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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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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哗哗地冲过澡之后,丁香街的人们,便开始把凳子挪到院子中央,有一下没一
下的甩着扇子,东家长西家短起来,连蛟香都省了。
丁家靠着丁平平,现在是发起来了。丁兰香的手上,少说也有三五个黄澄澄的
大戒指。丁香街上,丁家第一个盖起了有进口淋浴器和抽水马桶的卫生间,第一个
装上了冷气机。丁婆婆虽是日日嚷着电费贵,却哪里抵挡得住这现代文明的诱惑?
衣裳是再也不手洗了。那把镶了蓝布边的大葵扇,早锁进柜子里落老尘去了。
“慕容姆妈,到这厢来,开了冷气,阴凉阴凉。你那屋关了一天窗,嗷热哩。”
丁婆婆端着冰镇绿豆汤,从厨房里出来,这样大方地邀请着慕客婉约。“侬也真是,
一塌瓜子就侬一家头,还拎什么马桶。上我这里用一用就行了。这里又没什么男人
家,没啥不方便的。”
慕容婉约傲慢地摇摇头。
这丁家,算什么东西呢?竟这般风风光光起来。三代数下来,也没有一个上过
正儿八经的好学堂的。丁老大只不过是个做小本买卖的,丁兰香连小学都没毕业。
那安安出去只念了两天英文就念不下去了。平平就不用说了,签个名也得拿图钉按
住才不飞起来。皑皑,皑皑是三年级就得了全国少儿画展名次的呀。皑皑的爸,皑
皑的爸,哦。慕客婉约的心咯噔了一下。那年在波兰给他戴杰出青年奖章的时候,
他比皑现在还小了很多。
丁家现在也冷清起来了。安安走了,桔子家在外头分了房子,平平和桔子搬出
去另住了,十天半月不准地回来一次。平平回来,早三五分钟前丁香街的人保准就
全知道了。摩托车蹬得路面石子叭叭地飞。后座上有时坐着桔子,有时谁也不坐。
平平回来,和院里的女流之辈没什么好聊,只找东厢的胡国伟。慕容婉约夏天
也格得严严实实,纹丝不露地,一个人坐在屋里守着皑寄钱买的电视机。顺风时,
在院里叭叭的扇子声中,慕容婉约听见平平和胡国伟商谈合股出口工艺品的事。
桔子来时,一院子都飘着她的香水味。桔子没有生育过,身材还是紧紧的,脸
儿依旧是粉脆脆的。穿着无袖连衫裙戴个宽边白草帽,背后咋一看,还是二十二三
岁的样子。只是言语少了很多。搬张凳子往院里一坐,招呼过“姆妈”、“外婆”
之后,便不看天。不看地,也不看平平,只望着手心,眼神漂在几百里之外。
皑,可怜的皑。皑比桔子大不了多少,一笑却是一脸细细的皱纹了。寄过来的
照片,一张比一张显得苍白疲倦。皑太矜持,皑长得太平常,皑不懂穿着,皑太往
心里去,皑不会有男人喜欢的。慕容婉约隔着竹帘子看桔子,心便一抽一抽地疼起
来。
自始至终,没听皑说过一声她喜欢平平。平平娶过桔子来,隔空房里日日传来
桔子响铃似的笑声,震得板壁哗哗响。皑夜夜蒙着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小竹床上。
过了三更,思量着屋里人睡着了,才敢翻一翻身子。那夜回得竹床嘎嘎响,慕容婉
约再也忍不住,黑暗中唤了一声“皑”。皑吃惊地坐起来,低低地辩解着:“姆妈,
床上有虫子咬,睡不着。”
皑能装下多少心事啊,就和她一般。那时她怀着皑,上头号召深入生活,援疆
援藏,他报了名,她说过一句拦他的话了吗?她吐着酸水送他上的火车,只说去一
年,谁知这一去就是十五年,回来时儿女成行了,却不是她的。她不是把牙咬紧了,
照旧做她的总工程师,照旧把皑养大了吗?
幸亏当时下狠心推皑出了国。拿了签证皑还指望姆妈会说:“真要不想去就呆
下来吧。”可慕容婉约一丝一毫也不松口。皑到十三岁还不敢划火柴,坐公共汽车
总是坐反了方向。刚去了那边,头几封信还封封嚷着要回来,后来就安静下来,只
说要争取办画展了。桔子,总有一天,你会老丑而去的,可皑的画会一直挂在大厅
里,被人记着的。慕客婉约这么坚定地想着,日子也仿佛好过许多。
茉莉花香一阵接一阵的时候,慕容婉约生起病来了。开始只是四肢无力,腹部
微痛,只道是暑天难将息,也不放在心头,照旧早出晚归地忙。有一天下班刚从自
行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开房门,便两眼一黑,栽倒在门前的草垫上,两
个裤管一片殷红。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东厢的胡国伟。用自行车驮了去医院,诊断是胃溃疡急性大
出血,当即动了手术,切割了三分之一个胃。丁婆婆慌了神,便说往美国给皑挂长
途电话,却被胡国伟死死拦住:“好了再告诉吧,她一个孩子家,说了,又顶什么
用?也是白着急。”
于是,丁家胡家便轮番守起慕容婉约来。丁兰香和胡国伟白天上班,便值晚上
的班。白天里是丁婆婆来来回回地跑着,送吃送喝的。这时的慕容婉约,便纵有一
万分虚荣矜持,也实在撑不起那个英雄了。浑身软软地躺在病床上,吊着个盐水瓶,
也只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地听人服侍了。
平平闻讯来看过一回,没带桔子,却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包装上全是洋文。
“慕容娘娘,有需要的事,开口就是。出院我叫车接你。”夕阳里,慕容婉约发现
平平见老了。三十多岁的人,头上竟有了白发。丝绸衬衫底下,胸肌还是鼓鼓的,
腰却微微有些佝了。
平平坐在慕容婉约的床前,讪讪地,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后来,拐弯抹角地,
终于提到了皑。自皑走后头一回,他细细地问起了皑的近况。
五
黑暗里,凯西听见车库的门慢慢地升起,便猜想是他开着夜车回来了。老宋的
丰田车已经很老了,起动、熄火都要喘一阵气。扑哧、扑哧哧。那脸,一定又是流
着汗,涨得通红的。
是他。
他住楼上,她住楼下。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只是两条平行线,并不相交。
上下楼梯时见面,彼此侧着身子让过对方,客客气气地问一声:“上学了?”“回
家了?”便再无他话。他有家,妻子带着儿女在芝加哥读学位。而她那阵子,夜夜
梦见的都是桔子猩红的唇。
他没有一个往来的朋友,回家便放音乐。音乐顺着薄薄的板壁流到凯西房里,
让人听了想哭也想睡去。
终于有一天,平行线变换了角度,相交了。
那天,凯西的煤气炉点不上火,煤气漫了一屋,她想起他有时从楼梯上过,身
上有烟味,于是便去借火。
门没关严。过过门缝,凯西看见了他扶着提琴的背影。那些似水般的旋律,原
来,是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的。凯西突然结巴起来。
他过来开门,脸却惊异地僵在半明不暗的灯影里。那时还在冬天,她没有换下
睡袍,头发散乱地堆在肩上。那是他唯一的一件睡袍,是从烘干机里抱出来就接着
穿的。那是妈妈知道她要走,托隔壁的胡国伟,从工艺美术商店开后门买的。毛绒
绒,粉红色的,胸前绣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有,有,有。”他忙不迭地从牛仔裤口袋里翻出打火机。凯西看见了他的手。
五指长而光洁,一如任伯年的仕女图。指缝里却有灰灰的泥垢。男人觉察出来了,
便把手死死地揣在裤兜里。
她想道了谢就走,却听任他从身后叫住了自己。
“我看过你的画。有一张是画畲寨的,很浓的晨雾。”
那是极小的一幅画,莫名其妙地被选在华东六省市的青年画展上。那时她刚出
校门。那时她年青而又狂妄,那时她一心要标新立异。那一段,早就被人忘记而不
再提起。她在这里,摸爬滚打。一切从零开始。而他,却记得。凯西不免受宠若惊
了。
于是便邀着他一起吃晚饭,那日,她切菜,他掌勺。笨笨拙拙地,两人也做出
了三四个菜。她知道了他叫宋之汛,是北京人。也知道了他爱琴如命,却为了活命
学了计算机。
后来,便常常来吃饭了。周末买菜,会顺便开车捎上她。拿房东笨重的吸尘器
上楼时,也会先把她的房间清扫一次。她请他评她的画,刚开始,他只酸文假醋地
挑些恭维的话说。到后来,也忍不住道出一些真心话来。她嘴上虽不是很受用,心
里却也服他。
再后来,他进她的屋,便不再敲门。渐渐地,她也不再梦见桔子了。在似醒非
醒的时候与他不经意地说起平平和桔子,也好像是在咀嚼一块年代久远,已经失却
了弹性的,不知是何滋味的糖。
凯西听见他在楼梯口的垫子上蹭鞋底的声音。他蹑手蹑脚地上来,脚步在她的
房前停住。她的房门没有锁,可他并不推门进去,只是轻轻地,隔着门,问:
“凯西,要是你还没有睡着,就把灯打开。”
结过婚的男人有诸多的好处。下雨天进门前知道把雨衣上的水甩干净,免得弄
湿地板。开车门时知道先开乘客座那边的门。亲近时知道先刷牙再含一片薄荷糖。
记得住她喜好的颜色和爱看的书。能和她一起笑,一起沉默,却又从不打听她的过
去和将来。
凯西觉出了黑暗的挤压,心跳得满屋都听得见,终于下了床,开了灯。
他进来,又黑又瘦,似乎有些腼腆地,怯生生地走到她的床前。
“凯西,给你带了一样东西,你一定喜欢。”
他有时也给她买些花花草草的小东西,却从不是那边回来的时候。
凯西懒懒地斜了一眼,是硬面的八大山人画集,是她找了很久的。
他是和那个女人一起逛唐人街书局的吧?“我同屋住的一个同学托我买的。”
他会这样对她说。“他很喜欢画画,也画得不错。”
于是凯西在灯影里嘿嘿地冷笑了。
他把她的脸扳过来。“好吗?这两天?”
她却固执地扭过脸去。有温热的泪水溢出,湿了脸颊。
“我给你买了些花旗参,寄给妈妈。这东西手术之后调养最好。”
他说起她的家,从不用“您’字。
他对那个人,是不是也用同样的语气?
她一扬手,把塑料盒子从他手中打翻。切成段的西洋参,硬梆梆地散落在暗绿
色的地毯上,像僵死了的蚕落在隔年的老桑叶上。
他一时没有说话。后来,还是端着小灯,跪到地毯上,一支一支地把参找回来,
整齐地放口盒子里,摆到床头柜上。
她扑上去,咬住了他的肩膀。咸咸地,她尝到了他身上的汗味。
他揽过她,擦她满是泪痕的脸。
“凯西。凯西。哦。我要离婚。”
六
肯塔基的夏天,长得让人不知如何打发。
凯西在图书馆打工,在图书馆读书,在图书馆吃饭,顺便也把图书馆的冷气用
了个够。到图书馆关门钟声叮咣乱撞时,回到没有空调的公寓,常是半夜之后了。
屋子朝西,晒了一天的太阳,凌晨的露气都不足以驱走一屋又湿又浓的热流。凯西
苦夏,两只眼睛成了两口黑古隆冬的井,颊上的雀斑,汗一泡便成了紫酱色的。懒
懒地,便不怎么动笔。偶尔动几笔,竟画出几张很让老宋目瞪口呆的东西来。
便奇怪她为什么没去巴黎学画。
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
是的,巴黎。她知道他也在那里。姆妈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他,当然姆妈也不
知道,皑很小的时候,就已站在高脚凳上,读过姆妈仔仔细细地藏在大衣柜上头的
鞋盒子里的,那些发了黄的信。
关于他,她很小就有很清晰很确定的想象。她知道她身上那些不安分的、骚动
的血液,是来自他的。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去看全国画展。在红的旗和红的海里
头,他那组以深绿色和古铜色为基调的高原风情画,对她产生了无异于电闪雷鸣的
冲击。他在展览大厅的那头站着,被一群慕名者包围着。她却毫不羞涩矜持地、勇
敢地朝他走过去。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是谁。
现在,他在大西洋那头,隔着水给她带来种种关于绿叶的信息。她知道他的新
作、他喜好的电影和书。他也问她的画、她的成绩,却极其小心地回避着关于丁香
街的话题。他知道她的挣扎,她的困顿,却始终也没有伸过手来,因为她是姆妈的,
也因为他另有生活的担子。她对于他是怎么活的、和谁活的不感兴趣。他的过去和
她没有联系。只在画的世界里,她才和他有共通。而这个世界,姆妈是进不去的。
凯西时常在学生会的大厅里摆她的画,虽是卖不出个好价钱,可渐渐地,也有
人知道了大学里有个大陆来的画家。有些个中国餐馆,便出三、五十元不等的价钱,
约凯西画山水虫鸟狮子老虎的喜庆画,好拿了去挂在餐厅里哄哄洋人。凯西自然喜
不自胜,却被老宋死死拦住。“这种应景东西,等你出名时便是累赘。不可因小钱
坏了名气。”
凯西听了只嘿嘿冷笑。“你潇洒得起来吗,你?”
芝加哥九月里有个艺术节,老宋的意思自然要觊西去。芝加哥报纸电台成山成
林,哪怕被损几句,也能落下个一石激浪的作用,总比让人忘了强。可租展览篷的
钱,却还没有影子。
老宋说不得响话。老宋一个月的钱,除了吃和住的,便全交给了那头。离婚的
官司,才开了一个长长的头。
凯西却是不敢提安安借过钱的事。老宋不待见安安。看着安安坐在敞篷汽车里,
头发被风吹得胡乱扬起,没戴乳罩的胸脯在小汗衫里颤动时,老宋便把头狠摇着。
老宋也不理会凯西的冷言冷语,顾自进城花了五十块钱在救世军商店买了套黑
色旧西眼,回家翻箱倒柜地找出件新衬衫,用个黑领花把铁硬的衬衫领子扣了个死
紧。进浴室弄了些凯西的发乳把头发顺了,中间留出阳光大道。又在旧皮鞋上狠上
了一层油。灰灰暗暗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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