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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喜亦忧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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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一如此的反宣传,说不定会激起人的好奇心,偏要买一本来看看,倒是置
之死地而后生的宣传妙法。但这是心血来潮想入非非的怪念头,属于闲话,
表过不提。
单说作家给自己做广告,乃是自表(请千万别联想到丑表功)其优异,
自夸其如何了不起。本来嘛,“文章是自己的好”,这种心理也是自古皆然
的。自我欣赏或自我陶醉之余,略略外溢一点,也是人情之常,无可厚非。
中国古代文人也通行这么干,举点熟知的近便的例子,如李白自夸“请日试
万言,倚马可待”;杜甫自夸“诗是吾家事”、“晚节渐于诗律细”之类,
都是当仁不让的自我标榜,而且也名实相副,不算老王卖瓜。最常见而且至
今也通行的是一种聪明的自我表彰法,是故作谦虚状,字面上说自己如何如
何不行,才疏学浅,有如说唱艺人上场时所说的:“学生我初学乍练,唱得
好与不好,请看官们多多原谅”之类;但给人的印象是,正如朱熹所说:“其
辞若有憾焉,而心实喜之”。中国人依传统强调谦德,这种以谦逊自责的面
目出之的以退为进的自我宣传法也易为人所接受;又且自做广告而不露形
迹,不落言筌,故向为文人所乐用。
但讲究谦德也须有限度,合于分寸。谦抑过分,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
虽然表现出谦谦君子的恂恂古风,却令人感到有些虚伪,有些装腔,这大概
就是孔子所说的“过犹不及”吧。陈寅恪先生自是硕儒大师,我读他的书不
禁倾倒备至,但对他文中的过度谦逊却常有说不出的不舒服感,什么“寅恪
不学”,什么“博识君子幸勿以童牛角马见责”等等,自贬得太过度,反而
令人有故意矜夸自己的谦德的印象。你这样的大师“不学”,那么我们这样
的末学后生只好说自己字也不识了。打一个通俗的比方,倘若一位学者自谦,
说他未必到家,议论并不周全,客气一下是可以的;如果他自说他是一个文
盲,那就虚伪得近乎欺人之谈了。
常见许多著作的序跋中有些例行的谦虚套话,说什么“谬误定多”、“意
见很不成熟”之类,也令人不免困惑。既然肯定书中有错误,何不检查改正
一番再问世?再说,有错误也许自己不能发现,倒也罢了;明知自己意见很
不成熟,何以要把夹生饭端出来让别人吃?岂非不负责任?其实,这些都只
是念念有词,有口无心的假客套而已;本人实际上是信心十足,自我感觉十
分良好的。
谦逊诚然是美德,但贵在实事求是。和西方学者打交道打得多的人发现,
西方学者不大有中国文人的假谦虚,会的就承认会,好的就承认自己好,敢
于痛痛快快地肯定自己,表现自己。这些年中外交流多起来了,中国文人的
性格也开放起来,不再讲谦德,宣传自己、包装自己、炒自己成为新潮。这
股风一起,又来了一个极端,以为能大胆自我吹捧才是“后现代”,才算新
潮到家。殊不知东西方风习虽有差异,人性大致相同,外国人也是“满瓶子
醋不响,半瓶子醋晃当”的。人家的高明人士也懂得谦虚,只是比较直率,
不强作谦虚、佯作谦虚罢了。
1986 年,一个美联社记者向著名电影演员刘晓庆提了一个问题:“你认
为现在中国最好的年轻女演员是谁?”刘晓庆回答道:“是我。”这是刘晓
庆自己发表在《大众电影》中的一篇文章中自承的。刘晓庆还说她的性格就
是爱说和敢于说老实话,不像别人那样虽然心里作如是想却嘴上不敢如是
说,云云。
刘晓庆的性格和胆气很可赞赏。但不肯承认自己最好也许是缺乏勇气,
也许是经过了更认真全面的考虑以后的真诚的谦虚。这事很值得寻味,我当
时写了一篇《刘晓庆说自己“最好”》(收在广州文化出版社的拙著《画虎
十年》中)谈论此事,在此不再赘伦。这里想说的是,刘晓庆当年所说的“虽
然心里作如是想却嘴上不敢如是说”的胆怯现象,现在已不大有概括性,至
少在作家里头,给自己做广告,宣称老子天下第一的已不乏其人。
这不是我随便乱说,可以验之于传媒。去年某期的上海《文学报》,有
一位作家自白,他的小说都是政治小说,以政治小说论,中外作家还没有超
过他的。也是去年,中央电视台亮相的一位学者,自称研究西方美学他当执
牛耳。我记的不是原话,原话也许要委婉些,但要表述的意思不会错。前一
位气煞巴尔扎克,嚇退司汤达,倒还有小说可以比较;后一位现在已没有科
举考试,对自封为状元者也无法验证,吹掉牙也没有他的办法。
股票可炒,房地产可炒,书和作家当然也可以炒,别人不代炒自己也可
以炒。但做广告还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否则,凭你再说自己“味道妙极
了”,也不过是演点小闹剧,只够小报上的一则花边新闻的价值。
1995 年5 月
读《老人的胡闹》
《老人的胡闹》是周作人1936 年作、收在《瓜豆集》中的一篇项庄舞剑
式的文章。文章确实写得机智、逋峭而机带双敲,用现在时行的话叫做具有
“内出血”效应。明里骂的是日本迎合法西斯思潮的上议员三上参次,但“卒
章见志”却是暗讽鲁迅。其画龙点睛之笔在末段:
这里可注意的是,老人的胡闹并不一定是在守旧,实在却是在维新。盖老不安分重
在投机趋时,不管所拥戴的是新旧左右,若只因其新兴有势力而拥戴之,则等是投机趋时,
一样的可笑。。。其实此类事世界多有,即我国的老人们亦宜以此为鉴,随时自加检点者
也。
人们常说周作人是“半个隐士,半个叛徒”,窃以为大不然。无论隐士
或叛徒,都只是周作人的面具。综观周作人的一生,充满着竞躁之心,任何
时候都不甘寂寞。竞躁的人是绝难如他文章里所标榜的“戒之在得”的。患
得患失者绝难做真正的完善意义上的“叛徒”;最终落水附逆的下场就是明
证,他真正成了叛国降敌的叛徒。隐士么?现代社会是没有当隐士的可能的。
隐士如鲁迅所说,“是声闻不彰,息影山林的人物。但这种人物,世间是不
会知道的”。古代当然有隐士,但也不是那些出了名的“隐士”,隐士而知
名,就成了第二意的隐士,大抵是“挂上隐士的招牌”,以隐士为“啖饭之
道”的角色。不免“有些表白,张扬”;而且周围也必有“啃招牌边”的帮
闲(《且介亭杂文二集·隐士》)。周作人或许向往于挂隐士招牌,而且那
时在“大隐隐于朝”的北平,确也有不少“啃招牌边”的姑且称之曰“帮闲”
的文人;这样的人物是会遗传或隔代遗传下来的。隐士和叛徒还在受崇宠,
当然变着法用好听的名义。这也诚所谓“什么人玩什么鸟,武大郎玩野猫子”,
“尚友古人”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道理在。但这是题外话,表过不提。
周作人书读得多,文章写得好,那可真不马虎。因此,他的竞躁之心被
一层层的闲适、冲淡、冷智慧包裹起来了,也就是被书卷包裹起来了。但竞
躁者必忌忮,最大的忌忮对象就是鲁迅。周作人目无余子,心里透亮地知道
唯有鲁迅盖过他。鲁迅热烈,他就装得冷漠;鲁迅拥抱时代,他就努力装得
遗世逍遥。当时的“京派”、“海派”的小小对垒,说穿了也是一些“啃招
牌边”的人物先意承旨地自炫“京派”,而想把鲁迅栽为“海派”的一点风
波。鲁迅说:“京派近官,海派近商。”可惜北京已被国民党迁都南下,改
为北平,官儿南迁,只剩下北洋寓公,遗老遗少;更兼日寇侵迫,“偌大华
北已安不下一张书桌”,“一二·九”学生爱国救亡运动又闹得苦茶庵里也
不甚安详,于是老人胡闹起来,丢下绅士,不,隐士面具,“投机趋时”的
咒骂也破口而出了。咒骂的对象,仍然是鲁迅。
说来说去,周作人之所以“胡闹”,正如他自己在文章里一语道破的:
“此正病在私欲深,世味浓,贪恋前途之故也。”
这真是夫子自道,所以后来日寇侵入,成了“新兴占势力”的主子以后,
“辄靡然从之”,也忘了“自加检点”,扭扭捏捏一番就粉墨登场了;这时
也再顾不得“有人看了欲呕”了。《老人的胡闹》一文终于成了老人的自画
像。在日本投降五十周年之际,回看一下这幕历史的小闹剧,虽不很有趣,
却也多少有点滑稽感。
1995 年8 月
邓丽君歌
消息传来,已辞别歌坛多年的台湾歌星邓丽君日前在曼谷旅次猝死。人
早晚终有一死,但她四十年华,而且客死异地,自可哀矜。据报道,死讯传
出后,香港市上她的录音带给抢购一空云。
这消息使我想起了大约十年前香港报纸上的一篇文章。文章说,台湾有
两个女人征服了内地。一个是指西风派兼鸳鸯蝴蝶派小说家琼瑶,另一个就
是邓丽君。文章的作者显然是审美趣味颇高的冷嘲家,对流行歌星、流行言
情小说家和接受者,两方面都是并不恭维而带点挖苦的。
我最早知道邓丽君是在1978 年。那时我刚从放逐地回到上海,一位老朋
友为我接风,这人喜欢音乐,饭后说,有人从香港给他带回了些录音带,一
放,就是邓丽君。听了几句,对不起,我受不了,因为是老朋友,很熟,我
就把录音机关上了。心想,三十年封闭,加上后十年的八盘样板菜的训练,
竟把我的这位朋友的味觉弄成如此模样。这点想法我当时还老实不客气地直
说了,这当然也只有无话不谈的熟人之间才可以这样放肆的。这位朋友也欣
然接受,知错必改,以后宣称:对他的孙儿孙女一辈,什么都可以自由放纵,
流行歌曲则绝对不许去沾,决无通融余地。
此后,广播里也常听到放送邓丽君歌,我还把它写进了打油诗。1983 年,
聂绀弩寄来了三首《八十自寿》,那天遇到赵超构先生,给他一读,他怂恿
我作和,连聂作的三首一起刊在他主编的《新民晚报》副刊上。因聂诗首句
为“子曰学而自习之”,所以我的和章中有一联道:“孔夫子语真奇句,邓
丽君歌当舜韶”。盖亦略寓讽世之意云尔。
解放前的靡靡之音没有什么发烧友追逐,30 年代的《毛毛雨》、《妹妹
我爱你》,抗战时期的《何日君再来》,乃至抗战胜利后红歌星白光的哑嗓
子歌,顶多只在城市里的小市民中有点效应,其影响大抵也只限于酒吧舞厅
之中。灯红酒绿之间,洋场少男少女听听哼哼,寻寻开心,人人知其不上台
盘。其中唱得最红的大概是白光。白光其实还练过音的,正规的女中音歌曲
也能唱,但为了媚俗,专唱这类调调儿,故意卖那副色情味的沙哑嗓子。她
可能是学好莱坞的影星兼歌星狄娜·萧的。狄娜·萧的声乐功底不错,声音
慵懒而略带性感,我称之曰“懒喉咙”;但她还颇有情致,处在声乐家和歌
星的临界点上。白光摹效之而往下一滑,就情趣低下不堪入耳了。
经过三十年的封闭以后,70 年代末第一个传进这种声音来而立即风靡的
是邓丽君。邓丽君有了市场,内地那些离开了话筒声音传不出三丈远的歌星
们也就跟着来了。什么轻声气声,媚声腻声,嘶声沙声,喊声吼声,都一一
登场。按照经济规律,消费引发生产,生产也引发消费;按照接受规律,音
乐训练听音乐的耳朵,庸俗歌曲也培养惯听庸俗歌曲的听众。于是风助火势,
火仗风威,满世界发起烧来。四大天王、八大金刚什么的固然是“远来和尚
念得好经”,颠倒众生;凡能搔首弄姿或恶形恶状地唱作并施的角色也成了
大众情人,娇骄不可一世,狂到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流风所至,荧屏上乃至
出现乳臭未干的十来岁的男童、女童也怪模怪样地大唱“恩恩爱爱,纤绳荡
悠悠”。这就只能称之为“怪现状”了。倘非近两年的大力提倡高品位的音
乐,则中国就真将成为酒吧歌的一统天下了。
平心而论,不论港台的或内地的,连挂头牌二牌的红歌星,唱几声也还
都不及邓丽君。如果撇开了庸俗味,论真工夫,最上乘的也超不过“文工团
水平”。难怪香港人抢购邓丽君的录音带,内地要有,也会。
有点流行歌曲玩玩是不妨事的,要紧的是要知道那不过供玩玩,寻寻开
心。但如果“邓丽君歌当舜韶”就糟了,何况连邓丽君都不如的呢?
1995 年6 月
海内存知己
古代文人间热衷于酬酢赠答,诗文往还的题目常占作品的大宗。现在看
来,都是属于写述身边琐事,小我之间的温情,为时论所不取。除了大人物
的生活细故,日记函件之类为人所津津乐道之外,这类身边琐事形之于文字
是虽无禁律但常常避忌的。近年所见的,只有女作家张洁写了些家庭生活的
抒情散文,自述夫妻间的感情,一口一个“我先生,我先生”的,别人读了
不知如何,受惯了正统训练的我就读起来有某种别扭感。我又喜欢张洁的作
品,因此去年曾不揣冒昧,写信给她对此略有微词。说这类身边琐事对社会
生活的辐射面不广,意思之间是,这类事还是等到将来写自传的时候再写吧。
此后我思索了一下,深觉自己不免太偏狭。这种偏狭心理的形成,追究
起来,背后是大有文章的。多少年来,直到70 年代吧,我们这个社会中的人
都做惯了“政治人”,诚所谓“你不问政治,政治要来问你”。于是,政治
把人情放逐了,文学里也曾长期以人情味为禁区;加上“题材决定论”之类
的条条框框所造成的思想障碍,身边琐事、小圈子里的悲欢就被视为温情主
义,不宜为文学所渲染。这样的思维定式恐怕不止我一人为然。
这种避免表达私人感情使之不形于文学的风习还逐类延伸,试举一小
例:以往出一本书,扉页常有题献,献给亲属、师友、爱侣的均有,中外均
然。这种将著作题献给某一私人的现象,几十年来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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