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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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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个字,至少这个“身”字,就是从那里借来的。  在杨昌济心目中最大偶像应该说是曾国藩。这一位湖南老乡是中国近代史上关系极大的人物。他所创建和统率的湘军是清王朝扑灭太平天国起义的主力军,他因此得到“汉奸刽子手”的称号。如果不是只看这一个方面,那么,他的办事精神以及治学和文章等方面,都有过人之处,在道德方面也是个律己很严的人,因而在旧时士大夫阶层中博得了广泛的尊敬。杨昌济对曾国藩的尊崇,可说是一种时代潮流,他无论治学乃至立身行事,都是以曾国藩为自己的楷模。这些都对他的学生发生深刻的影响。《达化斋日记》中关于曾国藩的记载很多。例如,1899年8月18日:“日内又萌停看《通鉴》(指《资治通鉴》)专看《文编》(指《皇朝经世文编》)之念,此大不可也。昔曾文正自定课程,每日读史十页,终身不间断,此可师也。”1914年9月12日:“昨日将曾文正公家书钞完,颇自以为喜,已做成一事矣;此后仍当节钞其家训与日记,拟合刻之,名曰曾氏嘉言。”1914年10月23日:“曾文正在营中读书如常,云借此以养心。”1915年3月4日:“今日从周印昆处借来曾文正手书日记,共四十本。……观文正之所以自克者,如多言、好名、忿怒等,余幸无之;又如好谐谑,亦非余之习惯。”同月12日:“今日看文正咸丰九年十二月日记,兼看同时之家书、家训,于文正为事益为瞭然。惜无书札奏牍耳。”  杨昌济不只是下了一番工夫研读曾国藩的日记,在他自己写的日记中,人们也依稀可见模仿曾国藩的态度,常常可以遇到自我反省的地方。例如,“日内忽忽不乐,实为非理。平心自问,有何不足之处耶?若大局危急,则所谓他人之事,天意主张者,尽吾一人之心,一日之心而已,徒忧何益乎?子曰小人长戚戚,传曰无忧而戚忧必雠焉,不可不戒也。”(1899年8月20日)又如,“予恒有自满之过,形于辞色,二三益友,往往微示风旨以警动之。此大病痛,宜痛加克治者也。人莫不自智而愚人,不知人之窃笑其愚也。负质愚鲁,虽竭力学问犹不免于笑焉,是诚莫可如何之事;惟忽好自用以益人之笑,斯为极不可忘者。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诗曰: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反顾生平,不胜愧悚。”(同月24日)又如,“人在社会之中,不能绝无交际,要不可过于脱略,使人生恶感情。余今日赴席,散席后即归,未与座客一一告别,似乎简傲,此后宜留意也。”(1914年3月18日)又如,“昨与人谈话,有讥议人之处,此大不可也。盖乘兴而流,未及检点耳。”(1914年7月18日)又如,“闻生徒之言,似有谓我之教授无味之意,不可不力求进步。”(1914年9月12日)又如,“中华书局为扩张销路计,请多人签名介绍,余以未见其书,未肯漫然署诺。”(1914年12月19日)又如,“昨日又读斯宾塞《感情论》,英文书字小,有伤目力,惟白昼光明时乃读之,晚间只能读中国书。余思当务为急,余现在教授心理学,则多读此种书,乃余之职务有益者,当少看他书,而以全副精神注之如此。”(1915年3月26日)这些日记,真是处处可见正心诚意修身齐家的工夫,显出一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圣人之徒的形象。正如他的学生毛泽东说的,他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他也“努力鼓励学生立志做一个公平正直、品格高尚和有益于社会的人”。  曾国藩的事迹和著作,也列入了杨昌济修身课的讲授范围,在他为学生拟定的修身问题中,就有:“曾涤生自课卫生之事,能言之与?”“试言曾涤生教弟之事”。“曾涤生以求阙名斋,何意?”曾国藩的书斋叫“求阙斋”,“阙”就是“缺”,所追求的不是完满无缺,而是有所不足,还有缺陷;也可以发现自己缺点的意思。这种谦虚谨慎态度,杨昌济也是赞赏的。  毛泽东是杨昌济极为看重的学生,在《达化斋日记》里留下了先生对学生的好感,而且正是以曾国藩为榜样来勉励之:“毛生泽东,言其所居之地为湘潭与湘乡连界之地,仅隔一山,而两地之语言各异。其地在高山之中,聚族而居,人多务农,易于致富,富则往湘乡买田。风俗纯朴,烟赌甚稀。渠之父先亦务农,现业转贩;其弟亦务农,其外家为湘乡人,亦农家也,而资质俊秀若此,殊为难得。余因以农家多出异材,引曾涤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毛生曾务农二年,民国反正时又曾当兵半年,亦有趣味之履历也。”(1915年4月5日)  在杨昌济的影响下,当时毛泽东对曾国藩也确是五体投地的佩服,他在致黎锦熙的信中说:“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


第三部分:芋园问学及对留学的态度印象最深的老师——杨昌济(4)

  杨昌济极其关心时事。对日本欲吞并中国早有所感。“余前在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听其西洋历史讲义,谓中国人与罗马人同,唯宝爱其文化;虽外人入主其国,苟不伤其文化,即亦安之。私心揣测,谓日人不怀好意,颇有继满洲人入主中国之思想,此吾国人所当深念也。”(1914年6月24日)当时日本正逼袁世凯接受二十一条,《达化斋日记》涉及此事时说:“外人之谋我者着着进步,而我之所以自卫者毫无进步,甚可忧也。”(1915年2月27日)袁世凯屈于日本压力接受二十一条,日记写道:“此国民之耻也。”(5月10日)可见他对国事的忧虑。“五七”国耻激发了全国人民的爱国怒潮,杨昌济“至第一师范学校,为国事而讲演,余以‘不死、求己、猛进、坚忍’八字勉诸生。”(同月27日)在袁世凯阴谋称帝时,第一师范的爱国师生是一致行动的,毛泽东曾以学生会名义,集康有为、梁启超的反袁文章,印发过小册子。对于正在进行的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杨昌济也很关心。《达化斋日记》中有多处涉及了战事,报纸上关于交战双方武器装备的情况,他都择要摘记。他对时局的关心毫无疑问也影响了他的学生。  杨昌济在教学中,常常把自己接触到的国外的各种各样的新思想介绍给学生。那时他读了浮田和民的《新国民之修养》一书,极感兴趣,在日记中称“浮田氏则真有学者之价值,其学说将来必为日本社会中之一大势力。”(1914年9月25日)在翌日的日记里,他写下了读该书的心得:“浮田和民极言日本现在之教育制度强化斲丧人才,其弊在于偏重注入智识主义与画一主义。谓学校之试验(按:指考试),其弊较中国从前之科举更甚;盖科举仅害一部分欲为官吏之士人,日本今日之学校试验,则遍害社会中各种类之人也。其持论谓:青年处于此恶制度之下,当不以试验之分数为意,课之可缺者缺之,可以迟刻(按:指迟到)者则不妨迟刻,省出精力独自研求,务求实益。能不入学校更善。”这个思想显然给了毛泽东很深的印象。他在《体育之研究》一文中说:“中学及中学以上宜三育并重,今人则多偏于智,……吾国学制,课程多于牛毛,……观其意,教者若特设此繁重之课以困学生,蹂躏其身而残贼其生……”在给黎锦熙的信中,他说:“弟对于学校,甚多不满之处。”(1917年8月23日)“我一生恨极了学校,所以我决定不再入学校”(1920年6月7日),而主张“另立自修学社,半工半读”。毛泽东不但这样说了,而且这样做了。杨昌济传授而又为其得意门生所接受的这些思想,在差不多半个世纪后,还起着作用。毛泽东所倡导的教育革命,主张精简内容,反对以学生为敌,提倡自学,认为老师讲得不好学生可以睡觉,等等,其思想之发轫,当始于此时。  1918年夏天,杨昌济应蔡元培校长之聘,出任北京大学教授,讲授伦理学和伦理学史,举家迁往北京。这时正是“五四”运动前夕,新文化运动进入高潮,北大师生最为活跃,各种组织、社团和刊物很多,系内有,跨系校的也有。杨参加了哲学研究会和进德会等活动。1919年10月,邓中夏、黄日葵、许德珩等进步学生办《国民》杂志,杨昌济在该刊创刊号上发表了《告学生》,这是他49年教学生涯中最后一篇文章。文中表达了对青年的热切期望,以及对新思潮的态度。杨昌济这时的思想倾向仍属于爱国主义和民主主义,未能脱离“教育救国”的理想,同已开始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的李大钊、陈独秀很不相同,但也不同于胡适所认定了杜威的实用主义,而是要积极研究各种西方的新思潮,根据中国国情,“斟酌古今,权衡中外”,加以比较抉择。这是一篇很重要的文章,值得多作一些摘引。  文章开头就说:“今日我等之急务,在树立一种统一全国之中心思想。人之所以异于动物者,在于有思想,而人品所以有圣贤庸众之分,亦以其思想之高尚或平凡而区别之。……个人有个人之主义,民族有民族之精神。无有个人而无主义者,亦无有民族而无精神者。惟主义有纯驳,精神有盛衰而已。近日中国与万国交通,政治上复经极大之变动,思想界遂生非常之混乱,新旧冲突,青黄不接,群众苦之,青年尤甚。所望贤圣之士,学问、思辨共讲其事。务取关于人生,关于社会种种问题——加以新研究、新解释,斟酌古今,权衡中外,审思中华民族在世界之地位,审思自己对斯世当取如何之态度,在一己则立一贯通一生之思想,在一国则立一百年远大之规划。此乃我辈今日之急务也。”文中认为,根本办法仍在“唤起国民之自觉”。“国民自身国家之本体也。本体一坏尚有何说?今日中国国民实迫于生死关头,间不容发之时也。”而“欲唤起国民之自觉,在于少数贤智之士”,有赖于这些“先知先觉”。“古来一种学说,倡之者不过一二人,而辗转流传,卒遍海内,流风余韵,久而益新。盖真理恒得最后之胜利,但患所言之非真理耳。苟为真理,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未有不如斯响应者。故欲唤醒国民,先在醒自己,己苟自觉,斯能觉世。从事学问之研究者,可以奋然而起也。”以下关于学者自处之法,“一在贵我,一在通今”。这是毛泽东《讲堂录》上即出现过的老师的观点。“所谓贵我者,乃谓各人宜自有主张之。吾以为是则力持之,举世非之不可顾也;吾以为非则力避之,举世是之不敢阿也。必有独立之思想,始能有独立之人格。”关于“贵我”的这一段话,也是《讲堂录》上出现过的:“吾尝曰:‘横尽虚空,山河大地,一无可恃,而可恃唯我;竖尽久劫,前古后今,一无可据,而可据惟目前。’可恃唯我者,求己责己之义;可据惟目前者,重现在之力行主义。”关于“通今”,是充满了辩证法的:“无论何种之社会,莫不有公众承认之法则焉”。“时势既变,则法则亦从之而变。”“法则为人生而存,非人生为法则而存也。”“古人所立之法则必不能尽合于今人,故不可盲从古人”。“士不通今,终鲜实用。识时务者在乎俊杰。广游历,多读外人所著之书,多阅新出之报章、杂志,务求有世界之智识,与日新之世界同时并进,庶于此大世界之生存竞争不至以懵于时势,自居劣败。”然后文章阐发贵在实践的道理:“即知即行,知行合一,必然是可谓之自觉”。“知则必行,不行则为徒知;言则必行,不行则为空言。”“博学、深思、力行三者不可偏废。博学、深思皆所以指当其力行也,而力行尤要。力行为目的,而博学、深思为方法,博学而不行,何贵于学?深思而不行,何贵于思?能力行,则博学、深思皆为力行之用;不能力行,则博学、深思亦徒而已矣。且博学与深思亦力行之一事也。非真能力行者,学必不能博,思必不能深,故学者尤不可不置重于实行也。”


第三部分:芋园问学及对留学的态度印象最深的老师——杨昌济(5)

  老师这种“贵我”、“通今”的教导,“知行合一”、“实践为本”的学说,被老师最看重的学生毛泽东,是一生实践了的,在言行中全面发挥了发展了的。综观毛泽东一生,尤其晚年,实践家的品质高于理论家的品质,不能不说同杨昌济当年的熏陶是大有关系的。  文中还写道:“实行之中含有二义,一贵坚忍,一贵勇敢。勇敢和坚忍,其实一德也。勇于创始,忍以要终,要本于意志之力。人生斯世,无在而不须苦战奋斗。不解苦战奋斗者,无生存之希望者也。”“至于廓清旧说,发挥新义,尤有资于勇敢。能言人之所不敢言,能行人之所不敢行,此乃圣贤豪杰之所以异于庸众也。非常之勇,黎民所惧,及其既成,天下晏如。彼圣贤豪杰有超世之识,盖世之气,见之真而守之固,能为天下之原动力,而不待人之后兴。今日之欧洲战争,乃全世界之大改革、大整顿之时代也。中国立于此全世界大改革、大整顿之时代,亦不能不为大改革、大整顿。而欲为如斯之事,非勇者不能,吾故标一尚勇之义,为海内人士正告焉。”  老师所贵之坚忍,所贵之勇敢,进行大改革、大整顿,翻天覆地所必须的大坚忍精神、大勇敢精神,不正是在他的学生身上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吗,不是经过30年的坚苦卓绝英勇奋斗,而取得了革命的胜利,建立了新中国吗?  杨昌济到北京后,还直接帮助了新民学会会员的赴法勤工俭学运动,鼓励毛泽东、蔡和森等这一批优秀的湖南青年来到北京,直接沐浴了北京的新思潮春风。可是,过于劳累的一代经师、人师,却一病不起了。杨昌济不幸于1920年1月17日病逝。对于所敬仰的老师去世,毛泽东很觉悲痛。当一些教育界名流和杨昌济的生前好友联名发起募捐,为遗族生活集资,毛泽东也列名为发起人。比起当过总长次长的蔡元培、章士钊、范源濂、杨度等人来,当时毛泽东在列名者当中大约是最不知名的一人,他也顾不得这些,总想为老师做点事情,以尽学生的无限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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