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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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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突然静下来,丁老爷子来了。    
    “天成,”丁老爷子说,“长兄比父,长嫂比母,一家人肉烂在锅里,兄弟不和外人欺呀!你看我面子,以马兰为界。”    
    这句话就了结这场纠纷,和赵天丰当年解决地界纠纷一样简单干脆。


第二部分:一等功勋章才换十斤粮天丰,裤子(1)

    文广实在为英雄叔不平、不甘。对爷爷一句话平息地界纠纷十分敬佩。爷爷说那个家多亏有马凤英撑着,否则会给人踩平了。    
    丁老爷子现在威望不得了,人们说年前人均口粮提到一天五两、劳力干一天活补助四两粮的事是他给当县委书记的儿子说的,功德无量呀!    
    文广想起一件事,问:“爷,年前吴友亮叔叔来了吗?”爷爷说那是个硬汉子呀,俺知他不会来。文广就十分惋惜。爷爷笑道:“我可是惦着他呢,年前我给他准备了点粮,生产队不是杀了三口猪吗?猪瘦人多,一户就分一点吧,我说我要卖个老面子,向猿山每户人家要一小片肉皮,这两只猪蹄子我替俺儿的战友吴友亮要了,莲花峰那里比猿山更困难呀!等到腊月二十九,还不见吴友亮来,还能年三十来吗?我知他是不好意思来,可是心里不知怎么想呢!我差使人给他送去了,马凤英还给他捎去一块年糕。”    
    “爷,你太好了!”文广不知怎么称赞了。    
    晌饭后,文广去生产队院里,路上遇见马凤英扛着镢头,她是去开荒的,春天刨一镢,秋天吃一顿呢!猿山所有的荒坡都在那三年间开垦尽了,谁也没去想水土流失的后果,人总是要顾眼前,肚子可等不得“将来”。    
    春天的太阳暖融融的,无论怎样刮风,人只要在墙跟一坐,身子就被晒得软绵绵的。文广至今不忘躺在春天的草堆上的感觉,暄暄的草堆暖烘烘的,你只觉甜甜的草香粘住了灵魂,沉入醉迷迷的境界想睡觉……    
    “举起手来!不许动!”    
    文广吓一跳。见是英雄叔坐在墙跟下的车辕子上脱了衣服捉虱子。他捉得专心致志,搜索着衣裉,一点不漏,见到个虱子就用拇指甲一挤,噗地一响,说声“我毙了你”。指甲上沾满血污。他把挤死的虱子在车辕上排成行,间距相等。“一、二……九……”他数着虱子。“行,九个,够一个班,俺给你们找个班长,你个子大当班长,班长也得死,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开——铡——不能不能,包黑子没到怎能开铡?我去请他!”他又翻着衣裉,样子像寻宝。却捉到一只白虱子。“嗬,你围着白围裙?那你就当炊事员。”一挤,把它放到队伍后边。再找不到虱子了,他又翻开裤腰找,到底找到一只黑虱子,高兴极了:“好呀‘包黑子’,你还真躲在‘开封府’呀!出来吧!也别鸣锣开道啦!”他捉住黑虱子,正要挤死它,却不知怎么没挤,放到车辕上。“好,‘包黑子’到啦,开——铡——”一口气把虱子们的尸体吹落了。    
    文广噗嗤一声笑了。    
    “文广同志呀,吃了?”    
    “英雄叔,我吃了。”    
    “吃什么饭?”    
    “饼子。”    
    “黄饼子还是黑饼子?”    
    “黄饼子。”文广心里有点不安。当时吃黄饼子是极大的奢侈。    
    赵天丰的眼神像是看见了黄饼子。叭哒、叭哒地咂着嘴,仰脸望天。大团的白云往南飘,将暗影投到地上,好像是船扬着齐天高的帆。院里突然一亮,云的暗影飞过去了。    
    “文广同志,”赵天丰眯着眼睛说,“你说当兵的知不知道哪天打仗?”文广说那不是军事秘密吗?他得意地说:“嗨,那是唬新兵的,老兵都知道哪天打仗,你见开饭时吃得好,肥肉管你够,吃完就睡,那,就有仗打啦!要是天天吃好的,吃个三天五天,那,准有大仗打。管他娘的,吃!说不定一上战场就‘光荣’啦!那肉,肥嘟嘟的,一咬嘴角流油,那馅饼,一夹就漓漓啦啦滴油!那馒头,暄腾腾的雪白!那大米饭,白得不像饭了!……”他突然笑起来,十分开心。“文广同志,那一次我们打下一座城市,我们班在一栋小洋楼里见到一个怪怪的盆子,里边有点水,像口小井,我不知动了哪里,哗一声来水了,那水三转两转的漏下去了,空空响,吓得俺直眨巴眼。班长说这是小洋井,不能乱动,乱动就没水喝了。后来营部文书来撒尿,说这不是小洋井,是什么桶的。洋人真邪门儿,这种茅厕怎么蹲?”    
    文广笑了。他想给英雄鼓鼓劲,不能让人那么欺负,他说:“英雄叔,给我讲个战斗故事吧,越真实越好。”    
    没想到赵天丰毫无意趣地一笑:“过去的事,没意思,有什么讲的?”    
    这使文广想起他过去作大报告上瘾的情景,一定要他说。    
    “真的,俺全忘了。”他说。    
    “连‘我一手榴弹’也忘记了?”    
    他微微一震说:“想当年我一手榴弹……”他现在说“我一手榴弹”必加上“想当年”这三个字。他望着南飞的云彩,很迷惘的样子,“文广同志,你说我怎么能用手榴弹打下飞机?是飞机迎头飞得太低了?瞎猫撞到死耗子了?连俺自个也糊涂了,你还信?”    
    文广看出他说的是真话,好像那段生活在他脑海中模糊了,记忆是飘忽的,什么力量能摧毁人的记忆?英雄叔啊,你不是忘记了“一手榴弹”,是产生了怀疑。是什么力量让你产生怀疑?难道大金牌丢了你就觉得自己不配有那样的英雄行为了吗?    
    “真的,”赵天丰说,“那些事像做梦,在梦里干的,现在梦醒了,什么都是空的。”    
    “那么你炸的碉堡总是真的吧?讲给我听听。”文广给他鼓劲。


第二部分:一等功勋章才换十斤粮天丰,裤子(2)

    赵天丰说:“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敌人在山头碉堡里用机枪往下扫,我们冲不上去,我去把它炸了。”飞云的暗影又笼罩了猿山,他的脸色暗淡而可怜。他讲得如此简单,好像炸个碉堡比拉车还容易。他过去光这个故事也能讲上一天。难道他现在成了庄稼人,过去惊天动地的壮举也随之平凡了吗?    
    “英雄叔,你讲个来劲的!”文广说。    
    “来劲的?”赵天丰笑笑,说,“好,给你讲个来劲的!那是在南方,我们卧在一片苞米地里。那苞米老高了还不结棒子。一颗炮弹在俺前边炸了,可巧,一块弹皮飞进我嘴里,可完啦!没想到全国要解放了我他妈的丢了命!怎么这弹皮是甜的?后来听说那是甘蔗……南方人什么都吃,青蛙、长虫、耗子……朝鲜的泡菜酸溜溜的,嘎叭脆。苏联的面包能当枕头……美国鬼子的罐头两头封口,肉怎么进去的呢?大鼻子有鬼点子……面包当枕头,睡着啃……哈哈……”    
    他的话像天上的云,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向何处去。文广很觉悲哀。说英雄叔呀,你当真是个庄稼人了吗?    
    “那还有假?”赵天丰有了点精神,“俺就是个庄稼人了。”    
    “庄稼人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呀!”文广只好直说了。    
    “欺负人!”赵天丰被这话刺激了,脸上有了威风杀气,“想当年……”声音又低了,自语道,“想当年你也这熊样……”一笑,“文广呀,他们是帮俺改造资产阶级思想呢!”    
    “资产阶级思想就这样改造?”    
    “那可不?”他极内行地说,“最重的活你要干,最难受的气你要受,最难吃的草你要吃,要不怎么改造?难受是难受呀……”    
    “英雄叔……”文广一开口赵天丰就伸出一个手指,向四周望望,怕人听见似的,说:“文广同志,全县就你一人还叫我英雄叔了,不易呀!当着外人面就别这样叫了。”他的样子非常贴心!文广真是难受:“英雄叔,你说啥叫资产阶级思想?”    
    赵天丰亲切地笑道:“小样儿,还‘啥’呀‘啥’的,进城就学‘撇’了。这话能难住我?资产阶级就是‘美国鬼子’!”    
    赵天丰一生没弄清什么是资产阶级思想,却在真心实意地改造自己。    
    “哎哟,”文广说,“怎么那只虱子还在爬?不捻死它?”    
    赵天丰把爬到辕子头的虱子提回来,笑道:“它是‘包黑子’,留它好‘开铡’。”突然笑道,“文广同志,虱子也有革命的虱子呢,想当年谁身上没虱子?我们政委说同志们呐资产阶级说我们身上有虱子,这是革命的虱子,光荣的虱子!”    
    那只虱子仍在爬。赵天丰说:“文广同志,老人古语是不能不信的,虱子捉下来,无论把它的头朝向哪方,它总是朝北爬,如果虱子朝南爬,这个人寿限就到了。我让它演习一下你看——”    
    文广奇怪地看着,那只虱子无论把它的头朝向何方,总是向北爬。难道是生物指北针?这个千真万确的现象最初是什么人发现的?他实在想不透。    
    “俺死不了,‘包黑子’向北呀!”赵天丰笑道。    
    文广故意逗他说:“英雄叔,你不是最恨老封建吗?‘包黑子’是不是‘老封建’?”赵天丰嘟囔一声“老封建”,没声音了,靠着车辕睡着了。文广看看这张脸,一点灵光没有了,皮肤粗糙,鼻头上有小铜钉似的粉刺头,两腮塌陷,下巴尖了,稀稀的胡子如零星小草,唯有喉节比任何时候都大。过去他的大脸盘又光又亮,下巴迭出三道肉环,金项圈一般。曾经不离身的军装换成青布小褂,大脚趾从胶鞋尖顶出来,鸭嘴似的,和多数庄稼人一样,裤子扣扣不全,短裤露出来。英雄叔呀,你完全潦倒成个庄稼人了吗?文广极为他不甘。他想到了父亲,这一对战友真是天壤之别了!……    
    队长吹响哨子。赵天丰一挺身站起来,懵里懵懂地说:“怎么刚说开饭就出发?”眼睛就如望着渐渐远去的大米饭。文广心里酸溜溜的,英雄叔啊,白云去的地方有大米饭吧?赵天丰将牛搭腰往肩上一放,待命的士兵一样,每天,队长哨子一响,他就站在车辕子里,对这辆车也很爱护,若夜里落雨,他会来把车拉进棚子。但只管这辆车。    
    “文广同志,”赵天丰猛地想起一件事,“你听你爹说过没有,蒋介石要反攻大陆?”文广说听说过。他就沉思起来,眼睛里像映进一点火光。待有人晃晃悠悠走来时,他向文广挤挤眼,意思是:你看他们才来。    
    粪车卸了粪之后,尚老五故意说:“赵英雄呀,你今儿给俺们作个大报告吧,讲讲战斗故事。”    
    人们一见他的神情就知他又要玩花花事了,一个个像闻到腥气的猫。精神起来。赵天丰则一脸惭愧,说:“别提了,别提了,功臣犯法与民同罪……”尚老五说:“英雄呀,你那年说丁书记那条疤没什么了不起,你那两个卵蛋被打掉一个,是真是假?”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过去的事不提了。”赵天丰拉起车要走。    
    “不行!”尚老五大笑道:“俺们得‘验明正身’,看你是不是真的少个狗卵蛋!”    
    “嗷——”众人一齐起哄!    
    “别别别!”    
    “不行……”


第二部分:一等功勋章才换十斤粮天丰,裤子(3)

    众人一拥而上,剥下赵天丰的裤子套到他头上,拉起车就跑,他想停也停不下来。“饿极无聊”的人们只知胡闹,还管什么羞耻呢?最快乐的游戏是“玩人”。    
    马凤英骂过拉车的人,担心他们拿丈夫出气,暗中瞭着呢!她要不成个“惹不起”,这个家还有一根挺硬的柱子吗!这个人不做便罢,一做就是绝的。她满屯里叫起来:“车翻啦,砸坏人啦!”    
    猿山屯炸了营,有人拉车的人家老婆孩子、父母兄弟姐妹齐往山道上跑。    
    拉车的人们终于笑得连吃奶的劲都没有了,一齐趴到地上,笑得身子一蜷一曲,一地的大蚕虫一般,跑来的人们还认为他们全砸坏了,疼得在地上滚呢!这些男人突然断气一般止住笑,当他们看见自己的老婆孩子姐姐妹妹站在光着屁股、头上套着裤子的赵天丰面前的时候,他们连感觉都没了,像一地瞬间惊死的尸体!女人们吐着、骂着,车翻了还把人的裤子砸掉了?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是人。这意识使他们陷入难堪的绝境,好像被剥了裤子的是他们自己,甚至是他们的老婆孩子。谁也不敢看赵天丰。这个时候,把错误推给别人是最好的办法,有人叫一声:    
    “这是尚老五闹的景儿!”    
    女人们骂着走了。    
    马凤英脸儿沉沉地走来了,一言不发,一双凹杏眼带着凌厉的冷笑,审视着每个人。这些天天拿她过嘴瘾的须眉男子折了茎的高粱头一般耷拉脑袋,筋骨发麻,完全像他们没穿裤子,牲口一样展览着他们的丑陋。一只乌鸦突然怪笑似的“哇哇”叫起来,他们吓得被大地弹起一般!    
    赵天丰这才有机会取下裤子,一见老婆,急忙要穿裤子,手挨了一巴掌。    
    “孩他妈……”    
    “别穿。”马凤英厉声说。“让猿山人都看看你!”    
    这群人慌了。这女人歹毒啊!    
    尚老五哀告道:“凤英妹子,你老是菩萨心肠,你老人家脚印作船就普渡了我们,口吐莲花就超生了我们,俺为你烧香念佛呀!”    
    赵天丰又要穿裤子,手又挨一巴掌。    
    “凤英嫂子,”尚老五说,“要不俺脱了裤子,就算丢人的是俺……”    
    马凤英说:“俺没见牲口穿裤子。”    
    “是是是,”尚老五说,“俺是牲口,两条腿的牲口,没尾巴的牲口,吃人饭的牲口,不挂掌不戴笼头的牲口……”    
    人们怕冷似的吸口气。队长陪着丁老爷子来了。凡是有理智的人在这情景下都会联想到自己,丁老爷子实在难堪,用那实际上不用的拐杖跺着地:“天丰……裤子!”    
    马凤英说:“老爷子,你先别叫他穿裤子,话不说清楚这裤子不能穿……”    
    “凤英,叫他穿上裤子再说!”丁老爷子不敢看马凤英。    
    马凤英高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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