这里走。文广同志,求你给你爹捎个话,就说老战友求他帮个忙,给我弄点粮,我不要大米,苞米就行……”    
    文广心灵受到震动,人事沧桑实在难料,当年父亲因为他的缘故,躲在老龙沟里半夜才回家,如今,他有求于父亲躲在这条沟里等他。是谁安排得这么巧呢?况且他只要苞米,当年他荣归后不吃苞米,说苞米粥拉嗓子,老赵头后来也说喝过大米粥以后再喝苞米粥还真的拉嗓子,被人暗暗笑话……    
    “文广同志,”赵天丰很惶悚的样子,“我其实不怕饿,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还猛打猛冲的洋罪俺也受过,可是你凤英姑姑怀了孩子,她奖励俺又当个庄稼人了,还省给俺……”    
    文广心一震,想到那一垛柴。怎么没看出来呢?赵天丰看着他,活像他一开口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好,英雄叔,我一定把话捎到!”    
    “好我的文广同志呀!”赵天丰高兴地向文广敬个礼,很标准的军人敬礼。文广吓一跳,不由得也向他敬个礼……    
    能为自幼就崇拜的英雄办件事,文广很高兴,很有幸福感,但心里渐渐苦涩起来。


第二部分:一等功勋章才换十斤粮俺吃过美国罐头(1)

    开了春就是一九六二年春天了。    
    清明节前一天,文广奉父命回猿山扫墓,父亲有三个清明节没回老家扫墓了,文广是长子,可以代表父亲。    
    文广在山阳镇下了客车,从哪条路走呢?老龙沟还是南山坡?他想那些棺材下葬了吧?就从南山坡那条路上走。走过山阳镇粮库时,他想:这么多小山一样的粮仓,怎么会饿死人呢?    
    他见到那片坟场了,那些露天棺材还在,掩棺的席子已破损殆尽,只有压在大石头下的苇篾子在飞扬。他知道这些棺材明天就要下葬了,清明动土啊!猛想起昨夜里在梦中到过这里,看见一座小木房,他从木缝向里一望,看见一只干枯的手,一惊就醒了。有一口棺材有些变形,估计是用湿杨木薄板钉的,一冬的北风把湿木板吹干变形了。那里边当然有干枯的手,从板缝里看得见……他到底没敢过去。他替亡灵们感到安慰:明天就入土为安了。    
    文广见一辆车朝山坡上爬,怎么套了那么多“牲口”?像北方雪原狗拉雪撬……仔细一看才知是一群人拉车送粪。当时不仅人无吃的,牲口也因缺草料而大批死亡,人拉车拉犁是个普遍现象。而文广却“少见多怪”,极为吃惊。这无疑是猿山的人们。他认不出一个人,那些汗湿的脸上附着厚厚的尘土。他摸下脸,手感沙沙的,他也戴了尘土面具。这些人绳子套在肩上,勒进去很深,腰弓得像犁,绳子拉得很直,仿佛不是人拉绳子,而是钢筋把人戳在那里。没有人说话,风刮着尘土从脚下轻快地掠过。车辙深深地、缓缓地移动。他对驾辕的人肃然起敬。驾辕人双手握紧辕子,那原是放在牛鞍子上的巴掌宽的搭腰斜挎在他肩上,搭腰在颈椎上磨来蹭去,衣领揉搓成卷,皮肉如紫皮萝卜。车一晃,他就在辕子里甩来甩去。他嘴角吊着沾满尘土的口水,蜗牛吐涎一般。好一副搏斗的男人形象!    
    文广用力帮助推车。他感到车是热的,如人的体温;车是颤抖的,如绷紧的肌肉。道路也是颤抖的,大地和天空也颤抖起来。上到坡上,拉车的人像听到命令一样卧倒了,连绳子也来不及取下,这休息是多么彻底啊!文广觉得背上冰凉,坡上的风更大。但他觉得风突然刮不出声音了,世界寂静了,那群躺在地上戴着绳套的人,还有那个跪在地上,肩上勒着牛搭腰的人,都仿佛在挣扎的瞬间死去,再加上从他们身上滚过的烟尘和扇忽几下的衣襟,令他觉得是置身刚刚进行过惨烈肉搏的古战场。突然,驾辕的勇士回头看看车上的粪,笑一下,用袖子擦擦脸……    
    文广转身就跑,他不知为何要跑。其实是他看见驾辕者竟是英雄叔!跑到坡顶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实在没想到英雄叔会拉车,并且被塞进辕子里!人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呢?    
    那辆车卸下了粪,往回走了。下坡路,拉车的人在后边拽着绳子,一晃一耸地走,醉汉一般,叫人想到古代战场被拴在战车后边的俘虏。赵天丰身体向后倾,牛搭腰绷在背上,克服车的下冲力。好像是尚老五喊了一声,人们丢了绳子,车就飞快下冲。文广担心英雄叔被卷到车底下。只见他像滑冰一样,脚下激起尘土,踩着风火轮一般!一个轮子被石头弹起,尚在空转,像帆船乘斜向风而行,一边船帮入水,一边船帮斜耸,他的身子随着倾斜,恰似滑冰者“金鸡独立”,多么惊险而优美,勇猛而潇洒,就如驾龙车的太阳神!但是车速越来越快,他有办法,将车辕竖起,车尾着地,摩擦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尚老五在后边唱起来:     
    卖骡子唻——    
    呀嗬咿嗨哟……    
    你走过南唻闯过北,    
    你没见骡子不长尾,    
    你玩过东唻逛过西,    
    你没见骡子两个蹄;    
    你找遍地来找遍天,    
    你没见骡子不用牵……    
    那些人哄笑起来。好像他们虽然也在拉车,可是他们认为比驾辕的人高一等,不算“骡子”。骡子在本地是骂人话,骡子是驴与马的杂交物,自然是杂种。    
    文广挺难受地往家走。英雄叔要做个庄稼人并不容易呀!人们当初把他当神,而如今,他想做个人都没有资格,只能是“鬼”了。当人们认为他应该干活的时候,那就该干最重的活。你不是享了多年的福吗?你再一口一口吐出来吧!     
    文广回到童年故地的喜悦感被破坏了。英雄叔,你这个农民难当哩!


第二部分:一等功勋章才换十斤粮俺吃过美国罐头(2)

    文广走进屯子,见凤英姑姑正在街上准备插自留地的障子,障子是用荛子把苞米杆子一根一根编起来,老长。菜地不竖起障子挡不住鸡鸭。凤英姑姑比去年冬天有精神,只是很瘦,可能是有个吃奶的孩子吧。    
    马凤英见了文广很高兴,先问了文广妈的情况。她说话时手不停。    
    “凤英姑姑,英雄叔在驾辕子拉车。”文广说。    
    “嗯呐。”    
    文广奇怪她对他的话没反应,说:“姑,怎么能叫英雄叔驾辕子呢?”    
    “他怎么不能驾辕子?”马凤英笑道,“多挣两个工分呢!”    
    文广不能理解,难道多挣两个工分就让男人出那驴力?凤英姑姑是不是太……狠了点?    
    马凤英笑道:“让他尝尝土里刨食的滋味好,庄稼人不都是这样?人只有闲死的,没有累死的。”她好像很为男人骄傲似的。文广半晌无语,仿佛不认识她了。马凤英当然想不到,在文广那个时代里,男孩子最崇拜英雄人物,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这些战斗英雄的形象是融化到血液里去了。文广由于见到了活着的英雄,当英雄的愿望比谁都强烈,英雄崇拜已成无解的“情结”,英雄叔落得如此下场,成为他内心的一个难言的痛点,惋惜是刻骨铭心的,这是他尽管明知丁家与赵家的恩怨,却仍忘记不了英雄的主要原因。    
    “姑,”文广说,“别人把英雄叔当猴儿耍呢!”    
    “传到俺耳朵里的话也不少。”马凤英停下手,叹息一声,“文广呀,断翅膀的雁难在鸭群里活呀。文广,你姑姑是不会去骂大街的,可是只要让我看见听见,有他们好看的,叫他们‘草叶飞得比树高’!”    
    文广进了院里,见奶奶正在喂猪,圈里有一头肥嘟嘟的小猪。奶奶说知道孙子要回来,明天是清明嘛。奶奶喜欢喂猪,听着猪“呱呱”的吃食声,很陶醉。    
    文广好像听到凤英姑姑在街上说话的声音不对劲,有股棉里存针的味道。见她和赵天成说话,她过去是不和他说话的。    
    “大哥,你也忙,这活俺能干。”马凤英笑脸说话。看看菜地边那墩已经发芽的马兰。    
    “她二婶,俺是给自家插障子呀!”赵天成用镢头挖插障子的沟。    
    “哎哟,大哥你挖错地方啦!俺当你是帮俺的忙呢!”马凤英爽朗地笑着。    
    崔兰娥扛一捆障子来了,一丢,故意对丈夫耍横:“你磨蹭什么呀?卖呆呀!”    
    “她二婶说俺挖错地方了。”赵天成说。    
    “长眼不是喘气的,看清了再说!”崔兰娥用眼角斜马凤英一眼。    
    “大嫂的眼入地三尺,背着手都能认上针,你看这沟挖错地方没?”马凤英笑盈盈的。    
    “俺长的是人眼,看什么都不会错!”崔兰娥傲慢地看天,眼里没你这个人!    
    “人眼也会斜,人心就是偏左呢!”马凤英还是笑。    
    “你骂谁眼斜心偏?”崔兰娥借机吼起来,拍巴掌拍大腿,厉害得公鸡斗架一般。     
    正赶上拉粪车的人回来了,他们叫着起哄,喊着“别撕裤子呀”。马凤英心里骂道:撕你妈的裤子去!但她还不能和那些人吵,心里发狠要找机会治治这些贱胚子。崔兰娥却像受到支持,伸手要撕马凤英的裤子。马凤英抓住手把她甩到她丈夫跟前:    
    “大哥,我是打狗看主面,你再要装聋作哑我就顾不上你有脸没脸了!”    
    赵天成这才说:“老二,你过来。我和你说——”    
    赵天丰放下辕子。马凤英说:“赵天丰你看你们老赵家出了些什么乌七麻八的,不用别人挤兑,窝里斗、槽里咬开了!你看你大哥把障子沟挖到哪个爪哇国去了,‘蚊子叮小鬼’还有点人血吗?”    
    赵天丰当然知道地界就是这墩马兰。他在马兰边上蹲下了,掐片马兰新叶在嘴里嚼。    
    赵天成说:“老二,你屋里的骂了半天,我是不言语的,女人的嘴河里的水,流到哪里没个准儿,你是男人,你说这障子沟挖错没?”赵天丰咝咝抽气,看看大哥,看看老婆,为难得恨不能化阵风飘走。“老二你说!”大哥逼他。赵天丰向老婆哀求道:“孩子他妈,算、算了吧……”


第二部分:一等功勋章才换十斤粮俺吃过美国罐头(3)

    赵天成得意地向掌上吐口唾沫,鄙视地扫弟妹一眼。崔兰娥诈尸一般,一拍巴掌:“骚货,怎么样?你汉子都说障子沟没挖错!你的眼夹到狗腚里去啦?”    
    有人哄笑。马凤英从身体到思维都僵硬了一般,脸如出炉的红铁。她本不应说丈夫,但又不能不说,更不能不说句话让起哄者听听:“赵天丰,你怎么成了‘武大郎卖豆腐’——人熊货也水了,你过去那股劲呢?”    
    “俺那是……资产阶级思想……”    
    “什么叫资产阶级思想!”    
    “资产阶级……就是美国鬼子……”    
    “美国鬼子思想给你啦?”    
    “俺在朝鲜……和美国人打过仗……”    
    “‘思想’也打进你脑瓜里了?”    
    “俺……吃过美国罐头……”    
    人们哄笑起来。马凤英开始“指桑骂槐”:“赵天丰,你总当过英雄,知道当英雄的滋味,他们还没尝过呢!牌子丢了怎么的?爷儿们戴过?别人谁戴过?别看现在和你们一样种地跟牛腚,大爷为过人上人,人能享的福享过了!怎么的!粪坑里的蛆有吃有喝,可是哪条长翅膀飞过!当初他们怎么对你的?恨不能长出狗尾巴摇光地皮!他们就没沾你的光吗?谁心里没底!吃了你的‘八盘八碗’倒送你一脬臭屎!忘记撮弄你当皇上他们好捞个宰相、一品夫人干干了!”    
    这话把“宰相”赵天成和“一品夫人”崔兰娥说矮了,也把拉车的人骂哑了。赵天成闷头挖沟。马凤英朝地上一坐,说大哥你从俺身上挖吧!    
    人们突然静下来,丁老爷子来了。    
    “天成,”丁老爷子说,“长兄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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