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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入虚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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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顿点点头。
“谢谢您,全都明白了。别埋怨我太笨:我以前没机会学习这么高深的学问。”
“我们聊了这么久,差点儿耽搁了着陆,”温克勒尔说道。“已经能看见斯特罗迈耶城——我们的目的地啦。为了以防万一,请大家用皮带把自己系在椅子上。这个同温层飞机机场还没彻底完工呢。”
芬格尔一言不发地接受了这一忠告,而布洛顿则一边系皮带,一边像个老手那样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么小心完全多余!”
上部
第04章 怎么把许多东西塞到一个不大的家伙里 今天是最后一天…… 埃伦采来的玫瑰掉了几朵在地上,而她自己对此浑然不觉。
姑妈吩咐准备上路。“你可以带上一公担①东西,一克也不能再多,”她说道。“这足够拿上你所喜欢和你认为需要的一切东西啦。”
①1公担=100公斤。
沿着宽宽的白石阶,埃伦从花园那一边走进姑妈的这座位于郊区的城堡。
门上的族徽和门口用灰色石头雕刻的石狮,已经在这里经历了4个世纪的风风雨雨。400年来,石狮子毗着獠牙的大嘴一直在护卫着城堡的安宁。现在只能把这些丢下,听任命运的摆布,只要能救自己一命就行啦……
冬天的温室花园。大理石水池里喷泉潺潺。鸟儿啁啾。棕榈树和形状千奇百怪、品种应有尽有的仙人掌。极其珍贵的兰花,这还是她的祖父当初在养兰花成为英国时尚的年代用金子换来的珍希品种呢。
其中几株来自异域的奇花各有其一段掌故。为了采到它们,勇敢的觅花人奔赴中非和南美蛮荒林莽,跟野人厮杀,和野兽拼命,因疟疾致死,缘毒蛇而毙命。还有的被食人生番在篝火上烤熟下了肚,或是中了毒箭身亡。当这些浸透鲜血的非凡植物像从外星运来一般运到大不列颠的首都之后,新的一轮争夺又开始了——首都附庸风雅的贵族绅士们不惜以任何代价“藏娇金屋”,你争我抢,猎取最为别致美丽的鲜花。她的祖父搜集的都是极品,从世界各国都有人来一睹他藏品的风采。为了建造这个冬季花园,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金钱哪!
花园的后面是一个藏画馆,入口和出口都有威风凛凛的骑士拱卫,当然,只是剩下些明光锃亮的外壳而已。他们已经举不起沉重的宝剑保卫城堡,也无法端起矛枪为捍卫自己的心上人的名誉而战了……
摆满画架画的大厅。有鲁斯达尔和罗塞蒂①的作品,有佛拉芒画派的作品,还有荷兰画家、西班牙画家和意大利画家们的大作。从这间大厅里什么拿不出来呢?要一张画面静谧的荷兰风景画吗?……请吧,绝不可能没有!
①鲁斯达尔,荷兰著名风景画家,名作有《磨坊》等;罗塞蒂,英国画家,拉斐尔前派创始人之一。
饭厅。一橱子一橱子的古磁器,水晶的和威尼斯彩雕玻璃的器皿,难道能把这些易碎的宝贝带到火箭里去?
图书馆。她恨书。去它们的吧!……
埃伦沿着黑暗狭窄的走廊来到储衣间。这里弥漫着一股子樟脑味儿。
一个个衣橱里保藏的衣服简直就是一部服装史。埃伦打开一扇扇柜门向里望去。绫罗绸缎应有尽有,金丝珠贝琳琅满目……这些衣服的尺码怎么这么大呀!好象它们是给一个灭绝了的巨人种族穿的。埃伦走到了她自己的衣橱前,那里藏着最好的裁缝为她精工细做的衣服。也许带上这件灰丝连衣裙?还是拿上这套黑色的休闲装?这套铁灰色的舞会服装呢?拿它干什么?还参加晚上的招待会、上剧院?……所有的这一切“那儿”都用不着了……
她在这间房子里转悠了好几个钟头。拿起一件东西,转眼就不知随手扔到哪儿去了,然后又接着转。
最后终于弄清楚了:她什么都不喜欢,没有一样东西是舍不得的。埃伦没有任何心爱的或是宝贵的东西。
可当初她为什么会那样渴望继承遗产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闷闷不乐地走到欣顿夫人的房间里。姑妈正坐在一个红木制作的斜面高帐桌前,像个放高利贷的在收人家的黄金作抵押一样,用一架药房用的天平在称珠宝。
对于埃伦来说,今天是个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日子。她见到姑妈干这种事,突然感到自己对她的仇恨与鄙视。这些情感早就隐藏在她心中,现在要爆发出来了。
“挑好啦?”欣顿夫人问道。
“我什么也没挑,”姑娘说完就在姑妈身后的壁炉旁坐下了。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挑什么。”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埃伦非常不客气地答道。“没有一样东西能叫我感兴趣,能值得我注意。”
“那你就跟我这样挑吧。当一切的疯狂过后,我们还要回到地球上来的,我坚信这一点。不过,我们留在这里的东西恐怕就该丢失了。当然啦,我已经叫人藏起了一些珍宝。在城堡的地窖里有几个谁也想不到的密室。有能把东西藏得稳稳当当的仓库。有的东西能埋到花园里,有的能扔到水井里。可是,难道能让仆人们去干这种事吗?所以要好好算计一下我们能带走什么。要是你会挑,一公担也就不少了。应该拿那些最小最轻,然而又是最贵的东西。你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吧。”说完,欣顿夫人用一只胖手指指她面前桌子上的一堆珠宝。
“我没有您的这种才干!”埃伦讥刺道。
“学呀。你至少挑了几套外衣内衣吧?”
“亨利说这只是一些多余的负担。斯特罗迈耶城已经准备了专门的坐火箭穿的衣服。火箭上很暖和,穿上多余的衣服反而不符合卫生要求。”
“好一群卫生学家!你去告诉亨利,如果他们在那儿穿得不成体统,我就不坐飞船。带上几件衣服,再多带点儿内衣、帽子、套鞋、雨伞。”
“这套鞋、雨伞有什么用?”
“他们不是打算把我们送到一颗什么慧星上去吗……”
“是行星,姑妈。”
“别打岔!万一那里下雨,道上有泥呢?”
“冬天的衣物亨利倒是劝过我带。也许我们得在一个气候寒冷的行星上降落呢。”
“就算不在那样的星星上降落也得带上暖和点儿的衣服,我禁不住冻。”
“今天还要讨论这个问题呢!”
“你提醒了我啦。给客人们把房间预备好了吗?一共要来多少人?”
“20来位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午饭呢?”
“一切都准备好啦,姑妈。”
眼下本不是待客的时间。然而这不是一般的应酬。到欣顿夫人这座郊区别墅来集会的,都是一些要参加这一次飞行的人,他们来是为了讨论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至今还没有最后确定要把这一船“方舟”的乘客送到哪个行星上去呢。来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几位著名的天文学家。为了让他们保密,已经付给他们一笔可观的顾问费。除了参加飞行人员的至亲,谁也不应该知道这艘“方舟”的存在。
是什么事情如此十万火急地需要天文学呢?天文学的时间以亿万年计,从地球的视角看,一切都按部就班。恒星还在沿着自己的轨道永恒地运动着,慧星也没有偏离轨道,继续周期性地出现……是一颗哈雷彗星那样的稀客在等待着天文学家们?还是一次日全蚀?不,不是慧星和日蚀占用了他们的时间。
他们的的确确是非常忙。天文学——一门关于遥远天空的科学——原来和地上的事件有如此紧密的联系。最好的数学家,飞行器专家,都被动员起来从事超级大炮和超级飞机的研究。资本主义的“最后的莫希干人”狂热备战,给敌人准备诸如火箭弹、同温层战斗机、超远程大炮等等“意外礼物”。而科学家们则狂热地完成交给他们的这种特别的科学任务……
但是,在替那些彻头彻尾像野兽般凶残、渴望着厮杀和毁灭的人工作的同时,科学家们也不能拒绝为那些想逃避大搏杀的人效最后一次力。经过讨价还价,他们接受了颇为有利可图的聘请。
就在欣顿夫人忙着称量她的祖传珍宝之际,哲学家施尼雷尔也在自己的书房里称东西,不过他的东西不是以克拉计,而是以几十公斤计。
他桌子上摆的是一大堆哲学书籍。他的藏书可远远不止一公担。这些书的分量是那么沉重!他决定只挑些最好的带上。古典哲学之中,柏拉图的——无疑要带,亚里士多德的——等等再说。现代哲学之中——康德、叔本华、施本格勒和柏格森的无疑要带。怎么康德这老头儿的书这么沉?要不就别带它们了?不行,到了“那里”用得上它们。
施尼雷尔的活儿干得和平日一样有条有理。他先估算出每位哲学家著作的“哲学分量”,仔细记在一张纸上;然后再称称书的“物理”重量,也仔细记在纸上。书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有人从门缝朝里张望。
“你没工作吧,爸爸?”他的女儿阿米莉亚走进来问道。
阿米莉亚从不在父亲正忙着的时候进他的书房。而现在正是做祈祷的时间。哲学家的女儿很激动,脸蛋红通通的。施尼雷尔从眼镜框上瞅了女儿一眼,简短地问道:
“运动去了?”
“这一回不是。我见着奥托啦。”
奥托·恩斯特中尉是阿米莉亚的未婚夫。
“那又怎么啦?”施尼雷尔称着笛卡儿的书问道。
“我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正如我所见,非常热烈吧!”
“是的。我建议他也参加这次飞行。他回答说,从他那方面来看,这是逃避服役。他说:‘我得留在这里,或是胜利,或是死亡!’奥托劝我也跟他留下。”
施尼雷尔手中的一本笛卡儿哆嗦了一下。
“那你究竟是怎么说的?”他竭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问道。
“我告诉他我要跟你走,爸爸。”
施尼雷尔皱起眉头以掩饰他内心的喜悦。
“是这样。那奥托呢?”
“奥托说,你根本没必要飞走……怎么,这些书你要全带上呀?你不是打算要给火星人或是金星上的居民上哲学课吧?”
“如果他们的确存在而又相当发达的话,为什么不给他们介绍一下地球上的哲学呢?”施尼雷尔答道。“而且,从我这方面来讲,我既不是逃避服役也不是胆小。我肩负着神圣的使命——要保存地球上的思想精华。真正的哲学,地球上几千年的文化遗产。所有的这些,”他指了指书,“都面临着巨大的威胁。谁知道亚历山大图书馆的一场大火烧掉了多少思想宝库呢?而现在一场世界性的大火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共产主义获胜,我想这些野蛮人会烧掉一切哲学著作,只剩下他们自己的哲学,”施尼雷尔斜着瞥了壁炉一眼。“人类势必变得野蛮而终将灭亡;机器会消灭他们。在全世界——你明白吗,在整个太阳系,在整个宇宙!——只有在我们的‘方舟’里还珍藏着人类天才的宝库。如果我们注定回不了地球,我们就会在某一个行皇上降落。我们要给真正文明的新人类诞生打下基础,他们没有机器,不会受到唯物主义毒害,没有政治,也没有工运问题。”施尼雷尔挺直了身子,像《圣经》里描写的预言家一样说道:“那里将成为一个新地球,”他把手指往上一指,又继续往下讲,“那里需要这些书。它们将成为我们的遗训。我要把真理教给人们。”
施尼雷尔,这个坐在书房里的指手画脚光说不练的书呆子,直到他的最后一天也要为他所属的阶级效忠。诚然,他也有一笔帐要跟资本主义算——那就是机器。他的哲学的独特性就在于,他试图解开一道化圆为方①的难题——要一个没有技术和机器的资本主义。他的哲学自诞生之日起就陷入了无法解决的矛盾之中,显得混乱不堪,但是,这种哲学却享有相当的声誉,因为它符合“莫希干人”的社会观,而且还提出一个摆脱困境的“出路”。
①化圆为方,数学名词,即不能解的算题,比喻无法解决的难题。
施尼雷尔自己把自己几乎当成了救世主,肩负着解开资本主义脖子上的绞索,把它引向万里无云、永世繁荣的乐土的重任。他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保存地球人思想精华——即作为他本阶级思想信念的那种哲学——的卫道士。他是奋不顾身地为这一思想献身的。只是为了这个思想,他才决定踏上这条非常冒险的旅程。只是为了这个思想,他,一个机器的狂热反对派,才决定借助机器,让自己听凭它的摆布,把自己这条“人类之中最有价值的”性命托付于它。他自己为此也感到深刻而痛苦的矛盾,但又看不到另外的出路。
“要是我们还回到地球上来呢?”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把书放到最稳妥的地方。而有什么地方又能比‘方舟’更稳妥呢?在你的奥托和他的战友把‘他们’消灭之前,‘他们’就会把书消灭。而我将把这一宝库还给地球。我要带着这些思想精华的遗训从天而降,像摩西一样把它交到人们手中。我就用这些书照亮人们浑浊晦暗的意识!”他庄严地举起了自己手中一本论述唯物主义危害的哲学论著。“我应该为人类保存我自己!”他郑重其事地总结道,然后换了平时说话的口气问道:“你收拾了吗?”
“还没有呢。我马上去收拾,”阿米莉亚说道。
她在父亲面颊上吻了一下,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她打开旅行箱,只用一分钟就把东西全扔进去了:一个排球、几个网球、一副球拍、两把手枪、几个弹夹、游泳衣、运动服、夏威夷吉它、旅行梳妆盒、两件衣服、内衣、一架上好胶卷的照相机——总之,所拿的全是她平时出去“旅行”——去疗养时用的东西。
尤·韦勒主教也在做上路的准备。他也要飞往那颗人所不知的行星。一想到此事他就坐立不安,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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