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条旗下的中国宝贝-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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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廖韦佳　　　出版社：珠海出版社　
　　美国，奥林匹亚市。
　　秋高气爽的日子，正午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白云，可到了傍晚时分，天空却魔术般地变成了彩色，红、黄、乳白……层层相迭，变幻莫测，映衬着悠长的高速公路。
　　高速公路上的车辆不多，所以，一辆正奔驰着的半新不旧的白色跑车格外惹人注目。
　　忽然“砰”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五彩的天空，白色跑车的车头紧贴在高速公路的隔离带边轧然停下。驾车的少女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当少女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后，她终于开门下了车。
　　“该死的！惨了惨了！”少女看着车子惊慌失措，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啊？”———车子的左后胎完全憋了下去，原来是车胎不知怎地爆了！还好是车后胎而不是车前胎，少女心想，要不然自己的生命……好险啊！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打开后车盖，不太熟练地在后车箱翻了一通，懊恼地叫了起来：“真是倒霉！一个月前那个漏气的胎一直没去补，这下可怎么办啊？”少女的神情由焦急而变成失望。踌躇了半天，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拨了一通号码。
　　“舅舅……”少女道。
　　“佳琦啊，怎么样？快到舅舅的餐馆了吗？”
　　“还没有呢，我好倒霉啊舅舅。”
　　“怎么了？舅舅要的调味品没买到吗？”
　　“不是啦，调味品是买到了，可我的车胎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爆了。”
　　“怎么回事佳琦？有没有受伤啊？”电话那端舅舅的声音显然变得焦急起来。
　　“人没事，车也没事，就是车开不了了。”
　　“呦！我家小佳佳的驾驶水平不低嘛！”听到佳琦安全没事，舅舅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叫起了佳琦的昵称。
　　“别逗我了舅舅，帮我想想办法吧。”
　　“先别着急佳佳，这会儿正是舅舅的餐厅最忙的时候，看来舅舅是不能亲自来了，你听舅舅说，车的后车箱内不是有备用胎吗？你……”
　　舅舅的话还没有说完，佳琦就忍不住打断舅舅的话茬：
　　“舅舅，都怪我上次没有听你的话，一个月前那个漏气的车胎我一直拖着没有去补……”
　　“啊？！”
　　“舅舅……”佳琦的声音颤颤栗栗的。
　　“别担心佳佳，这样吧，你等着，舅舅马上叫拖车公司来把你的车拖到修理厂去。”
　　“谢谢舅舅！”佳琦的脸上稍有喜色，不再显得那么担心了。
　　四个月前，佳琦离开重庆的父母，来到美国华盛顿州的奥林匹亚市，投奔舅舅，开始了她的小留学生的生活。
　　华盛顿州位于美国的西北角，北邻加拿大，西面太平洋，而奥林匹亚则是华盛顿州的首府。在佳琦眼里，奥林匹亚是一个如画般的城市。海滨城市的美和静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蔚蓝的天空很少有云彩飘过，到了晚上，天空也不是黑漆漆的，而是凝重的深蓝，伴着漫天的繁星，真是美极了。这里到处都是鲜花和绿树，有时候你会看见海鸥在街上觅食，它们都是不怕人的。
　　佳琦走在大街上，她身材高挑苗条，全然不像人们观念中小巧的16岁的重庆姑娘，倒与美国16岁少女的身姿不分伯仲。长长的黑发随着佳琦的步履有节奏地摆动着，竟引来两只白色的海鸥。它们在佳琦的头顶盘旋而过，佳琦挥动着右手，高兴地喊了声：“Hello！　How　are　you！”身上的疲劳似乎也被海鸥带走，她的目光依恋地追随着双飞而去的海鸥，直到它们消失在遥远的海的尽头。
　　街道上车流量不多，公交车很少，当然，坐车的人就更少了。佳琦独自站在街头车站，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等了半天，公交车连个影子也没有。佳琦心中低叹，“无车游民”的日子真不好过！奥林匹亚的人口只有几万，但只要是成年人，几乎人人有车，车轮仿佛就是人们的双腿，没有车轮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佳琦独自靠在站牌的铁杆上，想着自己刚到奥林匹亚时，逛商店逛累后，最喜欢随便找个可以坐的地方坐下休息，然后好奇地观望那些和中国人长得完全不一样的“老外”：她们有的体态臃肿，屁股硕大得可怕；有的眼眶深陷，眼珠蓝得令人羡慕；还有的时尚少女，穿着性感，性感得令佳琦不好意思看她们……佳琦想，他们都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们平时都会做些什么呢？回去给老公做饭？或者赶约会？她常常会陶醉在自己猜测和遐想的有趣空间中。
　　远处一个穿着时尚的亚洲女孩吸引了佳琦的目光，那女孩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气喘吁吁地朝车站方向走来。在奥林匹亚市的街上，要遇见一个亚洲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在佳琦看来，这个少女的年龄和自己相仿。于是，佳琦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少女的身上，她又开始猜测起来：日本人？韩国人？刚从购物中心狂购出来？看起来家里挺有钱的，可是为什么买那么多的东西不开车呢？佳琦正思量着，忽然，少女把大包小包往街边的一张椅子前一扔，然后挤坐在椅子上的一对白人老人的旁边。啊？她们认识？还相互微笑致意？不对！那微笑只是客气招呼，不像认识！肯定不认识！
　　佳琦这么胡乱猜测着，不知不觉中，公交车缓缓地停在她的面前，佳琦急忙上车，从口袋掏出早准备好的六十美分硬币投到投币箱后，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门刚要关上，只听得有人高喊一声：“Wait！　Please　Wait！　Please！”而后，车门里甩进几只大包小包。是她？佳琦心想。果然，大包小包的后面跟着跑上那位亚洲少女。她刚跑上车，车门就关上了。女孩来不及喘口气，就急急地问司机：
　　“到雷西市吗？”
　　胖胖的黑人女司机正在打电话，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后，放下电话，启动了车。
　　听那女孩的英文口音像是中国人？佳琦心想。上了车才问路？真是够粗心的，万一上错车，那不是连下车都来不及嘛！
　　巴士车上只有几个人，座位像汽垫一样，倒是舒服。亚洲女孩坐在佳琦的前面整理起东西来，只听得塑料袋不时发出“哗哗”的响声。女孩还不时伸着脖子往窗外望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又大叫起来：
　　“Stop！　Please　stop！”她边叫边迅速提着整理过的包包站到了车门前。
　　可黑人胖司机仿佛没有听见，根本没有停车的意思。
　　女孩急了，“Stop！Stop！Stop！”她大叫起来，根本顾不上什么“please”了！
　　“对不起，请站在那条白线的后面。”黑人胖司机不太友善地对她说。
　　女孩无奈地调整了自己站立的位置，继续道：
　　“我要在这里下车。”
　　“你拉了那根黄线吗？”黑人胖司机瞥了一眼女孩，继续缓慢地开着车。
　　“什么？快停车！我要下车！停车！停车！”女孩焦急地跺起了脚，高跟鞋发出“噔噔”的响声。
　　佳琦觉得那“噔噔”的高跟鞋声，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头，不知怎的，也替那女孩着急起来，佳琦敢肯定，那女孩没有听懂黑人女司机的话。黑人女司机似乎有点故意刁难人，她明知道那女孩要下车，也明知道女孩根本不懂奥林匹亚坐巴士下车的规矩！她还……佳琦对那黑人胖司机投去不满的一眼。
　　“如果你要下车，请拉座位边的那根黄线。”女司机再次不紧不慢地边开车边说。
　　佳琦觉得自己对黑人女司机的不满，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
　　“哎呀，急死我了！”女孩一句中文脱口而出。
　　中国人！佳琦只觉得心中一热，她不由站了起来，迅速拉了一下窗子边的黄绳。于是，车子前排“需要停车”的红色牌子亮了起来，司机座前的小灯也跟着亮了起来。虽然佳琦对司机颇有不满，但出于礼仪，她走上前去用流利的英文对司机温和地说：
　　“对不起，这位女孩要下车，我替她拉了黄线，可以吗？”
　　“当然可以。”黑人女司机蠕动着她厚厚的嘴唇，微微上抬她那稀疏的眉毛。
　　“前面到站，你就可以下车了。”佳琦转头对那女孩微笑着，特意用中文道。
　　“哎呀，你也是中国人……”女孩诧异而惊喜地望着佳琦，如果不是拎满包包，她一定会伸出双手与佳琦摇摆在一起的。
　　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这个女孩，佳琦觉得她长得真漂亮，是个标准北方美女。大大的杏眼，光彩流溢，长长的黑发，垂直到腰。
　　“是的，中国人。”佳琦高兴地看着她。
　　“太好啦！我到美国才一个月，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中国人！我们可以交换电话号码吗？”
　　“当然可以。”佳琦嫣然一笑。
　　佳琦边说边迅速从自己肩上的小挎包中拿出笔和小笔记本，身子随着巴士车微微摇晃着，她写完号码后，从小笔记本上撕下那张纸，而后随便一迭，塞到女孩提着的一个塑胶袋里。
　　“塞深一点，深一点……”女孩认真道。
　　“嗯。”
　　“哎呀……”
　　“怎么？”
　　“忘了写名字。”
　　“没关系，我当什么大事儿呢。”女孩笑起来很甜，“我叫玛丽，你呢？”
　　“我叫佳琦。”
　　“佳琦———我记住了。”
　　巴士车“吱”地发出一阵刹车声。
　　“你到站了。”佳琦提醒玛丽。
　　“哎呀！这么快！”
　　“慢慢走，别急。”佳琦心中暗乐，刚才还急着下车，现在倒不急了，其实都过了一站了。
　　车已经稳稳地停了下来，门“嗔”地开了。
　　“你不下吗？”玛丽问。
　　“我还有几站呢，刚才是帮你拉停车的那根黄线，”佳琦忽然想起来，“对了，以后坐巴士的话，记住，在车的每个座位的玻璃窗边都有一根黄色的绳子，你看，”佳琦指了指，“如果你要下车的话，只要拉一下那根黄线，司机驾驶座边的指示灯就会亮，那么下一站他就会停了。”
　　“快一点！快一点！”黑人胖司机又不耐烦地开口了。
　　“知道啦！”玛丽边应边下车边向司机投去不满的一眼。
　　门又“嗔”地迅速关上了。
　　“谢谢你佳琦———谢谢———”下了车的玛丽站在站牌下大叫起来。
　　佳琦迅速趴到车窗口，向玛丽挥手：“不用谢———打电话给我———”
　　玛丽将手上的包包猛然全扔在地上，也向佳琦挥起手来，“晚上我就打给你———谢谢你佳琦———再见———”
　　“再见玛丽———”直到巴士车转弯，再也看不见玛丽的身影，佳琦才从车窗外缩回来，坐回松软的椅子里。此时，佳琦的心颇为兴奋！到美国四个月来，第一次遇见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中国女孩！以后又能像在中国一样有自己的玩伴了！这么美丽的奥林匹亚海滨城市，有一个同龄中国姐妹，多棒啊！哈哈！佳琦的心中欣喜极了！
　　巴士车一停，佳琦就飞身下车。下车前，她特意回头对黑人司机高兴地一笑，胖司机也居然张着大口一笑，露出她雪白的牙齿，还特意说了声“Bye…Bye！”
　　“Bye…Bye！”佳琦也礼貌地回应，先前对司机的不满也不知跑哪去了。
　　她向舅舅的餐馆飞奔而去！
　　“舅舅舅舅！———舅妈舅妈！———”一跨进餐馆的门，佳琦就用中文大叫起来，引得用餐的几个客人抬眼望着佳琦。
　　“什么事？佳佳？那么高兴！”舅妈很喜欢管佳琦叫佳佳。
　　“舅妈———我舅舅呢？”
　　“大小姐回来啦？怎么样？今天坐巴士的感觉如何？”舅舅闻声从厨房出来。
　　“好极啦舅舅！”
　　“哦？那你的车胎不用修啦？”
　　“那可不行，没车，以后我怎么跟她一起去玩啊？”
　　“她？什么她？”舅舅舅妈异口同声地问。
　　“今天啊，我坐巴士车遇到一个很特别的人！”
　　“不会是布拉德·彼特吧？”舅妈笑道。
　　“舅妈———你就会往你的偶像上想，也不怕我舅舅吃醋？”
　　“别神神秘秘了，快告诉舅舅，到底遇到什么人了？”
　　“我遇到个漂亮的中国女孩！”
　　“真的？”舅舅舅妈又异口同声道。
　　“真的！晚上她要打电话给我呢！”
　　舅舅舅妈在餐馆里忙来忙去的，佳琦见缝插针地告诉舅舅舅妈自己是如何与玛丽相识的。最后，舅舅也高兴地说，今晚让舅妈带佳佳早点回家等玛丽的电话。
　　晚上，佳琦如愿地接到了玛丽的电话，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热切地交谈。玛丽是从北京来美国的，佳琦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看见那么漂亮的北京女孩！在国内的时候，佳琦去过北京，她总觉得那里的女孩长得都又高又大的。玛丽就读于J。F　Kennedy　Memorial　High　School（约翰肯尼迪纪念中学），就住在学校里。她比佳琦大两个月，但比佳琦晚到美国两个月。
　　打完电话，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这一夜佳琦辗转难眠。她关了灯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想玛丽跟自己说她第一次到美国的种种困难，特别是语言关……是啊，四个月前刚到美国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四个月前，佳琦离开重庆，离开自己的父母亲，经历了一场时空的转换和人生的一大磨炼。这是怎样的四个月啊！
　　一架由上海飞往美国加州的波音747客机挥动着银色的大翅膀，穿梭在蓝天白云之间。机上靠窗坐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佳琦，她蓬松的长发紧贴在机窗的玻璃上。机窗外那湛蓝的空中仿佛又浮现出佳琦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与父母告别时的情景。
　　父母特意陪着佳琦从重庆到上海转机。那天，佳琦多想与母亲挥泪而别，因为此去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与父母重聚。但当她与母亲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间竟没有一丝伤感，实在掉不出一滴眼泪。最终，妈妈的高音喇叭爽快地说了句“佳佳，进关吧，时间要来不及了。”就这样，佳琦草草地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她生长15年的重庆，也告别了上海和中国。
　　空姐上前微笑着问佳琦要喝点什么，佳琦要了杯橙汁一饮而尽，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