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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疤痕 作者:韩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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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君的父亲也是离了婚的,现在带女儿一起过。他是个知识分子,在研究所上班,看起问题来就比唐爱云达观。他说就让她们跑几天,玩累了自然会回来的。他对杨君失踪的态度就像当初对待她的成绩一样,有点漠不关心。他的前提是小孩跑出去玩了。要不是跑出去玩了而是遇见坏人被拐到农村卖给农民当媳妇了怎么办?这样的事几乎每天报纸上都有,叫唐爱云怎能不害怕?所以她还是执意报了案。
  民警说这种事太多了,他们已经见惯不惊。十三四岁的孩子就是喜欢跑,有的去外地打工了,有的是被人拐了卖了,也有跑出去玩的,还有的小孩和家里怄气,什么情况都有。找人主要还是靠自己,除非你有什么线索了,他们会帮助查一查。或者什么地方发现小孩的尸体,特征比较接近的,也会叫你去认一认。他们让唐爱云把钱玫的特征写下来备案。当然也有另一种情况,就是连尸体也找不到,十年二十年没有消息,是死是活你也不晓得。听他们这么说似乎挺开心的,就像你把小孩生下了这件事就已经是一个错误了,而且还要让他失踪,失踪了还要找,真是愚不可及。经过这一番羞辱唐爱云的确得到了一些安慰。后来她对老齐说:被他们说的,真是养小孩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老齐安慰了唐爱云一夜。说是一夜,实际上只是半夜。唐爱云回到老齐那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老齐是怎么安慰她的呢?肯定使出了浑身解数。我想,他们肯定做爱了。他们本来就是情人,做爱没有什么稀奇的。但在那种情况下,女儿生死不明,做爱对唐爱云是否有良心上的谴责?但也许做爱的热情更高了。也许此时做爱的热情中还包含了一种更深刻的本能:一个孩子夭折了(有这样的可能),只有再造一个孩子才能得到安慰。于是他们拼命地干,满怀绝望和悲伤之情。唐爱云是否向老齐呼喊过:给我一个孩子吧!给我一个孩子吧!当然这里也有一个问题,就是老齐的孩子并没有丢,他和唐爱云做爱没有再造孩子的愿望。他只是在利用她的热情获取快感。而唐爱云再造孩子的可能也会在此受阻,因为她将有的孩子的父亲不是那个丢掉的孩子的父亲,她不能得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哪怕是稍微相似的孩子。当然,这些言之有理的想法都是我一时无聊的臆断。
前面的老太婆(3)
  唐爱云描述自己心情的变化。钱玫失踪六小时内(从往她爷爷家打电话算起)她想的是等女儿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地揍她一顿,把她的两条腿打断,看她还跑不跑!六小时以后唐爱云的心软了,只要女儿能回来怎么都好,她肯定是不会打她的。而现在唐爱云几乎是在求女儿了:回来吧,你要什么都可以。她从责备钱玫转而自责:女儿是不是对她有意见?老齐、赵新奇和我都在鼓励唐爱云的这种情绪。钱玫不是被人拐走的,她是自己离家出走,自愿的。为什么要这样呢?当然与家庭和唐爱云的教育方式有关,再加上十三岁本身就是一个出走的年龄,从家里跑出去的多着呢!
  赵新奇在城北工业区待过,他说在他们那中学生出走已蔚然成风。只听说孩子走了或不见了,没听说过谁家去找的。唐爱云很担心有男人和钱玫在一起。“男人,她是不会认识的,最多是个把男生。”赵新奇越发妙语连珠了。
  唐爱云说:男生也是男的呀?“男生只会保护她们,只会保护她们而不会伤害她们。”赵新奇言之有理,听上去让人觉得的确是那么回事。我们都做过男生,都曾是那么的纯真和勇敢。我们变成男人也就是近年来的事。男人很坏,而男生很好。赵新奇的意思是一个坏男人至少对一个好男生今天还记忆犹新。
  唐爱云又说钱玫连去小店买一瓶酱油都会脸红,怎么会变得胆子这么大?她是不是一直在骗自己?赵新奇就说:问题在两个人。两个女孩在一起什么事干不出来?两个女孩在一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是他的结论。而且,就算你对自己的女儿了解,但对另一个女孩并不了解啊?问题就出在这里。几乎可以肯定另一个女孩也就是杨君是主谋。总而言之,钱玫是自动出走,而不是被拐骗的。总而言之即使有男的和她们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因为那是男生。
  我们继续分析到:被拐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她们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而且是两个人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同时被拐难度实在太大了。又是在市中心的闹市区,大白天,怎么可能呢?最重要的还在于她们是城市女孩,而拐子一般来说是乡下人。乡下人骗乡下人还行,他怎么可能蒙得住一个城市姑娘呢?唐爱云说:有一个女研究生还被骗到农村给人家当老婆的呢。赵新奇说:她肯定是从农村考上来的,又回到农村去没有什么了不起。
  从小唐爱云就教育钱玫回避男人。还在钱玫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阵唐爱云天天接送女儿。她告诫钱玫说,“你站在门口等,妈妈肯定是会来接你的。如果有急事不能来,让别人来接你,一定得有妈妈的条子。没有妈妈的条子你不能跟任何人走,特别是男人不能跟他走,有妈妈的条子也不行。妈妈是不会把条子给男人的。没人来接你,你就去教室里坐着,等妈妈来。妈妈不来也不准跑出去玩。要是你敢跑出去玩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此番谈话以后,一天唐爱云在学校门口没有接到钱玫,她就去他们教室找。教室里空荡荡的,也不见钱玫,唐爱云说当时她的脑袋嗡的一下,心想:这下完了,女儿让人拐跑了。她没命地喊:钱玫!钱玫!在操场上喊了一大圈也没有人应。唐爱云猛的一抬头看见钱玫站在一棵小树的树阴下,近在咫尺,看着自己。她一把搂过女儿,把钱玫都吓哭了。事后唐爱云问她为什么不答应?钱玫说她没有听妈妈的话,自己跑出去玩了,怕妈妈打她所以才没答应的。唐爱云因此就没有打她。在与钱玫的约定中唐爱云又加了一条,就是妈妈叫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答应,不管人在哪里;要是不答应的话就打断你的腿!
  我表示唐爱云的做法有待商榷,这样的教育方式对孩子的成长恐怕不利。唐爱云并不反对我这样说。她说自己受尽男人的苦,女儿一辈子不沾男人才好呢!又说把钱玫养到这么大,一想到以后要嫁给男人她就受不了。我们三个群起而攻之。当然老齐的说法最有说服力。
  他说:你到我这来跟我睡觉,却不让自己的女儿结婚。老齐开玩笑说:要是以后他和唐爱云结了婚,钱玫有机会和她的后爹单独待上半小时,可以想见的,唐爱云一定会反复盘问女儿,“他对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动手动脚了没有?是不是不怀好意呀?”说得我们都笑了。唐爱云也忍俊不禁,为自己的狭隘而感到好笑。
  她继续给我们提供批判材料。说她总是盘问钱玫男孩是否给她写过条子或送过东西。有一次,也就是上个星期,唐爱云看见钱玫用的一支圆珠笔,以前自己没见过,还挺高级的。唐爱云就问:是不是别人送的。钱玫说是。唐爱云又问是不是男的送的?钱玫说是。唐爱云就让她还回去,要是下次再让她看见的话就不客气了。后来唐爱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支圆珠笔。
  我们都说唐爱云需要检讨,怎么能这样呢?现在的问题不是她女儿──钱玫肯定没事,现在的问题是唐爱云。她应该考虑的也不是怎么找女儿(钱玫肯定丢不了的),而是女儿回来后怎样改变教育方式的问题。唐爱云频频点头,承认自己一直把钱玫当小孩了。老齐说我以前就说过你,你这个人固执得要命。“女孩和男孩有什么不同呢?你知道强调性别的后果是什么吗?”唐爱云不吱声,低眉顺眼地收拾碗筷拿到厨房里去洗。
  这时赵新奇歪靠在沙发上,目光迷离,他嘟嘟囔囔地说:钱玫今天晚上肯定会回来,万一她今天晚上没回来,明天早上她一定到家了,就算她明天早上到不了家,明天晚上她一定是到了,万一明天晚上她再不到,那后天早上她一定到家了,要是她后天早上还不到,后天晚上那她肯定就到了。老齐在一边说:你听听你听听,赵新奇是怎么说的。
  唐爱云给我们续上茶。往常这时候就该打牌了(“跑得快”,一毛钱一张的,小赌)。老齐果然找出一副扑克来,在一张旧报纸上发了三份。我问:还真打?老齐说:干吗不打?要不我们来“索哈”?若在平时唐爱云肯定会把老齐骂个狗血淋头的。索哈是大赌,一张牌一块钱,老齐从来是每索必输;但这次唐爱云并没有制止他。
前面的老太婆(4)
  我觉得时间不早了,一瞟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了,张寅仍未呼我。我想他定是在旅馆里和他的师兄交流气功,说不定他们这时已经练上了。张寅在气功态下能看见很多东西。比如一次他来我家,我说我这几天不大舒服,感冒了。张寅说:我知道。还有一次,他一进门就指着我的喉管说:这两天你这里不好。的确如此,那两天白天我还没事,一到晚上睡觉身体放松下来就感到气管发痒,随后咳嗽不止,往往弄得彻夜难眠。我问张寅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是在做气功的时候看见的。
  我对他们说:张寅很可能现在在练功,没准他能知道我要找他呢。我说我得去阳台上呼唤他一下,把我要找他人的信号更集中地发出去。我撂下五张牌,提了一张塑料小凳子就到阳台上去了。我的做法虽说荒唐但是真诚,他们没有阻止我。
  此后的二十分钟里我当真就坐在老齐家的阳台上,闭着眼睛。我呼唤张寅,默念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尽快与我联系。身后是老齐的卧室,灭了灯,电视却是开着的,声音调得很小。正在播的那部新加坡电视连续剧若在平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情况下老齐一定躺在床上在看呢;这会儿他只得放弃,留在厅里与赵新奇说话。
  他们开始谈论莫测高深的飞碟问题。老齐是坚定的飞碟信仰者。赵新奇毕业于工科大学,自认为比别人更懂得科学。他嘲笑飞碟迷们人手一册的杂志《飞碟探索》,说那是野鸡性质的。老齐则抱怨赵新奇冥顽不化,没有想象力。他突然来了灵感,说钱玫没准是被外星人劫持了。既然各种现实原因都不可能,那只能是飞碟。飞碟掠过城市上空,无影无形,瞬间就于人喊马嘶的繁华地段掳走了两名少女。老齐告诉唐爱云不应感到悲伤,应该觉得荣耀才对。被外星人劫持和遇上拐子完全是两码事,做母亲的反应当然也不该是一样的,否则就是愚蠢。要是能轮到他老齐还巴不得呢。那样一来远走高飞也不必为工作吃饭什么的操心了。
  要是你儿子被劫走了呢?──唐爱云冷不丁问。老齐半天无语。后来他说我愿意是愿意,不过得确信一点:是被外星人劫走了,而不是被人贩子拐卖到山沟里给人当儿子去了。
  顺着这一思路老齐越想越开心。要是跟外星人走了,到了外星,那里的文明程度比地球上肯定是高得太多了,连美国都远远不及。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到了外星,蝎子座什么的不比出国强多了?中国之于美国是乡下,美国之于外星至少也是乡下啊。做父母的没有不深明大义的。老齐他们当年上山下乡父母就当是生死离别,伤心得不得了;可要是他们出国去欧洲日本欢喜还来不及呢。要是能去蝎子座上待一阵,就是永世不得再见也是值得的。赵新奇在说老齐喝多了。唐爱云让他们小点声,说我正在入静呢。显然她相信气功甚于相信飞碟。
  又过了三五分钟,我觉得没有希望了就带着凳子回到客厅里。我说我没练过功,要是两个练功的人之间就好办了。赵新奇说不急,张寅收到你的信号再找地方打电话来需要一段时间。
  我们陪唐爱云下楼打了当天的最后一个电话。钱玫爷爷说钱玫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新消息。
  由于兴奋我失眠了,快天亮的时候才蒙眬睡去。大约九点钟我的电话响了,是张寅打来的。他对我说昨天回去很迟所以没给我回电话。今天一早老齐就给他挂了电话,唐爱云女儿丢了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刚才他给看了一下,唐爱云的女儿没事,位置大概在他们单位的西北方向,不是太远,至于到底多远还要进一步看。目前另一个小女孩仍和她在一起。开始他只能看到这些。张寅让我告诉老齐,叫唐爱云放心。
  于是我匆匆洗漱了一下,早饭也顾不得吃就奔了老齐家。出租车很难打,我在街边站了约有一刻钟,终于到了四平路。我爬上老齐家的顶楼,居然没有人。新的一天开始时他们肯定又出门去找孩子了。我下楼想买一点吃的,到处没有,早过时间了。我打算回去,反正老齐有我的电话,他会打过来的。在街边等车时我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正对一所小学校。课间休息时对面三层楼上的孩子都拥到走廊里来了;设在外面的楼梯上孩子们上上下下。他们居高临下地看我,不禁感到奇怪: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一个失眠又饿着肚子的人,皱着眉头,满脸焦虑,处在过于强烈的阳光的照耀下。我没有等到出租车。后来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夫的年纪至少已经七十三岁了。我上了车,老人拉我往前走,在此之前我与他还讨价还价了一番。这样干的时候我在楼上孩子的密切注视之下。我想我给他们的印象一定非常不好。但我并不十分难过。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自己的孩子,我觉得孩子的世界和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在我看来孩子即意味着麻烦。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想丢掉自己的孩子的话,最好你就不要有孩子。如果你没有孩子,他还会丢掉吗?他不会丢掉你也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下午张寅去了钱玫爷爷家。他说小孩没事,是去了南京,位置大约在南京浦口。上午他说在西北方向也没有错,那是前天的信息,小孩是从明塘坐船走的。我十分惊讶,张寅居然能看得那么准。他的话基本没有余地,看来一定是极有把握,否则不是很不策略吗?
  他说得如此肯定更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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