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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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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那倒不足为俱;因为他和罗特吉爱早就想出办法,万一非释放尤仑德不可,自
有办法叫他既不能为自己报仇,也不能危害他们。想到这里,齐格菲里特残酷的心
里高兴起来了。他想到即将在崔亨诺夫城堡所举行的天主的裁判'注',也感到很高
兴。至于这场致命的决斗的结局,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他想起哥尼斯堡的一次比武
来,当时罗特吉爱就制服了两个在安提加夫地方算得上是无敌的战士。他也记起了
维尔诺附近那次决斗,那是一个波兰骑士,梅尔希丁的斯必特科,也在罗特吉爱的
手里送了命。想到这里,他顿时容光焕发,心花怒放,因为当罗特吉爱已经是一个
相当有名气的骑士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带领他远征立陶宛,教给他同那个民族作战
的最好方法的;因此他像爱自己儿子一样爱罗特吉爱,这种深挚的情感只有那些内
心里蕴藏着强烈情爱的人才掏得出。现在那个“小儿子”将再一次使可恨的波兰人
流血,满载荣誉归来了。唔,这是天主的裁判,同时骑士团还会因此打消别人对它
的疑窦。“天主的裁判……”一眨眼工夫,一种近似惊吓的感觉又压上这个老十字
军骑士的心头了。瞧,罗特吉爱必须进行殊死的决斗来保卫十字军骑士团的清白无
辜。然而,他们却是有罪的;因此他是为谎言而战了……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不幸,
该怎么办呢?但是一会儿齐格菲里特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是啊!罗特吉爱写得
很有道理:“还有基督的帮助,基督当然关怀那些佩着他的十字架的人,而不会关
心一个尤仑德或者一个玛朱尔姑娘所受的委屈。”不错,罗特吉爱三天之内就要回
来,一定会凯旋归来。
    这个老十字军骑士就这样自我安慰着,但同时又想到,是否最好把达奴莎暂时
送到某个偏僻的、遥远的城堡去,使玛朱尔人用尽计策也无法把她救出去。他犹疑
了一会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采取公开的行动并且控告骑士团,那只有尤仑德
小姐的丈夫才能办得到。不过他就要死在罗特吉爱手里了。接着而来的是调查、探
问、信件往来和控诉。但是这种手续只会使事情大大拖延下去,使真相越来越迷乱、
越模糊,不消说,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等他们调查出什么名堂来,”齐格菲里
特心里说,“我已经死了,而且尤仑德小姐也将在我们的牢狱中变老了。话虽如此,
我还是要命令城堡内作好一切防御准备,同时也作好上路的准备,因为我还没有确
切知道罗特吉爱交战的结局怎样。因此我得等一等再说。”
    罗特吉爱说过三天之内要回来,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接着又过了第三天
第四天,还没有扈从队来到息特诺的城门口。一直到第五天,天快黑的时候,城堡
大门的棱堡前面才响起了一阵号角声。刚做过晚祷的齐格菲里特,立即派个小厮去
看看是谁来了。
    一会儿小厮神色不安地回来了。但由于天黑,炉子里的火光远在后面,照不亮
整个房间,齐格菲里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回来了没有?”老十字军骑士问。
    “回来了!”小厮回答。
    但是小厮的声调却使老十字军骑士吃了一惊,于是他问道:
    “罗特吉爱法师也回来了么?”
    “他们把罗特吉爱法师抬回来了。”
    齐格菲里特连忙站了起来,扶着椅子的扶手,撑了好久,免得自己跌倒,然后
才问声闷气地说道:
    “给我拿外套来。”
    小厮把外套披在他的肩上。老骑士显然精神恢复了,因为他不用别人帮助就拉
上了兜帽,出去了。
    不一会,他来到了城堡的庭院里,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缓慢地走在融化的雪地
上,迎着进门来的扈从队走去。他在扈从队旁边停了下来,那里已经围上了一群人,
几个卫兵拿着火把,把那地方照得亮晃晃的。仆从们一见老骑士来了,就给他让出
一条路来。火把的亮光照出了人们恐怖的脸庞,只听得后面黑暗地方人们在低声私
语:
    “罗特吉爱法师……”
    “罗特吉爱法师给打死了。……”
    齐格菲里特走到雪车跟前,尸体就放在雪车上,下面垫着草,上面盖着一件外
套;他揭起了外套的一角。
    “拿个火来,”他说,一面把兜帽拉到后边。
    一个仆人拿来一个火把照着尸体,老十字军骑士在火光下细看了一下罗特吉爱
的脑袋;脸色发白,像冻结了似的,一块黑手巾一直扎到胡子下面,显然是为了让
死者的嘴唇合拢。整个脸部都收缩了起来,完全变了形,简直叫人认不出是他。双
眼紧闭,眼窝四周和太阳穴附近都是青一块紫一块,霜冻的脸上好像生了鳞片。老
骑士在一片死寂中注视了好久。人们都望着他,因为大家知道他像父亲一样对待罗
特吉爱,钟爱罗特吉爱。但是这老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脸色比平常更严厉,
流露出一种麻痹的冷静。
    “他们就这样把他送回来!”他终于说了。
    他立刻转向城堡的执事说道:
    “午夜前准备好一口棺材,把尸体停放在礼拜堂。”
    “给那些被尤仑德打死的人做的棺材还留着一口;”执事说。“只消把尸体盖
上麻布就行,让我去吩咐办理。”
    “给他盖上一件外套,”齐格菲里特说,一面把罗特吉爱的脸遮盖好,“不要
用这种外套,要用骑士团的外套。”
    过了一会,他又加上一句说:
    “棺材盖别钉上。”
    人们都走到雪车跟前来。齐格菲里特又把兜帽拉到头顶上,刚要走开,又想起
了一件什么事,问道:
    “万·克里斯特在哪里?”
    “他也给打死了,”一个仆从回答,“因为尸体已经烂了,我们不得不把他葬
在崔亨诺夫。”
    “好的。
    他走了,走得很慢,进了房间,坐在原先他听到消息时坐的那张椅子上;他的
脸仿佛化石似的,毫无表情,在那里坐了很久,弄得小厮担心起来,时时向门里探
进头来看。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城堡内惯常的忙碌停止了,但礼拜堂那面不
住地传来隐约的捶打声;然后除掉值夜士兵的叫唤声之外,就没有声音来打破这里
的寂静了。
    当老骑士好像从熟睡中醒来似的、叫喊仆人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罗特吉爱法师在哪里?”他问。
    小厮被这一片寂静、这一连串的事故和缺乏睡眠弄得胆战心惊,显然不明白这
老头儿的意思,只是惊慌地望着他,声音发抖地答道:
    “我不知道,爵爷……”
    老头儿突然可怕地哈哈大笑,温和地说道:
    “孩子,我是问你已经把他送进了礼拜堂没有。”
    “送进去了,爵爷。”
    “那很好。告诉第得里赫带钥匙和灯笼到这里来,等我回来,叫他拿一小桶煤
来。礼拜堂里上灯了么?”
    “棺材四周都点上了蜡烛。”
    齐格菲里特披上外套出去了。
    他一踏进礼拜堂,便四下一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人;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走到棺材跟前,把死尸跟前六只大铜烛台上所点的蜡烛,拿开了两支,然后在棺材
前面跪了下去。
    他的嘴唇一动不动,这表明他不是在祈祷。有一会工夫,他只是望着罗特吉爱
那张冻僵了的、然而仍然漂亮的脸,仿佛要在这张脸上找出残剩的生机。
    然后在礼拜堂内那片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压低了声调叫道:
    “亲爱的小儿子!亲爱的小儿子!”
    接着,他就不作声了,仿佛在等待回答。
    他伸出手来,把他那消瘦的、兽爪似的手指探到盖在罗特吉爱尸体上面的外套
下面,在他的胸口上摸来摸去,一面把上下、中央、肋骨下边的两侧,以及两边肩
胛骨,统统看了一看,他摸到了伤口,这道伤口从右肩的顶端一直到胳肢窝;老头
的手指插了进去,顺着伤口一直摸到底,于是他像伸冤喊仇似地大声喊道:
    “哦!……这可多么残忍呵!……你还说那家伙完全是个孩子哩!……你整整
一条手臂给斫断了!整整一条手臂!为了捍卫骑士团,你曾经多少次举起这只手臂
去攻打过异教徒。……圣父、圣子和圣灵在上。你是为不义而战的,因此死于不义,
天主宽恕,愿你的灵魂……”
    话突然在他嘴上停住了,他嘴唇发抖,礼拜堂内又是一片岑寂。
    “亲爱的小儿子!亲爱的小儿子!”
    齐格菲里特的声调中带有一种恳求的意味,他放低了声音,仿佛他的恳求中还
含有什么重要而可怕的秘密。
    “慈悲的基督啊!……如果你没有被定罪,你就打一个手势,把手动一动,或
者眨一眨眼睛,因为我的衰老的心正在我胸膛中呻吟。……打一个手势吧,我多么
爱你,说一声吧!
    他的双手撑在棺材边上,一双兀鹰似的眼睛盯着罗特吉爱的紧闭着的眼皮,等
在那儿。
    “唉!”他终于说道,“既然你的身子已给冻僵了,发臭了,怎么能说话呢?
你既然一声不响,那末我就来告诉你一些事,但愿你飞翔在这些烛光之间的灵魂听
着!”
    他怄下身子,对着尸体的脸庞。
    “可记得当时神甫不让我们干掉尤仑德,我们曾为此起过誓么?唔,我就信守
那个誓约,但是不论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都要使你高兴,哪怕我会因此而下地狱。”
    说完,他就离开了棺材,把烛台放回原处,在尸体上面盖好了外套,然后走出
礼拜堂。
    那个小厮在门边睡熟了;第得里赫奉齐格菲里特的命令已经等在房间里。这人
又矮又胖,罗圈腿,四方脸,一条长达双肩的黑头巾遮住了他的脸。他穿着一件没
有硝过的野牛皮短上衣,腰上束着一条野牛皮的带子,带子上挂着一串钥匙和一把
短刀,右手提着一只羊皮纸糊的灯笼,左手拿着一只小桶和一支火把。
    “你准备妥当了么?”齐格菲里特问道。
    第得里赫默默地行了个礼。
    “我吩咐过你带一桶煤来的。”
    这个矮汉子还是一声不响;他只是指了指火炉里燃烧着的木材,拿起炉旁的铁
铲,把燃烧着的煤装在桶里,然后点起灯笼,等在那里。
    “听着,狗东西,”齐格菲里特说:“你曾经泄露过邓维尔特伯爵命令你做的
事,因此伯爵吩咐割掉了你的舌头。但是你还能够用手指向神甫做手势告密。因此
我预先警告你,只要你稍微做一做手势,把现在我叫你去做的事稍微泄露给神甫,
我就下令吊死你。”
    第得里赫又默默地行了个礼,但是他的脸由于恐怖和不祥的回忆而绷紧了;因
为他的舌头被割掉是另有原因的,并不像齐格菲里特所说的那样。
    “现在你走在前面,领我到那禁闭尤仑德的地牢里去。”
    这刽子手用一只大手拎起了煤桶,提起了灯笼,带头就走,走过了沉睡在门旁
的守卫身边,下了扶梯,转了个弯,并不向大门那边走去,却直趋扶梯后面的小走
廊,一直走到房屋的尽头,到了一扇隐蔽在壁龛里的大铁门那里。第得里赫开了铁
门,他们又来到了一个露天小院子里,四面都是筑有高墙的粮仓,那里面储备着粮
食,以备城堡被围时动用。右面的一所仓库下面就是一个地牢。那里一个卫兵也没
有,因为即使犯人能够逃出地牢,也只能来到院子里,而这个院子的唯一出口就是
壁龛里那扇门。
    “等一等,”齐格菲里特说,一面靠着墙休息一下,因为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气喘不过来,仿佛硬挺的锁子甲把他胸口捆得太紧了。实在说,他所经受的这一
切是他衰老的晚年所承受不了的。他觉得那压在兜帽下面的前额渗出大颗大颗的汗
珠来;因此他停下来歇歇气。
    尽管白天阴霾,夜空却非常爽朗,小院子被月光照耀得非常明亮,雪地里也闪
着微黄的光亮。齐格菲里特深深地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他突然想到也是在这样一
个月明之夜,罗特吉爱动身到崔亨诺夫去,就此活的去,死的回来。
    “现在你却躺在礼拜堂里了,”齐格菲里特喃喃地说。
    第得里赫以为“康姆透”在同他说话,因此举起了灯笼,照着老头的脸,这张
可怕而枯槁的脸,看起来活像一只老兀鹰。
    “带路!”齐格菲里特说。
    第得里赫又放低了灯笼,雪地上映出一圈圈的黄光,他们又向前走了。仓库的
厚壁上有一个凹坑,从那里走进去几步路,就是一扇大铁门。第得里赫开了门,从
一条漆黑的狭径中走下扶梯,一面高举着灯笼给“康姆透”照路。扶梯的尽头是一
条走廊,里面从右到左,都是通向牢房的非常低的矮门。
    “到尤仑德的牢房去!”齐格菲里特命令说。
    不一会,门闩克拉一响,他们进去了,里面一片漆黑。齐格菲里特在昏暗的灯
笼光下看不大清楚,吩咐点起火把,顿时火把的亮光让他看到躺在草堆上的尤仑德。
犯人双足上了镣铐,手上的锁链比较长一些,让他可以把食物送到口中。他身上披
的仍旧是受审时穿的那件粗麻布衫,只是沾染了许多殷红的血斑,因为战斗结束的
那天,这个痛苦得发狂的骑士不幸被兜进网里,士兵们想趁机杀害他,用戟戳他,
使他身上伤痕累累。后来神甫出来干涉,尤仑德这才没有被当场打死,但已流了不
少血,抬进地牢时已经半死不活了。城堡里的人时时刻刻都以为他会死去。但是他
惊人的体力终于战胜了死亡,尽管把他扔在可怕的地牢里,没有人给他疗治创伤。
白大融雪的时候,雪水从屋顶上滴下来,可是一上了冻,四壁都覆盖着厚雪和冰柱。
    躺在草堆上的这个上了锁链的无力的人,很像一尊用燧石雕成的石像。齐格菲
里特命令第得里赫把火光直照着尤仑德的脸,默默地凝视了好一会儿。接着转向第
得里赫说道:
    “看清楚,他只有一只眼睛——把它弄瞎。”
    他的声调中带有一种病痛和衰老乏力的意味,因此这个可怕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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