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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腥风血雨-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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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粗暴、冷淡,确实是为了让她离得远点儿,但那本意决非真要她离开,只是不想让她太靠近。他能用鼻子闻到点女人的“味道”就够了,不想在女人的身上犯错误。他这个“犯错误”的观念也很混杂,并没有太多的受纪律或道德约束的成分,可以说,如果他还在当钣金工,他会觉得跟一个送上门来的女人睡一觉是桩便宜事,问题是现在他当了康平一派的“总司令”,不少人称颂他的英雄,他自己也想当英雄,而在他看来,英雄最忌的就是贪近女色,很多英雄坏事就坏在女人手里。这个错误不能犯。
  他不是不知道这儿有危险。他甚至也朦胧地察觉到,他那故意的粗暴和冷淡,反而更激起了那个骚娘儿们的“狂劲儿”。她已经“挥之不去”,越缠越黏糊,而他从她身上也感到越来越强的诱惑力,有时几天不见,便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甚至不能仅仅把她当“骚娘儿们”看待了。他感到她那股“狂劲儿”里,并非只是低俗的情欲,而是充满着真心实意的、不加掩饰的痴迷。他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你要当心啊,人家可是真的!
  骆彤珍长的一般,不漂亮,也挑不出大毛病。肤色有点黑,但不算粗糙。近乎鹅蛋型的脸盘,五官没什么特点,甚至单看相貌也看不出她性格中的那股野性。左眼稍有点斜,倒是斜着眼看人时,显得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韵。不过她身上又确有一种虽不强烈鲜明、但也不容忽视的动人之处。身材不苗条,腰有点粗,但整个说来是丰腴的。或许这恰好就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女人的优长处。她三十出点头,四年前生过一个孩子,但婴儿出世不久就夭折了。这样,她那丰腴的身材就迸发出一位成熟的少妇所特有的魅力。
  她站起来,走到更靠近赵反处,站在赵反面前那张办公桌的横头。这距离,这高度,都让赵反更强烈地感到那股魅力。
  “我是真的,”她说,“我喜欢你,崇拜你。”她又说。
  “这样不好。”赵反抗拒说,有一种挣扎后的坚决。
  “你想错了,”骆彤珍正色道,“我没有往任何不好的地方想。如果光是为了跟男人睡觉,我自己有丈夫,也可以勾引别的野小子。你知道你手下那些家伙怎样色迷瞪眼地看我吗?只要我朝他们招招手,他们就会流着哈拉子不要命地扑过来。他们都比你年轻,比你长得标致。或许你觉得你是个大人物,比他们值钱?”
  “我没这样说过。”
  “可你是这样想的。”
  “也没这样想过。”
  “不,我看得很清楚,你正是这样想的,虽说往往是无意的。”她一边说,一边又开始走动,绕到了赵反的身后。赵反心里想应该站起来,换个地方坐,躲开身后的骆彤珍,可是却没有动,反而像在紧张地等待什么。结果似乎不像预想的那么严重,她虽然就站在了身后紧挨着他,但却只把手放在了他的头上,然后又很轻地搔弄着他的蓬乱的头发,“其实你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刚好相反,我常常觉得你天真幼稚得像个大孩子,傻孩子。你——”她忽然住了口,停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是颤抖的,“你知道吗。明天你动身去北京,这一去,我总觉得……我总觉得……”
  “你也想劝我不要去?”
  “不。刚才项光跟你嘀嘀咕咕地讲话,我就猜到他会这样劝你。咱们这些人里,数项光最有头脑,最敏感。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比不了我,因为我是女人,而且是你的人,我知道劝你是没有用的,你肯定会去……”
  “就是嘛,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
  “可我告诉你:它是祸不是福。”
  “有什么根据?”
  “没有根据。所以我也不指望劝你。可是我的感觉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有的。我知道,你一向有些嫌弃我,就是因为‘九。一一’被捕后关于我的那个传闻。你嫌我不干净。噢,不!你不要辩解!现在我告诉你,那是真的。真的。我也不替自己剖白。如果我说那是强奸,我得有证据,可我没有。我不是古代的贞洁烈女,也不是现代的英雄烈士,于是就成了这样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可是这件事情毕竟给了我极大的刺激。而结果,我就开始怀疑一些冠冕堂皇的人和事是不是真那么冠冕堂皇!于是我发现我,还有我们许多人,都在受着种种的愚弄!没有多少东西是真的,越是讲得冠冕堂皇越这样!于是许多轰轰烈烈的事到头来就会变成一场空。运动以来我也起劲过,而且当上了总部核心,算是够‘身居高位’的了,可是等到了某一个我现在说不清的时刻,这些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根本没发生过这些事,根本没存在过骆彤珍这么个人。你也同样……”
  “不会的,怎么会呢?”
  “而且你肯定比我更惨。别看你现在比我显赫得多,将来能无影无踪还算是幸运呢。搞武斗早晚是个错误。现在看它好像是必要的,‘联司’总不能让‘红旗’派用武力压垮。上海的‘柴司’准那么一点道理都没有?可它让‘工总司’彻底压垮了,有道理也没处去说了。咱们‘联司’总算没落到这一步,现在可以到北京去说理了。大伙都说你有功。可是,等到说完了理以后,你就不是你了。即便‘联司’赢了,武斗终归不对,对的是那些坚持大方向的人。万一‘联司’输了,你想你该是什么角色?”
  “我是罪魁祸首。”赵反嗫嚅地说,骆彤珍的话只是一种基于怀疑的推想,但他还是被这推想说得心灵震颤起来,“真有那一天,所有‘联司’派死在武斗里的人,都会化作屈死的冤魂,来向我索命。不过,”停顿了一下,“越是这样,我越不能不去。”
  “我知道你会去的,”骆彤珍流着泪说,“而且我知道,你这一去,我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啊,原谅我!”她突然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我不是故意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知道你很忌讳这个。可是我怕……我怕呀!”
  赵反没有对她的巨大做出反应——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他只感觉到疲倦,一种不是凭理智,而是从内心深处宿命地预感到他该做的事都已做完,因而产生的从精神到肉体全都放松了的疲倦。或许是这种态度怂恿了她,她把他的头抱得更紧了些。他的头在搂抱的挤压下分明地感觉到那丰腴的、鼓胀的弹性。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诱惑。他本能地想抗拒,但随即就想都不去想它了。他太疲倦了,只觉得一切过于认真的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因此反而是怯懦的。倒不如给她一个满意的回报,倒还能显出点勇气,因为她确实没少为他操心尽力,哪怕是一股痴迷吧,总是真的,因而也是有理由要求得到回报的。
  于是他问:“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
  “好吧,”在一个紧张而短促的停顿之后,他暗哑而疲倦地说,“你去把灯拉灭……”
  
  
  50
  项光不慌不忙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康平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谥的夜晚了。听不到一声枪响,甚至两派范围交界处也看不见公开的岗哨。虽然如此,毕竟夜已太深,路上还是没有了行人,两旁建筑物里的灯光也都熄灭了。只有从云霞江上吹来的夜风在街上徜徉,驱赶着白天残留的炎热。
  宁静的夜很适合于进行深细的思索。项光边走边想,却时有一种抓不住思路的苦恼、困惑。很快就要见到丽中了,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有些话非常重要,可又总觉得不少问题自己还没有想透彻,自然也不可能说清楚。最近他读了不少书,分明感到自己正在充实和丰富起来,思想变得比前有力多了。他也观察了许多事物,同样分明地感到自己正越来越能够摆脱一派的狭隘,从更高的境界看这些事物,因而眼界、胸怀变得比前开阔多了。当然,他在看透了一些事的同时,也碰到了许多一时还无力解决的问题,不过他并不为此焦虑,因为他相信这是认识深化过程中的一个正常阶段。此外,他也意识到最近这一时期是他无所事事、缺乏行动的时期,尽管他决不想当一个单纯的思想家,他至少也能意识到目前的缺乏行动是迫不得已的。现在这一点已得到证实是对的,当康平市以两大派相争为核心内容的种种“行动”开始平稳下来时,他感到自己开始行动的时刻正在逼近。
  可是他仍然弄不清楚他将怎样开始,怎样行动,目标究竟在哪里……
  他实际上只不过感到一场凶险的风暴正在临近——仅此而已。
  待会儿他将告诉迟丽中他已经对这场“文化大革命”从根本上产生了怀疑。这个暂时还不能明确地告诉迟树诚,跟丽中讲时也得当心不要吓着她。但不管多么大逆不道,这个怀疑已经确立。两年了,运动还没有产生任何积极的成果,国家没有因它更富强,社会没有因它更进步,无产阶级专政没有因它更巩固,毛泽东思想与其说得到了普及还不如说受到了实用主义的阉割和歪曲。然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运动却给很多很多人造成了深重的灾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点越来越清楚了,运动不仅对挨整的人是灾难,对整人的人也是灾难,而且两者常常互换位置,最后使许多人既挨过整也整过人。或许只要黑五类和无权势的知识分子始终处在挨整的地位,但决不挨整的肯定只是极少数。一场“全面内战”,到处都是破坏,不仅没有建设而且禁止建设。尽管百般掩饰,财力的不支和物质的匮乏已触目可见。经济活动有它自身的规律,掩饰和干预都改变不了灾难性的后果。他不怀疑再过一段时间(只是不知多久),运动可能逐渐产生一些积极成果,不在这方面就在那方面,也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反正成果总会有的,辨证唯物论不承认绝对好或绝对坏的事物。可是,即使那样,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毕竟是太大了。
  “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发动和领导的。
  是的,这曾经是一场难于逾越的障碍,推动项光越过这道障碍的是李逢春。项光至今没见过李逢春,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个人,只知道他是个现行反革命,“九。一一”以后某些方面故意把他跟“联司”的案子搅在一起,结果“联司”平反后,错中有错地把他也给放了,等到察觉后又去抓他,已是遍寻无着。把项光和李逢春联系在一起的,是狱中生活的一个黑暗的日子,他得到秘密传来的警告:“公安红旗”已上报一份材料,要求批准立即镇压怙恶不悛的“联司”分子赵反、项光、李逢春,以刹住愈演愈烈的翻案风。他们对于李逢春的案情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有一本日记,其中充满反革命言论,例如说刘少奇是全国人大选出来的国家主席,只根据几个人的那怕是毛主席的意见就打倒是错误的等等。这种说法最初曾使项光觉得好笑,猜测李逢春大概是个又幼稚又狂妄的家伙:如果全国人大开会投票,难道代表们会不听毛主席的话投票支持刘少奇?可是,当他想到李逢春就是为了日记里写下这样一些想法而可能被枪毙时,他“好笑”不起来了。他感觉到,而且细想之后确实发现,在李逢春这种幼稚想法的背后,包含着及其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只追求真理,不迷信权威,哪怕是毛主席。毛主席的智慧可能是无法企及的,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真理不会永远只在一个人手里,哪怕是亘古难觅的伟人。李逢春的结论可能终不免肤浅,但他的思想方法确实达到了一个境界,而这个境界却是他项光目前还没有达到的。这不全是,甚至完全不是智力问题。项光感觉到了,这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特别是家庭影响的结果。爸爸那种对毛主席忠心耿耿,为毛主席万死不辞的精神,在他的心灵中和思想上都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李逢春使他认识到,这不是优点,而是局限,是自己为自己的思想构筑的樊篱。他不想背叛毛主席,但他只皈依真理。
  然而李逢春的命运也明白无误地提示他,这是大逆不道的,是可处极刑的死罪。
  他不想、也不会因此而退缩。他只是因此而明白了这有多大凶险。
  暂时他还不知道应该怎样行动。一个人站在大街上演讲一番,说出对“文化大革命”的怀疑,然后被投入监狱,那不是认真的行动。私下里以发牢骚的形式散布一些影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晚会被人“揭发检举”。
  更糟的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始。具体说,就是不知道怎样了结前一段的活动。你现在怀疑“文化大革命”,这目前还只有你知道,但两年来你一直是它的积极参与者,还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头头,你不仅对你做过的事、涉及到的人,而且对你所在的组织,都负有道义上的责任。退出必须是逐步的,决不能只发个含糊其词的声明了事。尤其是当你所在的组织面临关键时刻,吉凶未卜,而且在你看来凶多吉少的时候,你不仅不能撒手不管,相反的还要多尽些心力,并且同它一起承担可能面临的任何后果。说到底,你对两年来的的积极参加并不后悔,因为如果没有这种积极参加,你就不会了解这么多的真情实态,不会有这么多的思考。逍遥派早已普遍对运动感到厌倦了,那厌倦也可以发展为怀疑,但永不会成为积极的怀疑。
  一个人是很渺小的。在一个动乱的、强调集体而有观念僵硬的社会里,一个渺小的个人要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就更困难。项光从一年前就开始觉得自己是坐在一列重载列车上,而列车则被惯性推着向前疾驶,谁都无法使它停下来或改变方向。看来他还得在列车上坐一段,不同的只是他已有了不安分的心思,虽然还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努力于改变列车行驶的方向,还是干脆跳下去,因为目前看来这两样都几乎不可能。
  就这样边走边想,项光来到了迟家门前。在最后的极短一段时间里,他心里涌起一段苦涩。这一次,他将自觉而有意识地告诉迟丽中:目前他们的关系必须严格保密。当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凶险时,他要尽量使她少受牵连。而这就意味着长期的音信隔绝,或许还有感情的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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