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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兵城-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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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可怖的预感攫紧,内心激动而又惊慌,但巨大的好奇还是使她坚持着站了起来。这时,她清晰地看到,那座城像被一只手轻轻托起,来回晃动着。那些交战的军士们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惊慌地抛下戈枪,跪伏在地。只有那队步兵,却站着目视古城,手中奇怪地在胸前划动着十字。城堡在大地越来越急的喘息中,像一个体弱的老者,轰然塌毁。古城所在之处,立即腾起一股尘烟。接着,大地暴怒般地猛烈颤动,那些战士也被迅速滚涌过来的尘烟蒙住,刚才灿烂的一片天际迅速黑暗下来。风暴怒吼着又把那里遮严。天空中奇怪地暗红着,像那些战士的血一样。
那片古城在轰然倒下时,女真几乎下意识地惊呼:“不!”
艳芳被女真的惊叫惊动,在风中大声喊道:“怎么了,快蹲下吧!风这么大!”
“那座城倒了,那些战士们也被埋到了地下!”女真死盯着刚才古城出现的地方。她几乎不敢相信,但她确实看见了那座古城。
艳芳奇怪地看着女真视线的前方,那里只有漆黑一团:“什么也没有呵?”
“它真的倒下了……可为什么只有我才目睹了它倒下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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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你没看到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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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在凌晨停止吹刮,天空中呈现着一种浸满毒液般的暗黄,风中那些细小的浮尘来回缓慢飘浮着。女真一夜未眠,躺在风中,整夜被一种心情抚摸着。那种感觉一直在她的心里边,直到她醒过来,那就是见到单一海,把昨天那幕怪异的景象告诉他。哪怕只是一种幻觉。何况,自己当时是真的清醒着呀!
她在晨间暗淡的天光中抬起头,身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头发糟乱干硬,已经与粉尘混在一起,干干地爬伏在她的头上,像几条缠结在一起的绳索。她稍微一动,头竟有些晕眩。她不由地靠紧车厢板,轻微呼吸。她的腿仍肿胀着,左脸的肿胀已经挤压着她的左眼了。她的那只眼睛,肯定可笑地肿着,中间只有一条细微的小缝了,那小缝中她已觉出了注视的困难。她暗自感伤,自己肯定很丑。以前从未想过的丑,这会儿竟真的成了自己的了。同时想到,也许我们等不到别人来救,自己就已经躺倒在这里了。她的脑际再次闪过单一海,心中凝起一个疑问,他现在在哪里呢?
她从挎包里找出日记本,她记日记已经有10多年了。那些日记本像另一个她的影子一样,忠实地追随着她。记日记其实是与自己的对话,每当她经历某种心境。或者遇到让自己难以克服的困难。她最好的排解方法,便是孤坐一隅,独自在日记本子上倾诉。这种倾诉由于是面对自己,所以更多了几分动人的色彩。她可以放肆而不必有所顾忌。每次书写完毕,她都会感觉出莫名的欣快。那些郁结的事实化成了一种文字和心境,当她重新审视时,只把这当做别人的心情去咀嚼,于是许多看不清的事实便有了新的视角,许多伤害现在看去竟只是一种误解。
日记本捧在手中,掉下许多沙土。她凝神静思片刻,在本子上写下昨天的一些感觉:“今日遇沙暴……我们迷路已进入第五天,食水皆无,仍没见救援人员。我的腿已化脓,脸上仍痛。艳芳和其余二战士已近于崩溃边缘,我们再也不能等了……”她落寞地写毕那12行字。手抖得厉害,胸腹中传出咕咕的饿鸣。她咬住笔杆,似乎在用这种古老的动作来帮自己减轻饥饿的侵袭。
太阳这时蛋黄般浮起,它一跃一跃地在沙尘间飘动,天际呈现着深深的土黄,深深地吸引着女真。那些景象此时清晰地浮出来,她竭力捕捉那些一闪即逝的记忆。回忆越来越清晰,那些战士呐喊着冲向对方时,她已决定把那些东西记录下来了。
她旋开圆珠笔,用文字吧?太贫乏了,那种传说般的景象几乎没办法用文字来表达,何况那些东西如同一种幻觉,也该用幻觉般的东西来呈现。她下意识地想,还是用图来画吧!把自己见到的那些东西,用图存起来。女真被这种计划激发得兴奋起来,胸腹中的饥饿似被挤到了一边,手也不抖了,哦,激情原来是可以帮助人的精神的啊,至少可以替代饥饿。
她再次打开日记,纸坚硬光滑,正好适于绘画。女真想起那队死神般勇敢的战士,几乎不用思索,便绘下了他们拼杀时的身影,那些战士的头像在她的脑际交替出现,挤涌着,出现在图板上。女真感觉不是自己在画,而是有种神力在帮她运笔。她在那种惯性般的思维中,恣意画去,心际畅快得如同在淘洗某件生锈的器具……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绘完四种场面,那些画都呈现着一种幻觉般的激情,但所有的细节却都呈现着惊人的逼真。连她也觉得惊讶。这时,她逐次审视,发现竟忘了绘出那座古城塌毁的情景。古城也许仍在,可它为什么却倒下了,并且只成为一堆尘烟?这种倾倒像一个谜,在她的内心旋转。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担忧。她真希望这城不倒,这城的倒下更像某种象征呵!如果让单一海,不,还有子老看到,他们将会做何感想?她知道,这座城其实永远不该倒下去,因为它已像他们寻找的理想一样矗立着了。
而她却看到它倒下了,并且毁成了一座残垣。
她叹息一声,同时下定决心,把它的倒毁给画出来,她想,也许这城的倒毁是另外一种奇迹呢?或者只是一种她的幻觉吧!她挥笔在纸上疾画,城的轮廓惊人逼真。它的残碎更像某种诗意画,残缺也是一种美,一种残碎的意境。
“呀,这些图你画的真……动人。”艳芳不知什么时候已醒来,一直远远地注意着女真的神情,“怎么都是些士兵相互打架,还是些古代的兵,还有这样一座废城……”
她可真敢想,士兵在打架!
女真仍浸在刚才的激情中:“这些就是我昨天看到的。”
“简直像是幻觉,女真姐你是不是发烧了,你看到了我们没有看到的?”
“不发烧时我也可以看到你没能看到的东西,甚至更真实。艳芳,你相信吗?他们是真的!”
艳芳惊笑道:“喝醉酒的人才会说自己不醉!你那些东西充其量是在做梦吧。那些古怪的兵,现在到哪儿去找?”
女真似被触动:“可有人一直在找他们。”
“你是说单一海吧!听说他们是去那儿挖什么宝贝的,他们找这些人干吗?”
“有时候人的寻找只是想找到一种依托,精神上的依托,而不在乎那些东西是否真实。”女真若有所思,“像这些我昨天见过的场面,也许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可他们也许一生也看不到,却让一个不信任他们的人,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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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你没看到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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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单一海他们在找一支军队?”
女真耸耸肩:“寻找一队失踪的古罗马战俘!听起来就像一种传说,可实实在在地有人为找他们,用了甚至一生的精力!”
“听起来真感人,不过太悲壮。”
“有时候你以为是笑话的东西,有人却当成了一种事业。而我们所认为的生活,却被嘲笑着。”女真叹息一声,“人总是只在为一些自己不懂的东西发疯啊!”
“女真姐,今天你怎么这样伤感?”
“不是伤感,是难过。”女真的头略微垂下,“艳芳,我们要活着出去,就不能再等了,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走出去。”
艳芳有些惊异地看她,不知她今天为什么表现得这样决绝:“现在吗?”
“现在。”女真把日记本放好,想想,又取出,在那几幅画背后,注上一行小字,标明时间。
那两个女兵虚弱至极,摇晃着站立起来,她们的憔悴几乎让女真不敢正视,脸上是一层层皮肤样的黑斑,眼睛深凹,连说话都带着颤音。毕竟还是孩子啊!过度的饥饿让她们失去了说话的渴望,甚至变得木讷起来。
女真强忍疼痛,这儿身体好的人只有她和艳芳了,艳芳已卸下车后档板,站在车下,接那两个女兵。那两个女兵抖晃着,身子贴到车厢板上,一点点地向下滑。轮到女真了,她的右腿钻心地疼。她轻轻地滑过来,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急得艳芳差点儿惊叫起来。
这时,那两个已经站到地上的女兵,忽然惊呼起来:“听,飞机来了,飞机来了。”过度的惊喜使她们的低呼如同嘶喊。
女真抬起头,一架直升机梦游般地在浮尘中滑行,声音几乎被浮尘给隔离开了,传到耳朵中时只是一些碎裂的呻吟。女真奇怪那两个女孩子居然可以听到,人也许在绝望中,对一切的声音都太敏感了吧!她眯住眼,看到那飞机爬得太高。它也许是在躲着什么,一忽悠一忽悠地在太阳附近徘徊。
女真兴奋了,下意识地惊呼起来,她们在地上大声冲那架飞机呼喊着。艳芳在戈壁上胡乱地奔走,边跑边舞动手中的一件白色的罩衣,白色的衣服在她的挥动中,无力而又耀眼。但那架飞机却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像没发现她们似地侧身转向西北方向,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暗黄色的天空中。
正在大声呼喊的女兵,一下子呆在了原地。艳芳手中的白衣服,此时降旗般地垂落在身边,她的眼里蕴满了无言的失望。那两个女兵忽然抱头大哭,一种强烈的被遗弃感漫了过来。女真自己滑下汽车,她奇怪自己的性格,似乎越是强大的失落越能激发起她的激情,甚至愤怒,似乎连身体也是这样。
她很满意自己的心境,但这样的场面也太让她伤感了。她忽然暴怒地冲那两个女兵喊道:“哭什么哭,给我站起来!你以为哭就能救你们吗?不,现在能救我们的只能是我们自己!”她使劲地瞄一眼艳芳,“我们就是爬,也要活着出去,这片戈壁不配做我们的坟墓!”
那两个女兵似被她的暴怒给吓住了,她们的脸上竟凝着某种悲壮,略显稚嫩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塞满了与她们的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坚毅。
女真略有些内疚,但她知道,历经这次生死之后,她们将会迅速成熟,将会因为她严厉而感激她,并且会悟出更多超出与她们的同龄人不一样的人生感觉。
她拐着腿,拣起她那天用来保护自己的红柳棍,此时它正好可以做一根不错的拐杖。她们把许多物品放在车上,只拿着一点路上也许用得着的药品,一切都轻装到了极限。女真示意她们先走,望望那辆大卡车,失去了人的卡车只是一堆死了的钢铁。她绕到驾驶室,那儿大团的血已染红了座位和车门。她们走了,而那个司机留下了。她无言地向他告别,心想,我将一辈子记住你,我要回来为你举行一次最隆重的葬礼。
她回过头时,眼里已经蕴满了大滴的泪珠,干涩的嘴轻轻吸着眼泪的涩味,已经有三天未饮水了,竟然还有眼泪。
她们一直在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行走,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就是异国的领土。女真想,只要向前走,一定就会走出去。
时间像她们的行走一样,又缓慢又痛苦。此时的戈壁在脚下可怕地绵软着,每走一步似乎都让人付出巨大代价,双腿颤悠。女真用力捣了捣戈壁,戈壁坚硬地回应着,震得她的手一阵酸麻。她明白了,是自己太虚弱了。她有些艰难地望望身后,已经走了有两个多小时了,那辆卡车似乎仍在身后清晰着,好像她们并未走多远。她觉得眼睛发紧,头昏得要裂开。有几次她几乎要躺下了,但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她把手伸到嘴里,使劲咬去,剧疼使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但随之却是更剧烈的疼痛,那条右腿也像被唤醒似的,沉沉地传送着一种剧痛。她不由地停下来,大口喘气。
艳芳听到身后的异样,松开扶着的那个战士,向她奔来:“没事吧你?”
女真张开嘴,艰难地呼吸着,左脸的肌肉针刺般地抽搐,她的左眼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她摆摆手:“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艳芳几乎要哭了:“你的脸肿得太厉害了。女真姐,你可要坚持住呵!”
“我会的,我还要做你的伴娘哪!”女真努力让自己镇静些,“天黑前我们一定要走出这一带,否则,遇上那群狼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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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你没看到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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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我跟它们拼了。”艳芳的脸上闪出短暂的愤怒,手下意识地捏着手中的棍子。
女真抚抚她的手臂,向前蹒跚着走去。艳芳用手扶着她,犹豫地道:“女真姐,你说师里会派人找我们吗?”
“当然会。一下子丢了这么多人,部队比我们还会着急。”她抬起头,望望天空,“刚才那架飞机也许就是找我们的。”
艳芳忽然愤怒地:“别提那架飞机了,刚才我都快失望死了,你知道吗?一个溺水的人想抓住一只河边的手,而那只手却没事似地,抽走了。该是多大的难过和愤怒。”
“也许它没发现我们,今天的天况这样差,也许我们在他们眼里只是几块大石头呐!”她的头忽然剧烈眩晕,向地上软软倒去。
她在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到单一海正焦急地向她奔来。他低呼着她的名字,她想答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真感到自己一直在晃动着,身子像浮在一条船上,左右漂浮着,奇怪地被摆来摆去。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自己居然伏在艳芳的背上。艳芳正吃力地低着头,脖颈上沁出微微的细汗。旁边的两个女战士帮扶着艳芳,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女真的泪水轻轻涌了出来,内心被一种明媚的感动擦洗着,她的泪水打在艳芳的脖子上。艳芳惊喜地回过头:“呀,你醒过来了,刚才我们真担心哟。”
“快放下我!”女真轻轻地拍打艳芳,身子出溜着向下滑,“我自己可以走,你会被压垮的。”
艳芳坚持着:“我能行。”身子却一松,女真被那两个女孩子扶住,艳芳眼里含着泪,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你真重呵!我还以为你比我轻呐!”
女真歉意地笑笑,一阵虚弱向她扑来,她支持不住地坐在地上,她有些惊慌地试图起来,但试了几次,却都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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