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条旗下的中国宝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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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姐上前微笑着问佳琦要喝点什么，佳琦要了杯橙汁一饮而尽，因为她觉得胸口似乎正被某种回忆堵住了。
　　佳琦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中国读书的12年中，妈妈只参加过两次家长会。一次是期末家长会，那天妈妈迟到了，妈妈到时，佳琦正好在主持会议。当妈妈看到佳琦漂亮大方地站在主席台上时，显得很吃惊，此时妈妈才发现，自己那个小眼睛黄头发的女儿原来是这么活泼、开朗，也这么漂亮；另一次家长会，是三八妇女节的主题会———《写给妈妈的一封信》，老师要求大家在三八节那天当着妈妈的面，把写给妈妈的一封信读给大家听。轮到佳琦了，佳琦望了望坐在下面的妈妈，开始抑扬顿挫地朗读起来：“……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个从来没有为我做过饭的妈妈，从来没有和我一起做过家庭作业的妈妈……妈妈把时间用在她的事业上，妈妈常常嗓音沙哑，那是因为指挥工作，说话太多造成的……从我上学的那天起，妈妈就把我一直寄养在别人的家里……尽管如此，妈妈，我还是慢慢理解了你，妈妈！……女儿不奢求您太多太多的母爱，女儿只是想捶捶您劳累的肩，对您说声：妈妈，您该歇一歇了……”台下所有的家长都被感动了，妈妈更是泣不成声。
　　妈妈就是妈妈，那天的事情在她一出校门接到业务电话后便忘了。她是个工作狂，而且精力充沛，干劲十足。她永远不可能和别的妈妈一样照顾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佳琦微叹口气，心想：妈妈，不知道我这次离开重庆，离开中国到遥远的美国去之后，你会不会想念我？
　　机舱的扩音器中放着一首音乐，佳琦一听就知道是《爱的罗曼史》，这使得她先前沉重的心渐渐变得轻松起来。佳琦真的是太熟悉这首乐曲了，简直可以将每一个音符倒背如流。她想起了小杰哥———杨毅杰，这个曾像自己的父母亲一样关心照顾自己的大哥哥。
　　杨毅杰是杨老师家中唯一的儿子，比佳琦大五岁，佳琦都叫他“小杰哥”。当佳琦寄宿在杨老师家中的时候，小杰哥经常帮佳琦辅导功课。小杰哥弹得一手好吉他，从古典到现代伴奏曲，每一首都好听极了！其中，佳琦最喜欢听的就是《爱的罗曼史》，每每佳琦有不开心的事情告诉小杰哥的时候，小杰哥就弹《爱的罗曼史》给佳琦听。于是，佳琦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中立刻充满了爱意和温情，心情也就好了起来。
　　想到小杰哥，佳琦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微笑中，她仿佛又听到了小杰哥那美妙的歌声。还有，自己还曾给小杰哥当小模特，让他为自己画素描。小杰哥的素描画得真好！可是好景不长，当小杰哥考上大学开始住校以后，这样的欢乐就越来越少了。记得有一次，佳琦隔着房门隐约听到杨老师和她丈夫正在谈论小杰哥在大学谈恋爱的事。佳琦立刻将自己的耳朵紧紧塞了起来，她不想听！她不要听！佳琦只觉得四周的墙壁冰冷起来，把自己孤独地围困在里面……怪不得小杰哥来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想着想着……佳琦不知不觉地蜷缩在椅子里睡着了……直到佳琦被机舱中的躁动声惊醒。十几小时的旅途终于熬过去了。美国到了！佳琦最后一丝睡意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加州机场，严肃的海关检查员一丝不苟地翻检这个稚嫩的中国女孩的所有行李，完了大手一挥：Please！然后像电脑程序似地开始翻检下一位。
　　佳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顺利通过海关，她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出机场，看着进进出出的外国人，呼吸着美国的空气。
　　“美国！我来了！”佳琦在心里高喊着。
　　飞机上保持了十几个小时单一姿势造成的严重不适被迎面而来的新奇感冲刷得一干二净。“美国，这个陌生国家，我的生活在这里将会有怎样改变呢？”佳琦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舅舅顺利地把佳琦从西雅图机场接到奥林匹亚自己的家里。从重庆到上海，又从上海到洛杉矶，再从洛杉矶到西雅图，佳琦觉得那两三天的日子几乎全是在飞机上颠簸着，真的有点累！佳琦原本想，到了舅舅家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当她见到舅妈给自己精心安排的睡房以后，那种兴奋劲早把几天来的疲劳赶得一干二净了！
　　佳琦爱死舅舅的家了！那是一幢漂亮的大房子，院子里的花草，舒适的厨房、客厅和私人房间。舅妈和小表妹领着自己一一介绍各个房间，当舅妈和小表妹把自己领到一间别致的小房间时，舅妈温和地问佳琦：
　　“佳佳，这是你的房间，喜欢吗？”
　　“我的？真的是我的吗？好漂亮啊！舅妈！喜欢———我太喜欢啦！谢谢舅妈！”佳琦高兴地欢呼起来。
　　小表妹也乐得咯咯笑，她把佳琦拉进房间后，就往床上爬。
　　“Cathy，别调皮，小心搞脏姐姐的床！”舅妈道。
　　“没关系的舅妈！”佳琦别提有多幸福了！
　　属于佳琦的房间里，床是白色的，铺着湛蓝的床单，还有一张原木的书桌，旁边是嫩黄的沙发和小茶几，茶几上有一个绿色的花瓶，瓶里插着鲜红的玫瑰……
　　那一晚，佳琦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是到了天堂……一切是如此地美妙！
　　休息了两天，舅舅带着佳琦来到Capital　High　School（首府高中），这里就是佳琦将要读书的地方。Capital　High　School　由三栋独立的楼房构成，它们分别是教学楼，办公楼和学生活动楼。这是一所外表普通但设施很好的公立中学，学校不大，虽然没有像佳琦在中国的学校那样有气派的大门和人工培植的花廊，但是进到教室里，里面的设施不比中国学校差，甚至要更好些呢。每个教室配有五十多个座位，每个座位上有一个可以折叠的活动桌面，桌子旁边还有一个专用的储藏柜。至于电子教学教室的配备就更齐全了。
　　美国是个多种族的移民国家，来自世界各地，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能出现在这里。佳琦的到来并没有给同学以及老师带来佳琦所预想的那种新奇的表情。“在中国的一个小城市，如果新来个外国学生，尤其是像自己这样漂亮的女生，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注目礼呢！”佳琦有些失望地想。
　　一个头顶“地中海”的辅导老师接待了佳琦，佳琦居然不能准确地判断这位外国学生辅导老师的年龄。从他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地中海”来看，理应归到50岁以上的老年人一类，但从他那嫩黄色的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来看，又应归属于40岁不到的中青年人一类，佳琦觉得有点揣摩不定。这位“地中海”老师先是语气由衷而表情平淡地赞美中国是个充满魅力的国家，然后礼貌地表示对佳琦的欢迎。最后，他把佳琦带到一间教室，交给Mrs　Camira后就走了。
　　“欢迎你，Gia。”Mrs　Camira向佳琦问好。佳琦也礼貌地向Mrs　Camira问了好。
　　Mrs　Camira———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矮胖的女老师，她的皮肤看起来很健康，是能够透出血色的漂亮皮肤，看起来既干净又略带桃粉红的美丽。她微笑地把佳琦介绍给班上其他同学，并安排佳琦和一个瘦瘦的白人男生同桌。
　　“Hi；　I　am　Mark。”他向佳琦先问了好。
　　“Hi；　I　am　Gia。〃
　　这个叫Mark的男生不仅向佳琦问了好，而且还伸出手，露出了极其友善的笑容。佳琦连忙感激地和他握手，心想：总算有人注意我了！同时佳琦又觉得好笑，因为在自己的记忆中，这好像是第一次以成人式的礼节和别人握手，而且不是在中国，是在美国！
　　到首府高中的第一节课，佳琦始终都是一头雾水地坐在教室里。这堂课彻底地打击了她在重庆外国语学校的学习中所建立起来的对英文的自信心，她甚至怀疑重庆的英语老师骗了她。
　　“怎么一堂课听下来，我像从来没有学过英文一样呢？”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接下来的场面更让她不知所措———所有同学一哄而散，一个不留地出了教室。佳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孤零零地呆坐在教室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她找到了先前的那位“地中海”老师的办公室。不等佳琦开口，辅导老师就告诉她说，那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到底是辅导老师，他对佳琦初来乍到的尴尬心情了如指掌。
　　“跟我来Gia，我给你介绍几位东方学生。”
　　然后，佳琦被领到几个亚洲男女学生的面前。他们好奇地上下打量佳琦，其中一个女生用带着浓重日本口音的英语问佳琦：
　　“你好！你从哪来？”
　　“你好，我从中国来。”
　　“中国？我们日本的邻国，太好了，欢迎你！”
　　“谢谢！”
　　和佳琦招呼的女孩叫井美，她身材玲珑，是标准的黄金分割比例，根本不像佳琦想象中日本女性上肢长下肢短的样子。井美的两颗小虎牙是她笑容的标志，在交谈中，她常常用敬语，是个极其可爱的女孩。
　　这里的日本、韩国学生太多了，下课放学后，他们就聚在一起，常常用各自的母语大声交谈。佳琦多想象他们一样，能够用自己的母语和自己的中国朋友一起聊天啊！
　　佳琦常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把书本翻得刷刷乱响，生闷气，心想，在重庆，爸爸妈妈忙得没空和我说话，唯一关心自己的小杰哥也上了大学，再不能和自己聊天。在首府高中，更惨，连个说中文的人也没有，只能自言自语，上天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公平呢？我才16岁啊！每每想到这些，佳琦的心就会烦躁得想找个人大声骂骂或是踢他两脚。
　　自从到了奥林匹亚，佳琦才清楚地知道，除了舅舅一家，这里很难见到中国人，更何况同龄的中国朋友！舅舅、舅妈平时都上班，总算小表妹Cathy能听懂点滴中文，但她却不会讲。佳琦每天只能很痛苦地和Cathy讲英文。总算也是个提高佳琦英文水平的好方法，佳琦只好自己这么安慰自己道。
　　美国学校的上课时间和中国的不一样，一堂课不是45分钟而是50分钟，课间休息只有5分钟。一般来说学生们中午都会在学校食堂吃午饭，下午三点放学。
　　佳琦现在的学习时间排得很紧。尽管佳琦在美国是个外国学生，尽管她刚到美国不久，尽管佳琦的英文无法达到美国孩子的母语水平，但是，老师丝毫不给她任何的特殊待遇，佳琦照样得同所有的美国学生一样，按时完成作业，参加考试。最令佳琦头痛的，就是那些地理、圣经、科学课，很多英语单词从来没见过，一查字典就得费去很多时间，佳琦有时候觉得太辛苦，直想给中国的妈妈和五姨打电话。
　　“可打电话说些什么呢？难道说自己在这里很苦，受不了了吗？到美国读书是自己的选择，所以，这些困难只能自己解决！”有了这个想法以后，佳琦给重庆打电话时从来没有跟父母诉说这里的艰辛。相反，每当给妈妈打电话询问佳琦在美国的情况时，她总是轻松地说：“妈妈，我的听力和口语都不错。”“我几乎可以和当地人交流了。”之类的谎话。
　　为了能尽快适应美国的一切，佳琦每天从早到深夜地学习，因此常常造成睡眠严重不足。加上美国的体育课运动量大得吓人，一天，佳琦放学回到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她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听不懂，说不好，考得差……怎么办呢？”佳琦想到自己在美国的艰辛以及所受的委屈，忽然伤心起来。
　　舅舅看到无精打采的佳琦，理解地说：“佳佳，再继续坚持一个星期，如果实在不行，舅舅帮你找个英文补习班先补习几个月，然后再到正规的学校去上课，好吗？”
　　佳琦听了，起先很高兴，但当她想起和自己差不多同时到美国的几个日本、韩国学生也都很用功，很认真，从来就没听他们说过什么不适应美国学习生活之类的话。他们都不怕辛苦难道我佳琦就怕辛苦不成？这点苦都吃不了，我还是佳琦吗？于是，佳琦对舅舅坚决摇头：
　　“舅舅，我不要去什么英文补习班，拼了命我也要坚持下去，我们班上的那几个日本、韩国同学和我一样到美国不久，她们都能坚持难道我就不可以吗？我以后每天不玩，不看电视，吃完饭不去散步。时间全都用来补习英文，我想，只要有信心，我一定能克服困难的！”
　　“好！佳佳！这就是舅舅最想听到的话！”舅舅高兴道。
　　从此以后，佳琦每天放学回家，舅妈和舅舅总会在晚饭的时候给佳琦鼓劲，“佳佳，只要坚持，‘聋子和哑巴’的生活很快就会过去的。舅舅舅妈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现在的条件和状况比舅舅舅妈那时好多了呢！”
　　舅舅舅妈的话颇令佳琦感慨：是啊，舅舅和舅妈到美国的时候年纪比我大得多，他们现在不是什么都很习惯，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吗？难道我还会比他们差吗？佳琦这样想着，又给自己增添了不少信心。
　　“舅舅，舅妈，我明白了！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情况很快就会好转的。”佳琦暗暗为自己加油，也为了让舅舅舅妈不为自己担心。
　　每天早上，佳琦都精神百倍地走出家门，在学校里不断重复着因为语言障碍而遭受的各种打击。奇迹终于发生了，那是佳琦来到奥林匹亚三个月后的一天。佳琦和往常一样和那些美国学生一起听课，听着听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好像一下子开了窍！自己居然可以明明白白地听懂美国老师的每一句话！也能回答老师的提问了！总算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时候！佳琦的心在欢呼！“我终于结束了聋子和哑巴般的生活啦！”
　　自从在巴士上遇到玛丽，佳琦觉得她在美国的生活似乎向完美又迈近了一步。自己也可以像班里的日本、韩国同学一样，和自己的同龄朋友用自己的母语海阔天空地聊天了！是啊，在异国他乡，有时间讲自己的母语还真亲切！佳琦常常一边高兴地想一边仰望奥林匹亚那湛蓝的天空。
　　同在异国他乡，相同的年龄，相同的背景，相同的境遇……没有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