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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兵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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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的跟踪,只是与我的直觉发生了重合?两个人的直觉发生了重合?”她吱吱地尖笑,腰肢乱颤,感觉中那些该凸出的东西要碎似的。可事实总是男人的担心都是空想式的愿望。笑毕,把手伸出来,示意什么般的,又划回原地,“我是头一回听人把跟踪解释得这么完美,就冲这,我原谅你了,中尉。”
单一海搓搓手,努力挤出笑来。
“我想被原谅的应该是你。知道么?我以为我是这座城几百年、几千年后第一个检阅它的战士,我曾幻想过几十种隆重而又神奇的个人入城式,却唯独没想到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入城。’他轻轻地叹息着,满眼孤独和无尽的遗憾。
“我很高兴无意中成了别人幻想中的主角,可是,中尉,应该自责的是你,我那会儿看到这座城时,首先发现的便是城外这一大堆凌乱的脚印。我还怀疑,这人既然到了城前,可竟未进。原来是你。”那女孩子满脸怜悯。
“你是怎样发现这座城的?”单一海稍一沉吟。团卫生队与团部驻扎在距此近六公里的一个山脚下,她居然跑了这么远的路来打猎。
“今天我休息,早晨出来散步。这儿太静了,静得只剩下了我自己的脚步声,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瞎走,就看到了这座城……哎,你知道这座城的来历么?”女中尉又把脸儿稍斜,这种妩媚放在此时不太相宜,单一海老被那双冰样的目光给扰乱着,无法从中拔身。他还注意到,这女孩子不说这儿的风景美丽,而只说宁静。哦,宁静,只有宁静才是这儿真正的美啊。单一海觉得,这女中尉不寻常。
“这城……”单一海回过头,深深地看那在夕阳中的残迹,“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感觉这是一座兵城。距今有可能超过两千年,或者一千五百年,有可能是异族人建的,比如匈奴,比如……还有一种可能,也许这儿驻扎过一支古罗马战俘组成的军队……”
“古罗马战俘……别是又在讲什么故事吧!我发现你的想像力极好,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你几乎可以由此伸展下去,写一部奇特的传奇小说。”女中尉近乎戏谑地看定他。
“我不喜欢用幻想来解释这座残城。”
“所以,你寻找证据?”
“你怎么知道?”单一海有些惊讶这女孩子的敏感。女人都是直觉和敏感的小兽,仗着这些,到处表现着自己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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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的重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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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那些你垒的模型了,那些东西单独存在没有任何意思,可把它们一旦组合起来我就有些后怕了。这座城真是一个迷宫。我都奇怪,自己居然不以为自己是走在迷宫里。”她快活地补充,“你当过参谋吧!把个小石头和浮土揉捏的像那些残缺的房子的灵魂,一看就把人抓住了……可是,你又能证明什么呢?难道,你想寻找历史?”
“我想找到那些战士。那些很久以前的战士。”单一海眼神中有些恍惚,忽然缄口不语。
“我明白了,”女中尉稍稍沉吟,“你的地图画完了么?”
“没有,才一小部分。”
“你明天还来吗?”
“当然,如果有时间,我得尽快把它绘完,为了自己,也为了另外一个人,他比我更需要。”
“他是谁?”
“我不知道。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他姓子,是个古怪的老头。但他在寻找一支奇怪的军队,为这,我就答应了他。”
“他居然没告诉你为什么?”
“没来得及,当时我只有五分种,部队要出发了,军令不容啊,但他答应等我回去后,告诉我。”
“是么?”她好奇地说,“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你画完后,可否复印一份给我?我喜欢这座残缺的城堡,可我并不在乎它的过去,甚至历史。你发现没有,残缺的东西真美。”她入神地凝视着城堡,阳光在风中哗哗鸣响,黄土反射着秋日斜阳最后的温暖,旁边地上的青草簌簌乱抖。
单一海那一刻有种很奇怪的感受,俩人彼此为一座残城感动着,其间并没有相同的原因,这使他觉得这个下午很有意思。他头一次与一个女人,陌生到不知姓名、来由的女人,交谈这么久,并且默契的如同呼吸,感觉上十分舒服。
“我为什么要复印给你?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呐。”他很奇怪地问,话一出口,又觉极蠢,潜意识里他早已答应了她可却又傻傻地跟上这么一句。人啊,真是奇怪,奇怪到了个人要否定个人的地步。
“是么?”她奇怪地瞥他一眼,“这很重要么,单一海连长。”
这回轮到单一海吃惊了,这女人早就谙熟他的名字。也许还知道他的其他,比如隐私,比如各种有利不利的传闻,甚至详细到了出生年月之类。难怪她这么不动声色,成竹在胸,跟一个把自己摸得透透而自己却对对方一点也不明晓的人,尤其是女人打交道,简直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他定定神,竭力不让吃惊成为自己的表情。
“原来你早就注意上我喽。”他淡淡地说。话音未毕,便发现女中尉脸上红潮泛起。不过因为夕阳红亮,反倒让人无法确定是阳光还是其它。不过,单一海私下认为,那是潮红,一般的女人在经过这句话后,不应该没有反应的。尤其是这位长着一双冰冷眼睛的女中尉。
“谁注意你了,别自我感觉太好了,你不觉得应该从其它方面找找原因?”她反唇相讥。
“当然,当然,我很有自知之明,本人有许多条伟大的优点和不伟大的缺点,不知是那一点对不起了你的注视。”他偷偷地把注意换成了注视。
“你还记得这样一段自白吗?穷人的儿子单一海,山西人,生于1969年的乡村,现在古凉州当兵,他的个性导致了自己的偏执,热爱自己的父母与情人,崇拜狼,等等……顺便还附了一张照片,极短的头发,宽长的额头,眼睛如同细线,嘴唇很硬。当时,我心说,天下这样难看且诚实的人已经不多了,今天看到你,心里正在想怎么就是你,不过,你现在似乎看上去有些成熟了,也衰老了。”
单一海记得毕业时写过这样的几句文字,当时军校的战友们临别赠言,踌躇满志,挥笔如挥剑,各自在留言簿上喷泻个人的各种胡话、酒话。这样的话他也许写了,但忘了写在那个同学的本子上了。
他故作悲哀,夸张地耸耸肩:“我还以为是你知道我那次从小流氓手中抢回一个美丽姑娘的故事。没劲,没劲,彻底没劲。”他的怪样子逗笑了女孩子,吱吱的尖笑一波又一波地,弄得单一海浑身不宁,“可这话你是哪里看到的。”
“师诺你认识不?”
“师诺?是这个小子呀!听说调到总参某部了,春风得意,少年得志的家伙。我们断了联系有四年了,怎么,你知道他……”
“他是我表哥!”她皱皱眉头,显然不满意单一海的粗鲁。
“是你哥?”单一海有些疑惑地看定她,待她点头后,才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对不起,对不起呀,我怎么就忘了天下怎么就这样小了呢?碰上了他妹妹。”
“别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太阳碰山尖了,该回去了。我们……”女中尉把枪扛在肩上,单一海赶紧把那兔子帮她拎上。
“那么,我该叫你师什么呀的吧……”
“我不姓师,我叫女真。”
“女真?为什么?”他有些怪异地问。这名儿太奇怪了,怪到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地步。
“不为什么,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怪,叫女真怎么啦,不能叫?”
“不,不,只觉得有些挺那个的,似乎像一个族的名字,过去有个女真族吧!”
“女中尉不再说话,单一海就跟在后面走。迅速暗下来的光淹没着他们的背影,到了岔路口,女真停住脚,单一海把兔子递过去。借着黑暗,俩人的目光灼闪波流。稍顿,单一海问:“那把‘赫斯’猎枪真漂亮,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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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的重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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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父亲去世时留下来的,有支枪让人有种安全感,你说是不?”
“有枪的人都这么讲。可我没枪,不过,我希望有机会能看你打猎。只是,可千万不要把我当成猎物呀。”
“是吗?”她柔声笑笑,把那兔子拎上,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并不说告别,可在感觉上,两个人已经告别过了。礼节性的告别才是真正的告别呢!他相信他们还会相遇。单一海呆呆的看她走了许久,才听到身后连队开晚饭的哨声。哨声温暖而悠长,感觉像母亲唤未归家的小儿。单一海忽然觉得肚子很饿了,他强烈地想念米饭和土豆炖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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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丑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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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海走近靠团部的那片帐篷区100多米处,就慢下脚来,那里是他的一个禁区。团里的机关和首长全部聚汇在这里。没事,即使散步,他也绝不往这个方向走。潜意识里,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团里的首长。见一次,他就有一次的沮丧或者压抑。在基层连队的人,最忌首长干扰。而基层团队的首长,又基本上属于家长式的干部,见了你,便要询问你的工作啦、连队的思想啦什么的,等你一五一十地汇报完了之后,他再指示,而那些指示,有时又完全是不适用的,可不执行,又犯忌。所以,单一海能躲就躲,尽可能不出现在首长的视野内。
可刚才,十分钟前,女真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在无线电话中温润悦耳,很动听地撞击着他的耳鼓:“……是二连单连长么?我是……哦,就是昨天冲你开枪的那个女真……对,你十分钟后能来这儿么?我们有个小小的野餐,主要就是烤那只野兔,顺带着向你道歉,怎么样?”
单一海稍稍有些惊愕:“在团部么?那儿太显眼了,再说……”他略略沉吟,“连队工作忙,我可能走不开……”
“咯咯咯,到底是个连长,顾虑重重呵!我们这个野餐在团部一里外的松林边上,只有我们卫生队的三个女士,男同志就你一位。我打听过,今天星期五,下午是例行的政治教育,是指导员的事……”
“这……”
“别这啦那啦的。十分钟后,在团部前面的那条小河边我等你。”说完,把电话撂了。
单一海握着电话,半晌未动,嘴里喃喃着……兔子肉,三位女士,他的神经嘣嘣地跳跃开了。他想起出来半个月了,居然没再见过女人。除了昨天见到女真,自己几乎忘了女人是什么样了。他忽然奇怪,自己居然有半个月没有再想起女人。去,他妈的。他想,管它是什么兔子宴还是鸿门宴哪。他揽镜顾影,头发乱糟糟地粘在一起,把鼻子贴到衬衣上使劲嗅,一股强烈的汗臭溢了出来。他用梳子在头上使劲地梳,除了又崩断几根梳齿外,便是把头发扯得生痛。单一海与指导员打了声招呼,上路了。他在靠近连队的山凹内,寻找到了那条小河。女真正微笑着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她没有发现他。她的两手伸到水流中,一下一下地拂水。女真没戴帽子,头发长长地披到了肩上,有几丝还闪进了水中,她也浑不在意。那种悠闲与孤独让单一海内心一动。他痴痴地看着她,甚至屏住呼吸,不让自己惊动她。他从她的身上,认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也有这样的长发,只是没有女真漂亮。只是她……也许真的不属于自己了。单一海痴痴地望着女真,不由长叹一声。
叹息惊动了女真,她抬起头,快活地喊:“呀,你早来了呀,鬼鬼地躲在一边,吓人家一跳。”
“吓人家一跳。”单一海暗暗回味,多么明媚的撒娇啊。他又长叹一声,假装做受委屈似地嚷,“那只兔子放了有两天了吧,肉都酸臭了,你还敢烤?”
“少废话,快走吧!那两个家伙都快馋死了。”
“那她们咋不动手先烤呢?我就这么重要。”
“要会动手,还叫你?”女真轻轻娇叱。
“……哦,敢情是你们几个不会吃,也不会做,把我带来给你当厨师来了啊!”单一海满脸傻傻的快乐。
那片森林仍呈现着原始的古朴。老朽的树枝自然地锈蚀着。新长的松树透着青涩的香气。偶尔有几只蝴蝶在草丛中飞,它们简直是美的化身,轻轻地在草丛中跳舞。这个地方还真不错。单一海驻足对女真说。抬头看到两个女兵欢呼着从草上爬起来,做欢迎状。
最先走过来的是——单一海迅速就认出她就是上个月那个给自己扎了半小时才找到血管的胖姑娘。呀,她可真胖,好像这半个多月的野营训练只是为她提供了一次加餐的机会,身上的大号军衣可怕地显小了。该凸该凹的地方原形毕露,仿佛这衣服就是紧身衣似的。单一海为她担着心,一边伸出手,一边迅速回忆她的姓名。似乎叫什么梅森。这样一个名字放在她身上似乎总有些不像似的。他感叹着,使劲拉了拉那胖姑娘的手:“梅森医生呀!你这半个月怎么又瘦了。上个月,我来输液,就见你皮包骨头似的,现在好像只剩下骨头了。怎么,工作太累了吧!”他故意做出惊讶和伤痛的表情。梅森是个护士。但他知道野战医院的护士们都不喜欢人们喊她们做护士。所以单一海也干脆叫她做医生。尽管他们表面上骂你,心里可不知怎样的喜欢呢!他的话逗起了女真和那个姑娘的笑声。只是女真的笑含蓄了许多,看不出多深的喜悦。倒是挽着女真的那个姑娘笑得天真无邪了些,露出了明媚的几个牙齿,显得嘴大了点,可不难看。
“单连长,你还记得我?”
“当然,你是咱们全团30岁以下单身干部们注目的中心。谁敢不记得你呀!”
“是吗?”梅森笑眯着眼。接上刚才的话茬,“我真的瘦了吗?”随即站起来,做了一个芭雷式的双腿弹跳小交叉,浑身像地震似地滚做一团。
“单连长的眼力就是不错,前天我下山称了一下,比原先体重下降0.5公斤。这么细小的变化你随便就看出来了,可女真和艳芳她们就是不信。”梅森嘟嘟小小的嘴唇,一脸的娇媚,胖姑娘的撒娇更彻底一些,心里可能仅有一分,脸上已显出了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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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丑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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