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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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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窝脖子进去,说;“帐篷门真该改进改进,什么年代了。”

    古副司令眼光不离开电视,说;“坐。”

    我把与他平行的折叠椅挪了角度,既面向他也能照顾到电视。他不看我。我强
调地把手里的慰问信弄出纸响。

    他命令:“洗脚。”

    这叫什么军规?我说:“又不马上睡觉。”

    他威厉地:“洗。”

    我是汗脚。我说;“稿子你过过目。”

    他半恼怒。“洗!”

    小陈端来热水,总后配发的黄色搪瓷公用盆,每个炊事班和招待所都有这么一
摞。我只好动作,把袜子塞鞋里,示意小陈迅速拎出去。自己很不好意思,味道与
工作性质实在不相称。

    我递稿子:“传真等着呢。”

    这话不得体,有催首长的意思;何况催的理由非常脆弱;而且首长未必能通过,
还不到谈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我想诱他恼怒。

    他没表示也没接,说:“念。”

    我先解释有两个版本。然后响亮地念。属于套话快速通过,遇到我比较得意的
地方,节奏适当放慢,同时与电视播音员的声音交错开。洗脚和念自己的得意之作
都易使人陶醉,我发困,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用手掌捂了回去。眼角余光侧看,副
司令没介意。我往下接着念对炮兵群的要求,火力突击突然猛烈,战术运用灵活多
变,急步兵装甲兵之所急,打步兵装甲兵之所指,首发命中,首群覆盖,弹无虚发,
大显神威。

    他突然说:“狗屁弹道。”

    我说:“不是弹道,是弹无虚发。”

    他又一捶膝盖:“我就不信。”

    我说:“这是鼓励性的号召,调子高些无所谓,不像战斗命令那样钉是钉铆是
铆。”

    他好像听也好像没听,只管出神。一会儿脸转向我,迷茫的眼神从极远处急速
收回,恢复了凛然,问我:“你说什么?”

    他根本没听。

    我强硬地说:“念慰问信呢。要不要我重念?”

    他说:“我听清楚了,太长,婆婆妈妈,不行。”

    我说;“字数按你的要求,一个也不多。”

    他虎着脸:“中间有一段疙里疙瘩。”

    他这是唱歌的嘴大,官大的表准。我脑子一转,说:“啊,是得改改。写的时
候中间停了一下,出去转了转。副司令你猜我遇到了什么事?”

    “哼!”他没好气,自顾自往脸盆里续热水,两脚搅动。他的脚有些肿。

    我说:“来了个卖狐狸皮的,价钱还可以。蒙古族的,一米八多,要不是罗圈
腿,得有一米九多,人非常厚道。”

    古副司令没闲心听,要过稿子去看。小陈给他眼镜,把我的干净鞋袜放脚边,
顺手递一条毛巾,以周到礼貌的服务暗示我识趣。

    我自有分寸:“我问他,狐狸是套的还是打的。说是打的。我翻看了他带的皮
子,没一个枪眼,也没修补的痕迹。我说,肯定不是打的,除非子弹这只眼睛进那
只眼睛出。但这么多张皮子都这样,也太神了。话说回来,这么大的狐狸,快成精
了,它是不上套的。”

    小说管这叫悬念,说书管这叫卖关子。我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古副司令,端着
“咱们下次再说”的架子,但话不出口。

    他去了眼镜,训斥:“妈了个匹,你哑巴了!”

    我笑了:“是呀,他硬说是打的。我也只能相信是打的。可妈了个匹,枪眼哪
去了。我说,你告我怎么打的,我才能服气。要不,我不怀疑别人也实怀疑,你是
从哪个人工饲养场弄来的。”

    我低头看脸盆,小陈忙兑热水。副司令半个身子已经转过来。他没有我们所谓
大人的拿拿捏捏。想听就是想听。

    我说:“蒙古族汉子不经激,看家本领就掏出来了。一听很简单,原来如此呀。
可要让人自己想,没个十年八年琢磨不出来。还真是绝招,子弹拐着弯跑,打死狐
狸不留洞。其实也有洞,但剥了皮就没洞了,要不叫绝招呢。”我绕来绕去,在副
司令痒处的周围打游击,把高潮前的铺垫做厚做足。

    电话。副司令夫人从军区一号台要过来的。

    “叫她等着。”古老头瞪住我,“说。”

    我不再吊他胃口:“枪法好的一听就会。狐狸逃跑尾巴对着人,就瞄尾巴尖开
枪,打跳弹。地不平,弹头跳飞,要舍得子弹,耐心多打几发,反正皮子更值钱。
一般三五发总能打到,子弹从地面跳进肚子,在肠子五脏六腑里搅和个够,保证钻
不出来。剥皮从肚子剖开,枪眼就没了。”

    老头擦了脚蹬拖鞋,嘟哝:“绕了半天这么简单。”起身走向电话。

    我说:“真理总结出来都简单。人家还说打兔子更简单,看10年看不会,听一
句吃到嘴。专打耳朵根,简单?对不知道的简单就是复杂。”

    “打兔子?”老头返身,“怎么打?”

    我擦脚:“没意思,小把戏。”

    “我叫你擦。”老头过来一把夺了毛巾。

    小陈捂着话筒:“阿姨急了。”

    “我还急呢!”古副司令光火,把我的脚按回水里,“兔子怎么打?”

    我说:“层次太低。”

    他说:“有屁放出来。”

    我说:“知道了就真没意思了。人家说,练枪打兔子,挣钱打狐狸。还说兔子
是狐狸的饭碗,狐狸是猎人的饭碗。你干嘛跟兔子过不去。”

    他说:“不说你滚。”

    “真的更简单。”我一脸不屑地适时出让欧阳团长的绝招,“是这样的,一般
情况下,人到了三、四十米兔子蹿出来。都以为刚出膛的子弹初速大弹道直瞄哪就
能打哪。其实错了。这个距离子弹飞得低,瞄肚子准从肚子下面漏过去,枪法越准
越没戏。猎人朝天开一枪,兔子一激灵,停下来立着耳朵四下张望。这时动作要快,
瞄准兔子耳朵尖打,弹着点准落在耳朵根。赶上兔子特别多时,打完这只,那只又
立耳朵看,那就连续打,越打越顺。所以又说兔子打耳朵尖,狐狸打尾巴尖。”

    接完电话,古副司令突然问:“你来之前听到什么没有?”

    我反问:“怎么了?你走一天,这边安安静静,没出事呀。”

    他于是很高兴,搓搓脸,说;“很好,很好。”

    我间:“慰问信怎么改?”

    他空架两条胳臂做据枪快速瞄准的姿势,在有限范围内转着步伐边打边说;
“叭叭,今天你有脚福。有钱吃药,没钱洗脚。叭,战争年代,指导员哪有那么多
功夫用你罗嗦。到了宿营地,检查各班有没有病号,叭叭,有没有洗脚水,给你挑
水泡,叭,那就是思想工作了。叭叭。”

    我再问:“慰问信怎么办?”

    老头的“枪”在空气中划了个大圈:“就这样。”

F日6时40分

    棉被大衣上加盖了雨衣,否则睡起来棉被至少要增加一公斤的分量。棉帐篷也
好不了多少,夜露凝重的清冷空气使人从下午起不敢多进水。脖子肩膀一带极其敏
感,人越睡越短,后半夜难免蜷缩成一个球。潮被子潮褥子入睡难,好处是鼻子不
干嗓子不疼,且氧气充足,睡一分钟是一分钟。建军节早晨特意不放广播,炊事班
推迟开饭,导演部的黎明静悄悄。

    有人恶作剧,从下面轻轻揭被子,用草杆搔我脚心。我不怕痒,但冷是不能容
忍的。我猛地蹦了一下,落空,趁势缩回脚,继续我的美梦。草原之晨是天然清醒
剂,要反抗那就上当了,或骂,或恼,情绪一经发动,人醒透,温馨的黎明觉就离
你而去。

    草杆在我耳朵上佯作苍蝇爬行。

    我粘粘哼说:“侃兄,别闹,昨儿半夜古老头乍尸,困着呢。”

    作战部阚处长担任导演部调理组组长,跟我挺不错,没事就拉我海吹海侃,加
班的夜宵也统由他落实。狗日的知青出身,机关味不浓,不大讲究身份,四十大几
小孩脾气,中午从不睡觉,自己开车拉一帮战士摘黄花,采蘑菇。我在导演部上上
下下混熟了,与我开玩笑的人不少,称兄道弟动手动脚的仅此一人。对我还算斯文,
给女兵帐篷挂死獾死旱獭,给驾驶员脸盆里盘一条钳去毒牙的活蝮蛇,都收到显著
效果。

    我掸掸耳朵,固守睡眠状态。

    酸臭味!——我的袜子落在鼻尖。

    “日你家人。”我叫。

    这是学他的常用语。在我无疑是最粗俗最激烈的语言之一,而在他的进攻型词
库中是比较温和的。骂得越彻底证明跟他越近乎。我把袜子向脑后丢去。方向是有
选择的,捂嘴嗤嗤窃笑的近处应该有一张胡子拉茬的黑脸。

    听动静击中。

    紧接着我的鼻子被一只报复的凉手捏住。

    妈的不睡了!

    透不来气,尖锐的酸痛直透自门。我双手扑住他手腕猛地反锁,意欲将其拧翻
在床上,叫他领教领教老子原是高阳酒徒。

    却被他挣脱,开怀大笑。

    ???——糟!

    我坐起来,使劲探开粘眼:“副司令,我……困糊涂了。”

    他把床边折叠椅上的衣服扔到我怀里;“快起来,跟我出去乍尸。”

    我套上毛衣:“不是休息半天吗?”

    他说:“下辈子再休。”

    我打水洗脸。

    古副司令舒展双臂,煞有介事地推揉空气,看不出是哪路气功。

    我涂了满脸满脖子皂沫:“折腾了半宿,你真有精神。”

    他问:“闻到味没有?”

    我使劲抽抽鼻子,只有香皂味。

    他说:“兔子肉早酱好了。”

    好啊,有我一份功劳。

G日23时54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一阵汽车响后,古副司令在外面喊:“起来,给我都起来。
文痞呢?”

    各帐篷都亮了窗户。

    我披大衣露着两条光腿奔出去:“地震了?”

    “比地震好啊,天上下肉了,”他兴高采烈,“你们一个个睁开眼看看,这是
什么,啊,是什么妈了个匹撞到我枪口上来了。”

    他的手电筒光柱指着临时篮球场,在中央争球区摆了整整齐齐一排猎物。

    他说:“你们都看看,这是什么。文痞你来给我告诉他们,这满地趴着的4条腿
大耳朵的家伙都是什么。”

    我说:“野兔子,明天解馋。”

    他说:“一共多少只,你给我数数。”

    我数了27只,当场宣布。

    “不对,妈了个匹,少了。”他厉喝。

    再数28只,我马上纠正。

    女兵姗姗来迟,惊呼:“这么多呀,谁打的,立四等功。”

    阚处长说:“全是公的。”

    女兵们叫唤着告状:“古副司令员,你管不管,老侃他又讨厌了。”

    副司令叉着腰越发开心:“文痞你再给我告诉先生女士们,子弹都咬在了什么
地方,你好好看仔细。”

    哪里还用看,我仅检视了五只便得出全部结论:“报告弹着点,统统命中耳朵
根子。”

    众欢呼,拥上去参观战果。

    我到副司令身边凑趣:“我就不随便歌颂领导人了啊。”

    他说:“鬼!”

    我注意到,这时的演习总导演特别慈和安详,他退到一边站着,像一个忠厚长
者看可爱的孩子们在雪地里放鞭炮。庆祝活动持续了半个小时,他没再开口,笑眯
眯地一直在欣赏。

F日8时47分

    我刷牙含糊道:“又去打兔子?”

    古副司令弓步腾挪:“看国境线。”

    我草草吐了牙膏沫:“界碑留个影,就看老天给不给笑脸。”

    他双手盖回到小腹,护住丹田:“以后你听到什么,都给我说说。天上地上呀,
三教九流呀。”

    我说:“我知道,你怕你身边的人也听不到下面的真话。”

    他徐徐吐纳,不置可否。

    我抹净嘴:“小报告我不打,别的都行。”

    他说:“小报告不好。我家你认得门吗?回去常走走。”

    我说:“我们升官最慢,也最不怕它。”

    他突然叹口气;“你们写东西的多好啊,成天乐乐呵呵。”

    我说:“那不一定。还是当首长好,一群人围着转,都说好听的,房子越住越
大,车子越坐越小。”

    他说:“开会坐台上你当好受啊,文件上的圈你当好画呀,说句老百姓的糙话,
放个屁都不自由。有时我倒真想跟你们换,你信不信?”

    我说:“也信也不信。在位时应该我羡慕你,文人纯的不多,十有六七都有官
场,当上了就在权力范围内发动文化大革命,当不上才忧国忧民骂官僚。至于退休
后谁羡慕谁,那倒可能要颠倒过来,因为我们失去的比较少,或者说没什么可失去
的。跟你换我可不敢想。没听老百姓说,升官发财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是你的
跑不了,不是你的拿不来。得的多就失去的多,得的少就失去的少。普通人60岁找
齐,所有人棺材里找齐。”

    副司令收了动作,脚尖点点我屁股:“昨天那个事,不要说给别人,到我这里
就打住啊。”

    我站起身:“昨天哪个事?”

    他摸摸耳朵。

    我也摸摸耳朵,耳轮里没皂沫。

    我笑了,说:“是它呀,一定一定。但素材专利是我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要写
写打兔子。”

F日7时49分

    蓝天。白云。因为鹰而愈加高远。

    绿野。青峦。有了红色的蒙古包和大轮的勒勒车才宗教般宁静与和谐。

    蒙古马擂响棕黑色的生命风暴,如诗如歌的羊群竟奶一样粘稠在草的编年史上。

    古副司令在前座闭目养神,一任吉普车前窗平白流转过一幅幅清丽的大草原水
墨画。可惜好景不常在,这里无霜期短,“五月雪,九月霜,一年三季白茫茫”。
最温暖的季节也像内地秋天,车内在放暖气,驾驶员戴手套的右手不断抹玻璃上的
水汽。野兔在车前乱蹿,小土堆上的旱獭探头探脑。

    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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