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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好些了吗 作者: 吴虹飞-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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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粮食涨价,只要钱到粮农手里,我毫无怨言。谁不乐意谁自己去种吧。吴虹飞: 您是怎么走上文学的道路的?   
        陈村: 哈哈哈哈……下次你应该这么问: 你凭什么走上文学道路?   
        我们那时候很傻的,中学毕业了去插队,闲了也没有什么事做。写字最容易了,拿张纸,拿支破笔,就可以了,比较廉价和方便的表达吧。那时写过一些打油诗和鸡零狗碎的文章,写了给朋友看看。其中的一些后来发表过。吴虹飞: 
      您从1979年开始发表小说,至今出版有30多本书。您那时没有精神和物质鼓励,怎么写作?   
        陈村: 
      有30本书了,不少是重复的。不是为了什么读者,只是很郁闷啊,只是为了朋友,写个诗写个文章什么的,他们称赞一句,就很高兴。在乡下我们都是废物,插秧和犁田都比不过农民。人家的地种得好好的,我们去瞎掺和,还要分人家已经吃不饱的口粮。最早是写点打油诗,把香烟壳子拆开,背面是白的纸,就可以在上面写诗啊。人要让自己觉得不是废物才活得下去。吴虹飞: 
      那时您就已经很喜欢看书和听古典唱片?   
        陈村: 
      从小喜欢看书,拿到书就很高兴,现在也是,最喜欢的事情是看书。“文革”时候,有一个好处是把好多阶层打破了,抄家了大家都赶在一起,大家都一样。物不以类聚,人不以群分,知识和文明从象牙塔走向民间。我看的画册,听得最多的古典音乐,都是在那个时候。这些都是恶劣环境下的精神养料。人饿的时候,一碗饭可以救命。《约翰?克利斯朵夫》、《安娜?卡列尼娜》、《高老头》、《人?岁月?生活》啊,都是那个时候看的。听音乐不许说话,有一个人负责去翻唱片,七十八转的胶木唱片,轮流去翻面,大家都不出声,感到很神圣很幸福。吴虹飞: 
      听说您写《鲜花和》写了两年,近20万字,您能谈谈写这部书的情形吗?           
        陈村: 
      这书是断断续续写的,中间打断过一回,几个月后再接着写。最后将那些写好的段落合成,把缺口补上。整个故事发生在几天中,为了不太做作,我没标明“第一天”、“第二天”字样。 
        
        以后的人,如果想知道那个时代一些人的心情,可以翻翻此书。   
        吴虹飞: 《鲜花和》封面的导语里写道,“我们的一生就此报废”,其实是有些悲怆的。我很赞同您的观念: 纪念我们的日常生活。   
        陈村: 
      无论如何折腾,人的一生总要报废的。在写小说时,我力图让它欢喜一点。大家不是爱引用“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吗?要开花,在尘埃中也要开花。要有一种“傻乐主义”来抵御生活的沉闷。用我说过的话: 
      要不失时机地笑笑。吴虹飞: 您是一个通透的人,但也似乎有意和无意地逃避讨论生死的问题。   
        陈村: 
      除了哲学家,只有想找死的人才一直去想“生还是死”。死是一个行动,一个事实,多想它无益。这和一个穷人老想“我富起来了怎么办”一样荒谬。那东西不想也悬在那里,左右我们的行为。人生苦短,想些别的不好吗?吴虹飞: 
      有一种印象可能不大准确,我感到《鲜花和》是一个很顽强地抗拒交流的小说。   
        陈村: 你有点接近我的初衷了,它就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吴虹飞: 
      您为什么选择了这样隐忍的、细屑的写作方式,而不是和您的同时代的人,像张承志、张贤亮,还有史铁生,他们似乎总是有着一种宏大历史的叙述,使得痛苦看起来更容易被人理解? 
        
        陈村: 
      一个人不可能像别人那样写作,有的人是学不了,有的人是绝不想学。要是像了别人,写作的我有何存在之必要呢?我活到现在最烦的就是“宏大”,这两个字真是太十三点了!我曾问,“慈母手中线”是大还是小,“空山不见人”是深还是浅?之所以这样写,因为我看见的世界是这样的,是生活教我的。 
        
        吴虹飞: 您很赞赏普鲁斯特,请问您是否接受他的诠释世界、诠释时间的方式?   
        陈村: 普鲁斯特“浸淫”在时间之中。时代不同了,身份也不同,我们不可能像他那样深情地抚过途经的时时处处。我们只能站在局外欣赏。吴虹飞: 
      一个老问题: 能谈谈您和史铁生的差别或相似吗?   
        陈村: 史铁生写得真好,那么纯粹,那么通透和干净,比我好得多,不要拿我跟他比。他对中国文字的理解很深,运用很妙。   
        他去年来上海,我在天涯还发过一个帖子: 
      我说有一对夫妇要来上海了,这是本城的光荣。我要动员有车的朋友去当车夫。上海谁没见过呢?我觉得大牌的国家元首来都不见得是上海的光荣,而是虚荣。布衣的到来才是光荣。吴虹飞: 
      你上次说,这一代人就是很狭隘的。这个时代只可以狭隘。我们不知道比卡夫卡、托尔斯泰差多少了,比起他们我们都该去死。您对写作有敬畏之心?   
        陈村: 这时代更物质,被诱惑,被鼓动,更容易忘记自己。时间被切成肉糜。内心的安宁更少了。和自然更远了。从写作来看,沉思默想已成奢侈,虚招太多。  
       
        九段对围棋也还不是全部懂的,他也会怕的。越走越怕。越写作,觉得自己对中文的理解越不行。几千年来,多少人为中文消耗一生,那个陷阱太深了。当然,它值得人们为它耗费光阴和神思。吴虹飞: 
      写杂文是比写小说容易赚到钱,在目前中国的稿酬制度下。您会不会在不远的将来再写一个长篇呢?   
        陈村: 
      先要安排好生活,当一个好公民,好父亲。按时还贷款,按时付孩子的学费,这些都是赖不过去的。在中国,如果十万个人中都没一个人愿意买我的书,我就在网上发发帖子算了,十分方便也不图名利,比较高尚。 
        
        我想,既然是什么“小说家”了,已欺世盗名,以后还会写点小说的吧。虽然小说的好时候已过去,我还是喜欢写小说的,喜欢虚构。看看许多人写得那么差还臭美,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写。吴虹飞: 
      有人认为您的杂文犀利、尖锐,您认为是这样的吗?           
        陈村: 也许是吧。还有深情呢。爱是一切写作的出发点。吴虹飞: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写小说?   
        陈村: 写小说是一件很需要安静的事情,我只有鸡零狗碎的时间。办法还是有的: 
      把我关起来半年一年,一天给三顿饭两瓶啤酒,手机没收,一周只允许打一个电话,电脑不联网,没有账单要付。写长篇,一直打断就写不成,弄得人也很沮丧。   
        还有一个原因,我对写作的想法有变化。不觉得小说是惟一值得去做的文体。我现在比较喜欢“读物”的概念。看的书买的书,非虚构类渐渐多起来。吴虹飞: 
      当作家的条件是什么?   
        陈村: 第一,认识字。第二,要有一点表现欲。第三,对人生对周围世界要有感觉。   
        陈看   
        吴虹飞: 上海的文学生态蛮有趣的,作家之间风格差异很大,并且出产很多作家,尤其是女作家。您如何看这些问题?   
        陈村: 
      在上海,女的比男的有名,女的比男的勤劳。没什么看法,我觉得挺好。上海男人怕老婆不是出名的吗,那么在文坛怕女作家也很自然。以前有个“某某某陈”的说法,那个“陈”指我,其他三个“某”是女作家。我要别人不去传播,说让人听上去像是一夫多妻。我跟她们都很友善,都是朋友,可以开开玩笑。见了面一般也不讨论文学,好容易见一次面却谈开会谈的事情很无趣。吴虹飞: 
      您对王安忆的一个评论在坊间广为流传,认为她在写作上很勤奋……您觉得写作有天才和勤奋之分吗?   
        陈村: 
      我说张爱玲在25岁之前已写出主要作品,王安忆25岁之前的作品不行。人大概就是那么不一样。王安忆非常勤奋,按理说她已经功成名就了,不用这么努力了。她还是一遍一遍地,非常专心,写了这么多年还在研究叙事的奥妙。去年又去复旦大学当教授。她是跑文学马拉松的选手。吴虹飞: 
      王安忆当了作协主席,您怎么看?   
        陈村: 
      现在作协和以前作协不一样,现在的作协主席是说着玩玩的,类似于名誉职位。目前体制下,作协的党组主持工作。王安忆不是共产党员。她当主席也无私利,多开几个会多发几个言罢了,很辛苦。跟许多局外人对“作协主席”的想像很不一样,她的住房也是自己买的。吴虹飞: 
      您作为一个作家,靠稿费为生吗?   
        陈村: 
      我是末代专业作家,在作协有工资,但工资不够,还要写稿赚钱。我还要和老婆一起买房子。去年上海的楼市均价已到一万多。幸亏我几年前先把房子买下了,要不现在哪里买得起。 
        
        也有某资本家叫我过去兜一圈,美言几句然后给个红包。这样的事情我就不干了。当然我这么讲是因为我还有饭吃,收支平衡。没有饭吃,他(资本家)不找我我也要找他的。网事 
        
        吴虹飞: 您是少数在论坛上很活跃的职业作家。在榕树下做艺术总监,一直兢兢业业,希望论坛朝着良性的方向走。请问您是如何做版主的?   
        陈村: 论坛是一个很麻烦的地方。中文网上的版主都是义务的,很辛苦。我在参与管理的整个论坛都有权限,比一个版块的版主境遇好点。   
        上网是一个讨厌的事情,也是有意思的事情。我因为在网站兼职,为了维护版面的秩序,在网上是用“陈村”实名。余华、叶兆言等人也上网,中国的作家至少有一半在网上出现,但他们都在潜水。他们没那么多时间精力上网交友、聊天、掐架。 
        
        网上有很多垃圾,也有很多珍宝,有许多可爱的人。在一个论坛呆久了,会看出很多,跟现实生活中一样,有人和人之间各种微妙的好玩的关系。吴虹飞: 
      您在一篇文章里回忆,不少名作家当年在发表自己作品的时候十分艰难,如马原、顾城、孙甘露、残雪等。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心灰意冷。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原因,使您更加倾向于网络,因为至少我们可以看到作品自由地发表? 
        
        陈村: 
      我喜欢自由发表。经过几道审查,文章很容易变得奇怪。有些编辑还有在别人文章上练笔的嗜好,经他一改,立地成佛了。艺术上的创新,很容易不被接受。在网上没有发表难的问题,但有被浩瀚的网文淹没的危险。吴虹飞: 
      网络的及时和互动,会不会对写作造成影响?           
        陈村: 
      在写作的时候,我老是挂在网上,要找资料就搜一下。如果有人叫我,会被打断,一般不回应,要等到活干完再说。在网上面临的最大困惑是文章当帖子来写,写完很想一个回车贴出去,不耐烦等待报刊发表。吴虹飞: 
      网络这个东西,好坏参半,究竟好在哪里,坏在哪里?这样的虚拟世界,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您?会不会让您觉得日常生活有虚无的感觉呢?   
        陈村: 
      “秀才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只有网络时代才可做到。可以主动寻找要的东西,而不是被动地接受。网上有海量的信息,对一个问题有许多种声音。它多才多艺,容纳文字、声音、照片和影视。作为工具,它廉价高效。网络不虚拟,它背后都是实在的人,哪怕是下棋,对面也是个大活人,有时会耍赖的。 
        
        吴虹飞: 论坛里的虚拟和生活有相同之处吗?互联网是不是容易激发人潜在的疯狂和非理性?   
        陈村: 
      网上匿名,很容易让某些人想入非非。在网上有人可能无缘无故劈头盖脸地骂你,生活中这样骂人的只有精神病人。我猜想这些人在他们的学校或公司,是内心压抑但外表温和的人。他们在生活中无法实现的东西,不敢发泄的怒气都弄到网上来了。网上有多少人自称“老子天下第一”啊!当年我把那些过于天才的帖子关进“精华区”一律优待。现在的“小众菜园”,未被邀请者只能看不能说话。要不然我请来一位女性到菜园种菜,很可能立刻有人跟帖:“这么老了还上来”,或者“长得这么难看还敢上网”等。你能跟他吵架,说自己不难看不老吗?惟一的结果是立刻走人,不玩了。我上网多年,被人骂惯了,承受力较强。说我老说难看说不入流一律鸣谢,人家是另类捧场。 
        
        日常   
        吴虹飞: 平时读些什么书?   
        陈村: 我最喜欢的事情是躺在床上看书。人老了,喜欢非虚构的东西,比如《精子战争》、《动物之性》、《昆虫记》,都是科学著作。吴虹飞: 
      除了读书,您有什么爱好的?   
        陈村: 
      下围棋,看画展,偶然听个音乐会。那时上网,想先下棋再干活,结果一下子弄到半夜两三点。下围棋的网上也有趣,半夜三更还有很多个像我这样的孤魂野鬼。我在网上下棋比较礼貌,如果输了还会说声谢谢,不像有些人,输了要耍赖,不好玩。玩物丧志,现在已不下了,软件也删了。吴虹飞: 
      您下得好吗?   
        陈村: 当然,写起文章总说自己下得好,写胜绩不提败绩。围棋真是好东西,下棋下得臭,也可以非常有趣的呀。吴虹飞: 喜欢喝咖啡,不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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