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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百年游记精华-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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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一样的时有灵感的汉子。怎能不庆幸在春天的故事里,中国哗啦啦敞开了门窗,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的整个世界。摇滚乐赞美着:“大苹果!大苹果!”纽约这颗纽约人心里的大苹果挂在枝头,生机勃勃。纽约的第1街……第10街……第142街……以及第2大道·、·…第5大道……它们像电子计算机的数控系统一样,每给它一个指令,它就做出比生命还要鲜活还要灵敏的反应。啊,纽约,这就是纽约!面对它的奇崛、伟岸和生命力勃发的现代文明,我必须调整我的乡野放羊人一般的呼吸和脚步。 
  乘电梯耳膜受着强压,人不是自由落体,所以能速度均匀地降落下来,降落下来立即坠人喧嚣。顾客的嘈杂。黑人的鼓声。警车和救护车的锐叫。各种声音滚滚滔滔,波澜起伏,令你又是蛙泳又是仰泳又是蝶泳又是爬泳又是侧泳又是自由泳,招数使尽,也无法游出涯岸。而地铁又呕当着呼啸于地表之下,就像每秒钟都要发生十次以上的有感地震。纽约的每一条街道因此而在抖动。纽约的每一条街道因此而在摇滚乐的节奏中摇滚。因此,纽约的街道便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按摩器了,。谁要是脚腿有病,尽可以坐在街心岛上享受免费按摩。但是在这里,人们即使脚腿有病,也都走得风风火火,大步流星。因为每个人都是奋斗者和竞争者。因为每个人都是拼命三郎。因为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地追求着更高的工作目标和更高的收人。也许只有小松鼠没有追求,没有压力。小松鼠跳向树下长椅上坐着的退休老人或外国游客,跳上他们的股掌,小天使小精灵似的,享受他们的爱抚和面包之类的赏赐。人们远不像小松鼠那么轻松自在。于是只要办完事情,就旋风一样钻进汽车如钻进甲虫的肚子,甲虫心急火燎地奔驰而去。整个纽约是一个快速奔驰的甲虫的世界。甲虫以铁为甲,以轮为脚,以汽油为液体面包为牛奶为可口可乐。大街小巷,甲虫密密麻麻,五彩缤纷,尽显美丽的风姿。归我的幼子劲劲所有的,是一只低贱而病残的黑色甲虫。人家的甲虫动辄价值好几十万美金,而劲劲的还值不到两千。因为劲劲还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穷,无产者一个。我们坐在这黑甲虫的腹中,可以看见它的内脏破破烂烂,缺这少那。也可以听见一种世世的极为难听的声音,那,也许是它的一节气管吧,它也许患了挺严重的气管炎啦。但纽约是大度的,富固然有炫耀的地方,穷,却也没人小城于你。所以我们的黑甲虫用不着自惭形秽狠狠琐琐,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甲虫们的行列。路。直线。交叉线。弧线。拱起的线。隐没的线。圆圈。还有重叠的线,甚至,缠在一起的线。甲虫们在上面时而追逐着,时而并行着,时而倏地一下分道扬镶,又忽然有高有低地跑在几层复杂的立交桥的盘道上,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螺旋曲线,跑成了一朵光与影发育而成的旋转的五彩莲花。忽而,一座斜拉桥一只躺卧的竖琴赫然挂。现,甲虫们争先恐后地跑上去,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弹成了音符和旋律,美丽动听。 
  如茵的绿色草坪之上,巨碑一样耸起的,是联合国总部大楼。高高抛上蓝天的加仪l吨重的大楼的大理石石墙,显示即应是和平和发展的力量。前苏联的“铸剑为犁”的青铜雕塑置于墙下。我们中国的巨型青铜鼎置于墙下。还有许多国家的失型艺术品也置于墙下。一百五十多面会员国的国旗在大门前一字j洲卜开,被吹了亿万斯年的大西洋的海风吹拂着,它们哗峨啦的声音,如歌如唱,如泣如诉,如欢呼如抗议。但并不是旬声泣诉每声抗议都真诚而有理。我看见,在大门对面的楼墙底上,国际乞丐一样,就坐着三四个我们国家的西藏人,他们想从长江和黄河的浪涛上册下一块。办公于大楼三十八层的秘丰长安南先生显然是忙碌的,他整年面对着种种危机,面对着分别表示赞成、反对或者弃权的绿灯、红灯、黄灯,力图将它健成和平的春光。 
  长长的竟有妙公里之长的百老汇大街,灯红酒绿,滋光流彩,有数不清的剧场、戏院、舞厅和夜总会;阔阔的竞有:洲)公顷阔的中央公园,湖水荡漾,山岩搓峨,古堡谁楼,引人遐想。但看了它们,又忍不住要再看一次华尔街了,虽然华尔街是那么短狭。因为华尔街真正是一片云霞明灭的仙山。也许诗人李白的在天之灵曾在梦中来过。所见者何?诗人挥笔将!日作(梦游天姥吟留别》题写于纽约的晴空:“洞天石扉,旬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金银台上,每天流不尽淌不完的是金是银是比金银贵重的信息信息信息。因为它是世纪大腕的风云际会之地。美国十大银行中的六家总部就设在这里。美国许多最大的经纪公司就设在这里。美国许多大财团的保险、铁路、航运、采矿、制造业等总管理处就设在这里。全球最大的证券交易所也设在这里。跨进证券交易所大厅,风和浪花迎面劈来。虽然算不上浩瀚壮阔,但它却是比海洋还要海洋。变幻不息的海水波荡在电子显示屏上。海里潜伏着数不尽的礁石、险滩和谈涡。道琼斯指数潮起潮落,影响着世界上各个角落的经济气候。走出大厅再看华尔街,华尔街的每一块砖石都像一只拓荒的蛮牛在猛冲地嚎叫。不,华尔街是一颖多棱面的硕大钻石,它以它多彩的奇幻光芒,吸引着人们争相拥向这里,幢幢建筑被挤得越来越高。然而,就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土地上,却保留着十七世纪修建起来的三一教堂,教堂的墓地,墓碑块块,高高低低,剥剥落落,看着它们有如回眸历史,历史的河流中,凝固了一片疲倦的桅杆。 
  屹立着自由女神像的纽约港,水天之间,弥漫着浓重的母性气息,且温温热热,绵绵软软,辉映着霞光就像展露着血色,它应是美国的子宫。千千万万的美国人,就从这儿生出。人常说人是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然而美国人不是,美国人呱呱坠地之时,都穿着风尘仆仆之衣,都提着大包小包,甚至还扛着木箱藤箱。他们一个个又累又饿。这,我是被劲劲和小薇领着,从位于港内埃利斯岛的移民博物馆知道的。美国人刚脱胎于母体、刚从纽约港爬上岸的时候,无不喘息奔波于社会的最底层。过上一些年,他们忽然觉得舒服起来了,惬意起来了,有了自己的草坪,有了自己的汽车和别墅,低头看时,他们的脚掌之下,一片人影蠕蠕而动,那又是新一批的移民了。新移民已经取代了他们原来的最底层的社会地位。一批 
  又一批的更新的移民不断地涌来,不断地垫底,顶得上面的先来者渐次升高,升高,升高,而由于才能和机遇的不同,升高中又有了缓慢和迅疾之别,终于有的成了白领阶层,有的成了让天下仰慕的亿万富翁,当然,也有不幸的落魄之人。而几十年来高科技移民的被倍加欢迎和转瞬融合,给腾飞的美国增添了逼人耀眼的灵性,使它的巨翼富有真正的活力和耐力,可以搏击雷电,而少有磨损。美国完全成了一个民族博物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美国便大了,大得如前所述,简直像一颗地球了。这颗地球上布满了齿轮、电脑和现代思维,还有扬起轻尘的滚滚车轮,还有手中的牛排、比萨饼和爆玉米花。这顺地球上的白黑红黄各种肤色凝成的挣脱了传统惯性的神奇魔力,波澜壮阔,气势凌厉,完成了一个壮举。 
  劲劲和小薇目前连绿卡都没有,就是说,连新移民都够不上,当然是处在底层的底层了。然而凭着他们的才智和刻苦努力—不独他们,整个华裔甚至整个亚裔留学生的骄傲都在于此—他们信心十足,甚至有些野心勃勃。那一天,他们开着他们的破车,带着我,悄悄地去长岛看了一次富翁们的豪宅0我懂得他们心中的秘密。返回的时候,他们一路设计着明朝的彩霞。他们笑得多么开心。 
  车过肮脏、拥挤的哈莱姆了。哈莱姆就像时代投下的一个巨大阴影。我们的神经霎时都有些紧张,车便开得极快极快。最担心车坏在这个地方。因为哈莱姆是黑人的聚居区。黑人区就像是狼窟和虎窝。年轻黑人们扭动着舞姿,浪笑着,有的还唱着:‘’杀死警察!杀死警察!”据劲劲说,有些富裕起来的黑人,陆续迁往别的地方。但又据小薇补充,哪里黑人一多,哪里的房子马上就会掉价。然而他们最后又都说,其实很多黑人是颇善良颇文明的。那些黑人优伤的眉宇,分明在淦释着他们不平的内心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暮色已从纽约的每个墙角每棵树后钻出,苍茫迷蒙,并逐渐浓重起来。曼哈顿、布鲁克林、布朗克斯、昆斯和里士满这五弟兄一样的五个街区,都从衣橱拿出了黑礼服,准备穿在自己的身上。但它们还没来得及伸胳膊,街灯和商店的灯就像争春的植物一样,一枝一枝地开成了万紫千红的鲜花。这时候最好看的是街上的车子,左边的一行全是白炽的首灯,右边的一行全是红亮的尾灯;白炽的首灯是一条银盘串成的长链,红亮的尾灯是一条樱桃串成的长链。然而我虽从东方远道而来,纽约却完全没有让我品尝的意思,因而绝不会有一棵樱桃会放在银盘中,被端到我的面前。编蝠飞上飞下,以英文或者汉字草书,写着很难佳的朦脆诗。教堂的顶尖,钟声档档嗡嗡,播散荡开的全是墨染了的传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过之后,都看见夜之军已经把大街小巷都占领了。可是,仰起你的模模糊糊的头颅吧,你看,在那高高的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大厦上,它们的上半截,昼的军团还固守着,都还是一片明艳的阳光。                        
[李元洛] 相见恨晚         
  —初晤龙门卢舍那大佛 
  洛阳是我的生生之地,但我刚牙牙学语时便离开了那里,一去便是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悠悠。待到五十多年后的高秋旧地重来小聚半日,彼此却都已相见不相识。我己深悔自己姗姗来迟了,穿城而过直去伊水之滨香山之畔的龙门石窟,隔着龙门大桥隔着清碧的伊水隔着一千多年的苍茫岁月,奉先寺的卢舍那大佛从半空从岩壁远远向我递来一朵永不凋谢的微笑,一瞥之下,我心中更是枪然暗惊。 
  伊水亿万斯年前从西南奔来,到这里将阻路的石灰岩山撞开裂为两扇,东面的叫香山,西面的名龙门山,合而称之“伊朗”。公元四九四年,北魏从山西平城(大同)迁都洛阳之后,于此继续营造石窟。工匠的斧凿丁当之声从北魏一直响到北宋,龙门石窟终于和大同云岗石窟、甘肃敦煌其高窟一起,并称为我国古代佛教石窟茎  r三大宝库·我也终于有幸来这个宝库观礼,它会赠我以怎样的财富? 
  龙门石窟南北长达一公里,两山现存窟完二千一百多个,佛塔四十余座,碑刻题记三千六百多品,佛像十万余尊。来去匆匆,我怎能一一趋前瞻拜?刚才我在伊水东岸时,已隔水将卢舍那大佛递来的那朵微笑接住,唯此而独尊,我只能目无余佛了。 
  奉先寺位于龙门西山中部的半山腰,唐高宗咸亨三年(公元六七二年)创建,历时四年竣工。它南北宽36米,东西深4]米,主座为高达1}。1米的依壁而开的卢舍那大佛坐像,是龙门石窟中规模最大艺术最为精美的代表性杰作。我沿着弯弯的山边石级攀援而上,跨上它的平台刚刚举目仰望,顿觉眉睫不胜重负。人生苦短叹而佛像永恒,在无可抗拒的时间与不朽之前,我如同被高手点穴般地镇住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岁月,虽然已经与一千三百多年的伊水一起流逝得不知去向,护卫佛像的奉先寺庙宇也早已无影无踪,但卢舍那大佛却岿然独坐在伊水之滨,虽然北魏的洛阳共有佛教寺院一千三百六十七座,但除了建于汉代的白马寺的钟声从远古一直敲响到今天,其他寺院的钟声都早已荡人历史,今天均已经沉寂无闻,而卢舍那大佛却安然静坐在半山之上;虽然北魏之后。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以及唐宋元明清如同走马灯,灭了又明,明了又灭,可是卢舍那大佛却依然独坐在今日参拜者的瞳仁之中。在我之前一千多年的天宝三载,寄寓洛阳的年轻的杜甫曾经来过这里,流传至今的哎杜工部诗集》的开篇,就是《游龙门奉先部一诗:“已从招提游,更宿招提境。阴壑生虚籁,月林散清影。天哪象纬逼,云卧衣裳冷。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探省。”杜甫当年曾借宿于此,我寻寻觅觅,只见熙来攘往的游人,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他说闻晨钟而深有省悟,他“深省”的是什么呢?我再也无法听他述说了,而我想告诉他的,他还能听到吗?   
  伫立在卢舍那座前的这一块清凉净土,我虽然六尘犹染,是一个小根小器的凡人,但我想告诉杜甫:千百种人,就有千百种人生,用以维生的财富和用以维心的名望,都比不上清净澄明的智慧,作为他一千年后的学子,我要握紧手中这支年华虽已向老然而却仍旧奔流热血的笔,去书写无愧于一己的生命也无负于社会的人生。但是,如同我已听不到他的解答,他也无法听我倾诉我的感悟了。在不胜低回中抬起头来,目光向上攀升,猛然间发觉慈眉善目的卢舍那大佛在高处微微俯首,似是侧耳倾听。啊,在华严宗中本义是“光明普照”的卢舍那,目如秋水,眉如新月,丰准宽唇,垂耳及肩,法相庄严而慈祥。她看到过人世间太多的争斗和苦难,黎明的露水凝在她的眼角时,是不是她悲悯众生溢出的清泪?她也听到过人世间芸芸众生太多的祈愿和许诺,她的唇边总是漾着微笑,那是不是一瓣时间的风也永远吹不落的莲花?我不敢向前牵衣相问是否听清了我的心音,我深恐自己一介凡夫俗子,褒读了超尘脱俗端坐半空的高远与宁静。 
  一千三百多年,对于卢舍那不过是一场小寐,而浮生几何的我却无法久留在这琉璃净土,我就要返回南方的红尘。不知何时才能千里再来?当我在伊水之滨频频回首,塞满心中的只有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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