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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1-现代日本小说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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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位使女,虽然躬行本能的扫除。躬行“舌战,”然而活泼,也还中用,所以木村是满足的。舌战云者,是罗曼主义时代的一个小说家所说的话,就是说使女一遇着主人出门,便跑到四近各处去饶舌。    
    木村看完了什么之后,略略皱一皱眉。大抵无论何时,凡是放下新闻的时候,若不是极Apathigue(漠然)的表情,便是皱一皱眉。这就因为新闻的记载,是成不了毒也做不了药的东西,或者是木村以为不公平的东西的缘故。既如此似乎不看也就是了,然而仍然看。看了之后,显出无动于中的神色,或者略略皱一皱眉,便立刻回复了快活的脸。    
    木村是文学者。    
    在衙门里,办着麻烦的,没精打采的,增添补凑的那些事,快要成为秃头了,也历来没有阔,但在当作文学者这一面,却颇也为世所知的。并没有做什么好著作,而颇也为世所知。且不特为世所知而已。一旦为世所知,做官这一面便变了外放之类,被当作已经死了似的看待,一直到将成秃头之后,再回东京,才作为文学者而复活起来。实在是很费手脚的履历。    
    倘说木村看了文艺栏,觉得不公平是因为自利,被贬便怒,被褒便喜,那怕是冤枉的罢。不论我的事,人的事,看见称赞着无聊的东西,糟蹋着有味的东西,所以觉得不公平的。不消说,遇有说着自己的时候,便自然感得更切实。    
    卢斯福(Roosvelt)遍地的走,说着“见得不公平就战罢”的道要。木村何以不战呢?其实,木村前半生中,也曾大战过来的。然而目下正在做官,一发议论,便做不出著作了。自从复活以来,虽然坏,也在做著作,议论之类是不能发的。    
    这一日的文艺栏上,写着这样的事:    
    “在文艺上,有所谓情调。情调是成立于Situation(情况)的上面,然而是Indefinissable(不可言说)的。登在与木村有关系的杂志上的作品,无一篇有情调。木村自己的东西也似乎没有情调。”    
    约而言之,就是这一点。而且反之,还揭着所谓有情调的文艺的例,但这些也并不是木村一一佩服的东西。这之中,连木村以为体面的作家,不做那样的文章才好的东西之流,也举在例子里。    
    要之写在那里的话,在木村是不很懂。即使看了“成立在Situation之上的情调”这话,也是什么都不能想清楚的。哲学的书,论艺术的书,木村也看得颇不少了,但看这句话,却是什么都不能想清楚。诚然,在文艺里,也有着要说是Indefinissable,便也可以说得似的,有趣的地方的。这能想。然而Situation是什么呢?不是说古业的剧曲之类,将人物分配了时候和处所而做成的东西么?这与巴尔(Hermann Bahr)以为旧文艺的好处,在急剧,丰富,有变化,的行为的紧张这些话,岂不是没有差别么?说是单能在这亲友的东西上成立在木村是不懂的。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游戏(2)

    木村也并非自信有如此之强的人,但对于这不懂,却不以为自己的脑力坏。其实倒反为记者想起了颇可怜而且失敬的事。一看那揭着的有情调的作品的例,便想到尤其失敬的事来了。    
    木村的颦蹙的脸,即刻快活起来了。而且因了单身人都整饬的牌气,好好的摺了新闻,放在书房的廊下的角落里。这样放着,使女便拿去擦洋灯,有用剩的,卖给废纸担。    
    这写得颇长了,而实际是二三分间的事。吸一支朝日之间的事。    
    将朝日的烟蒂抛在当作灰盘用的石块明壳里,木村同时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独自笑着,一棒就捧着积在旁边几上的十几本Manuscrits(原稿)似的东西,搬到衣橱上去了。    
    这是《日出新闻社》所托付的应募剧本。    
    《日出新闻社》悬了赏,募集剧本的时候,木村是选者。木村有着连呼吸也运不过来的事务,没有看应募剧本的工夫。要匀出这样的工夫来,除了用那吸烟的休息时间之外,再没有别的法。    
    在吸烟休息时候,是谁也不愿意做不愉快的事的。应募剧本之流,看了觉得有趣的,是十分中说不定是否有一。    
    而竟答应了看卷者,是受了托,勉勉强强的答应下来的。    
    木村常常被《日出新闻》的第三面上说坏话。无论什么时候,总是用“木村先生一派的风俗坏乱”这一句话的。有一回,因为有一个剧场,要演西洋的谁所做的戏剧,用了木村的译本的时候,也写着这照例的坏话。要说起这是怎样的剧本来,却不但是在Censure(检阅)严到可笑的柏林和维也纳,都准印成书本去发行,连在剧场扮演,也毫不为奇的,颇为甜熟的剧本罢了。    
    然而这是三面记者所写的事。木村不明白《新闻社》里的事情,《新闻社》的艺术上的意见,没有普及到第三面也并不见怪的。    
    现在看见的却两样。在文艺栏,即使有着个人的署名、然而并不加什么案语,便已登载的议论,则也如政治的社说一般,便当作该社的文艺观来看待,也就无所不可罢。在这里,说木村所做的东西没有情调,木村参与选择的杂志上所载的作品也没有情调,那就是说木村是不懂文艺的了。何以教不懂文艺的人,来选成虫本的呢?倘若没有情调的剧本入了选,又怎么好呢?这样做法,对得起应募的作者么?作者那边固然对不起,而于这边也对不起的,木村想。    
    木村是被称为坏的意义这一面的Dilettant(游戏于艺术的人)的,以此即使不落这样的难,来看并不有趣的东西,也还可以过活。总而言之,廓清这一大堆的事,是敢敢谢不敏了,这样想着,所以搬到衣橱上去的。    
    写起来长了然而这是一秒间的事。    
    隔壁的屋子里,本能的扫除的声音停止了,纸障子开开了,搬出饭来了。    
    木村用那混着芋头的酱汤来吃早饭。    
    吃完饭,喝一杯茶,脊梁上便沁出汗来。夏天究竟是夏天哪,木村想。    
    木村换上洋服,将一个整包的朝日塞在衣袋里,走向大门去。这里已经摆着饭包和洋伞,靴子也擦好了。    
    木村撑了伞,稾稾的出去了。到停留场去的路,是一条店铺栉比的狭路,经过的时候,店主人要打招呼的店是大坻有一定的几家的。这里便留心着走。这四近,对木村怀着好意来打招呼之类的也有,冷淡的装着不相干的脸的也有,至于抱着敌对的感想的人,却仿佛没有似的。    
    于是木村先推察这些招呼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第一,他们确乎想,做小说的人是一种古怪人。以为古怪人的时候,立刻又觉得是可怜的人,所以来给一点Protégé(惠顾)的。这在招呼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木村对于这事,并不以为可憎,但不消说,自然也不觉得多谢。    
    正如邻近的人的态度一样,木村这人,在社交上也不很有什么对头。也只有当作呆子看,来表点好意的人,和全然冷淡,置之不理的人罢了。    
    加以在文坛上,双时时被驱除。    
    木村想,只要人们肯置之不理,这就好了。虽说置之不理惟有著作却要请准他做做的。心里想,不要看错了东西,便破口骂倒等等就好,倘有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感的人,那就运气了。这是在心的很深很深的地方这样想。    
    到停留场的路走了一半的时候,从横街里走出一个叫作小川的人来了。这人也在同衙门里办事,每三回里大约总有一回遇在路上的。    
    “自以为今天早一点,却又和你遇着了。”小川说,偏了伞子,并着走。    
    “这样的么,……”    
    “平常不是总是你先到么。想着些什么似的。想着大作的趣向罢。”    
    木村每听到这样的话。便感着被搔了养的心情。但仍旧摆着照例的快活的脸,不开口。    
    “近来,翻了一翻《太阳》,里面有些说你在衙门里的秩序的生活和艺术的生活,是正相矛盾,到底调和不得的这类话。见了么?”    
    “见过了。说的是坏乱风俗的艺术和官吏服务规则,并无调和的方法这等意思罢。”    
    “原来,是有着风俗坏乱这类字面的。我却没有这样的去解释。单当作艺术和官吏了。政治之流,倘尽着现状这样下去,是一时的东西,艺术是永远的东西呵。政治是一国的东西,艺术是人类的东西呵。”小川是衙门里的饶舌家,木村始终觉得讨厌的,但努力不教露出这颜色。他仿佛老病复发似的,响亮起来了。“然而,你看着卢斯福在各处讲演的演说罢。假使依了此公所说的来做,政治也就不是一时的东西了。不单是一国的东西了。再将这事高尚一点,政治便成为大艺术哩。我想,这和你们的理想倒许是一致的,怎样?”    
    木村以为很胡涂,极要皱一皱眉了,却熬着。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游戏(3)

    这之间,到了停留场。因为是末站,所以早出晚归,便正须坐在满座的车子上,两人在红柱子下,并撑了伞立候着,走过二辆车,好容易才挤上了。    
    两人都挽在皮带上。小川似乎饶舌还没有够。    
    “喂,我的艺术观如何?”    
    “我是不去想这些事的。”木村懒懒的答。    
    “怎样想,才动笔的呢?”    
    “并不怎样想。要做的时候便做。可以说,仿佛和要吃的时候便吃差不多罢。”    
    “才能么?”    
    “也并非本能。”    
    “何以?”    
    “意识了做的。”    
    “哼。”小川显了异样的脸色说,不知道怎么想去了,从此直到下电车,没有再开口。    
    和小川分了手,木村走到自己的房屋面前,将帽挂在帽架上,插上伞。挂着的帽子还只有二三顶。    
    门开着,挂着竹帘。经过了穿着白制服的听差的旁边,走到自己的桌前去。先到的人也还没有出手来办公,在那时摇扇子。也有交换“早上好”的。也有默默的用下颏打招呼的。所有的脸都是苍白的没有元气的脸。这也无怪,每一月里没有一个不生一回病的。不生的,只有木村。    
    木村从贴着“特别案卷”的签条的,熏旧的书架上,取出翻潮的文件来,在桌子上堆了两大堆。低的一堆,是天天办去的东西,那上面,有一套拖着舌头似的,贴着红签的文件。这就是今天必须交给课长的要紧的事情。高的一堆,是随时慢慢办去便成的公事。除了本发的分任事务之外,因为要订正字句,从别的局所里,也有文件送到木村这里来。那些东西,倘有并不紧急的,便也归在这里面。    
    取出了文件,坐在椅子上,木村便摸出那照例的车掌的表来看。到八点还差十分。等课长到来为止,还有四十分。    
    木村翻开那高的一堆的上面的文件来,看了一回,便用糊板上的浆糊,贴上纸条,在这里写上些什么去。纸条是许多张的用纸捻子穿着,挂在桌子旁边的。在衙门里,称之为附笺。    
    木村泰然的坐着,飒飒的办公,这其间,那脸始终很快活。这样的时候的木村的心情,是颇有些难于说明的。这人不论做什么事,总抱着孩子正在游戏一般的心情。同是游戏,有有趣的,也有无聊的。这办事,却是以为无聊的这一类。衙门的公事,并不是笑谈。那是政府的大机关的一个小齿轮,自己也在回旋的事,是分明自觉着的。自觉着,而办着这些事的心情,却像游戏一般。脸上之所以快活者,便是这心情的发现。    
    办完一件事,就吸一支朝日。这时候,木村的空想也往往胡闹起来。心里想,所谓分业者,在抽了下下■的人,也就成了很无聊的事了。然而并没有觉得不平。虽然这样,却又并不怀着以此为己的命运的,类乎Fataliste(运命论者)的思想。也常想,这样的事务,歇了怎样呢。于是便想到歇了以后的事。假定就目前的景况,在洋灯下写,从早到晚的著作起来罢。这人在著作时候,也抱着孩子正在闹心爱的游戏似的心情的。这并非说没有苦处。无论做什么Sport(玩耍,)都要跳过障碍。也未尝不知道艺术是并非笑谈。拿在自己手上的工具,倘交给巨匠名家的手里,能造出震惊世界的作品的事,是自觉着的。然而一面自觉,一面却怀着游戏的心情。庚勃多(Gambetta)的兵,有一次教突击而气馁了,庚勃多说吹喇叭罢,但是进击的谱没有吹,却吹了Réveil(起床)的谱。意大利人站在生死的界上,也还有游戏的心情。总而言之,在木村,无论做什么都是游戏。同是游戏,心爱的有趣的这一种,比无聊的好,是一定不易的。但倘若从早到晚专做这一种,许要觉得单调而生厌罢。现在的无聊的事务,却也还有破这单调的功能。    
    歇了这事务之后,要破那著作生活的单调,该怎么办呢?这是有社交,有旅行。然而都要钱的。既不愿用旁观别人钓鱼一般的态度,到交际社会去;要做了戈理基(Gorki)那样的Vagabondage(放银)觉得愈快,倘没有俄国人这样的遗传,又仿佛到底不行似的。于是想,也许仍然是做官好罢。而这样想来,也并没有起什么别的绝望憔悴的苦痛的感想。    
    有时候,空想愈加放纵起来了,见了战争的梦,假设着想,喇叭吹着进击的谱,望了高揭的旗。快跑,这可是爽快呵。木村虽然没有生过病,然而身材小,又瘦削,不被选去做征兵,因此未曾上过阵。但听人说过,虽曰壮烈的进击,其实有时也或躲在土袋后面爬上去的,这时记起来了。于是减少了若干的兴味。便是自己,倘使身临其境,也不辞藏身土袋之后而爬的。然而所谓壮烈呀爽快呀之类的想像稀薄了。其次又设想,即使能够出战,也许编入辎重队,专使搬东西。便是自己,倘教站在车前就拉罢,站在车后便推罢。然而与壮烈以及爽快,却愈见其辽远了。    
    有时候,见着航海的攀。倘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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