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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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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课第八课 在大门口(4)
出现在伊丽莎白脑际的一个答案是:这场演出之所以用这种方式上演,是因为它不属于她那一类。“你不喜欢卡夫卡的风格,那就让我们刮你的鼻子。也许,这些边境小镇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给朝拜者一个教训。这很好;可是,为什么人们要顺从这个教训?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地对待它?一天一天又一天,除了不断地提审她,这些所谓的法官还能拿她怎么办?大门挡住了她:她已经看见了大门外的景致。门外有光,但不是但丁在天堂里所看见的天光,甚至可以说不是光。如果他们挡着她,不让她出去;那好,那很好,那就让他们拦着她吧。也就是说,让她的余生在这里度过。在广场上游荡,消磨白昼的时光;夜幕降临,就回到屋里,躺在别人的汗臭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命运。因为她肯定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来消磨光阴。如果她能找到一家出租打字机的店铺,她甚至还可以重新写小说;谁知道呢?
上午。她坐在人行道上的桌子边,写她的申诉;她在尝试一种新的写法。由于她自夸说,她是那个看不见的世界的书记员;那就让她集中注意力,转而关注自己的内心。今天,她所听见的,从那个看不见的世界传来的,是什么声音呢?
那一刻,她所听见的,只是她自己耳朵里血液缓慢流动的声音;正如她所感到的,只是阳光轻柔地抚触着她的肌肤。至少她不必创造自己的身体,这身体默默无言、忠心耿耿,她每走一步,都陪着她。这温柔而笨拙的怪物,给她,是让她照料的。还有这阴影,变成了肉身,站在两只脚上,像一头熊,用自己的血液,在自己的体内,不断地洗涤着自己。没有一千年时间,她无法凭空想象出这肉体;这是超出她的想象力的。她不仅在这肉体中,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就是这肉体本身。在广场上,在这个美丽的上午,在她四周,所有这些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也都是他们的肉体。
某种程度,但是何种程度?肉体究竟如何做到既能用血(血!)洗涤,使自己保持干净,又能思考它们自身存在的秘密,而且要说出这秘密,有时甚至还要来点微微的迷醉?这骗局是如何设下的?当她对此没有一丁点概念时,不管她拥有什么样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会使她继续做她的肉体。这是否可以看做一种信仰?他们,那帮法官,那群审判员,所有这些人都要求她袒露自己的信仰———他们是否会满意于这样的回答:“我相信我存在?我相信,今天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我自己?”还是说,这样的回答太像哲学讨论了,使法庭弄得活像会议室?
在《奥德赛》中,有一段插曲;伊丽莎白每次读到,都会浑身颤抖。奥德修斯来到死亡国度,向预言家提瑞西阿斯求教。得到教导后,奥德修斯挖了一条沟,切断他心爱的公羊的脖子,让血流进那沟里。当血流如注时,那些苍白的死者聚集在周围,垂涎欲滴,都想尝一尝,直到奥德修斯被弄得没有办法,挥舞宝剑,把他们赶走。
那黑色的血泊,那渐渐断气的公羊,那人;他蹲在那儿,如果需要,他随时准备挥剑刺向那些苍白的鬼魂,鬼魂和尸体很难辨认。这场景为什么时常出没在她的脑际?那来自不可见的世界的声音,在说什么?几乎是毫无疑问,她相信那公羊,那头被主人拉到这个恐怖的地方的公羊。它不仅是一个概念。尽管此时此刻它即将死去,但它还活着。如果她相信那公羊,那么她是否也相信公羊的血?这神圣的液体黏糊糊的,颜色很暗,几乎是黑的,一滴滴地流出来,渗到土壤里,那土壤却什么也长不出。故事是这么说的:伊萨卡国国王虽然宠爱那公羊;但是,最终,那公羊只是被当做了一只血袋,被捅开后,血流了出来。此时此地,她也可以这样做:把自己变成一只袋子,切断自己的血管,让血流到人行道上,流进阴沟。因为,最终,生存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有能力去死。这幻境由那公羊以及那发生在公羊身上的一切组成,这是否是她信仰的全部?对他们,那些饥饿的法官来说,这是否会是一个足够好听的故事?
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正忙着呢,没有抬眼。
“你是在写悔过书吗?”
是那个跟她同宿舍的女人,是那个带着波兰口音的女人,那个她觉得是囚犯头的女人。今天上午,这女人穿着一套系腰带的棉衣,柠檬绿,很华丽,式样有点老。这衣服很适合她,适合她那硬朗的金发、晒黑了的皮肤和高大的身材。她看上去像一个收获季节的农妇,健壮,能干。
“不,不是悔过书,是关于信仰的陈述。是他们要我写的。”
“在这儿,我们管这叫做‘悔过书’。”
“真的?我不愿意这么称呼。不愿意用英语这么称呼。也许会用拉丁语,也许会用意大利语。”
伊丽莎白碰到的每个人怎么都说英语?她不是第一次为这问题感到迷惑。或者,是她弄错了?实际上,这些人说的是否是别的语言,她不熟悉的语言———波兰语、马札尔语、文德语———他们的发言是否为着她的缘故,都被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即时译成了英语?或者,是否还有另外的情况,即,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人要想生存,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都得讲一种共同的语言,比如说世界语?她迷迷瞪瞪地以为,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是英语;但实际上,那可能不是英语,而是世界语;正如那个囚犯头可能认为,她自己说的是波兰语,但实际上是世界语?伊丽莎白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学过世界语;但她的记忆可能会出错,正如她在许多事情上都出过错。可是,那些服务员为什么说意大利语呢?抑或,她以为他们说的是意大利语,但实际上,那只是夹带着意大利口音和意大利手势的世界语?
隔壁桌子旁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相互把手指叉在一起,互相用力拉着,额头碰着额头,还大声笑着,低语着。他们似乎不用写悔过书。这个波兰女人,或者说,这个扮演波兰女人的女人,是专职演员;但是,那一对可能不是专职演员,而只是临时演员。导演让他们做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事,以填充那忙乱的场面,使之具有真实性、现实感。这肯定是惬意的生活,临时演员的惬意生活。不过,过了一定的年龄,焦虑感肯定会开始偷偷地爬进我们的心灵。过了一定的年龄,这种临时演员的生活肯定会开始让人觉得像是在浪费宝贵的光阴。
“你在悔过书中说了什么?”
“说了我以前说的:我没有本钱去相信。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我不得不把信仰搁置起来。信仰就是纵欲,就是奢侈。是我人生之路上的障碍。”
“真的吗?有人愿意说,我们没有能力负担的奢侈是没有信仰。”
伊丽莎白等着那女人说下去。
“没有信仰———包括所有的可能性,而且在相反的事物之间游移———它标志着从容不迫、悠闲自在的生存状态,”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中大多数人都得作出选择。只有那轻飘飘的灵魂才会悬挂在空中。”她靠得更近了,“说到轻飘飘的灵魂,请听我劝你一句。他们可能会说,他们需要信仰;但是,事实上,他们满足于激情。把你的激情显示给他们看,他们就会放过你。”
“激情?”伊丽莎白答道,“那黑马似的激情?我宁愿认为,激情会驮着我们背离光明,而不是奔向光明。不过,在这个地方,你说,激情是十足的好东西。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伊丽莎白的声音带有嘲讽意味,但并没有把对方击退。恰恰相反,那女人更加舒坦地坐到了椅子上,微微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似乎对这刚刚到来的问题表示欢迎。
“告诉我,咱们中有多少人已经过关,已经通过检查,已经进了门?”
那女人笑着,低声笑着,笑声中有一种奇怪的魅力。伊丽莎白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她干吗要这么费劲地去回忆,像是在大雾中摸索?“过了哪道门?”那女人问道,“你以为,只有一道门吗?”她又发出一阵大笑,身子长时间地、猛烈地颤抖着,使她那对沉甸甸的乳房也摇晃起来。“你抽烟吗?”她说,“不抽?那你介意吗?”
从一个金色的烟盒里,那女人拿出一枝烟,划燃一根火柴,开始吞云吐雾。她的手粗糙而又粗大,像农民的手。不过,指甲干净而整齐,还染成了浅黄色。她是谁?“只是一个吊在空中的轻飘飘的鬼魂。”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引语。
“谁知道我们真正相信的是什么,”那女人又说,“这东西在这儿,埋在我们心里,”她轻轻地捶着自己的胸脯,“埋藏着,甚至瞒过了我们自己。那帮人追问的,不是信仰本身,而是信仰的效果,效果就足够了。把你的感想袒露给他们,他们就会得到满足。”
“那帮人,你指的是谁?”
“那帮审判员啊。我们称他们为‘那帮人’。我们称自己为‘歌鸟’。我们为那帮人歌唱,给他们取乐。”
“我不表演,”伊丽莎白说,“我不是戏子。”烟雾飘到她脸上,她用手扇开,“当我没有你所说的激情时,我无法把它鼓动起来。我无法掌控它的生灭。如果你们的那帮人不理解我这话———”她耸耸肩。她本想谈谈她的入场券,本想说她打算交还那张入场券。不过,对于这么一件小事来说,她那么说会显得太小题大做、太夸大其词。
那女人踏灭了烟。“我该走了,”她说,“我要去买些东西。”
她没有说,她要买的可能是什么东西。但是,这话使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受到打击(她的名字正在消失:哎,好,她的名字并没有消失,一点都没有)。她已经变得多么被动、多么冷漠。她自己也想买些东西。除了幻想着买台打字机外,她还需要防晒霜,一块属于她自己的肥皂,浴室里的那块药皂太粗糙了。可是,她并没有真的去询问,在这个地方,哪儿可以买东西。
第八课第八课 在大门口(5)
这是对她的另一个打击。她再也没有胃口了。昨天,她就着咖啡,吃了一个柠檬味的冰淇淋、几块蛋白杏仁甜饼干;嘴里一直有淡淡的回味。今天,就是“吃”这个念头,就使她心里充满了厌恶。她感到身子沉重,像具尸体,让她难受。
是否是一种新的生涯开始在召唤她:去成为一个单薄的人、一个被迫吃斋的人、一个饥饿的艺术家?如果审判员们眼看着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他们是否会怜悯她?她看着自己像拐棍一样的身形,她坐在一片阳光里,一条公用的长椅子上,胡乱地写着她的悔过书;这是永远完成不了的工作。上帝啊,救救我吧!她轻声自言自语道,“太小题大做了,太小题大做了!在我死掉之前,我必须离开这儿!”
黄昏时分,当伊丽莎白沿着城墙漫步时,当她看着燕子在广场上空上下翻飞时,这些话语再度回到了她耳边。一个轻飘飘的鬼魂。她是一个轻飘飘的鬼魂吗?一个轻飘飘的鬼魂是什么样的?她想到肥皂的泡沫,在一群燕子中飘浮起来,甚至高过了蓝色的苍穹。那个女人,那个擦地板、扫厕所的女人(这并不是说她曾见她干过这些活计),就是这么看待她的吗?当然,从大多数人的标准来衡量,她的生活一直不算艰辛,但也不轻松。也许算是安静、安宁的:一个澳大利亚人的生活,免于最糟糕的历史;但也是“被赶来赶去”,这样说并不过分。她是否应该把那个女人找出来,去纠正她的看法?那女人会明白吗?
她叹了口气,继续走下去。这世界哪怕是个幻影,也是无比美丽!至少,它有着我们可以回过头来依赖的东西。
还是那个法庭,还是那些法警;不过,那帮人(她现在已经学会这个叫法了)是新换的。他们共有七位,不是九位,其中一位是女性。所有这些脸,她一张都不认识。旁听席不再空空如也。她拥有一个旁听者,一个支持者:那个搞清洁的女人,自个儿坐在那儿,腿上放着一只网线袋。
“申诉人伊丽莎白·科斯特洛,二号听讼人,”一名法官慢条斯理地念叨着,他是今天“那帮人”中的发言人(审判长?主审法官?),“你已经修改了自己的申诉,我们知道了。请继续你的申诉。”
伊丽莎白往前挪了挪步子。“本人相信,”她念道,声音坚定,像一个孩子在背诵,“本人生于墨尔本市,不过,小时候,有一阵子,是在维多利亚省的乡间度过的。那个地方气候极其恶劣:有时是灼热的干燥,接着是潮水般的大雨,跟那些被淹死的动物尸体一起,使河流鼓胀起来。不知为何,我记得的就是这些。
“当洪水退去———现在,我说的是一条具体的河,即达尔加侬河———会留下数公顷的泥沙。夜里,你会听到数万只小青蛙像喇叭似的鸣叫,它们为老天爷的慷慨大方而欣喜若狂。空气会因为有它们的鸣叫而变得稠密起来,就好像中午时分充满了知了的尖叫。
“这数万只青蛙是突然之间蹿出来的,它们来自哪里呢?答案是,它们一直在那儿。在旱季,它们钻到地下,把地洞挖得尽可能深,以躲避炎热的阳光,直到每一只都为自己挖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据说,它们就死在那些坟墓里。它们的心跳减速,呼吸停止,它们变成了淤泥。夜晚再度沉寂。
“沉寂,直到下一个雨季到来。雨点敲打着数万个小棺材的盖子。在这些棺材里,心脏开始跳动,四肢开始抽动,它们已经度过了几个月没有生命的光阴。死者醒来。当泥块变软,青蛙们开始钻出地面,很快,它们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苍穹下欣喜若狂。
“请原谅我的用语。我是,或者说曾经是一个职业作家。平时,我会小心地把那些夸张的想象藏起来;可是,今天,在这个场合,我不想掩藏任何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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